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公子何时怀上了身孕?
孩子的母亲,又是何人?
公子好似,只与郡主府的那位……
可公子身上流着西越皇室的血,那位,领兵与西越交战数年,最厌西越人。
她们俩,不是天生的宿敌么?
被自己推出的结论吓了一大跳,小白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深里想。
“小白。”
他愣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该做什么,待了半刻,好不容易缓过来的闻折柳终于出声吩咐。
他再度挺出腹部:“继续束。”
“……是。”小白不敢再托大,用手在他腰腹比划大概的长度,才上带子束腹。
“唔!”
哪怕小白已手下留情,束住小腹这一举动,对孕夫而言的痛楚,仍旧减免不了多少。
不愿再亲眼见微微挺出的肚腹被束缚,闻折柳缓慢阖上眼,死死咬住嘴唇。
这孩子也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竟然选择投胎到他的腹中,他身子不好,难以提供相应养料不说,还总三五日遇上事。
这不,他才恶心过,好一阵没能吃下东西,又得将肚子硬生生绑起来。
其中酸苦,他受得,可孩子呢?
若因此举,让本来好好的孩子,有甚么闪失,他将成为罄竹难书的罪人,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出了城,得请大夫好好瞧上一瞧。
这孩子,不能有事。
他以卑劣的手段,向何霁月强行要了这个孩子,原本图的是父凭子贵,这会儿求的是她看在孩子的份上,宽恕他的所作所为。
他不辞辛劳将她呵护到三四月,可不是图小产后,让她就此辞世的。
痛楚犹如窗柩上的冰花,在腹部不断蔓延,闻折柳一向不爱示弱,外头又有官兵来回走动,他只有痛极了,才从嘴角溢出一两声轻哼。
“可以了么?”
他眼尾疼出了泪,在日头下隐隐泛着水光,好似山间弥漫起的隐约雾气,叫肆无忌惮,以乖张闻名的风都不忍吹散。
“可以了!”小白打了个结,松开手。
若非担心被别人发现,小白甚至不敢给闻折柳束住肚子。
公子对肢体接触敏感,平日里被他不小心碰到,都恶心得半日不愿开口,一直受布带禁锢,得多难受。
终于等到大功告成,闻折柳本能想舒出口长气。
可这口气将将吸入胸腔,又被坚若磐石的布带抵住,无法再吸更多,只能往外吐,心里憋着的气,也跟着无处安放。
“公子,”独孤秋在外头唤他,“成了么?”
闻折柳小心试着吐息,捡起方才脱在榻上的外衣。
“……进。”
他尾音仍发颤,犹如方从弦上射出的箭,还带着翻飞后的劲儿。
“公子,这是那改变容颜的丸药。”
独孤秋双手捧着颗通体漆黑的药丸,恭恭敬敬奉上:“其余之事,属下已安排妥了,您只需照常过城门即可。”
闻折柳忍着喉间泛起的酸液,就着温水,勉力将这药丸咽下。
“怎么安排的?”
独孤秋附在他耳畔轻语。
闻折柳几不可闻拉开距离,垂眼。
原是如此,确是妙计。
他足以脱身,只是得牺牲一个人,与一匹好马。
较好的容颜随着药丸的服下,逐渐发生变化,闻折柳从万里挑一的天仙样儿,变成丢在人群中便失踪的普通人,由纤长变短的睫羽微颤:“嗯,就这样办。”
狂风乍起,将地上积着的松雪扬到天边,一队队人马按照先后次序,在城门排起了条长队。
守城门的官兵对着名单,依次核查。
“嗯?马车上还有一个人?那让那个人下来!”
正值新春佳节,出城与进城的人本就多,守城的官兵也渴望赶紧轮完这一值,得以归家与亲人团聚。
她们憋了一肚子气,正想着随便抓一个相似之人来敷衍了事。
一听马车上还有人,眼睛都亮了。
明知要查人,这队人马
还将人藏到马车,多半有鬼!
蒙着面纱的男子从马车缓步下行。
检阅的官兵看了眼画像,又瞧了下这腹部微微隆起的男子,高声喝起来。
“是他,给我拿下!”
蒙面男子一颤,受惊般夺过匹没有被拴在马车上,仅有马鞍缰绳的独马,策马狂奔,直直往郊外山崖去。
“追,那人便是闻折柳!”
数十位官兵离去,独孤秋找准时机,扬起马鞭,猛抽拉马车的马:“驾!”
守城将领大喊:“关城门,关城门!将还未受检的人马拦下!没将那闻折柳抓回来之前,城门一律不放行!”
留守的官兵回头,欲留下其她人,却吃了一嘴马蹄和轮毂扬起的灰尘。
闻折柳直直往断崖去,对身后的喧嚣充耳不闻。
不知是临时起意,还是刻意为之,他挑了匹日行万里的汗血宝马,又马术了得,纵马狂奔,一时间,当地官兵目眦欲裂,仍无法接近。
“前头是断崖,快拦下他,上头吩咐了,说要抓活的!”
下令的官员语速快,可闻折柳动作更快。
她话音刚落,闻折柳便翻身下马,随着往前奔跑的惯性,游鱼入水一般,一头扎入深不见底的断崖。
中原皇城,长乐宫,深夜。
“阿爹,小弟。”
何霁月命陈瑾在外头集结好人马,攥着火折子在通向长乐宫的小道照明,一路摸索到长乐宫。
生怕吓着宫里待着的两人,她爬出去前,各唤了钟子安与何流昀一声。
“霁月?”“阿姐?”
一老一少两男子凑过来,面上是如出一辙的期待,何霁月看着两个至亲的男人,心里想的却是他俩之外的男人。
当初她偷摸入宫,只是馋闻折柳身子,甚至没打算带他走。
闻折柳那会儿,也是用这种我见犹怜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人怀抱着多大的希冀,事情不成后,就会有多大的失望。
闻折柳放下身段苦苦哀求,她仍头也不回,将他冷漠抛弃,她这唯一能为他脱离苦海的人离去,他当时,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从这小道走。”
心中思绪万千,何霁月面上不显,只朝钟何父子俩勾了勾手。
何流昀吓坏了,僵着手脚往地道爬,钟子安到底比他多活了数十年,即便见了如此危急场面,也不至于问不出一句话。
“霁月,你……”
事不宜迟,何霁月没工夫在此刻解释。
“爹,事发突然,女儿来不及同您解释,当务之急,是您快带着小弟离开,你们爬到小道的尽头,会有接应的人,在郡主府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钟子安与何流昀从小道离开。
何霁月面沉如水,直直往养心殿去。
自打闻折柳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将怀疑的种子撒到景明帝身上,便一直在谋这个将阿爹与小弟从长乐宫救出,再同景明帝好生算账的局。
她知晓现今局势不稳,国不可一日无君。
可闻折柳失踪一事,迟早会败露。
若任由景明帝发现此事,再将困在长乐宫里的钟子安与何流昀两人控制起来,她何霁月,就只能成任景明帝摆布的傀儡。
反之,提前将他俩救出,则是她身无羁绊,掌握下棋的自主权。
赤甲军已受她之命,从京郊往城中来,于深夜奇袭,将绣花枕头的守城军打得落花流水,又将皇城“戒备森严”。
连苍蝇蚊子都别想进出。
她何霁月作为下令者,则逃不了这谋权篡位的罪名。
她无路可退。
也无需再退。
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停了,簌簌落雪音消,给本就寂静的冬夜添了几分寂寥,皇宫之中,徒留守夜侍从行走的齐整脚步声。
于瓦房顶部观察片刻,何霁月一口气越过数十个宫殿,绕入养心殿。
“你——”
站在外头的陈三喜正打瞌睡,忽地面前从天而降个活人,吓得张嘴要叫,只可惜尖细嗓音尚未传出嘴,便被何霁月一刀抹了脖子。
景明帝正睡得香甜,倏然心中一颤,猛地掀开眼皮,对上一双锐利如刀刃的眼。
“何丰,你把闻折柳藏哪儿了?”
何霁月一身黑衣,与外头寂静的夜融为一体,仅有手上匕首,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银光,好似黄泉里爬出的索命恶鬼。
景明帝猛地跳到床榻边,嗷嗷大叫:“来人,护驾!”
外头死一般寂寥。
何霁月嘴角勾起抹冷笑。
她黑靴一步步往里踏,抑扬顿挫,优雅如在高山流水旁抚琴的琴者。
景明帝心脏怦怦直跳。
“何霁月,你可知道此处是朕的皇宫,朕的寝殿?白日里臣子非召不得入内!夜里更是如此!”
“我知道。”
何霁月原本想给景明帝留几分薄面,可见她分明处于下风,仍不知晓审时度势,委曲求全,而是梗着脖子维持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威严,索性彻底脱开了这君臣枷锁。
“臣子不得入内,那我从今往后,便不再做这个臣子。”
景明帝浑身上下止不住冒冷汗。
“你父亲与小弟还在长乐宫,还在朕的手里,你贸然行刺,是疯了么?”
“我没疯。”
何霁月缓慢步到景明帝榻前,拉起她身下价值连城的金丝龙被,缓慢擦拭映出她锋利双眼的刀刃。
“再问你一遍,闻折柳在哪儿?”
“闻折柳?他不是在你郡主府么?”
景明帝惊疑不定,慌乱浑浊的眼中,首个显出的神情,竟是茫然。
“旁人拿这话骗我也罢,怎地你也这般不识趣?”何霁月垂眼。
她一手扼住景明帝的脖颈,一手捏着匕首,直直往她小臂刺去。
景明帝生于帝王家,又是幼女,不必像长姐何玉瑶那般在军营磨练,锦衣玉食长大,哪儿受过这样的苦?
“啊——”
她毫无风度地大叫,整个人奋力挣扎,头上挽着的发髻散乱,不知何时白了的头丝,流水般铺到肩头。
鲜血汩汩流出,在宫砖上汇成条暗红的河。
何霁月专挑在外头看不出的部位刺。
她听着受刑之人,愈发沙哑不成调的嘶吼,面上毫无波澜。
好似一片古板的山,不喜不悲,从未因人哗然。
“我,真没,动闻,啊——”
手臂被划出数道血痕,景明帝痛极了,两眼一黑要晕过去,又被腿上痛楚唤回神智。
闻折柳怎么可能跑出京城?
他身上有她下的药,但凡逃离京城,与她相距甚远,照那西越使臣的话说,会立刻丧命,他若是活着,定没走远。
可他是死是活,身在何处,她如何知晓?
“砰”一下,养心殿门大开。
陈瑾领着身穿赤甲的卫兵入内,步到何霁月身侧,垂头报告。
“郡主,都处理好了。”
屋外毫无打斗声响,显然是胜负已分。
景明帝心神俱颤:“何霁月,你这是要逼宫么?”
她原本也不打算做到这份上,不过是想问出闻折柳的下落罢了。
但她思来想去,她与景明帝对峙,总免不了要吵起来,而怒意占据头脑,人总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那她只好在对峙之前,扫除一切障碍。
久未听到何霁月嘴里吐出一句话,景明帝心里七上八下。
“你以为,将皇宫控制住,就高枕无忧了么?何霁月,你如此狼子野心,胆敢谋权篡位,各路藩王是不会放过你的!”
“陛下,你好歹也饱读诗书,没听过一句挟天子以令诸侯么?只要你一刻还在我手上,她们就不敢擅动。”
何霁月刀面贴着景明帝肌肤游走,犹如悬在头上的断头剑,不知何时刺下。
“况且,即便她们领兵打上来,也不见得能在我赤甲军下讨到好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她们应当知晓,如何抉择,最有利。”
求生的强烈欲望,终于让景明帝
放下了所谓的体面,她低声问,近似哀求。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留我一命?”
“留她一命”?
何霁月用景明帝的龙袍擦了下刀。
她原本就没打算要过景明帝的命。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成为皇帝,并非只有甜头,力压群臣的同时,也会被皇帝这个名头束缚,吉祥物似的拴在皇宫中,一刻不得外出。
不过,这也是个诈景明帝的好时机。
“将闻折柳交出来,我或许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何霁月话音刚落,景明帝便咆哮起来。
“朕没把他怎么样,自打上回接风宴,你将他接回府中,朕就再不知他情况如何了!在你何大司马的眼皮子底下,朕又能做什么?”
……都“死到临头”,依旧不愿透露,景明帝只怕是,真不知情了。
可连她都不知,还有谁知?
“关起来。”何霁月抬手。
景明帝目眦欲裂:“你这是要软禁朕?”
“念在姨侄一场,我暂且留你一命……再者,于你而言,死,未必是惩罚,活,也不见得是恩赐。”
何霁月侧头,命陈瑾撂下锁链。
“当初你将他关禁闭,个中滋味,你现今也该尝尝。”
景明帝瞪大了眼:“朕那时的确将他软禁于长乐宫,可,没有把他锁起来!”
何霁月耸了耸肩。
“陛下莫急,我只是将你关起来,又没给你断水断粮,缺医少药,再讨价还价,你要付出的,可就不止这些筹码了。”
景明帝脖子一挺:“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样,还不如杀了我!”
“就凭你,也配称作‘士’?”
何霁月嗤笑,旋即转过身子,直直往御书房存奏章之处去,不欲与景明帝多言。
“这养心殿风水养人,陛下就住着,清心净气罢,陈瑾,你且不必跟着,留在此处,好生照顾陛下。”
“停……咳呃!”
马车一路狂奔,在外头策马的独孤秋,还有缰绳可抓,里头的闻折柳,在马车的四个角乱窜,久难平息的胃脘更是翻江倒海。
痰盂不知被晃到了何处,闻折柳一时没摸着。
耳畔官兵与闲杂人等的叫喊声远去,他奋力推开马车窗柩,“哇”一下将涌到口腔里的酸液倒出。
“公子,您还好么?”独孤秋登时停了马车。
闻折柳吐得腿软,便是坐在马车里头,都隐约有些坐不住,可他只是抬手做了个“无碍”的手势,随后摸出帕子点了点唇。
“形势如何了?”
独孤秋小心翼翼觑着他的脸色。
“方才在城门处,下属命人在搜查中暴露,又伪造坠崖之像,那人服了改变容貌的药丸,又穿了您的衣裳,身形与您相似,定可保您完美脱身。”
“嗯。”如他所料。
身份暴露的重担暂且脱去,闻折柳心中大石落地,这才意识到,束在腹部的布条,捆得竟是这般紧。
冷汗雨后春笋般,从脊背冒出。
难捱成这样,肚腹,少说也勒出了道红痕。
“这带子,何时能解开?”
闻折柳沙哑的嗓音发颤。
“怕是得一直束了。”
独孤秋盯着他毫无异样的平坦肚腹出神片刻,愣了愣,迅速别开眼。
“且不论在中原境内,有身孕过于招摇,回到西越,也松懈不得,陛下还不知您怀了何大司马的孩子,陛下若知晓……只怕不会让您留着。”
的确如此。
此事,非但他生母司徒筠不得知晓,西越那群臣子,也得死死瞒住才好。
因为即便有国师在上头护着,他生母这个皇位,也坐得不稳。
她膝下无子,好多宗亲都盯着。
只待她一口气过去,她们就要打个你死我活,将自家人推上皇位。
其中种种,闻折柳不是没想过。
他只不解,为何这句话,会从独孤秋口里道出。
“独孤秋,若我没记错,你不是她最器重的心腹么?告诉她我怀了孩子,拿我来投诚,于你,应当百利无一害罢。”
独孤秋一噎。
她的确是司徒云的心腹不假,可司徒筠年岁已高,身上旧疾新疾一箩筐,而她们对手中原,有战神般的何玉瑶,与其女何霁月,她们屡次与中原交战,都没讨到好。
司徒筠继位至今,西越山河日下,反观她唯一的继承人闻折柳,天资聪颖,又正值壮年不说,腹中还有何霁月的孩子。
小皇女出世,两国多半能攀上关系,也就不必再打了。
打来打去,谁也占不到便宜。
至于司徒筠与闻折柳,纵是血脉至亲,也素未谋面,不见得有那么亲。
她们若闹翻脸,他定要站队。
一顿饱,与顿顿饱,但凡是个头脑正常之人,都知晓选谁。
“誓死追随公子。”独孤秋跪倒。
闻折柳边用帕子掩唇,低低咳嗽,边从袖子里摸出颗药丸:“吃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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