那条项链,是他第一笔工资找老匠铺打了整整七天的。用的是他第一次个人舞台打歌服上拆下来的银饰边角料,师傅说材质太碎,焊不牢,他就守在工作台前,看着师傅试了七次,才让那小小的麦克风稳稳立在链扣上。背面刻的“0618”,是我们出道的日子,他当时还傻笑着跟我说:“等我们火了,就戴着它在万人舞台上合唱。”
现在想来,真是笑话。
他恨自己当时没去找我问清楚,恨自己被那几句“安稳”戳中痛处,就赌气似的断了联系。更恨这三年来,他像个傻子一样困在回忆里。床头的褪黑素空了一瓶又一瓶,深夜里总要用酒精才能麻痹神经,可只要闭上眼,还是会看见我穿着训练服,坐在地板上对他笑的样子。
更恨今天在排练室门口的自己。
他其实早就看见我了,在走廊拐角,抱着舞蹈服站在那里,像只受惊的小鹿。他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脚步像被钉在地上,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抱抱我,问问我这三年过得好不好,告诉那些关于“安稳”的话都是假的,他从来没放弃过。可理智像根绷紧的弦,死死拽着他——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泄了气,怕我眼里早就没了他的影子,更怕我像当年一样,轻轻说一句“别再来找我了”。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眼皮都不敢抬,假装没听见我那句“你回来了”,假装我的声音没有让他心口发颤。擦肩而过时,我的发梢扫过他的胳膊,那熟悉的洗发水味钻进鼻腔,他差点没忍住回头。原来所谓的冷漠,全是装的,装得连自己都快信了。
李鹤川猛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屏幕朝下,像是这样就能把那张刺眼的照片藏起来。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晚风格外凉,吹得他打了个寒颤。桌上还放着半瓶威士忌,他拧开瓶盖,对着瓶口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疼。
他忽然想出去走走。
套上外套,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车子漫无目的地开着,最后停在了河边。这里是以前我们常来的地方,没出道时,训练到凌晨,就偷偷跑到这里,坐在石阶上分享一副耳机,听着还没发表的demo。我总说河风里有未来的味道,他当时没懂,现在才明白,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他在老位置坐下,晚风带着水汽吹过来,掀起他额前的碎发。口袋里的手紧了紧,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那条被他摔碎的麦克风项链。他掏出来,借着路灯的光看着,碎掉的项链,背面的“0618”被磨得有些模糊,翘起的边角硌着掌心,像道不会愈合的伤口。
他想起我总爱抢他的耳机,说他的歌单太吵;想起我写歌词时总咬着笔头,眉头皱成小疙瘩;想起出道那天,我们在这里碰杯,用的是便利店买的矿泉水,我说“以后我们一定要站在最大的舞台上”。
那时候多好啊,好到他以为,只要两个人一起努力,就能对抗全世界。
可后来呢?后来是他越来越忙的行程,是我越来越重的沉默,是副总那句诛心的“安稳”,是他亲手摔碎的项链和骄傲。
李鹤川把碎掉的项链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断裂处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细小的银屑嵌进掌心纹路里,像撒了把看不见的针。他红了眼眶,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水面上,晕开一圈圈涟漪。原来那些恨啊,怨啊,说到底,全是因为爱。爱到不敢承认,爱到只能用冷漠伪装,爱到连看到我对别人笑,都觉得心脏被剜走了一块。
河面上倒映着远处的霓虹,明明灭灭,像他这三年来浑浑噩噩的日子。他就这么坐着,从天黑到天亮,任由露水打湿裤脚,任由寒风吹透外套。膝盖麻了,肩膀僵了,可心里的疼却越来越清晰。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落在他手心里那几片碎银上,折射出的光突然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残片上依旧能辨认的数字轮廓。
他慢慢站起身,膝盖因为久坐而发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指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项链的断口,碎成几截的麦克风吊坠在掌心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把这捧碎银拢进掌心,塞进贴身的口袋里。
天要亮了,有些故事,或许早就该结束了。只是心里那个角落,永远留着一个位置,装着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女孩,和一段被他亲手摔碎成银屑的时光。
第17章 恨透了凉透了
第二天的阳光透过排练室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镜子里的人影随着音乐节拍起落,汗水浸透的训练服贴在身上,带着熟悉的紧绷感。所有人都像往常一样投入,踢踏的脚步声、调整呼吸的喘息、教练偶尔的指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昨晚翻涌的情绪都压在了最底下。
我扶着把杆压腿,目光落在镜子里队友们的身影上,youngest(忙内)正对着镜面比耶,主舞在纠正新人的动作,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大家停一下!”经理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几张打印纸,“有个好消息,12团的回归演唱会,公司定了让我们去当助演嘉宾。”
排练室瞬间炸开了锅。“真的假的?!”youngest尖叫着蹦起来,差点撞到旁边的队友,“是那个能坐三万人的体育馆吗?”团员们围上去抢着看通知,叽叽喳喳的兴奋像气泡一样在空气里炸开,连一直沉稳的主舞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的血液却像瞬间凝固了。12团……李鹤川的团,还有林河民的团。
经理还在说着排练安排:“这次Astra会带队和我们合练,他们的编舞老师后天过来,大家……”
后面的话我几乎没听清,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反复闪过的是昨天在走廊擦肩而过时,李鹤川那道冷得像冰的侧脸,还有照片里林河民看向我时,那双藏着温柔的眼睛。三万人的舞台,他们都会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个是刻满回忆的过去,一个是小心翼翼靠近的现在……我能忍住吗?能在他们看过来时,装作只是普通的合作对象吗?
“队长?”副队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眼神里带着担忧,“经理问你意见呢。”
我猛地回神,发现所有人都在看我。我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舞蹈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然后扯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笑:“没意见,大家好好准备吧。”
声音有点发飘,连我自己都听得出底气不足。但没人追问,兴奋的浪潮很快又将这点异常淹没,团员们已经开始讨论要穿什么打歌服,要在endingpose摆什么队形。
我退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脸色发白的自己。镜子里的人影背后,队友们的笑闹声渐渐模糊,而更远处的窗外,流云正缓缓飘过,像极了三年前那个说要一起站上大舞台的傍晚。只是这一次,舞台还在,身边的人却换了,连同台的意义,都变得复杂起来。排练厅的地板被无数双舞鞋磨得发亮,12团的成员们正随着音乐做着整齐划一的wave,汗水顺着李鹤川的下颌线滑落,砸在深色训练服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他的动作利落得像把刀,每个卡点都带着股狠劲,直到经理推门而入的声音打断节奏,音乐戛然而止的瞬间,他还保持着一个俯身的动作,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停一下!”经理的声音穿透音乐,12团的成员们瞬间收住动作,齐刷刷看向门口。
我们站在经理身后,youngest下意识拽了拽我的衣角,小声说:“队长,李鹤川欧巴在看这边……”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正好对上李鹤川的目光。他的眼神没什么温度,像排练厅的镜面一样冷,扫过我们时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在看一群无关的背景板。倒是林河民站在他斜后方,看到我们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温和的笑意,对着我们轻轻点头。
“给大家介绍下,”经理侧身让出位置,“这是XHKK女团的成员们,公司安排她们作为助演嘉宾,和咱们一起完成回归演唱会的合作舞台。巧了,都是12人团,编舞老师特意设计了配合队形,接下来这段时间一起排练。”
团员们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有好奇,有惊讶,也有熟稔的招呼声——毕竟是同公司的前后辈,也一起排练过演出过。林河民站在第二排,视线扫过我们时顿了顿,落在我脸上的那一秒,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又很快恢复了温和的笑意,对着我们点头致意。
而李鹤川,直到所有人都转过身,他才慢慢直起身。我们的目光在镜子里撞了个正着,他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没有惊讶,没有波澜,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仿佛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他迅速移开视线,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指尖蹭过左眉骨的疤痕,那个动作让我忽然想起当年他为了护我被器材砸到时,也是这样咬着牙擦掉血痕,说“没事”。
“合作舞蹈的编舞老师明天到,”经理还在说着流程,“今天先互相熟悉下,12团带姐姐们看看排练室的动线,等下一起顺遍基础队形。”
youngest兴奋地拽了拽我的衣角,小声说:“队长你看,林河民欧巴在对你笑哎!”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林河民正好朝我这边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两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欢迎加入,”他把水递给我和副队,声音温和,“排练室有点挤,等下站位可能要多调整几次。”
“麻烦你们了。”我接过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响。是李鹤川把外套扔在了椅子上,拉链划过布料的声音格外清晰。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音响旁拿起遥控器,按下了播放键——还是刚才那首快节奏的舞曲,震得地板都在发颤。
“先把刚才的段落顺完。”他的声音透过音乐传过来,冷得没有温度,仿佛刚才经理的话只是一阵风。
气氛瞬间僵了两秒。12团的成员们对视一眼,没人敢接话。鹿松河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还是转头对我们说:“他最近排练有点急,别介意,我们先熟悉下站位?
镜子里,李鹤川站在最前排的C位,动作依旧凌厉,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每次转身时,镜中的视线总会若有似无地掠过我站的方向,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刻意避开。而我站在镜子这头,握着那瓶冰凉的矿泉水,手心却在发烫——这场排练还没开始,空气里已经弥漫着看不见的张力,像一张被拉满的弓,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射向哪个方向。音乐终于停了,李鹤川第一个收了动作,弯腰扶着膝盖喘气,胸口起伏得厉害。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角落拿起毛巾擦汗,侧脸的线条在顶灯下发硬,像尊没表情的雕塑。
鹿松河拍了拍手,示意12团的成员们站成一排,自己则往前迈了半步,对着我们这边微微鞠躬:“正式欢迎XHKK的各位,辛苦大家特意过来,这次演唱会有你们助演,我们心里都踏实多了。”
团员们跟着齐声问好,声音里还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却透着真诚。林河民站在队列里,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我身上,见我看过去,又很快移开视线,耳根悄悄泛起一点红。
我连忙抬手示意队员们回礼,声音尽量放得平稳:“能参与12团的回归舞台是我们的荣幸,接下来这段时间请多指教。”youngest在我身边偷偷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副队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像是在给我打气。
经理不知什么时候接了个电话,挂了后过来说编舞老师临时有事,明天才能到,今天就先让两团成员互相熟悉下,顺便整理出排练室的储物区,给我们腾地方放东西。
这话刚说完,两队的年轻人就自然地凑到了一起。12团的忙内拉着我们队的youngest去看他们墙上贴的巡演照片,主舞们则围着讨论起刚才那首舞曲的编舞细节,笑声很快在排练室里漾开。林河民被几个队员起哄着,要他演示下刚才那个高难度旋转动作,他笑着摆手,眼角的余光却总往我这边飘。
只有我和李鹤川像两个局外人。他靠在音响旁喝水,瓶盖拧开又合上,反复几次,始终没往人群这边看。我则退到了镜子对面的角落,看着镜子里那个抱着手臂的自己,和不远处同样沉默的他,像被无形的墙隔开在喧嚣之外。
“一个人在这发呆?”鹿松河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他手里拿着两瓶水,递了一瓶给我。
我接过水,指尖碰到瓶身的凉意,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攥着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手心早就汗湿了。“没,就是有点累。”我扯了个借口。
鹿松河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镜子,里面正好映出李鹤川转身走向更衣室的背影。他叹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你心里别扭。”他顿了顿,见我没反驳,又继续说,“鹤川这次回来后就不对劲,话少得像变了个人,对谁都带着股子疏离劲,不止对你这样。”
我低头拧开瓶盖,水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压下心里的涩。“我没在意。”话一出口就知道没说服力。
鹿松河笑了笑,眼里带着点了然:“当年的事,我们这些旁观者都看得明白,误会搁了这么久,谁心里都不好受。但这次合作是工作,你别给自己加压力,该怎么练就怎么练,真有什么事,我这个队长帮你挡着。”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诚恳,“林河民那小子是个实诚人,鹤川……他就是嘴硬,你都别太往心里去。”
我望着他,突然说不出话。鹿松河是看着我们从练习生一路走过来的,当年我和李鹤川闹僵,他夹在中间劝了无数次,后来林河民开始对我示好,他也是第一个看出来的人。
镜子里,林河民不知什么时候摆脱了队友,正站在人群边缘看着我,见我望过去,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个腼腆的笑,像个被抓包的小孩。而更衣室的门开了,李鹤川换了件干净的训练服走出来,目光扫过镜子时,与我在镜中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这一次,他没立刻移开,眼神里翻涌着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最终却还是化作一片冷意,转身走向了另一侧的器械区。
我握紧手里的水瓶,瓶身被捏得微微变形。鹿松河的话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暂时压下了翻涌的情绪,可镜子里那两个交错又疏离的身影,却在无声地提醒我——这场躲不开的重逢,才刚刚开始。排练室的镜子刚被擦过,亮得能照出天花板的吊灯。编舞老师把打印好的队形图贴在墙上,红笔圈出的双人舞站位像块磁铁,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猜是林河民前辈和队长吧?”youngest撞了撞我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上次你们合作的舞台剪辑,现在还在热搜上挂着呢。”周围立刻响起一片附和,12团的成员也跟着起哄,有人故意冲林河民吹了声口哨:“林哥,这下藏不住了吧?”
林河民站在人群里,耳尖泛着红,却没否认,只是转头看向我,眼神里的期待藏都藏不住。他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跟我确认——我们都心知肚明,无论是过往的合作默契,还是如今公开的关系,这组搭档几乎是理所当然。
我下意识看向李鹤川。他站在离队形图最远的地方,指尖漫不经心地划着训练服上的纹路,侧脸对着我们,下颌线绷得很紧。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漫过他,他却像没听见似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可我分明看见他攥着衣角的手,指节已经泛白。
“好了,安静。”编舞老师清了清嗓子,拿起笔指向图上的两个标记,“双人舞部分,XHKK队长和……”笔尖顿了顿,最终落在了李鹤川的名字上,“李鹤川。”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林河民脸上的笑意僵住了,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握紧了拳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李鹤川猛地抬起头,眼里的错愕藏都藏不住。他看向我,又迅速移开视线,喉结滚了滚,三年前那句“从此再无瓜葛”像根刺,突然扎进他心里。他想起合照里我靠在林河民肩头的笑,想起走廊里擦肩而过时我的欲言又止,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她早就不爱我了,这场合作不过是难堪的枷锁。
“我不想和她。”他的声音突然响起,冷得像冰,砸在地上都能冻出裂痕。
所有人都愣住了。youngest倒吸一口凉气,副队下意识往我身前挡了挡。我站在原地,感觉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凉透四肢。原来他真的恨我,恨到连站在同一个舞台上都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