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有开的早的莲花吐蕊了,将开未开,惹人怜爱。
不曾被爱抚滋润。
只在近日,被肖泊靠近,他动作轻之又轻,不对娇嫩的花瓣施加任何一丝伤害,是真正的爱花、惜花之人。
于是,保守的莲花,重重叠叠,被耐心地催开了,羞答答地对寻芳人展露芬芳柔美。
“肖泊,我有点儿害怕……”
陌生会引发恐惧。
“不怕,阿樱,你只需要记住,我只会守着你护着你,永远不会伤害你。”
肖泊缓声低语。他已经在实践这个承诺了,只是裴昭樱无从知晓。
渐渐的,莲花湿重,雨露润泽,迷离了裴昭樱的眼。
见她受用,肖泊跟着满足,薄唇在她眉心、眼眶落下一连串疼惜的吻,像呼吸一样轻。
他温润的手指,蜻蜓点水般轻地落到她的眉骨、眼眶,顺着痕迹描摹形状。
他爱极了裴昭樱这双眼睛。
澄澈,无瑕,悲天悯人,仿佛降临人间的神祇,不吝啬对世间万物的爱。
就连上辈子肖泊乔装成了贱籍乐师,看到裴昭樱分明已经自顾不暇,还不忘尽力照拂身边每一个人,赐给他养护手指的药膏。
那一刻,野草被无私的日光照耀到,注定了会为心中的倩影赴汤蹈火。
肖泊把裴昭樱照顾得很好,擦身整理,不让下人动手,他亲自来,免得裴昭樱絮絮叨叨嚷着羞。
刚浸在热恋蜜意的两个人腻不够。
无奈,时局动荡,裴珩被吓得缠绵病榻了好几日,世家借机分权,意图重现“皇帝与士人共治天下”之景,裴珩腹背受敌,一连发了好几道旨意召见肖泊,要他出谋划策。
等肖与澄收入了淮阳这块宝地凯旋回京,更上一层楼,不知会对裴珩使出什么毒计。
裴珩最信
任的是皇姐、姐夫,皇姐身子有碍,转而倚重姐夫。
裴珩打发原本只知和稀泥的大理寺卿提前致使,进了肖泊的官位,使他年纪轻轻升任大理寺卿,也使得民生冤屈一览无余,裴珩的视听不再被闭塞。
肖泊进言:“陛下正值用人之际,该开恩科,选拔贤才,令让各州牧举荐人才,令寒门有出头之日,他们既能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又能自发成为抵抗旧勋贵的力量。”
“爱卿所言甚是。可,东南海寇作乱,西南多有山匪,不在太平之年,偏远地区的学子若不能顺利进京赶考,反而怨朕在此等多事之秋开科考试,有失公平,朕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裴珩瞻前顾后着犹豫。
他总想复刻一代英武明君的路径,凡事确定完美才会动身,这导致了,他御极以来还未做成一件大事。
肖泊压着不耐烦。
明明裴珩和裴昭樱有着共同的祖先,却生出了两种脾性,裴昭樱的果敢决断能分一半给裴珩,也不至于把皇位坐到这般困境。
肖泊解释道:
“陛下,开科取士纵然不能尽善尽美,做了总比不做好。科举已因时局不稳中断了数载了,陛下要给最底下的人能爬上来的希望,他们的日子便还有盼头,不会跟着乱臣贼子们起事。是陛下提拔的他们,他们的忠心会全倾给陛下。再者,无论做些什么,总好过坐以待毙,生生被乱臣贼子逼到无路可走。”
“好,朕先拟旨,但愿那些老臣不要劝谏阻拦。”
“他们拦着又如何?肖与澄不在京城,此等机会千载难逢,不过顶着些文官的压力罢了。还望陛下切莫失了良机。”
道理还得掰开了揉碎了喂到裴珩嘴里。
肖泊属实烦躁。
不过,只有得了裴珩信任,名正言顺地得了军政大权,才能护得裴昭樱高枕无忧。
肖泊因而忍了又忍。
裴珩给了他优待,赐下他可以随时进出宫门的腰牌,内外渐渐有了议论声,说肖泊青云直上全靠尚主有功。
“早知道尚主能换得步步高升,当初我也该去争驸马之位的!”——说这话的人,驸马选试时装病躲了。
“嗬,长公主可不是良配啊,谁知道驸马背地里的牺牲呢?别看他表面风光,官位层层加码,背地里指不定吃了多少苦头呢。”
“所以说,不要光羡慕驸马了,他吃的某种苦处,我们可吃不来哈哈哈。卖身换来的荣华富贵,送到我面前,我也是不要的。”
世上最不缺吃不到葡萄倒说葡萄酸的人。
肖泊不在乎议论,唯一介怀的是污言秽语会污了裴昭樱的耳朵,劳她费神。
他悄悄给邀约楼的暗卫递了信。
没几日,京中悄无声息地少了几条脏污的舌头,算是于国于民的喜事了。
公务繁杂,短了你侬我侬的相处时光,裴昭樱正初识情爱,兴致勃勃计划了要在园子里开凿的人工湖上与肖泊一同泛舟赏景,一道议事圣旨,又将肖泊从她手中夺去了。
肖泊换上官服,裴昭樱勾着他的玉带,不想放他走,气皇命难违,哀哀怨怨地委屈。
“陛下不折腾我了,却换了你折腾,这不还是一样的吗?卷在这一堆事务中,不知何时才得安生!战乱年间有战乱的事务,等到太平年了,还是有操心不完的政务,我们何时才能卸下担子?是不是望不到头了。”
“傻话,怎么会,你信我,且耐心等上一等,用不了太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宁静安稳的生活。”
肖泊把持着她的柔荑,放到唇边一吻,耐心安抚。
裴昭樱忧心忡忡:“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都不是恋慕权势的人,朝堂上下的那些人……会让我们称心如意?”
“我的殿下啊,我说到做到,这些不用你操心多虑,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有法子把那些麻烦统统解决掉。你也只消答应我一件事情,好生将养着身子,泛舟、登山、骑马,还有消受不尽的四时美景,都在后头等着我们呢。”
裴昭樱厌倦了争斗,能抽身离开激流勇退,是再好不过了。
她以前也动过退隐的念想,只不过泥足深陷,难以抽身。
她相信肖泊,足智多谋,一定能想到法子带她离开吃人的宫廷,憧憬着他口中描绘的闲散幸福,恋恋不舍放了人。
“好,你可不许在皇宫久留,一定要尽早回来陪我。”
肖泊含笑遵命。
他又有家了。
这个事实在他体内种下了一簇火苗,温暖僵硬麻木的躯体。
裴昭樱发着愣,确认肖泊的车驾走远了,算着时辰,也快顺顺当当到宫门了,她这才惆怅地处理军务。
她还没有将军务大事交给肖泊,不是不够信任,而是此事不仅关系到她一个人。
麾下的中流砥柱们,譬如金晨宵,是她从人贩子手上救下来的孤女,还有其他诸如江逾白之类的能人异士,是跟着她历经风雨才塑造出来了一片忠心。
他们与肖泊没有情感基础和信任基础,裴昭樱若轻而易举地让他们另认主人,是对他们命途的不负责。
听金晨宵旁敲侧击暗示说,肖泊与江逾白,多有摩擦。
裴昭樱脸上的表情像闲置在她手边的茶水一样,慢慢冷了下来。
一个是驸马,一个是亲兵统领,非同小可,一旦闹将起来,影响有如蔺相如与廉颇,几下就能将裴昭樱自傲的固若金汤整垮了。
江逾白虽恃才傲物,不失为识于微时的挚友,要说坏心眼肯定是没有的,也许接触中直剌剌的脾气对肖泊有所冒犯。
裴昭樱没好气地把他叫来问话:
“说吧,你同驸马怎么了?你们两个不和睦相处,我还怎么高枕无忧?驸马孤身入府,我们应该对照顾体谅他的不易。”
江逾白杵着半天没吭声。
他与裴昭樱一见如故,在知晓她身份之前,偶然结伴行侠,后来很讲义气地被裴昭樱招揽,因为她斩了狗官,还说,她会为百姓做好事,和他家乡鱼肉乡里的地方官不一样。
江逾白以为自己讲的是江湖义气。
直到裴昭樱成亲,他瞧她的驸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肖泊只消清清淡淡地站在裴昭樱的院子里,他就觉得这个人不是个好东西。
等到同僚几次三番提醒了,他才知晓,自己反常的情绪是因何而起。可是一切都太晚了,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有什么用呢?
不要死性不改到成为戏曲里的丑角才好,江逾白可是一代大侠,坦坦荡荡。
江逾白挤出来几个字:
“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
第36章 算计露陷
“什么事你跟我有话直说就好了。还瞻前顾后地来这一套,你该不会是背叛了我,转投了和我不对付的那几个政/敌吧?”
裴昭樱见不惯一贯豪爽的人突然小家子气扭扭捏捏。
她极念旧情,尤其是她当年每一个亲手带回来的人,不像她的下属,跟是与她知心合意的伙伴,不是原则性的大错,裴昭樱愿意轻轻揭过,不会苛责。
“那倒不是……”
“不是你就说啊!别把我急死!也别让我生气觉得,连江逾白都敢有事瞒着我了。”
江逾白一鼓作气把羞于启齿的事全说了出来,不用慢慢受良心煎熬:
“你驸马去红荷塘采荷露是我激他去的也就是说他患的那一场风寒是我害的。”
裴昭樱一愣,心脏揪着疼,劈头盖脸责骂道:
“你好端端的,让他做这等事干什么?最多花点银钱请人去就是了!他身体那么好,让寒气如体,足足病了三日!”
“……当时可能看他有些许的不顺
眼。”现在还是看不顺眼,江逾白学会了隐忍而已。
裴昭樱气得眼睛发红:
“你好无理,平白无故地就看他不顺眼了?看不顺眼,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便是了,何苦去为难他?你是没见他病得起不来的样子,我沾水给他擦脸,一趟下来,水都热了。”
江逾白理亏,闭嘴听训,一个大男人被整了个大红脸。
他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牛劲上来了一门心思要给肖泊找不痛快。
果然吧,他傻,在郎情妾意里插了一脚,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多算裴昭樱一个大哥了,竟然有脸为难妹夫,江逾白臊得难受。
这事不跟裴昭樱说明了,他以后也没脸以“江南剑侠”自居。
肖泊病中如竹,倔强,不堪一折。
裴昭樱想投桃报李照顾他,他还不情愿,总固执地拒绝,让她千万珍重自身。
而他的这场病,是她身边人导致的……她还无知无觉……粗枝大叶的,怎么能够回报肖泊的付出?
裴昭樱窝心得快掉了眼泪,止不住口,接二连三地埋怨:
“寻常女子嫁人都是随着夫家过日子,我情况特殊,肖泊是处处依着我为我考虑,一个下人没带地孤身入了府。你还给他气受,故意为难,那我们成什么人了?和乡间磋磨媳妇的恶婆婆有何区别?”
江逾白脸面快没地方搁了,忍到了最后,按着剑柄犟嘴了两句:
“我这不是已经知道不妥了?口下留情吧阿樱。”
“你还想堵我的嘴!”裴昭樱气性大,跟亲近的人一有口角,容易掉眼泪。
登时委屈气氛交加,湿了眼睛。
“怎么呢?你还没说够?而且我就奇了怪了,肖泊平时对我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的,怎么单在这一件事上那么听我的话呢?我和他非上下级关系,他不是我手底下的兵,不需要遵从我的命令。他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吗?我让他去投井他去不去?”
裴昭樱一怔。
江逾白说的没错,肖泊不一个成年男子不该任人宰割,理当趋利避害。
他为什么要不惜自伤呢……
江逾白没觑见裴昭樱即刻灰败的脸色,自顾自辩解:
“我来认错是我脾性好,按道理来说,肖泊他也不该真的深夜涉水伤及自身!这么大个人了,不是无知幼童,我跟他的错处一半一半吧……”
“出去!——”
裴昭樱没等他说完,捂着耳朵尖叫下了逐客令。
过分激烈的异常让江逾白狐疑担忧地望着她,停了几息没动步子。
“你走开!我让你出去啊——”
裴昭樱急着把人赶走,烦躁不堪地一股脑推落书桌上的所有案牍。
毛笔七零八落地咕噜噜滚了一地。
砚台被流云袖裹挟带翻,墨汁浓重地扑上了裴昭樱的裙摆,一件夕颜织锦裙被毁得一团污糟,分辨不出原本的精致华贵的走线。
江逾白忙不迭地离开。
刚背对着裴昭樱,就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压抑的呜呜哭声。
裴昭樱生长的环境简单,父亲没有纳妾,没有临幸通房,她和母亲不需在后宅中费劲心力勾心斗角。
可是类似宅院里层出不穷的手段,母亲是教导过她的,在复杂的官场上行走,每一件事都需再三斟酌,裴昭樱不是傻子。
肖泊感染风寒,无非是想要她的怜惜挂心……
为何这些,要通过迂回的自伤,而非直截了当的坦白?
裴昭樱固执地讨厌一切虚假。
厌烦那些有话不直说的老油条们。
被裴珩母子的虚情假意拖累。
她抱着一颗心待人,渴望换来的也是真情真意,那为什么要在澄明如水的东西里掺上别的东西?
房外的侍女们听着动静,不敢在裴昭樱的气头上进来收拾。
呜咽断续的哭泣直到日头西沉,裴昭樱耗干了力气才停止,眼睛和脸颊变得浮肿,敷粉也无济于事,没叫晚膳,草草歇下。
肖泊被皇帝留得太晚,回来见着厢房落了灯,裴昭樱歇得格外早。
肖泊沐浴擦干之后,轻轻地在她旁边的空位躺下,没掌灯,他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后,发现裴昭樱的眼睛是睁着的。
“怎么不睡?是在等着我吗?”
这几日,他们愈发亲近,耳鬓厮磨,入眠不再恪守着楚河汉界,枕着彼此的呼吸与心跳睡上一整晚。
等到晨起时分,发丝已经纠缠到一块了,肖泊说,这就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肖泊满心柔情,她没睡,手脚放纵了些,轻舒长臂把裴昭樱一整个拥入怀里。
裴昭樱说过,她喜欢这种坚不可摧的安稳。
可是,肖泊感受到怀中的娇躯一僵,没有对他的动作有所回应。
“……我睡不着。”
语气很冷淡。
不太像和他敞开心扉后爱撒娇爱闹腾的姑娘。
肖泊留了个心眼,旁敲侧击预备问出些什么来。
“睡不着那我们说说话?今日你在家中,可有什么趣事?”
“在这座宅子里的生活一成不变,没有可说的。”
肖泊的疑虑更甚。
往常,府上新购入了一盆品种奇特的花草、处理庶务中的琐碎,裴昭樱都能兴致勃勃地同肖泊说上半天的话,像一个最真诚的孩童,要把自己所有的新奇玩意全部掏出来和伙伴分享。
每每需要肖泊勒令她睡觉,说不会再回应她的闲谈了,她才不吱声慢慢老实。
而且,肖泊好像闻到了眼泪的咸味。
裴珩换了个人折腾,按理说偌大的京城已经没人能给裴昭樱气受了。
肖泊疼惜地轻吻她的睫毛。
没料想,裴昭樱把头偏到了一边,像是对他这个人产生了抗拒。
肖泊愣了,一颗心没有被接住,砸碎在地面。
“我……累了,初夏很热,心浮气躁的,今天先歇着吧。”
裴昭樱没勇气把话明明白白地拿出来问他。
她心悦于他,心中有他,一片澄净,可若肖泊并非如此呢?
她不想最甜美的爱情品尝到最后尽是苦果。
肖泊没有相信她拙劣的谎言,认定了事出反常。
和裴昭樱有关的芝麻大点的事都不能让肖泊保持冷静。
他的心也乱了。
无法入眠,整夜都在脑中回想着可有不妥之举。
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短暂拥有后的失去。
他和裴昭樱白头偕老的几十年才开了一个短暂的头,肖泊不能幸福不知原因地半途夭折。
翌日,裴昭樱疏离得很刻意。
肖泊望见裴昭樱肿起来的脸,急忙问道:
“你的脸是怎么了?过敏了?还是接触到了药粉?我请陆云栖来瞧瞧?”
“无事。”裴昭樱木然回答。
绮罗不想让他们两个人云里雾里,大着胆子插嘴:
“殿下……昨日哭了一场,应是浮肿。”
肖泊大惊:
“你哭了,是谁让你伤心难过的?有什么伤心事,你直接跟我说可好?”
裴昭樱讽刺地抬眼跟他对视,始作俑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跟他说什么呢。
说他在感情里用了她最讨厌的心机手段?说她看穿了他搭上健康去博同情?
也许,别人的后宅充斥着算计人心,可她只要“真”!不要矫饰过的东西!
“我不想说。”
裴昭樱避而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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