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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嫁给前夫他弟(陈瑰墨守)


裴昭樱听到这个名字,做贼心虚式跳了两下眼皮,想他是来取双鱼玉佩的,刻意静默停顿后才叫人引进来,另嘱工匠将物件备好。
陆云栖低头往外疾行,深知皇室宗亲表面看着花团锦簇,实则是个虎狼窝,她千万得管住眼睛不能乱看、管住耳朵不能乱听,快些远离是非之地。
哪知今日忙中出错,脚一崴,陆云栖直直地撞上了一个颀长的身形,药箱内的医案、金针呼啦啦撒了一地。
“完了”——陆云栖生怕是冒犯了哪位身居要职的高官,求饶告罪的话语还没组织好,就听那人柔声问:
“小心,你可无碍?”
男人看着清瘦,生受了陆云栖压上全部重量的一撞,一晃未晃,未挪动分毫的脚步去泄力,稍抬胳膊撑了一下陆云栖的肩膀就将这个东倒西歪的人归位。
陆云栖认出是肖泊,大松一口气,忙不迭道歉,胡乱把掉出来的医案等往药箱内塞,婉拒了肖泊的帮忙。
之后被府中下人引入会客花厅的路上,肖泊没来由琢磨着低头看到陆云栖医案掉出来的那一眼。
医案书脊上标注了裴昭樱的名字,纸张陈旧发黄,上了年头。
太医院一般只为皇宫中人看诊,后被推恩到宗亲。权职高的大臣身患疑症,皇帝为表体恤,会让太医院派人出诊。
流程中最大的差别,是大臣的医案可由大臣自行留存。
皇帝、后宫、宗亲的医案统一由太医院封存,每次出诊时当场记录后归档,以免一些病症流传出去影响皇家体统。
陆云栖是由太后亲口赐给裴昭樱施针调养的,她自然要进行记录。
绝处生出了一点指路的光亮,似乎触手可及,慢慢地要能接触到线索了……
步入花厅,香风温软,扰乱了肖泊的思绪。
“肖大人。”裴昭樱轻唤。
“臣在。”肖泊在下首拱手,循规蹈矩得不像肖家子弟,裴昭樱赐座了,他才谢恩坐下。
繁文缛节亦是一种疏远。
肖泊简直是书局里印刷出来的最标准的字体。
不巧,裴昭樱性急,小时候写字七歪八扭,静不下心练大字,把潦草当行草。他太工整了,一丝不苟,过度的规整让裴昭樱生出了把面前这个人揉乱的冲动。
“双鱼玉佩已令工匠修好,为求细节还真,花费了不少时日,物归原主,肖大人看着可还算满意?”
裴昭樱命人将玉佩归还给肖泊,维持着一个公主该有的风度,腰已垮下来靠在舒适的轮椅背上,眼睛没松懈一时半刻,将肖泊的情态全记到心里。
也许,记得手下谋士的喜好,是为人主公应当做的。
裴昭樱安慰了自己两句,用眼神将肖泊观摩得肆意,忽得对这人生出了掌控感。
所以,就像掌握朝野情报一样,已知的未知的,裴昭樱都要再把他过一遍,犹如肖泊摩挲把玩日久的玉佩。
“殿下修复得真好,不易掩饰的裂痕雕琢精修成了水波,打眼一看,两尾鱼儿活过来了一般。”
肖泊照例的谢恩以外,冒出了不由自控的真情。
新修复双鱼玉佩有粼粼水光之感,如此巧思,没有人从旁指点,工匠难以考虑周全。
裴昭樱眼睛“咻”的亮了,笑意慢慢积攒,从眉宇间流泻。
对于玉石的修复,工匠们通常使用金银镶嵌,简单直接,把碎块合为一块整的便要罢了。
裴昭樱当时就考虑到了肖泊的性情,玉佩料子本身不贵重,定别有意涵才使肖泊不舍离手,因此几番耳提面命,千万保留本身净透的意境,莫让金银沾染了双鱼衔尾之情。
“肖大人可喜欢?”
“喜欢。”
裴昭樱猜得不错,料子一般,寓意含情,是肖泊父亲当年精心雕琢给妻子的。
肖泊回答虽简,整个人却如平湖泛起层层涟漪。
他用掌温将料子捂了一捂,再郑重其事地重新将它悬于腰间,不再离身。
恰巧肖泊今日穿的是竹纹青衫,青白相映,清新脱俗。
她知道肖泊是个胸有波涛和惊雷的人,有些想把他揉得更皱,看他到底能在她这处卸下多少防备伪装。
玉佩一晃,两尾鱼好似扑腾到裴昭樱身上了,裴昭樱后知后觉地面红耳赤——玉佩经她过了手,回到肖泊那处,恰似民间男女定情。
这一念头不能细想,裴昭樱仰头喝完一整盏茶,冲淡不合时宜的思绪。
肖泊蹙眉:
“殿下身子可是不适?”
“无妨。”
裴昭樱彻底靠在了椅背上,在府中穿的是便服,不加繁杂的修饰,袖子短且收紧,露出一截皓腕,皮贴紧了骨骼,有种可怜的枯瘦。
她没加多余的妆点,简单描了眉,面不粉而白,只戴了一支朱雀金簪。
朱雀同她一样,郁郁不得展翅。
她好像是一株枯梅,能被轻易地折断。
肖泊加重了语气道:
“殿下千万振作惜身。殿下有雄心壮志,我们底下这些人全都跟着殿下抛头颅洒热血,殿下有恙,我们的一切皆会成空。”
他见过为人称赞的枯梅是怎么造成的——在一株梅花枝繁叶茂之际,残忍地切断健壮的树干、向外延伸渴求阳光的枝叶,再用烈火将整棵树折磨得只剩一口气,满目焦土中保着一点点生机,再被连根挖出,送入权贵之家,或受文人墨客吹捧。
他怕极了裴昭樱会成为一具人为制造的艳尸,什么都比不过好好地活,谁想叫裴昭樱变为枯梅,他就先烧死谁。
裴昭樱讪讪说是了是了,隐恨肖泊进入角色太快,此番谏言好比魏征之于唐太宗。
肖泊嫌她说的不够,绮罗便笑着,将裴昭樱的进补疗养一应报给了肖泊,以证裴昭樱确有振作。
肖泊再三观了裴昭樱的面色,裴昭樱移了视线不肯叫他看出来更多。
这些时日,她睡得不好,精神头不足,除了被梦魇纠缠,还梦到童年和早逝的父母。
有时候,噩梦裹挟着她,像湿哒哒的梅雨季节,她梦里听到母亲的声音悠悠远远地喊“阿樱”“阿樱”,母亲一步一个渗水的脚印,浑身湿得透透的看了她两眼,“扑通”跳回无边的水域里。
肖泊不懂裴昭樱突如其来的不虞,斟酌还是讲出了他的新发现:
“殿下,目前已知齐王旧部全数身死,从齐王旧部那处查,查不出什么来。或许,当年的事,可以从殿下的医治诊疗查起。”
裴昭樱一僵,复再撑着身子回忆起来:
“孤当时重伤昏迷,在病榻上缠绵多日才捡回来了一条命,万念俱灰,太
医院是谁主治、几遭换太医换了谁,全然不记得。后来有阵子张榜在民间招良医,试过了无数个医师和方子,皆无功而返,料想其中有不少冒名求赏、身世存疑之辈。”
“我们还有太医院的医案!殿下遇刺后先是陛下命太医救治,最初受伤的情境,必会被主诊的太医详细记载于医案上。燕过留痕,我们未必不能从伤情上倒推出刺客的情形。”
肖泊本对几条断了的线索生着闷气,今日被陆云栖一撞,撞出来了新的转机。
医案名义上是被太医院封存,无故不得查阅,有陆云栖在,不必留痕。
裴昭樱面露难色,指甲重重划过轮椅扶手,就着牵扯的疼痛,苦笑道:
“肖大人有所不知,医案上所载,不如常人所想的那样真实明确。太医大多为了避祸,防止日后旧疾复发被问责,书写医案尽量含糊带过;少数太医,还会在被授意的情况下,将病情或扭曲或润色,以达贵人的目的。所以……纵然我们翻阅得到医案,怕也不能倒推查到凶手。”
“殿下试试又何妨?难道不是殿下要追查旧案的吗?”肖泊反问。
以裴昭樱的头脑,加之和陆云栖多次近身相处,看到自己的医案,难免会想翻阅。
但是她没有……
假使肖泊从别处找到了线索,需要佐政,她定然毫不犹豫重启医案。
她害怕,最后的念想生生地断了。
就真的再也翻不了身……
肖泊咄咄逼人到绮罗忧心地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
裴昭樱手心沁出汗珠,知晓肖泊问责之意,可她内心的一点怯弱和假想根本说不出口。
肖泊是一柄不分敌我的宝剑,裴昭樱的遮羞布他也要挑开。
“如你所见,孤,怕了……”
裴昭樱哑声开口,告知了肖泊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他明明看得分明,非要再三逼迫。
她很后悔没有在和肖泊之间拉起一道帷幔,让可笑的软弱暴露得彻底。
她这样,又如何担负得起一众义士的期许?
肖泊怒其不争,另投明主,她也认了。
她在焦灼中听到了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
仅掺杂了一些无奈。
裴昭樱担忧的愤怒、责怪、鄙夷,不在其中。
肖泊软下嗓子:
“殿下不用怕。”
他们之间没有阻隔。所以肖泊是她抵御外界最坚固的屏障。
三司会审时耿烈的铮臣,到了此处,春风化雨,温和地浸润她彻骨的旧伤痕。
肖泊娓娓道来他在地方上查案的旧事。
有一次,强盗杀人抛尸,他通过尸体上的伤痕推断出了凶手的惯用手和其他特征,精准地抓住贼人;还有一次,天降大雨,冲刷尽了案发现场的痕迹,他从死者指甲里的泥沙中推测出了死者被转移,真正的案发现场不在此处,引凶手上钩……
裴昭樱看过他的履历,不曾想过,寥寥数笔之中,蕴含着百转千回的斗智斗勇。
绮罗瞪圆了眼睛,几乎要抚掌叫好,想到是在近前侍候,才回神收了手。
每一场惊心动魄血案最后的赢家正坐在她的下首,请求着给予为她冲锋陷阵的机会。
肖泊可以确定,这一次他依然会把胜利带给她。
“殿下信我,只要医案上载了只言片语,臣一定能揪出后面的牛鬼蛇神。”
裴昭樱点了点头。
动作幅度太小,怕肖泊没看分明,颤声道“好”。
她不想成为临阵脱逃的将军。只是每一次向死而生中,不断有失望伤痛在原本的伤处再二再三施予重创,扼得她喘不过来气。
为此,连年少相识肝胆相照的江逾白,被她的畏惧不前气得负气出走了一次。
肖泊披荆斩棘而来,带着新的突破口和希望,光芒万丈到让裴昭樱自惭形秽。
“若医案被授意矫饰过呢?”
肖泊平静万分:
“普天之下,矫饰皇室宗亲医案,能在殿下医案上做手脚的,还能有谁?”
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那个人,亦是裴昭樱最坏的打算。
种种逼迫,加诸为了社稷的名头,压缩裴昭樱的立足之地,她尚且能忍。
要是把刀架到她脖子上去,不肯给一条活路,她只有鱼死网破。
裴昭樱不希望最后要置她于死地的是那个人,先应了肖泊想的这个法子,寻合适的时机追查下去。
肖泊说“别怕”,言出法随似的,她便真的没那么害怕了。
风雨欲来,有人同舟共渡,坚实可依。
裴昭樱双腿常年失去知觉、不能行走后,肌肉萎缩,细弱不堪,一看便知撑不起来身躯。
陆云栖说了,要想有站起来的机会,便先要将腿养得血肉丰腴。
为了那一丝遥不可及的希望,裴昭樱尽量多进些饭食。
五谷养气,恢复了正常的饮食,不再只进一点米汤便搁筷,裴昭樱肝气郁结的症状竟然径自好转,目睹府中草木,欣欣向荣,人跟着万物的本能去搏生机。
裴昭樱揽镜自照,双颊凹陷之处回填了些许,尽管还有明显的形销骨立,已经有些贴合记忆中的明朗了。
她笑着抱怨道:
“孤听陆太医的,要好好将腿上血肉进补回来,怎么都补到了脸上去了?”
镜中女子眼波随之流转,一喜一嗔艳过春日光景,她由衷地欢喜,接纳当下,不再自苦,才发觉本身就在春生之中。
绮罗道:
“殿下原本瘦得太厉害了,长些肉好,多好看呐,像吴带当风的观音图。”
“孤怎能同观音并论呢?数你最油嘴滑舌。”
裴昭樱开了库房大赏下人,凡是在府上就职的,无论品阶高低,人人不落。
签的是活契的下人,尽量备一份厚厚的傍身银早早放出去,近侍中有人喜欢的花钿、耳坠,裴昭樱照从妆奁中取出赏了,不管其价值几何。
近身的大小丫鬟们还用新帛裁了一身新衣,非年非节的,引人一阵喜出望外。
裴昭樱听着谢恩之声,感慨着还好她及时收敛约束着暴躁脾气,否则不加改之,动辄打骂,近侍变节是迟早的事。
府上离进新人的日子愈近,她愈要将上下打理成一条心。
金晨宵擅情报搜集,礼部呈上了名单,皇帝首肯,在礼部的人传抄长公主府之前,她就将名单上的人告知与裴昭樱了。
名单列了一个小册子,首当其冲的是“肖与澄”。
裴昭樱气血一凝,当场挂了脸,轻咬下唇念叨:
“晦气晦气,他怎么不自请除名?”
好在第二个名字是“肖泊”。
见了这个定好的人选,裴昭樱无心往下再看,后面的人不过是塞来充数罢了。
入选的人,一应有礼部的官差前去通知。
她目光久久流连于肖泊的名字上,忖度着他接到消息后的反应。
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想来不会于人前多嘴。
那么会让裴昭樱很难猜测,这个驸马,他愿当还是不愿当。
礼部通知完毕后,将由皇帝和太后进行笔试和武试,阵仗之大,开朝以来前所未有。
皇帝还正式下旨,从裴昭樱大婚之日算起,京畿地区将免去京畿地区三年的所有农税和五成商税。
商人最是逐利,这下在地方上倒腾物资的大宗原料商人,将闻风赶来京城。诸侯手上拿捏的银钱资源,自会源源不断地涌入天子脚下了。
尽管对逼婚有怨,裴昭樱不得不承认,裴珩确实将她婚姻相关的一系列安排发挥出了最大的价值。
春光明朗,裴昭樱要做出与民同乐的好主人做派,可惜行动受限,依旧叫人制了风筝,叫小丫头们不必拘束,在草场上跑动玩耍起来。
尤其是蜈蚣风筝,在空中还能一节一节地分别蠕动,活灵活现,有趣得紧。
而裴昭樱则捏了一柄绸扇,抱了乖巧的小狸猫含笑在檐下坐看。
这座溃败阴暗的府邸,在欢声笑语中复苏。
往常,裴昭樱看到下人在眼前疾行了几步,都要伤心摔碟掷杯的,有几套珍品白瓷被她砸得只剩孤盏。
还好,大家的日子随着裴昭樱的日渐明朗,终于一齐好过起来了。
一墙之隔,演武场上的半大小子们在比试的间隙,看到满天的蜈蚣、燕子、
老鹰风筝招摇横行,跟着欢笑雀跃。
亲卫训练巡防辛苦,裴昭樱动辄杀牛宰羊,犒劳军士,虽不得饮酒,仍感动得军士们要为之肝脑涂地。
“府上要办喜事了,殿下心情果然好了起来。”
江逾白亲自操练编入亲卫的新兵,知道年轻人的心性本就欢腾跳脱,不好疾言厉色打压,忍了没吱声。
有胆子大的毛头小子道:
“不知驸马选拔是何标准呢?我倒是有一身好武艺,可有机会参加选拔?”
金晨宵戳着他的脑门子笑骂:
“你别想了,驸马比试非但要经过文试武试,堪比选文武状元,而且要求候选之人的官阶和家世呢!礼部的候选名单上就没有毫无家世背景的白丁,好好保护殿下的安危才是要紧事,别起乱七八糟的念头。”
话脱口后,小将仍旧嬉皮笑脸,有人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金晨宵暗叫不好,想解释她没有指桑骂槐敲打江逾白之意,却见江逾白饮了水,起身走向那名小将道:
“哦,你这就有一身好武艺了?好小子,我们练练,我好好将你这自大的毛病治治。”
随即,江逾白拉着小将赤手空拳上了演武场,点到为止,教授了几招对敌技巧,引得围观诸亲卫对这个统领心服口服。
他一副全然不将驸马之事放在心上的模样,金晨宵舒了一口气,未能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程子,肖泊与裴昭樱商议着从医案追查线索。
陆云栖没说二话,说她本就是要补充医案的,痛快地将医案呈给了他们看,并保证不会同任何人提起。
裴昭樱不通医理,肖泊看了半晌,誊抄了一份回去慢慢研究,与裴昭樱偶尔的传信中,只写着一些思路和启发。
比裴昭樱还要公事公办。
裴昭樱读了再读,没从字里行间中看出一点儿肖泊关于驸马人选的疑问来,这倒让裴昭樱不好主动问询,显得她热络上赶着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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