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弦定会处理好这件事,你也不用太过伤心。”
俞画棠原本的绝望和痛苦都被这些话拂过,原来他也知道她被刁难了,原来他没有像那些人一样对她不屑……
她紧紧握住白色的锦帕,他今日也是愤怒的吧,被这两位王妃如此刁难内眷,却无法发难。
他应该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但他也没有再责怪她……
第9章 座灯
她心中期许地想着,赵琰应该是对她还不够了解,所以才会如此,她欣喜地想着,如果他们再多些时日相处,多些时间知道彼此的为人,会不会……
想到这里,她轻快地呼出一口气,“谢夫君。”
接着又道,“夫君,昨日有关何尚书的事,我事先并不知情,所以才会……”
才会说错话。
赵琰看了过来,“过去了就不要再提。”
马车缓缓向前走着,回到赵府后,乔青弦果然带了许氏登门道歉,并且还给俞画棠准备了礼物,至于是什么她不知。
赵琰也并未说什么,拒绝了他们的再次邀请。
她回到房中,想着今日的一切,拿着那方锦帕看了许久。
她想起了赵琰在工部用的烛火没有家中好,上次送过去了彩扎灯,她从静雅棠这边还是能看见些许微光,也就是说,赵琰用了那灯……
他后日就要走了,如果自己给他做一盏泉州座灯,他刚好可以带去工部,这样就能日日见到她的东西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打消不住了,她想起他说过彩扎灯的锦缎太过华丽,那这次她就做个清雅一些的造型,用绿色系的颜料。
她叫上初禾将上次剩下的竹篾拿了过来,首先是扎骨架,考虑到房子桌面大小,她改良了原本笨重的座灯骨架,将其变成一朵荷花的样式。
又在纸上画下荷花的样式,将青白色的绸缎附在上面,照着样式,将绸布剪裁下来。
后面又将裁好的纸和绸布喷水绷紧,粘贴在骨架上,从底部开始向上粘贴。
等整个粘贴好,她揉揉发酸的脖颈,这一步需要精细,她几乎是花了两个时辰才贴完。
花灯的模型已经完成了一大半,正好是一朵开放的荷花,白中带青的颜色,让人看着舒服。
夜晚的天色更加黑沉,她快要熬不住,好几次昏睡过去,想到明日刚好有借口送去,又再次喝了几口凉茶,清醒过来。
绘制图案一项是她最弱的,她照着古籍,描绘了好几朵古韵的荷花图案,贴在花灯的叶片上。
最后又在枝干处画了一条小鱼,她知道他不喜欢复杂的东西,最后装饰上也只在灯的边缘贴上花边。
等到二更天的钟声传来,这盏灯总算做好了。
她点燃灯芯,烛火跳跃,绸布被烛光浸透,为夜色添了几分神秘的诗意。
刻纸镂空处透出的光如游丝般缠绕,将灯面的荷花图案镀上金边。
整盏灯如同水中青荷,悠悠挺立。
她又再检查几次,将细小的线条处理好,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小心将灯芯掐灭,带着深沉的睡意躺下。
次日一早,她就起来,眼下虽然还有些青黑,她也顾不上。
到了兰苑,赵琰正在翻看什么,白依也正在整理东西。
她握紧手中的灯道,“夫君明日就要走,我怕赶不上。上次听下人说,工部的烛光有些费眼,这是我改良的座灯,光线明晰又透亮。夫君要不要带上……”
赵琰停下翻书的动作,看了她一眼,终究回了一声,“嗯。”
她窃喜,小心将灯放在他的桌面上,“那夫君,我先回去了……”
赵琰看了许久眼前的灯,等她走了几步终于开了口,“平时你在家,多看看书,上次你送来的灯,上面的立绘并不是很熟练,有空多练习。”
俞画棠紧紧握住双手,欢喜地想原来他仔细看过自己做的彩扎灯。
她在绘画上的确算是没有天赋的,小的时候跟着堂兄做灯,堂兄也笑话过她的画丑,将原本精致有度的彩扎灯拖了后腿。
“好,我定会好好看看有关绘画方面的书。”等下次再做灯时,让他看见她的进步。
赵琰点头,继续翻看手中的书,又将一旁的信纸拿了来,准备写信。
俞画棠见他有事要忙,此时话也说完,东西也送了,再没有勇气待下去。
最后看了一眼立在他书桌上的灯,她心中泛起一丝甜蜜,这是他与她的东西最近的时刻。
她小步离开院子,走在竹林时,终于将压住的喜悦露在脸上。
那朵莲花灯会代替她日日夜夜陪伴他,只要他点燃那盏灯就知道她用了多少心思,他肯定会喜欢的……
兰苑内,赵琰将写好的信交给安福,“你马上去一趟何府,告诉何尚书,信上面的内容非常重要,让他立刻派人去查。”
安福接过信,有些不解道,“公子,昨日老爷还叮嘱你,不要再跟何府有紧密联系,只要过得去就行……”
赵琰冷了脸,“我是你主子,还是老爷是你主子。”
安福立马跪拜道,“自然是主子。”
赵琰目露寒意,“既如此,还不快去。”
安福将心中的担忧咽下,牵着马去送信。
白依正在收拾东西,明日一大早公子就要回到工部,要带的、要用的今日全部要整理好。
她先是将日常衣物和书籍整理好,又将公子爱用的笔包好。
回过头刚好看见窗户关着,便去用竹竿撑开,衣角不小心将桌上的灯带落下来,“叮”荷花灯碰撞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白依立马捡起查看,愧疚道,“公子,是我不小心将夫人做的灯弄坏了。”
赵琰正在查找几本水利相关的书,也没注意白依说什么,“坏了就扔了吧,没什么大事。”
“你等会去父亲书房,跟常嬷嬷说,我要几本水利相关的书,今日下午就找来。”
白依将灯放进隔间抽屉,应了一声就去了。
隔天,相府大门打开又关上。
赵琰回了工部。
俞画棠看着静雅棠的一草一物,失去了心情。
她呆在这,如同等他眷顾的鸟儿。
他短暂地回来,她便高兴地飞跃一番。
他走了,她自然收起了翅膀。
相府一切照旧,她日复一日地过去向婆婆请安,跟着二嫂和四弟妹聊些家常,她们愿意与她说话,她就说几句。
不愿意搭理她时,她就回到院子看书,赵琰走时让她看的画册,她已经能倒背如流了,上面的样式,她私下也练习过许多次。
虽然说不上技艺精巧,但也说得上熟练自然。
过了几日她将新做的彩扎灯交给王嫂子,嘱咐她,让她帮忙看看客人喜欢哪种灯。
王嫂子想了一会,“这几个月,买座灯的人到多些,有些客人说,这些座灯光源清亮,看书久了也不费眼,买这的公子哥最多。”
俞画棠听着暗自高兴,既然大家都说这灯可以,等他用时也会非常欣喜吧。
这日她如往常一样过来伺候婆母用饭,四弟妹原本说着笑话,突然就吐了起来。
赵夫人,“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何灵妃柔柔堵住的胸口,喝了几口水,“刚刚闻着房内的檀香,有些恶心。”
赵夫人本就是生育过的人,听何灵妃这般说,连忙拉住她的手,“好孩子,你这是有喜了。”
立马又吩咐初黄,“快将我房中的檀香熄了,去请大夫过来。”
春华亭忙成一团,个个喜笑颜开,大夫走后,赵夫人便吩咐了何灵妃哪些该注意的事项,又将她之前怀老四的趣事说给这个媳妇听。
棠听了一会有孕相关的事,偷偷瞧了四弟妹的肚子,也心生羡慕。
这里也没她什么事了,她向婆母告了礼。
这几日,院中婆子来往不停,不是补品就是华服。
二嫂掌管中馈,也拿出了当家人的气度,送来好些礼物,俞画棠也将收起的玉佩递给初禾,让她送过去。
初禾不满道,“夫人这会子送过去还太早,不如等到四夫人生下孩子再送为好。”
“府内的人都说,四夫人一旦生下孩子,二夫人的中馈怕就是要被四夫人夺去。等那时,三夫人你再去送可能更好。”
俞画棠不解,“为何这般说。”
初禾嘀咕,“二夫人可是个记仇的性子,要是知道你在四夫人刚怀孕的时候就巴结她。以后定会刁难夫人。”
俞画棠不赞同,“只是添个喜气,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初禾,“那是夫人你没注意。二夫人可从来没把你当回事呢,她怀孕的时候,你不也没送礼物。”
俞画棠想起了二嫂怀孕时,她正好跟赵琰闹矛盾,赵琰当时被母亲强迫来她房中,当时她满心都是他们之间以后该如何相处,的确是没有给二嫂送过礼物。
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心累。
初禾见她凝神思考,又嘀咕道,“夫人也不去争取一下中馈,二夫人带着孩子,四夫人又怀孕了。这会夫人才是最好的人选。”
俞画棠没说话。
她拿什么争,府中奴婢没一个怕她的,人员关系她也弄不清楚,谁是谁的私交,更加没有头绪。
上次掌管中馈时,奴婢诬告她收取贿赂,当时她年轻,如今也明白了,这府里怕是人人都知道她是冤枉的,只是没有人愿意为她出头……
即便是赵琰,他也是在听完此事之后,说了句,“二嫂更合适。”
所以她拿什么去争……
赵琰走后一个月后,工部传来消息刚刚修好的一处河坝漏了水,工程需要延期。
安福从工部回来将赵琰需要的东西说了一遍。
赵夫人听完,担忧地皱眉,“你公子在那可还好。除了要些伤寒药物,可还需要什么?”
安福回,“公子整日忙个不停,虽然辛苦,但奴才瞧着精神尚可。这回的风寒也是因为一位同僚过了病气。”
“公子说府上如果有新鲜食物,就带些过去,只一餐就行。近来伤寒,公子没有什么胃口,工部又是大菜,公子吃的的确少些。”
赵夫人听完心忧不已,本就是最喜爱的孩子,这会又是伤寒又是吃不下东西,急忙让安福去药房开药,又让厨房做些清淡的食物,嘱咐好俞画棠明日尽早送过去。
俞画棠问了厨房准备的食材,觉得都是大荤,还是有些油腻,可毕竟是婆母的心意,她不能做主不要。
想着家乡有一道菜叫润饼菜,是用薄面皮包裹胡萝卜丝、豆芽、豆干丝、海苔等多种食材做成,吃起来爽口,里面的食材又有些强身健体之效。
第二日便趁着天还没亮,准备起来,等做好之后,安福也来请人了。
马车上她既高兴又能见到赵琰,又担忧他的身体。
她估摸着赵琰肯定不是简单的伤寒,按照他的性子一般的病痛绝不会让安福回来。
仔仔细细将要带的东西检查几次,她才安心下来。
马车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
俞画棠带着初禾和安福下来马车,跟守门的官兵讲好来由。
那人道,“官员重地,出入都需要门符。”
安福正要找,一人出来道,“嫂夫人怎么来了,是来看赵大人的?”
乔青弦缓步过来跟官兵说,“这是赵琰大人的内眷。”
守门的官兵,“是下官眼拙,不过上头下了命令,即便是官眷也只能一人进去。”
乔青弦不再理会那人,朝俞画棠道,“嫂夫人请跟我来。”
俞画棠拿上东西入了大门,一排排宫殿和新隔开的房子屹立在眼前。
这时乔青弦道,“上次的事情真是对不住嫂夫人。所有人都觉得赵琰与何家那位失去了姻缘,可在乔某看来,嫂夫人才是与赵琰最般配之人。”
俞画棠有些愣住。
他继续解释,“嫂夫人在赵家的尴尬处境,乔某也听过一二。但乔某有句话想说,赵琰如今这般对嫂夫人怕是那股怨气还未消散,他并是不嫂夫人眼中的薄情之人。”
俞画棠不解,“乔大人为何这般说。”
乔青弦一边引领一边道,“赵琰不满的是突然被要求娶嫂夫人,当时他心高气傲,又是朝廷新贵。许多人自然会吹捧,他自然就心有怨气。”
说完又低声,“这事还是上次他喝醉了无意中说的,嫂夫人就当做不知道。”
“过了前面的桥,右手第三间就是赵琰的休息房,乔某先告退了,嫂夫人慢走。”
俞画棠停下步子,回头看乔青弦离开的背影,心中满腔忐忑和疑惑。
夫君真如他所说,只是有所怨怼吗?
她收起心神,快步向休息房走去,快到时,隐约间听到了一女子的声音,“赵琰,上次多谢你将诬告名单送于我父亲。”
“父亲他如今也算是失去了心力,辩解证词虽然已经呈给大理寺,但他也有了告老还乡之意。”
久违的清凉声响起,“举手之劳,伯父无恙已是万幸。”
“上次听说,伯父又为你配了一家姻缘。”
女子声音带着苍凉,“我已经拒绝,心已死,就不做那耽误他人之事了。”
房内一片静谧,良久清凉声响起,“……终究是耽误了你。”
“如果可以,我想……”
俞画棠心中揪痛,怕他将要说出口的话。
这时巡查的官员喊了一声,“是何人官眷。”
俞画棠镇定回复,“我是赵大人的官眷。”
巡查的官员听后未曾停留,屋内人听到外面的对话,也都起身出来。
第11章 心碎
赵琰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何荣锦一脸惊讶,旁边还有一位男子,原来是何荣锦的堂哥。
寂静的空气在四处游荡,俞画棠抓紧手中的篮子,一步一步走近,“安福回去后,母亲便让人配了些药,要我送过来。”
赵琰出来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有劳你了。”
这时,何荣锦提出了告辞。
屋内再次静了下来,赵琰替她倒了一杯水,“没看见引路的人,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俞画棠压下心中的苦涩,刚刚他未说的话是不是,‘他想娶她’。
“乔大人带我进来的。”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
俞画棠心中苦笑,自己果然就是一位不速之客,刚刚他们几人想必聊了许久,她一来,怕是打扰他们的雅兴。
想起他刚刚未说完的话,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快要灭绝,她索然无味。
“天色不早了,母亲还在等我回去。篮子里的药按时吃就行。我先走了。”
赵琰心下有些奇怪,俞画棠一直以来都是小心谨慎的,会关照他的情绪和行为,他知她喜欢他。
可今日她却有些冷淡,不复从前那般关心。
“回去小心。”
俞画棠心中凄楚,乔大人都知道送她过来,赵琰他为人丈夫却从未想过送她出去。
“吃药时食欲不佳,篮子里有些素饼,夫君可用些。”
就这样吧……
她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离开休息房,她按照原来的路往外走。
过桥之后走进轩廊,靠后的一间房传来了说话声。
男声带着惋惜,“刚刚赵琰是不是说想要娶你,如果是,哥哥这就回去跟叔父商量,至少让他许你平妻之位。”
何荣锦轻柔的声音带着遗憾,“那是那么容易,即便是平妻,那泉州女子终究横杠在中间……”
男声愤然,“那就让他和离!终不能你来做小。”
何荣锦大惊,“哥哥,慎言。赵琰也并未明确表示,父亲如今还没安全。”
男声劝慰,“我知你是怎么想的,你依然喜欢赵琰,不然不会蹉跎到如今。赵琰如果与他夫人琴瑟和鸣哥哥也就算了,可三年无子,京中谁人不知他们心中隔阂。”
“既如此,为何不能和离!”
为何不能和离,俞画棠耳边都是此话的声音,她浑浑噩噩回到静雅堂,周围的一切在她眼中都失去了颜色。
原来至始至终都是自己多余
原来他们跟婆婆、跟赵琰都一样,都觉得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永远不能生活在一起……
原来她的一片痴心、她的孤寂等待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一刹那,她失去了所有的支持和心力,只觉得心中有个大洞,狂风肆虐,寒意从心头涌上,将她的脸刷成了死白色……
雨后的夜晚格外孤寂,下人们早早睡了,房中一片死寂,俞画棠拥被坐在床脚,屋内不见灯光,连月亮都躲开了她。
她只觉得天地昏暗一片,黑夜将她里里外外浇透,遍体苦楚……
毫无预料她病了,发起了高烧,一碗碗苦涩的药从她口中灌下,她只觉得身体难受,心也跟着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