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布带束得太狠了?公子,这会儿外头没人查,你若是不适,可以将那布条解开,稍微歇会儿。”
闻折柳摆了摆手。
“不必解开。”
他一向严于律己,宽于待人。
若是旁人来承受这份怀有身孕,还束腹的痛,他反倒不忍,可这落在自己身上,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总归回到西越,为瞒住众臣,他也需束着。
这会儿月份小,腹部不过是微微隆起,束起来,仅隐约不适,月份一大,恐怕就不好说了,倘若待到那时再束起来,他只怕痛得鬼哭狼嚎也绑不上。
还是一直束着腹稳妥。
反倒习惯。
他嘴上同小白叙话,眼睛却从未睁开,好似倦极了,连掀开眼皮这一小小举措,都完成得有心无力。
“您可是身子不适?”小白隐隐担忧。
“……嗯?”
许是进食后犯懒,闻折柳闭着眼睛,懒洋洋不愿动。
他抬手,正要随口找个由头,将小白打发,又动一下,都难受得胃里翻江倒海,手抬到一半,不得已停在半空。
“喵呜~”在外头溜达的雪玉久久找不到主人,寻着味儿自窗柩跃入马车。
它湛蓝的猫眼滴溜溜转,宝石般透亮。
闻折柳原本晕得要睡过去,又被膝间温暖唤回神志。
雪玉怎地跳上他膝头了?
“小白,”闻折柳伸手往雪玉小腹探了探,果真触到一片空瘪,他稍侧过头,吩咐小白,“将我吃剩的饼拿来,它饿了。”
小白手捏着那饼,动作明显迟疑。
“这饼是栗粉做的,又添了酥油,给只不挑嘴的猫吃,岂非可惜?”
“无碍。”
闻折柳指尖顺了两回雪玉,身上略微松快了些,语速缓慢平稳。
“这冰天雪地的,耗子也不好抓,这饼雪玉既能吃,便给它吃罢……至于如何让我松快些,你将帘子揭开便是。”
方才他拉上帘子,是为隔绝外头视线,让何霁月发不现他。
计谋虽达成,但无意伤着了自身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会儿何霁月既已离开,他大可掀开帘子,呼入外头冰凉但清爽的气息,缓解胸膛憋闷。
雪玉有奶便是爹,两只前爪抱着饼,小尖牙一个劲儿啃,哼哼唧唧吃了个干净。
它吃饱喝足,爪子在闻折柳膝间踩。
……正是幼猫还没断奶之时,靠在父猫身上吮吸之姿。
慢,雪玉是如何嗅出他身上奶味儿的?
闻折柳苍白脸颊隐约泛红。
他胸膛这片水迹,湿了又干,可亵裤里,在毯子里闷着,久久没有要干的迹象,他情绪激动,暧昧痕迹猛地蒸腾。
多亏有胸膛奶气掩盖,小白才没闻出。
“小白,寻套干净衣裳来。”
闻折柳手轻轻托住雪玉,将他往上抱了些,遮住胸膛那一片可疑的衣襟。
小白不解,但照做。
将身上湿得乱七八糟的衣裳褪下,换上干净服饰,闻折柳小心翼翼缩回毛毯,又被那块明显比旁边热几分的地方,烫得一哆嗦。
若是有其它保暖的毯子,他甚至连这在外头沾了些暧昧气息的毛毯都不想要了。
他以往,并非纵欲之人。
这会儿怎么变成了这样?
莫非是压抑久了……?
可且不论他心有所属,他肚子里还怀着何霁月的孩子,这种下流的欲望,他又怎能找其她女人纾解?
闻折柳直愣愣仰躺在榻上,任由雪玉如何喵喵叫也一声不吭。
雪玉自觉没趣,从原路径钻走了。
狭小马车又剩下闻折柳一人。
身旁没个活物,心中那才被压下的隐秘心思,野草碰着火种般,死灰复燃,还一下席卷闻折柳整个躯体。
不是才……为何又……
好似有了孩子,这种欲望愈发强烈。
怪道此前爹爹言,有身孕的男子,是离不开妻主的。
他起先只当男子有身子时,身体不适,需妻主在旁照顾,毕竟相较于奴仆,妻子可以通过肢体接触,给腹中闹腾的胎儿,传递温热的母体讯息。
时至今日,莫名涌起的邪思,蟒蛇般缠住他,闻折柳方恍然大悟。
原来是在这方面,也需要妻主。
可他找其她女子,自己心里过不去,身上也全然无法接受。
回头找何霁月,更是无稽之谈。
自然岔开的双腿,空落落的,下意识合拢,顺带夹住蔽体的毛毯。
不,不能这样。
这已经是今日第二回了,不可再放纵。
面上潮热未退,闻折柳憋出了一身汗,他伸手探了下额头,隐约觉得热,正要掀开帘子,唤小白来确认自己是否发热。
耳尖忽地捕捉到外头熟悉的声线。
“独孤使臣,别来无恙。”
何霁月竟是又绕了回来。
何霁月绕回此处作甚,莫非是发现藏在马车里的他了?
心登时悬到嗓子眼,闻折柳素手抵在胸膛,在马车里静静躺着,一动不敢动,不由自主屏息凝气。
可将近半刻,外头都再无声响。
闻折柳哆哆嗦嗦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用防。
何霁月只是绕回这条小巷,经过西越使臣队伍的马车,瞧见独孤秋,顺带寒暄几句。
她纵是有千里眼,也做不到透过马车,瞧见在马车里头歇着的他。
他何必惊慌?
何霁月的确去断崖走了一遭。
听属下言之凿凿,“闻折柳”当着所有人的面摔下断崖,她风雨兼程,从京城来到这女耕男织的小山沟。
她一听到这讯息,便从京城往外赶,连身上沾了血迹的夜行服都没来得及换。
又带了一队身穿甲胄的精兵。
一路上,惹得不少人侧目。
她不舍昼夜,先去断崖上空走了一遭,没看到甚么标志性的物件,又通过这小村庄,绕到悬崖底下,只想见见那在下属口中,摔得支离破碎的人儿。
他,真的是闻折柳么?
何霁月快马加鞭,才进入崖底,便远远见到碎石堆上,有一大团血肉模糊之物。
说是一大团,不甚准确。
更确切的,是裂成数块的肉团。
依照她常年在战场,饱览群尸的经验,依稀能辨别出枝干与四肢。
可碎石上未干涸的血迹,略显诡异。
与寻常坠伤,从一圆点出发,泼水状洒向四周的痕迹不同,断崖底下,数块喷射状血迹并存。
何霁月昂首,见崖壁上的树枝与石头,残存不少干涸血迹,心下了然。
是这人飞速坠落时,身体在崖壁砸了数周,先裂成好几块,再重重砸到地上,摔出数坨。
可这人身上的衣裳……
正是她给闻折柳购置的那件。
也是闻折柳失踪那日穿的。
何霁月不知晓自己是怎么从马上翻下来,一步一步走过去的。
只是她在那人身边转了一圈,始终没看到那白玉雕的平安符,一直郁在心里的那口气,才缓缓松了出来。
这只是与闻折柳身形相似之人,不一定就是他。
她拔出挂在腰间的剑,细细划开那人肚腹,往五腹六脏挑了一周,并未瞧见受胎儿胀大的女宫。
不,这不是他。
心中高高悬着的大石,重重落至实处。
何霁月摸出袖内绢布,细细拭去刃上血迹。
虽说死者不是闻折柳,让她长长舒了口气,可连这像极了的人,都不是闻折柳,那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也就这样断透了。
闻折柳失踪至今,已半月有余。
他,到底在哪儿?
风杂着白粒,直直往脸上砸。
照理说,是疼的。
何霁月却浑然不觉。
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捏住随风砸来,从悠悠飘落,变得着急移动的雪块。
她仅用了不到十之一二的气力,也只是用指尖轻轻捏住雪团边缘,可这块雪还是化了,不堪重负似的。
水顺着何霁月指节,往她手腕去。
她凝望那几滴水珠,在它们将将浸湿衣袖之时,轻轻甩开。
水滴应着她的力,洒到雪地。
这雪,倒与闻折柳有几分相似。
他平日里总蹙着眉,山岭飘的雪一般冷,可一靠近她,又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融成了片紧紧黏她的水。
可雪易碎易化,本就留不住。
水么,更是流动的,居无定所。
即使拿个盆瓦状之物装着,也只能禁锢水片刻,一旦让水在容器壁上,找到哪怕指盖般的间隙,它们都会毫不留恋出逃。
闻折柳又何尝不是?
他在郡主府里,总呆不住,总说躺着胸口闷,哼哼唧唧撒娇,让她带他出去。
他这招屡试不爽,她总是照单全收。
可此番纵容,他还是离开了。
闻折柳此次失踪,在处处都有她耳目的中原里,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实在奇怪。
他若被困住,以他的聪明才智,应可想方设法,传出只言片语。
他若是与人同谋,主动要走……
为何不同她说一声?
哪怕只是留下张字条,她也不必寝食难安。
他是灵动的水,她困不住他。
何霁月略仰起头,长长呼出淤在心中的那股郁气,白气犹如寻常人家生火做饭时,袅袅升起的炊烟,往青空散去。
何必大费周章?
他……只是一个男人罢了。
即便他身上怀了她的孩子,还与她有青梅竹马之谊。
可他也只是个男人。
比起军营中,仰仗她生存的千千万将士,京城里,数以万计的百姓,以及广大中原疆域,百万子民。
闻折柳又算个什么?
世人道,有缘起之时,也有缘灭之时。
她们今生有缘,但这缘分,或许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不值得她再费心力。
归途经过数个村庄,村里人虽少,没甚么人挡道,可与之相对,道也窄。
加之天落雪,不利于行。
何霁月怅然若失,全然失去了来时的迅速,只提线木偶似的,让来过一次,知晓路线的行云原路返回。
却不曾想,行云钻了条来时未经过的小巷。
与独孤秋带领的西越使臣不期而遇,何霁月心里还念着那句“家丑不可外扬”,心中失落焦躁,可面上不显。
“参见何大司马。”独孤秋恭敬行礼。
何霁月没心思同她寒暄,点了下头要走,又勒住缰绳。
“独孤秋。”
她从怀里摸出卷画轴,“唰”一下展在独孤秋眼前,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独孤秋五官,势必要从独孤秋脸上,瞧出个所以然来:“你可见过此人?”
肤白貌美,可
惜病气缠身,还是那副闻折柳的画像。
独孤秋心中咚咚如鼓擂。
“不曾见过。”她咽了口唾沫。
非但直面何霁月的她心中慌乱,躲在马车里的闻折柳也心惊胆战。
他日思夜想的何霁月,就在外头。
他多想掀开帘子,看看她近日操劳,眼底乌青,可是又重了几分,多想依偎在她怀里,哼哼唧唧道自己肚子疼,融化那人锋利眉眼总蕴着的霜雪。
可在那之后呢?
他若真这般做,迎来的,只怕不是何霁月失而复得的欣喜,而是浑身警惕的提防。
他能躺到西越使臣的马车上,必然与西越脱不开干系。
他养母与父亲,又是因为通敌西越,被砍了头,何霁月在此处寻着他,怎会不起疑心?
他赌不起。
他不能被发现。
但并非他不想被发现,就不会被察觉,何霁月洞察力如此敏锐。
哪怕他与她相识数年,同她熟如并蒂双生的莲,想在她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只怕也难。
更何况现今,她们俩,仅隔了层遮风挡雪,一掀就开的薄帘。
“喵呜!”雪玉在外头打猎归来,嘴里叼了只大耗子,正要兴高采烈跳回马车,给闻折柳炫耀,又被何霁月身上的生人气息,吓得后背弓起,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何霁月与白猫对峙片刻,清咳两声,用力夹起嗓子。
“咪咪。”
小白在附近瞅着,心里着急。
他想出去把雪玉抱回来,可他之前在长乐宫,与何霁月打过照面,何霁月何许人也,是侦查中的高手。
战场留下的直觉,让她同人见过一面,便难再忘。
何霁月这会儿只是发现了雪玉,还没发现藏在马车上的闻折柳。
他贸然出去,反而打草惊蛇。
何霁月从行云背上下来,身穿轻甲,不便跪下的缘故,只屈单膝,将不牵缰绳的那只手放到雪玉鼻尖,让它嗅自己的气息。
雪玉起先警惕性很强,两只三角锥状的耳朵,直直甩到脑袋后头。
可在何霁月坚持不懈的嘬嘬声中,到底还是被她折服,将嘴里的大耗子甩到雪地上,用爪子扒住,任由她揉搓它脑袋。
“这猫,是你们使臣里头,有人养的?”
独孤秋一怔。
雪玉已经跑到这儿来了,还尾巴高高竖起,显然是心情良好,准备叼着猎物在主人面前邀功,瞒也瞒不住。
“……是。”她脊背冷汗直冒。
何霁月避开手上薄茧,用干燥温暖的手给雪玉顺了两遍毛。
“这猫毛发光亮,也不见打结,养猫之人倒挺上心,可这品种,独属中原,你们自西越来,又为何会养一只中原猫?”
“中途捡的。”独孤秋嗓音发紧。
“主人是谁?”拨了下雪玉耳尖的毛,见雪玉甩一甩耳朵,何霁月嘴角噙起抹笑意。
独孤秋正飞速转动脑筋,想着如何应答,只见何霁月一收手站了起来。
“马车上有人,对否?”
独孤秋心中大叫不妙。
她下意识伸脚往前迈了一步,做出挡在马车前面,不让何霁月靠近的姿势:“是有位不太舒服,在里头歇息。”
何霁月理了理衣襟。
“可否允我一见?”
独孤秋斟字酌句,手抹着额间冷汗,劝得小心翼翼。
“大司马若要见,某也不好拦,只是那人病恹恹的,还见不了风,某不欲他将病气传给……大司马!”
不等她说完,何霁月“唰”一下掀开帘子。
映入眼帘的,确是个西越人的面孔。
他静静躺在马车软榻,身上盖着条厚毛毯,两颊泛着不甚正常的绯红。
许是听见何霁月掀开帘子的响动,他轻轻掀开眼皮,丹凤眸内尽是高热侵袭带来的迷糊。
“……您是?”
脸,何霁月的确不熟,但这嘶哑缱绻的嗓音,她似曾相识。
“你姓甚?名谁?”
何霁月手压在刀柄上,刀刃微微从刀鞘探出,露出片震慑性的寒光,她神情冷淡,审犯人似的。
男子不语,只是阖了下眼。
鼻腔酸楚渐起,眼眶发烫,晶莹剔透的泪水,如同要决堤的洪波,时刻准备夺眶而出。
故人相见,而不相识。
他就站在何霁月跟前,何霁月却认不出他。
他不过吞了颗改变容貌的药丸,又换了身粗陋衣裳,连体弱这方面他都没遮没掩,何霁月怎么就认不出,他是闻折柳了?
可她觉察不出,不也正是他所期待的么?
此刻如他所愿,他又为何失落?
闻折柳低垂着头,扯出个惨淡的笑。
他肘部撑着床榻,要起身给何霁月行礼,被她抬手制住,他推辞两回,终是坚持不住,有气无力倒回床榻,灰败的唇翕动,明知故问。
“还没请教,您是……?”
在偌大的中原,来无影去无风,身旁护卫又穿着红色甲胄。
除开何大司马,又有何人?
他作为入中原的使臣之一,自该知晓。
可他嘴快于思绪,早已赌着这口闷气,发了声。
闻折柳明知故问,何霁月倒没戳穿。
“何霁月,有何不可的何,光风霁月的霁月。”
她略俯身,乌黑瞳孔映出两颊烧得嫣红,漂亮双眼略微失焦,跟受惊宠物似的,弓起脊背的人儿。
“你呢?”
闻折柳脊柱紧紧贴着软垫。
“鄙人粗名,只怕污贵人耳。”
他垂眸,躲开她明晃晃的探视。
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还真是似曾相识。
没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复,何霁月面上也不见急躁,总归她寻闻折柳,已经过了大半月,不再会像起先拿不拿,听到风吹草动,登时如临大敌。
一来,她是个老练的猎手,不会将猎物逼得太紧。
二来,女男授受不亲,这人就算再可疑,也是个男子,她再往前些,就越过询问的胁迫,到强抢民男的无耻了。
但此人贸然出现在马车里,着实奇怪。
何霁月往后退了退,“呼啦”一下展开藏在袖中的画像。
“见没见过这个人?”她紧盯着他的脸。
闻折柳只粗略扫了画像一眼,确认画上之人是自己,便迫不及待往落款处望去。
正是何霁月私印。
目光移回画卷,闻折柳心中又是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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