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直是把肖泊的心放到油上煎。
她一再躲避视线,冷淡相对,肖泊无计可施,弯腰俯身捧着她的脸,几乎快要恳求她。
“阿樱,你有不开心的事,你跟我说可好?你为何对我一夕之间陡然冷淡?我要是有惹你不快的事,你同我讲啊。”
裴昭樱不想说。
未语泪先流。
这是她第一次全心全意爱上的人。
是她欣赏珍爱的男人啊……
肖泊用力地吻干她的眼泪。
肖泊的瞳孔中映着一个很小很小的裴昭樱。
裴昭樱推开他,推不动,作势要捏着拳头落到他胸膛去,肖泊也半步不退,固执地捧着她的脸,神情焦灼虔诚。
裴昭樱带着哭腔哭诉出声:
“我已经斥责过江
逾白了……”
“肖泊,你算计我的感情,你怎么能可以……”
开了个头后,委屈奔涌如洪水开闸,止不住地淌眼泪。
以前肖泊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面居然能流出来这么多的泪水。
裴昭樱脸上的泪越抹越多,肖泊心急如焚,无计可施,动作不停地替她拭泪。
她眼睛哭得红肿,像遭受风雨凌虐的果实,柳叶眉紧蹙,好比西子捧心。
要是能止住她的泪水,肖泊甘愿搭进去一条性命。
肖泊是聪明人,裴昭樱才起了个头,他便知道她哭的是哪件事。
说到底就是情丝缠绕之事,他没什么好瞒她的,惹她伤心至此,出乎了他的意料。
肖泊跪蹲在地,和裴昭樱保持平视,捧着她的脸,用自己的脸颊贴上去,迫得裴昭樱不得不看他。
“阿樱,是我卑劣是我算计,可我只不过是想得到你的疼惜怜爱而已。我先对你动的心,我想你心中有我,这有错吗?”
裴昭樱的委屈介怀能光明正大地吐露。
她天生就是生活在光里的人。
可肖泊有那么多的酸楚。
有些人的隐忍不易,是见不得光的。
肖泊跟着字字泣血,想把心剖给她看,证明这颗心有多真。
他不想哭。
是眼睛不听话,跟着裴昭樱泛起了水光。
肖泊认了错,裴昭樱下去了一半火气,还是哭着控诉他:
“是没有错。可是你伤害你自己,你染了一场风寒,是可以当作筹码用来交易我的感情的吗?你生病,我会愧疚难受啊,我不需要你使用自伤的方式!你以后还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让我如何自处呢?你已经是驸马了,还要怎么样!”
“我要你的爱啊,你为什么不明白?你多年一次次忍受裴珩,包容江逾白近前胆大跋扈,为何到了我这儿,你便没有了一点包容我的气量?我虽是驸马,但我比得过你身边的人吗?”
“我……”
裴昭樱想回答他的问题。
其实他的问题,她已经回答过了。
答案是,她心悦于他。
要在争吵的场合,表达爱意,太难堪了。
裴昭樱停了哭泣,叹息重复着她的介怀:
“肖泊,我不想连你也算计我。”
肖泊心惊肉跳。
他的所作所为,是处心积虑、一步三算,还是小心靠近、珍重相护,没有明确的界限。
裴昭樱明显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他如何敢让她知晓更多!
“阿樱,我有心博取你的怜爱,你要说这是算计,我也认了。可我对你的情意是假的吗?对你的珍视爱重的假的吗?你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将我整个人都抹杀否定了。”
肖泊慌了神,执着裴昭樱的手晃了晃,叫她仔细琢磨他的心。
他乌黑的深瞳闪着幽光,像是有星辰辉光碎在里头,看起来竟然比泪水盈盈的裴昭樱还要可怜上三分。
裴昭樱慢慢平复着心情,不自觉回握了肖泊的手。
肖泊的皮肉总是冰冰凉凉,好比玉骨冰肌的美人。两人闲谈说起过,肖泊说可能是幼时少人照拂,天冷了缺衣少碳,养成了偏寒性的体质。
这原不是一件大事,裴昭樱挂心了许久,总惦记着要和肖泊联成一个温暖的家,把他的心和手都捂热了。
世间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肖泊如果是执拗不知变通的人,捱不到他们相识就会被明枪暗箭害死了,裴昭樱知道他的处处维护,可她就揣着一丝矫情,宁愿全天下的人都来算计她,都不想肖泊对她使小手段。
她希望肖泊永远是高山之巅不染尘埃的雪。
裴昭樱又涌出了泪,把肖泊的手递到嘴唇边,贝齿刺进他的皮肉里。
没舍得真的使劲咬疼他。
虎牙碾上去,确认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热的。
“肖泊,你到底对我真不真?是不是真的?”
“你信我啊,我为你所作,桩桩件件,哪一件是假的?阿樱,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你那么聪明机敏,为何独到我这里,连我的心意都看不分明?”
肖泊任由她咬。
只要她能好受。
留下的压印浅浅的,肖泊不尽兴:
“阿樱,你使些劲,干脆咬死我,就不必管那些真真假假了。”
“你乱说浑话!”
裴昭樱拍掉他的手,心肠已经硬不起来了。
江逾白都曾经负气离她而去,肖泊再三用言行保证,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她好像有些欺负肖泊对她好。
因为肖泊一腔真情地护着她,她才格外要求肖泊的感情纯度,什么都不让他掺,这究竟算不算矫情和小题大做?
裴昭樱茫然极了,触目所及,讨厌肖泊为她自伤,最依赖亲近的亦是肖泊。
她包裹着含含糊糊的哭声倒向肖泊的脖颈,气他,气自己固执。
肖泊知她松动软化,细密的吻落下,一寸一寸地吻遍了她脸颊上被泪水浸润过的地方,紧紧箍住她的双肩,不想分开,不想让她燃起逃离和推拒的念头。
他有那么多的秘密对她无从说起。
那就从现在,他们好好过,肖泊多花些心力,让裴昭樱只沉浸在美妙如梦的舒心日子里,他遮掩一辈子,不叫类似的情形重演。
“阿樱,我不逼你想通,请你看在我们携手历经这么多磨难的分上,不要质疑我的真情和用情。你怨我、打我、骂我都好,千万别哭伤了身体,自个儿憋闷坏了,否则我万死莫辞。”
“你还敢提‘死’!”
裴昭樱捂住他的嘴,避讳着不吉利的话。
她经历了太多至亲的离世。
惜命,惜自己的,惜身边人的。
就连肖泊故意感染风寒她都会伤心不已,何况是……
她瞪他,美目含嗔,睫毛扑闪扑闪的,面上嗔怒责怪,分明是在意他的。
而且,裴昭樱于男女情爱一知半解,除了肖泊,没有人在耳边温声软语,大胆地剖白出了一颗心。
那些话,比话本里令人牙酸的台词好听,裴昭樱疑心肖泊口吐了迷魂药,不然她才大哭了一场,怎么欢喜飘忽得快要随风飞上云霄去了?
“好,我不提那些。阿樱,我什么都依你,只要你能懂我、知我。我所答应你的事,永不变更,我永远不会留你在世上孤孤单单一个人。”
肖泊话至尾声,哽咽住了,纵有满腹言语,除了苍白无力对于真心真情的辩解,其他讲不出来了。
裴昭樱喜欢他的光风霁月,却不晓得,他的内里早已腐朽成灰。
他对世间万事万物没有怜悯,因为没人给他多一分的怜爱,就连父亲,在母亲故去后,也心如死灰地抛弃了幼子。
他恨不得有一场红莲业火,将人间的所有焚烧个干净。
当他行尸走肉般存活时,意外让他见到了裴昭樱,贫瘠黑暗的人生就此有了一星半点的指望,他不是裴昭樱理想中的那个人,他只能拼尽全力扮演着她欣赏的好人、好官,可还是会奢望着能够一直与她长久相伴。
裴昭樱察觉到依靠着的人起了变化,晶莹的泪花只顺着眼尾淌下去一滴,很快被他压抑着克制,裴昭樱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本能,用柔软的唇瓣印上了他的眉骨。
那一刻,干涸已久的土地迎来了甘霖。
肖泊惊喜诧异地颤了颤眼睫,拥她更深。
日子,总要一天天过的吧?
他们已经是夫妻了,还是最欣赏彼此的合作伙伴,要因为这一点点的宅院把戏,就此疏远吗?
裴昭樱不吭声了,任由着肖泊给她整装,像是在打理一个人偶娃娃。
肖泊给她重新净了面,还要来了冰块裹在帕子里,重点在裴昭樱眼下的部位滚动按压,加速消肿。
裴昭樱发髻乱了,肖泊亲手给她重梳,不过他给
女子梳妆的手艺太差,笨手笨脚地忙活了半天只给她束了个最简单的凌云髻。
而且,不想弄疼她,肖泊特意把发髻扎得松垮了些,有些碎发青丝逃了出来,显得凌乱。
裴昭樱从铜镜中看了成品,忍住了没露出嫌弃的表情,也没唤梳头丫鬟打理,心想着,还好她在府内喜欢素面朝天,不然肖泊指不定笨手笨脚地会给她妆点成戏台上的妖女呢!
绮罗给小丫头们使着眼色,个个不做声地闷头收拾屋内的一片狼藉,不敢议论主子,只当不知道他们夫妻起了一场口角。
绮罗暗暗着急地绞着帕子,唉,谁家郎君能对娘子体贴到这般境地?只可惜她的殿下不是一般女子,想的多,容易钻牛角尖钻进死胡同里。
长久以往,一点小事便折腾开来,会伤了夫妻情分啊!
府上没有人能对裴昭樱说三道四,绮罗只盼着殿下能早日想通。
“我新升任了大理寺卿,年纪太轻了,招致了不少非议。前任大理寺卿是个不管事的老油条,致仕后留下了不少积压许久的大案要案,桩桩关系民冤民泪,我这程子须得日夜兼程将这些都处理了。若忙不过来,可能就宿在了大理寺内,阿樱好好地照顾自己,不可委屈自身,让我分心担忧,可好?”
肖泊哄孩子似的,缓声一点一点安抚着裴昭樱。
一开始他的打算是,大不了大理寺和长公主府来回跑着,不能不着家。
按目前的情形来看,不能把裴昭樱逼得太紧,退一步,让她冷不丁地发现生活出现了一块无人填补的缺口,多念一些他的好。
“好,家国大事,你只管去忙。”
裴昭樱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既然是为国为家的大事,自然是正事要紧,无可非议。
肖泊留下轻吻,给伺候的近侍们留下了几句叮嘱,才缓缓离开。
裴昭樱对着铜镜失神了许久。
等到绮罗硬着头皮来提醒她用膳了,她才一个激灵回神想起,肖泊今晚,乃至这一段时间,好像不会回府上歇息了……
裴昭樱咬了牙,想着这不算大事。
她和肖泊成亲没多久,在成亲之前,那么漫长的岁月里,她都好好地一个人饮食、忙碌、生活。
是肖泊骤然打乱了她的生活节奏,肖泊不在,相当于是将她原本的生活还给她了,她应该开心才对。
可是,今日膳房做了裴昭樱最喜欢喝的莼菜羹,她动了两勺子,吞咽困难,不想吃东西,反而又有了流泪的冲动。
是她把平静的生活弄得乌烟瘴气了。
夫妻间有些小心机和手段,是正常的吗?
裴昭樱与京中贵女交际往来,听惯了后宅中的技俩,总端着姿态鄙夷不屑,可是,既然那么普遍,是不是说明那些东西在夫妻之间有存在的理由?
膳桌太安静了。
父王母后在的时候,有母后逼着她吃东西,家中不讲“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裴昭樱习武饿得快,就着席间的家长里短欢声笑语大快朵颐。
裴昭樱一个人吃东西,总咽不下饭食。
和肖泊一同用膳时,肖泊见她吃得少,不逼不劝,另想了法子,尽挑裴昭樱碗碟里的东西抢食。裴昭樱上套了,被他激起了不服气的心,两人斗嘴,争来抢去的,被肖泊“骗”着吃下去了不少饭食。
有五谷滋养,裴昭樱的伤情恢复情况好过以往,人也丰腴长肉了,面上增添了红润的气血感。
裴昭樱强忍着心头的空虚简单用了饭。
她发现,对于夫妻间的相处之道,她还匮乏得很。
孙嬷嬷特意来瞧了一次。
“嬷嬷……”对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慈祥老人,裴昭樱释放了眷念,依偎到孙嬷嬷的膝头上。
“我的殿下呀,何必愁眉苦脸的,上嘴唇和下嘴唇还有打架的时候呢。夫妻之间,好比是唇齿相依,那牙齿,有时候是会不小心伤到嘴唇的,可怎样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子啊。”
见多了大风大浪的孙嬷嬷笑呵呵的,一下一下拍着裴昭樱的背,根本没把他们的小打小闹当回事。
她是觉得殿下被养得太单纯了,寻常夫妻闹得鸡飞狗跳的事,大抵是纳小妾、养外室、养私生子,那各显神通起来腌臜手段层出不穷呢,还搭进去人命,更有些肮脏卑劣的光是说出来就能脏污听者的耳朵。
闺房情趣,算得上什么?
“嬷嬷,孤不明白,今后要怎么和驸马相处……”裴昭樱小声地和过来人取经。
她不要天上的月亮星星。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她要最清澈没有杂质的水,被算计怕了,对曲折的人心格外敬而远之。
听起来很幼稚。
而且,她已经割舍不下肖泊了……
“这有什么?好好地一日一日过下去就成。等殿下身体康健了,再添个小殿下,想来老王爷王妃在天有灵,会倍感欣慰。”
孙嬷嬷见裴昭樱仍是愁眉不展,眼神溃散,抓着点小女儿家的固执,苦口婆心地劝导:
“老奴是殿下的人,谁要伤了殿下,老奴第一个不答应。驸马若不是良人,委屈欺凌了殿下,老奴等拼了一条命也会救殿下脱离火坑。可驸马的为人、情深,上下人等皆有目共睹,打心眼地为殿下寻得良配而欢喜。殿下是不知道,外头女子嫁了人是过的是何等日子,即便夫妻感情顺顺当当,也少不得婆母、宗族的磨难,老奴是真真觉得,驸马和殿下佳偶天成,应当同心协力地将日子过好。”
其实,京城里钟鸣鼎食之家,后宅闹出来的事端花样百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裴昭樱与同龄人以及阅历深厚的贵妇交际少,不太懂门门道道,太一根筋了些。
孙嬷嬷斗胆跟裴昭樱嚼了一次舌根。
跟她提起了京中几则上不了台面的流言。
流言所谈论的内宅私事虽为正经清流人家所不齿,但听得见得多了,才能对世事和人心炎凉多一层感悟,多了应付局面的眼界、法门。
“远的不讲,老奴大着胆子提一嘴翰林院桑学士家的桑宁蕴小姐吧。桑宁蕴小姐冰雪可人,知书达理,玉洁端正,殿下是认可的。可是殿下不知,桑学士有数房姬妾,到了孙子辈,足足有十七八个孙子女,寻常人哪里看顾得过来?桑宁蕴小姐在钟鸣鼎食的大家族中脱颖而出,得了老爷子的青眼有加,留在身边亲自教养,岂是没有花功夫的?但,终究不改,桑宁蕴小姐照旧是个端庄高洁的体面姑娘。”
桑宁蕴母女在桑家的后宅不出众,没有显赫的母族能让桑家高看一眼,其母为了给女儿铺路出头,煞费苦心,投老爷子所好,在女儿的周岁宴上布局设计了仙鹤绕梁的祥瑞之兆。
桑家是诗书科举起家的世宦清流,桑学士桃李满天下,犹为重视后代教养,桑宁蕴母亲为了让女儿能从同辈人众脱颖而出,三岁便给桑宁蕴开蒙识字,使得桑宁蕴五岁能背得《论语》《诗三百》顺畅如流,母女俩在深宅大院苦熬了十余载,才谋出了一条出人头地的路。
长公主府人口简单,等以后子嗣渐丰了,有人的地方,少不得复杂的运筹。
裴昭樱似懂非懂,若有所思。
孙嬷嬷说得云淡风轻的,说驸马肯为她花功夫,正是夫妻情深的体现呢,还有些女子,掏空了心思要拢住丈夫的心。
裴昭樱孤枕难眠。
可恨这副身体,留恋习惯了肖泊的怀抱。
他情绪不怎么外露,与她一同躺在拔步床内,肌肤相贴,两人也只有着最简单亲厚的拥抱、亲吻。
身为男子,肖泊克制着做到发乎情、止乎礼,只因他们是成亲在前、互表心意在后,肖泊想等到两人情意渐浓,裴昭樱确定了心意之后,再顺其自然地让本早就会发生的事情顺其自然地发生……
想让裴昭樱日后后悔,给她的抚慰是和顺缱绻的微风细雨,沾衣不湿,润物细无声地滋润进心田。
无形之间建立起了依恋。
床榻空了。
裴昭樱的心跟着缺了一块。
透过碧纱窗,她瞧见初夏郁郁葱葱的草色喜人繁茂,有流萤扑簌其间,蹿腾着带出莹莹闪烁的尾光,饶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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