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一块糕点吃完，他又用手将她嘴角的碎屑擦掉，依然说，“举手之劳。”
俞画棠再也不愿意吃那糕点，只端着茶看向垂钓的人。
休息好之后，赵琰将东西换回茶肆，接着继续走。
等到了石笋园时，走过一处石墙，突现一大片、一大片的刺桐花墙。
赵琰惊叹，这些刺桐树挣脱冬日的沉寂，枝桠间骤然爆开万千花朵，宛如千万支燃烧的火焰。
他跟在她身后，静静欣赏她在花海中的身姿。
红色的花瓣将原本灰瓦白墙的古厝都染成了绯色云霞，他流转视线，停在比云霞更美的清丽脸庞上。
这一刻，心像是风吹动的竹林，细细碎碎，飒飒作响，涌动的情意将他四肢全部填满。
这一刻红的像火的花瓣与她一样深深刻在他的记忆中，永不泯灭。
“走吧，出来也很久了。”她道，两人已经在这停留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
“好。”他答。
回去时他叫了一辆马车，上了车内，他又将她手上的斗篷给她披上，“车里冷，也没放火炉，还是披上的好。”
俞画棠总觉得他今日分外殷勤，甚至有些像有情的男女。
第60章 送礼物
可他举止又挑不出错，做事之前都说了‘举手之劳’‘朋友之宜’，她那能再说人家有些不对。
走了这么一趟，她也有些疲累，也不愿多想，独自靠在一边睡了过去。
赵琰见她睡得不踏实，马车一路摇晃，时不时要磕着脑袋，便起身坐了过去，将她轻轻扶着靠在怀里。
他动作轻柔，生怕吵醒她，双手将她环抱住，也不敢做什么，只一味的低头看她。
车内一片宁静，只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他低头靠近，感受她身上传来让人心安的气息。
她的唇色较淡，如同冬日绽放的樱花，粉白粉白，有着让人着迷的魔力。
他仔细端详，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她的唇跟想象中一样，柔软细腻。
怕她苏醒，也只敢亲上一次，此后他便静静地将头靠在她额前，极轻极浅的呼吸。
这一刻，他只觉像是天荒地老，他只愿时间在此刻停留。
马车走了一会，停了下来。
赵琰知道是到家了。
赶车的人跳了下去，刚伸手进了，就被赵琰提前阻止，轻声道，“你先在旁等候。”
还未过一会，从院中又传来了安福的叫唤声，“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此时他即便想要她安睡也没了办法，见她想要苏醒，他立马换成正经端坐，将她轻靠在车边。
俞画棠醒来，只觉得刚刚睡得十分安稳，见马车停了下来，也知道到家了。
她起身下车跟赵琰道别，赵琰也并未纠缠，极其淡然地点了下头。
又过了几日，赵琰在府衙公干时，见许多人都在准备汤圆、米糕等物，他便问向王主簿。
这王主簿原本是个贫困人家出身，三十几岁才中举，之后在府衙从事一般小吏工作，因做事严谨又清正，才被提拔成了主簿。
赵琰刚到时跟几个下属都公事过，唯独他身上还带着些贫民生来的怜悯之心，做事公平也让赵琰颇具好感。
一来二去，赵琰便只带他外出公干，有什么事也会多问几句。
王主簿心想赵大人在北方的习俗跟南方不一样，便解释，“回大人，明日就是冬至，在我们这里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百姓除了要祭天祭祖、还要准备一些吃汤圆、米糕之类的，寓意生活甜蜜、步步登高。”
见赵琰认真听，他接着解释道，“不过这是大人们的做法，对于年轻男女而言，最喜欢的还是互送礼物。”
赵琰问，“都有些什么呢？”
王主簿接着说，“女子可能会赠送自己缝制的香囊、手帕或鞋垫，有些人也会在香囊中常填充艾草、薄荷等香料，既实用又暗含情系对方之意。男子要是收到礼物一般也会回赠笔墨、玉佩或小摆件。”
“其实都是为了个好说法，也顺便寄托了对来年顺遂的期盼。”
说完王主簿问，“大人是有什么心仪的对象吗，如此，大人不妨今夜就去街上看看，虽然明
日是冬至日，可活动却是今夜就开始的。”
赵琰听完道，“没什么就是问问，顺便了解一下。”
王主簿到不觉得是简单的问问，但对于这位大人，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他也知道赵琰不喜他人过问太多，尤其是私事。到这里他也只是随意符合几句，便又开始处理赵琰交代下来的活。
到了晚上，等所有人都下值后，赵琰回到府衙的休息房换上寻常的衣服，一个人独自去了河源街。
正如王主簿所说，今夜人满为患，满是年轻男女，相互情意绵绵地走在路上，无缘地显得他有些孤单。
他在街上转了几圈，一些小摊贩上物件也有精致的，可他都觉得不适合。
转眼见了一间大的的珠宝楼，里面琳琅满目地摆着各种各样的物品，上到贵重珠宝，下至手帕锦囊。
他正想进去，却发现这里的东家好像是百里家家仆，果然等他细看才发现，这就是百里投资的那家珠宝阁。
瞬间他停住了脚步，对于百里，他有着男人之间的不喜，这层不喜缘由两人是情敌。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果然还有一家店面小一点，名为珍宝阁，里面的物件虽然称不上十分贵重，却是花了心思的。
他拿起一些玉石朱钗，想起画棠好似格外素雅，按理说她从京城带回了一千两，不应该过得这般节俭，除了一些常见的衣裳，他也没见她额外添置过衣服，上次他送的绸缎，她又原封不动的送回，想到此处，他放下了原本贵重的玉石。
这些她肯定不会收，又仔细选了一些，最后拿起一柄碎金点缀的玉兰花簪子。这根簪子说不上贵重，整体是一般的白玉，只在花心处点上了一些碎金，模样是十分巧思。
掌柜的见这位气度不凡的公子十分满意这簪子，便也奉承说，“公子别看这簪子用的一般的玉石，可整体雕刻师十分花费功夫的，女子收到了也定会知道公子是费了心思。”
赵琰也满意这根，正想问价钱时，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掌柜的，上次我定的珍珠耳环到了吗？”
掌柜一见是百里云舟立马殷勤道，“到了，到了。”转身从货架的隔间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正是一对珠光温润的耳环，“百里公子您请看。”
百里云舟原本还未注意，这里站着的人是谁，等他进了房间才发现是赵琰，惊讶道，“赵大人怎么在这里。”
这时掌柜将那对耳环递了过来，百里的目光又转到这上面去了，拿着看了看，“成色不错，珠光也不错，费了些功夫。”
掌柜的立马接话，“那肯定的，百里公子定制的，我还能不上心吗？”
说完笑吟吟地说完后面的尾款，百里从袋子中拿出一块银子道，“剩下也不用找了，就权当做赏的，以后俞姑娘要是有什么看上的，你就折个价钱给她，往后我再补上。”
说完朝赵琰道，“大人来这是买东西吗？”
“不是，我只是随便看看。”赵琰又问，“百里公子买这是送给俞姑娘的吗……”
第61章 带她见父母？
百里点头，细心将东西放入怀中道，“她又不喜欢贵重的东西，想来想去就只能送珍珠了，即便贵重的珍珠我说个底数，她也不大能辨别。我自家投资的珠宝楼上面都有印记，她一看就会要，这不得绕个弯。”
又道，“正好，我打算带她去福州玩玩，那边有几个身份贵重的人，她肯定会收下这礼物的。”
赵琰却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百里公子是想带俞姑娘见你父母？故意说是有身份贵重的人？”
百里见他猜了出来也不恼，说，“是啊，如果直接说，她肯定不会去。但是这般凑巧地见了，我保证我爹娘肯定会十分喜欢她，到时她心中的抵触也会少许多……”
他的话没有说完，赵琰却知道是什么，无非是一旦他父母同意，他就要跟画棠提亲了，毕竟父母都同意了，也再也没什么阻拦……
可是画棠真的愿意嫁给他吗，作为男人，他并不觉得百里的手段恶劣，有些事的确需要迂回。
但他却想知道，画棠真的愿意再嫁人吗？
他压下情绪，淡声问，“俞姑娘万一还是不同意呢……”
百里云舟却是一脸的希望和胜券在握，“不会的，这次过后她肯定会改变主意的……”
赵琰一时说不出话，也不再询问。百里云舟拿着东西跟他道别就离开了。
赵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有些怔愣，他为什么胜券在握，百里是不是还想到什么更好的招数。
这时掌柜的问，“公子，这个簪子您要吗？”
“要。”赵琰回神问，“多少钱？”
掌柜的见他像是个爽快人，不免多报了二两，“总共十二两银子。”
赵琰听后也没说什么，直让掌柜包起来，匆匆忙忙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赵琰一直在想，百里到底还留了什么招。
他想去问画棠为什么愿意去。
可两人如今可以称得上毫无关系，自然绝对是不能去问这么私密的话题的……
原本他觉得要徐徐图之，想办法慢慢让画棠不讨厌他，再引导她再次接受他……
可如今他却觉得这方法不好，百里云舟是个不安常理出牌的人，一旦让他占领先机，说不定画棠见他父母对她满意，心头一软就答应跟他在一起了，说不定再过几个月就要成婚了……
他越想越睡不着，越想越觉得，即便画棠跟他说过要一刀两断，前尘往事灰飞烟灭，可他还是做不到。
他做不到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他辗转反侧，直到四更天的打更声响起，他下定了决心。
他要跟画棠说，不要跟百里云舟在一起，如果她还想嫁人，那么请她考虑一下他！
对，就是这样，他来了精神，之前的阴郁一扫而光。
等到五更天，天色大亮，他早早起来，选了一件素色衣裳，仔仔细细地整理了发髻，出门前还照了两回镜子。
他一手触碰放在怀中的簪子，只觉得无比心热。
她的小院依然是那么安静，冬日的肃冷平白无故地给小院又填上几层神秘。
此时太阳已经缓缓升起，在地上投下他的影子，他又整理了一下衣裳，觉得这次无比紧张，很快他收起了激动，敲响了门。
没过一会，里面传来了脚步声，俞画棠打开，见了他，惊讶道，“赵大人？”
赵琰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说，“俞姑娘，我想，我想……”
俞画棠见他像是有话说，冬日早晨天气也冷，便开了门，示意他进去。
他走进屋内，顿时感觉温暖包围，屋内火盆正红彤彤地烧着，厨房似乎也有些柴火，锅里的蒸笼正冒着热气，他问，“是在做早膳吗？”
俞画棠点头说，“许婆婆年级大，便没让她帮忙做早膳。另外后院不是还有两条狗吗，平常除了婆婆照顾一下，我自己也会煮一些东西喂给他们。”
说完，就进了厨房将还在燃烧的柴火用灰熄灭。
这时赵琰问，“上次听百里公子说，你要跟他去福州一趟见几个重要人物？”
俞画棠答，“是的，百里说是几个德高望重的手艺人，在那一片很有威望。还让我打扮一下，别失了礼数。”
赵琰不愿做小人挑明百里的心机，只是说，“画棠，你能不能别去……”
说完静静地看着她，四目相对，俞画棠疑惑地问，“大人的意思，我没明白。”
赵琰上前一步急道，“画棠我们重新开始，行吗……”
“我知道你之前已经拒绝过了，可人怎么能管住自己的心呢。何况如果你如果真要嫁人，那能考虑我一下吗，抛开往事，我想我应该能算上一个……”
俞画棠没说话，只是一味地看着他，十
分不解。
他继续道，“我知道你上次打碎那碗药时，是何种心情。自你走后我也想过要管住自己的，可是我没办法做到。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拒绝了母亲想为我想看人家的心思，因为我知道我想娶的人定然不是她们。直到再次遇见你，我才明白我想要娶的，想要一辈子举案齐眉的人是什么样……”
“我知道你担心我的母亲和家人会不会对你不好，我想过了这些都不是问题，如今我已经能够主做自己的婚事，他们也无法强迫我什么，我也会跟母亲他们好好聊聊，定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对于你的病，你也不用担心，我还会派人一直寻找诊治方法。即便无法找到，但我想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即便是一天也是完美的，我不在乎时间长短。”
“我知道，你那次的决绝，都是我以前的不好，才使得你对我厌恶，甚至不想见我。但我想说，我都会改的，画棠，请你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证明给你看，我想要娶的也只有你，跟我回去，好吗……”
当这些说完后，赵琰只觉得一身的轻松，他终于将心中的话完完全全地向她说明了。
良久，俞画棠看向他，不解和疑惑地问，“大人……你是没听明白上次的意思，还是在跟我开玩笑……”
“当然不是。”赵琰郑重地再次说，“画棠，我今日是真心真意地想要求娶你的！”
第62章 不合适
俞画棠没看他，低头想了一会轻笑一声又似自嘲道，“可是大人……我们身份悬殊，大人龙章凤姿，家室太高，而我只是一介手艺人，我们，不合适的……”
赵琰见她说这些急道，“不，我从来没觉得身份是什么问题。何况高门贵女难道就是什么合适的吗，也没人要求我一定要娶世家贵女，在我心里，你才是我想要的。”
又道，“你放心，我父母他们定不会说什么，只要我想做的，绝对会成功。他们也阻拦不了。”
“当然，我也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你如果不想住在京城，我们也可再买房置地，总之，你相信我，我会做到的。”
俞画棠当然知道他的秉性，就如同以前冒着被官员弹劾的风险，他也依然要为何荣锦的父亲寻找证据。
良久她道，“我知道大人说的话定会做到，只是……就如之前说的，我已经不想再嫁人了。我也没有想过再去京城，只想待在这里，守着自己原本出生的地方，过往自己的一生……”
赵琰怔住，脑中一片空白，所以她不愿意嫁给他是吗，他痛苦地问，“那你……是选择了百里吗……愿意跟他去福州吗……”
“不，我谁也没选。无论是大人也好，还是百里。”她继续道，“我跟百里去福州仅仅是为了学习手艺，为自己以后立身之本下功夫而已。至于百里跟大人说了什么，恐怕是做不得数的。”
他明白了，百里就算将他父母带来也不会成功。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可如今他也全然没有得知真相的喜悦，反而心空了一大片……
“所以，你是讨厌我吗，或者讨厌跟我去任何地方，尤其是京城，是吗？”他失了力道地问。
俞画棠沉思片刻后答，“都有吧，只不过我觉得如今的生活很好，也不想去京城，不想再去认识什么高官贵人，也更不想跟大人有何牵扯，更加不会想再次跟大人复合。”
良久她又说，“我只当大人是家乡的父母官，也祝愿大人以后能升迁顺利，寻得高门贵女，两情相悦，琴瑟和鸣。”
到这时赵琰已经无话可说，他一路失神地走了回去，全然忘记了是否跟她道别。
他只知道，画棠说不想再嫁给他，无论他怎么纠缠都不会再选他。
他依靠在床边，闭上双眼仔细地想，这种结果其实并不出人意料。
早在两人重逢时，她的疏离和冷淡。当他取血入药时，她的愤怒和决绝。
他以为自己改变了，再次表露心意，她就会有所改观，可是，不是这样的，她从始至终就没想过与他开始，是他一直在纠缠。
他坐在房间里，等到日落西沉。原本那日他就想过要搬走，可是他还心存妄想，他继续留了下来。
可今日的一袭话，他明白了这里不是他家，只是他的一个临时落脚点。
当初刚来这里的孤寂再次袭来，他的所有希望再次破灭。
他低头靠在床沿上，心头的痛楚，一点一滴更加清晰，直到他失了力气，浑身瘫软在床上，再也没了精神。
这时安福从外头进来，手上捧着一堆刺桐花，这些是他在路上摘得，想着给公子看看，他道，“公子快看，这都冬日了，有些地方竟然还有这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