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与肖泊,本是简单的君臣之谊,陷入夫妻恩义,岂不奇怪?”
“这也不影响殿下将貌美的军师收入后宅啊!”
大庭广众的,裴昭樱蓦地想起来和属下调笑的两句诨话,更有意避着与肖泊对望了,唯恐亵渎了他。
裴珩宣布收整换装进入下一轮武试,裴昭樱端着仪态点头附和,耳朵被分量扎实的黄金镶红宝石耳坠坠得发热。
等台上桌案撤走、诸人换装完毕,裴昭樱再打眼一望,被肖泊的眼睛当场捉住,大梁民风开放,她却羞怯了一回,两颊的胭脂晕得更开了。
肖泊很快换了身玄色劲装。他这人一穿文质彬彬的官服,看起来清减得连带骨头架子都没有几两重,换了窄袖贴身方便施展拳脚的武装后,该有肌肉的地方被布帛勒出了痕迹,看不出是终日伏案的文官,倒像是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武试先靠抽签随机二人对决,胜者进入下一轮,对体力消耗不小。
世家子弟们的花拳绣腿不够看的,裴昭樱悍妇名声在外,不少人到了这步随意卖了个破绽给对手,被打下场。
肖与澄换了一身红色的骑服,抹额、护腕、护膝一应俱全,不战而胜后,还志在必得地对着裴昭樱笑。
意思是,不论从前二人有多少不愉快,要烟消云散,结两姓之好了。
裴昭樱眼刀子剜过去,不给好脸。
“难怪大司空战无不胜,真当是大梁的战神。”
“军中有大司空坐镇,陛下可高枕无忧矣。”
裴珩笑意渐冷,几乎将掌中瓷杯捏碎。
有几场谁打了都会名垂青史的仗,他已预备御驾亲征扬天子威名,是一干老臣等哭天抢地地说大梁朝再经不起皇帝有失,拼死拦住了,他没奈何,给了肖与澄顺势日渐做大的机会。
肖与澄已成心头一患,难道这些老臣们只知大司空不知天子吗!
裴昭樱一看便知裴珩遇事挂脸的习惯还没改掉,表态说:
“大理寺的肖泊大人,孤看着亦是人中龙凤,鹿死谁手,诸位大人们等着看最后的比试吧。”
往前放几代,裴珩有能力做好一个中兴之主,无奈江山交到他手上时已经是千疮百孔的模样,权臣、外戚、诸侯威胁一个不落,老虎不压着性子积蓄力量,几波倾轧的势力估计早就先协同一致扶持了个听话的皇帝了。
裴昭樱纵然和裴珩嫌隙渐深,在外头,只能站在裴珩那一边,有时,裴昭樱还可怜他。
不多时,场中唯剩肖泊、肖与澄二人。
其实,肖泊输赢与否,有文试无可非议的头名在,裴珩能扯一番说辞照旧定肖泊为驸马。
裴昭樱猛然一惊,突然后悔没有提前告知肖泊他即为内定的驸马。
肖泊不知,为了求胜会拼命,而肖与澄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踩着人命过来的,哪里是泛泛之辈!
肖与澄的性子,不会对肖泊手下留情。
前几轮,肖与澄的对手几乎全部自觉认输,寥寥硬骨头们被肖与澄打得要劳内监们抬下去医治,他心狠,体力保持得足。
肖与澄笑笑说:“你我何必同室操戈,现在我不瞒你,我早是皇帝属意的驸马,你且认输,省下一场毒打。”
肖泊的黑衣湿下去一大片了,深深浅浅印着汗渍,最后的交锋没开始,他还在调息平气。
裴昭樱扣着轮椅的扶手,几乎忘了身受残疾,一使劲,大腿根部以下照旧没知觉。
她喊出来:“且等一等——”
随后,裴昭樱顶着所有人灼热的目光,请奏了裴珩:
“殿下,武试不比文试,要近前去看才好,高手过招,胜负在一息之间,臣请去擂台边上细看。”
颤着声补充道:“此战关乎驸马最终人选,臣……臣有几句话要交待的。”
裴珩准许了,既然裴昭樱挪位,为了场面上好看,裴珩、太后在内的所有人都跟着移步。
裴昭樱呼唤左右,大费周章地从高台上改换位置,表面上的荣华富贵遮掩不住残疾的事实,一个女子的创伤,在百人面前暴露。
尤其裴昭樱用不惯太监,近侍都是女子,宫里带不进身强力壮的亲卫,轮椅自台阶下来免不了颠簸。
有一段台阶,宫女一个不留神,轮椅绞住了她花纹繁复的裙摆,裴昭樱闷哼出声,才被留意到,几度行行停停。
肖与澄捏紧了拳头,他从无名小卒官至大司空,皇家偏要塞给他一个废人!
他还不得不做出欢喜的模样,遣散姬妾,让一个废人占据肖家主母之位,堪比韩信胯下之辱。
“殿下——”碍于礼数,肖泊无法相迎,连呼唤也得谨小慎微地压着声,免得落人口实。
心上淋漓一片渗着血。
一趟折腾下来,裴昭樱里衣汗涔涔地湿透了,她知明里暗里不少人张望,所以面上始终挂着云淡风轻的笑。
“无妨。”她照旧笑着抬手,示意肖泊稍安勿躁,不必在人前暴露相交。
正在此时,一步一步接近后,她看到了肖泊如玉山倾颓的慌乱与牵挂。
所以,转瞬之间,裴昭樱的交待带上了眼底泛起的水光:
“你们,你们二人须得记着,这是选驸马,不是生死战,点到为止,量力而行。陛下和太后还在呢,万不可见血,不可伤了和气,太医就在场下,你们各自保重……”
明面上是给两个人提醒,裴昭樱没有力气在里子上雨露均沾,眼睛急切地注视着,字字句句给着肖泊暗示,打不过无碍,大不了是一个“输”字,千万不要受伤。
否则她怎过意得去!
“臣谨记殿下指点。”肖泊只见裴昭樱眸含泪花,兀自强颜欢笑叫他惜身。
千言万语,当众是不能说出口的,肖泊唯拼尽全力为他们争一个来日方长。
他父亲教给他的武功路数和肖与澄战场上磨出来的不同,他们没有切磋过,肖泊不好判断是否能一定胜过肖与澄。
裴昭樱是万万不可再嫁给肖与澄延续上一世的悲剧的,肖泊拼了命要在此关口为她守住强敌。
肖泊只能赢,赢是唯一的路。
肖与澄每一次在战役中舍生忘死,冲锋之后不想着侥幸活着的可能,因此,肖与澄忘了,他没有将这里视为非胜
不可的战场。
正式交手之后,肖与澄甚至开始恼怒肖泊的毫不留情,招招险要。
他早已看出肖泊有意藏着武功,薛粲几经提醒,他还自信地认为一只被肖家边缘化的蝼蚁翻不出水花,最多是做点不痛不痒的的小动作。
眼下这只蝼蚁,在文武百官的凝望下,企图让他颜面扫地!
肖与澄带着愠怒找准当口回击,每一次出拳带着破空声,尽挑着肖泊周身要穴下手,俨然是将裴昭樱的劝告当作耳旁风了。
两人不带兵刃,赤手空拳的搏斗依旧令人眼花缭乱,群臣鸦雀无声。
裴珩忍着惊叹之意,默默感叹着驸马人选选得好。
世人皆道肖与澄勇武无双,是大梁不可或缺的战神,他今日在擂台上见到了有个完全不输于肖与澄的英才,还没有肖与澄带有不臣之心的狠毒,他为何不能启之用之?
肖与澄到底为人倨傲,战术不加揣摩,被肖泊牵着节奏,找准时机定了掀他退出擂台,定了胜负。
肖泊两场比试皆为魁首,名正言顺,裴珩当场下了封肖泊为驸马的旨意,择日举行婚仪。
裴昭樱兼具艳羡与不甘,良久后化为一声难言的长叹。
她残疾之前,武功是不弱的,年少微服探察民情,一人一剑荡平江湖风浪,无人不服。
如今,本可大展身手的人,被禁锢在轮椅上,柔弱无力地等待一个救她于水火中的英雄。
可是,裴昭樱本身就是自己的英雄的,曾仗剑傲视群雄的手,只能摇着团扇,为人叫好了。
喝彩恭维之声不绝,裴昭樱早早借口不适先退,到了府上,揪着帕子为腿不能行、武功全失痛哭出声。
绮罗跟着红了眼圈,为她卸去几乎压弯脖子的饰物,救她从沉重的层层礼服中脱身,打了温水擦脸卸妆,顺带拭去一重又一重的泪迹。
裴昭樱散乱着头发,失魂落魄呆坐在铜镜前,满脑都是从前以武会友的无拘洒脱,不说什么话,不提喝茶饮食,无言等红日西沉,蜷缩隐于夜幕。
“殿下,礼部送来了肖泊大人的庚帖,您瞧过后无异议,便可送去钦天监合婚了。”
“孤这没那么多讲究,直接送去钦天监吧。”裴昭樱一挥手打发下去了人。
因而没有注意到,庚帖上,肖泊表字的那一栏,所载的是“君澹”。
那个她梦里相伴相随呼唤的乐师。
第13章 备婚待嫁
大司空府内,肖与澄大发雷霆,砸碎了入目所及的所有瓶瓶罐罐仍觉不够,拔剑砍烂了价值千金的黄花梨木桌椅,害得自己无处落座,叉腰咆哮。
“他们在耍我!他们哪来的胆子!怎么敢把裴昭樱嫁给别人的!”
下人们战战兢兢,跪下请他息怒,唯独薛粲摸了摸鼻子,不紧不慢:
“原本以为陛下会忍着颜面受损,都要将殿下嫁给主公,以求制衡。看来陛下是个心高气傲有主意的,我们须得提防陛下信马由缰,毁了来之不易的江山啊。”
不仅肖与澄和薛粲这么想,世家大族中经历了风风雨雨的长者,皆认为裴昭樱无其他人可嫁,因而肖与澄很是倨傲霸道了一阵子。
“不过主公你往好了去想,不用尚主,你又可以迎回那几房姬妾了。”
“滚滚滚!受辱的不是你,你看得倒开!”肖与澄最恨颜面有损,思及先前种种,咬牙切齿地连带薛粲一起骂。
他正杵在一室狼藉中生气,忽闻脚步声,正要拾剑处罚不长眼的下人,抬眼一看愣了一刹,接着骂道:
“你要过来看我的笑话不成!好你个肖泊,是不是早与裴昭樱串通好了,要往肖家身上捅刀!”
“圣旨在前,不得无礼。”肖泊把装着圣旨的紫檀匣子举高了些,依照着对肖与澄的了解,用只言片语凌迟他的魂魄。
果然将肖与澄气得气血上涌,脖子涨得粗红,他欲找地方坐下,可惜自食恶果,只能干站着。
肖泊望了望满地碎片,拣了一块冰裂纹青瓷碎片道:
“我来收拾收拾我娘的旧物,这次走了应该没什么机会回肖家,看来她喜欢的花瓶都被你砸碎了。”
“嗯,尚主无异于入赘,你好好当皇家的上门女婿吧!”肖与澄想起了他肖家家主的身份,多加了一重为难,“不过我告诉你,公主金尊玉贵,婚仪铺张繁琐,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要吃穿花销的,肖家家族公账无力承担,请你自行想法子!”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好汉。
肖家发家后,府邸修建得逾制奢靡,养了不少府兵,各房应有的家产丰厚,说拿不出来钱是假的。
肖与澄算准了大理寺俸禄微薄,肖泊生活简单清贫,要在银钱这处克扣。
“那多谢你提醒了。”
肖泊不为所动,包好了一片母亲生前喜欢的花瓶碎片抬脚往外走。
他记得,母亲独爱冰裂纹的瓷器,说这隐着寒冰裂后、春意回暖的生机。
只不过,自从母亲招赘上门后,其兄深觉她是要吃了占了他的家产,所有母亲偏爱的物件,舅舅想了法子地挪走。
肖泊垂髫之际,没少受舅舅苛待,从前想不通的事,成人后皆明了了。
肖泊于是半侧着身,咧嘴轻笑道:
“你提醒我,我也提醒你一句——人要懂得惜福,免得福气散尽了后白白地生气懊恼,更不要把未得之物说得尽在掌握一般,引人笑话。”
他神色和煦极了,仿佛二人兄友弟恭,手足和睦。
话毕,肖泊腾开身子,轻巧躲过飞来的碎瓷片,翩然出府了。
肖与澄拿银钱说事,可谓下下策。
“肖泊兄,我发财了,我真的发财了啊!我买得起京城的宅院了,能买个二进的靠朱雀街的大宅子!”
同僚艳羡恭喜声不断,肖泊一改平日疏离作风,一一笑着答了,很有个新任新郎官的模样。谢铮与众不同,捧着刚从长乐坊提出来的黄金,语无伦次地找肖泊道谢。
“嗯,我都说了押我,保你发财。”肖泊看着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勾唇在宿院坐下,倒了两杯水,示意他冷静。
谢铮“咕嘟”牛饮尽了,想起来道贺:
“恭喜你啊,驸马的俸银快两千石了,不过,尚公主男方家的种种礼数不可废吧,礼单太薄了不好,你可有头绪?”
他当初听了肖泊的话,抠抠索索地押了一点碎银子,在巨大的赔率下获得了惊人的回报,想必肖泊自身所得之数更高。
可驸马难当,开朝以来是有些平民状元郎吃了软饭,稍微过得去的公侯之家仍要掏空了家底凑礼单,以免落人笑话。
肖泊闻言支着脑袋笑:
“我平生最不缺的,就是黄白之物。”
“我不信,你要是个有钱人,怎么还窝在宿院?单独出去住不好吗?”
“这里清净省事,还有大理寺公费时刻巡防的护卫,我一个人住哪儿没有区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是不能委屈女方的。”
谢铮似懂非懂,扯了两句闲篇,携着黄金奔出去找官府认证的牙人看宅子了。
长乐坊内,先前肖与澄派人押下的百两黄金,兜兜转转,翻了好几番,流入肖泊手中。
肖与澄怒不可遏,知道消息后抬手打翻侍女奉来净手的铜盆。
水花四溅,铜盆兜头砸红了侍女的额头,可怜她仍要惶惶跪下祈求恕罪。
肖与澄随意寻了个方向抬脚踹倒花架,不顾是否砸着了人。
撒出去了气,肖与澄眸色一变,新生出来一计,喜怒交加地叫人拿出重金垄断市面上上乘的婚嫁所用的礼器,如玉如意、平安扣、龙凤珮、翡翠挂件等,以及能用作皇亲贵族下聘的珍稀古玩、奇珍异兽,凡在流通的,皆先收回来。
他要肖泊不缺银两,也收不到衬映皇家颜面的礼器,叫他光秃秃地抬了黄金去丢人。
薛粲算着军费,苦着脸劝肖与澄不要再与肖泊斗一时之气:
“主公,虽说你是在这处栽了个跟头,大丈夫生于世间,何必在意一时的得失?主公是做大事的人,肖泊大人说白了是你的肖家家事,你是家主,一族的兄弟,一荣俱荣。你咬着不放,拿出这么多银钱来,这程子的军需稍短,兄弟们怕是会有怨言的。”
“你不懂,我和肖泊,从来算不得一家人的,”肖
与澄不愿意提起上一代争抢家产不堪的往事,阴沉的脸色已让人知道非同小可,“肖泊他是肖家里头出来的一条毒蛇,不知何时会叛出家族,反咬我一口,不得不防。外头的强敌,我不怕的,唯有家族内部的蛀虫,能一举毁了家族命脉。”
叛出家族,那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啊,薛粲一惊,不曾想过肖泊竟然怀揣着惊世骇俗的念头。
几家欢喜几家愁,长公主府上下热火朝天地操办着喜事。
裴昭樱不在乎虚礼,裴珩有心补偿,下了大手笔,为此连着几日的早朝收到了“逾制”的弹劾,皆压了下去。
“哼,反正是他欠我的,多替我挡着些,又如何了?”消息传到裴昭樱耳中,她满不在乎,未有丝毫动容,掰了块枣泥糕喂雀儿,在零陵香的烟腾雾绕中很不明显地嘟嘟囔囔,显出女儿家的娇气可爱来。
又一想到,幸好驸马是肖泊,假使是肖与澄,再多的虚礼亦是无用,救不了她的后半辈子。
裴昭樱想着便做气,掰了大块的,卯着劲往雀儿前面的空气上砸,鸟雀通人性,扇扇翅膀飞走,恐有无妄之灾。
“殿下莫生闷气了,这是段多好的姻缘呐!您瞧,肖泊大人送来的礼单,奴婢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呢!”
裴昭樱觑了绮罗一眼:“你跟着孤十几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呀,没出息。”
“殿下瞧了便知,殿下,快看一看吧!说起来,肖家这两代才发家的,家底可真厚啊!好些东西皇宫大内库房都没有呢!”绮罗俯身将礼单呈给她,饶是见多识广,语气中仍藏着不能自制的惊叹。
尚主的男方家本不需出对应的聘礼,裴昭樱知道肖与澄不会替肖泊出力,今日肖泊处遣雇工送来了几十担的聘礼,裴昭樱已起疑虑。
接到了礼单,裴昭樱先是打眼一望,很快瞪圆了眼睛。
礼单是肖泊亲笔所写,墨香尚存。
天山雪莲十副,百年龙血芝十朵,冬虫夏草一箱,白芨、仙鹤草、麝香、牛黄、豹骨数抬……杭绸罗缎等垫在珍稀药材下,珍品作稀世珍宝的衬。
最前头一担是压场的黄金,其余的是绵绵不绝的名贵药材,皆对裴昭樱的伤情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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