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赵琰吩咐王主簿将本次海盗案相关的有功人员全部写成嘉奖文书,再粘贴各处。
王主簿问,“巧灯娘子的要单独写吗?”
赵琰点头,“当然,这次要是没有火雷灯,也就没有所谓的火雷大捷。陛下也不会嘉奖我们。俞姑娘轮功应当是首功。”
王主簿惊讶,一般的官员能够给下属和出力的人一分薄恩已然不错,像赵大人这种将首功定在女子身上的几乎没有,这也不是说俞姑娘功劳问题,而是一般官员想着要升迁。
刚刚又听见赵大人说,他与俞胡娘有些故交,难得俞姑娘跟赵大人认识,可这两人也看不出私情啊。
想了也会,王主簿也毫无头绪,只道,“那就照大人说的,下官等下回去就让人写文书,最好用词简朴些,让大家伙都知道俞姑娘的功劳。”
到这里,海盗案才算终于结束。这时王主簿又问,“大人,许节度使从京城回来了,说是感谢大人让他参与了江花相一案,想找大人吃个饭。”
前福州州牧江花相一月前已被已交大理寺查处,也证实了他的罪名,如今已下狱,等到来年春日流放三千里。
赵琰沉默一会儿,“现在没有时间,帮我亲自跟节度使大人说,请他再待几日,之后我亲自拜访。”
他清楚许节度使想干什么,无非是如今坐上了一艘船,许同仁得了嘉奖。
自然而然更加想与他更加亲近,谁让他有个左相的爹呢。
他原本不想与这些官员私下过多交往,可许节度使的确是在紧要关头,出了力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能避而不见。
这时王主簿又说,“大人还记得之前的几艘民船吗,当时都成功返航,葛家村的人一直心存感激。赶巧明日就是今年冬日的祈风仪式,他们的镇长邀请大人一同参加。”
赵琰仔细听着,王主簿继续解释,“这每年的夏四月、冬十月都是渔民们最期待的日子。渔民靠海为生,出海远航也完全靠季风,因此在每年的冬十月,葛家村的人都会在昭惠庙,向供奉在庙里的海神‘通远王’祈求风信顺利。”
赵琰知道,历代泉州都从事海外贸易,百姓也都是靠海吃饭,所以这里的人求神拜佛与北方不一样。
既然是大盛况,画棠上次也出力了,想来也会被邀请。
他道,“好,等办完今日的外差,你回去跟葛家村说一声,我去凑凑热闹。”
与此同时俞画棠在灯师堂也收到了葛家村的邀请。其实这盛况大伙都可以去,只不过有些人来自不同村,有些习俗会有些不同,这个村举办时,恰好另一个村可能也会同时举办。
这就造成了大伙都回了各自的村。
等到了这日,俞画棠早早醒来,海边天气更加冷,她出门时穿上一件斗篷,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叫她,“俞姑娘……”
她回头,是赵琰,紧接着后面还有一辆马车。
赵琰上前几步说,“俞姑娘也是去葛家村吗,刚巧我也被邀请了,要不我们同行。”
俞画棠觉得意外,“大人还真去参加这种仪式吗?”
倒不是这仪式如何,只是在她印象里,他都不爱凑这种热闹。
赵琰道,“既然来了这里,肯定要与民同乐。何况他们盛情相邀,我也愿意去凑个热闹。”
俞画棠轻笑,“赵大人比以前改变了许多,倒有些和睦了。赵大人刚来时看着的确是不太喜欢这里的。”
赵琰被她说中以前的事,也不恼,只笑,“是吗,那可能是我之前眼光不好。如今我却觉得这里山好,水好,人也好。”
难得听见他这么埋汰自己,俞画棠一时有些惊讶。
这时赵琰道,“天气太冷,要是走过去恐怕会得风寒。俞姑娘要不一起上来……”
俞画棠原本想拒绝的,可赵琰先前一步走到她前面,两人四目相对,她真有些说不出口,最后只说了一句,“那就谢过大人了。”
两人上了马车,各坐一边。
一时间车内寂静无比,俞画棠侧头看向
窗外,此时路旁的夹道松已经露出光秃的枝干,一个劲的伸向蓝天,到让人有些强劲之力。
赵琰也跟着她的目光游览,“这里倒是种了许多夹道松,跟京城大不相同。”
俞画棠笑了笑,继续看向外面。
赵琰说,“听闻这夹道松还是晋江人王言彻命人自漳州开始种植,至泉州结束,花费了大量心力。等到后来先人蔡襄又继之,如今连绵七百里,形成了一条自福州大义渡至泉州等地的林荫大道。”
“想来也是泉州这里人杰地灵,才能出这些造福百姓的人才。我们后人也跟着沾光。俞姑娘出身泉州,也一样的巧心巧手,让人敬佩。”
俞画棠笑道,“我只是一介手艺人,不敢跟这些人相提并论,大人过誉了。”
也许见她不太愿意说话,他又换了话题,“等下宴席,我也不知哪些是当地菜肴,俞姑娘可愿意介绍一二,我好实时说些客套话。”
俞画棠想了一下说,“农家宴席,可能没有什么稀罕菜。但姜母鸭、葱烧蹄筋、油焗红蟳这些是有的。大人如果还想尝些更地道的小吃,不如试试面线糊、海蛎煎或者润饼。”
“但是主人家有没有准备这些小吃,我也并不清楚。”
赵琰听她说起后面几种小吃,想起了以前她也为他准备过润饼,时人也叫润菜饼。
“听你这么一说,今日我倒要好好尝尝其他的。说到润饼,之前严大人也在宝相楼点过,的确不错。不过论起味道,我觉得以前在工部吃过的才是最好的。”
他说这些无非就是为了跟她扯上关系,让她想起以前的事。
可他不知,那时是俞画棠特意为了接近他,才准备的,如今时过境迁,倒有些枉然。
半响她说,“宝相楼的手艺自是最好的,大人如果对这些小吃感兴趣,也可去那里尝尝。”
“好。”到这里,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她像那日一样,他免不了沉默起来。
马车急速走了一会终于到了港口边,这时远处好几位十几岁的孩子光着上半身,在冰冷的海水里游来游去。
赵琰看去也知道这是他们的一种仪式。
等到两人继续往人多的方向走,往里间一人五十又二,精神矍铄,带着十几位汉子过来迎接。
等到了跟前,镇长开口道,“叩见州牧大人。”后面的人也跟着跪下,乌央乌央的一大片。
赵琰上前搀扶道,“镇长客气了,我今日就是想凑凑热闹,这里没有什么大人,也没有什么草民。有的只是一个讨杯酒水的厚脸人。”
镇长也不客气,朝他赞扬道,“大人能够放下身份就是一个好官。大人有所不知,先前的一任州牧,我也邀请过。你猜怎么着,人家说这些乡野粗俗的东西,看不上眼哩。”
“哈哈哈哈。”后面一堆人跟着笑。
俞画棠也轻笑,赵琰却有些不好意思,“我原也是为了增长见识才来的,镇长可千万别在打趣了。”
镇长也停了玩笑话,走在前面带路,此时港口处已经好些人在奏乐,一段一段像是在练习。
赵琰往回看了一眼俞画棠,她也正对这些充满兴趣,可能是热闹感染,她没有此前的局促。
到了海边,几人落座,祈风仪式正式开始。
赵琰受邀在祭台设立后,讲了几句话,无非是国泰民安之意。
后面镇长宣读了《祈风文》,一群人便跟着上台,奏上雅乐。
等到隆重的典礼结束,就是游泳比赛了。
这场赛事也只是涂个热闹,十几个人下了水,有些受不住的哇哇大叫,惹得岸上的人笑得不行,那些人也只好上岸,换上受得住寒冷的人。
俞画棠被他们的闹趣吸引,也跟着笑,这时赵琰说,“我看最边上的汉子身材最魁梧,下水也没个表情,我猜应该是他赢。”
俞画棠随着他的手指看去,摇头,“我觉得是中间这位,你看他神情自若,呼吸绵长,一看就是行家。”
人多,以免听不见,两人说话就靠得近。这会她浅浅的呼吸就抚在他耳畔,带来些香气,他有些喜悦,又接着她的话说,“那我们打个赌,看谁赢。赌注嘛就是前三名每人一两。输了的出,怎么样?”
俞画棠听他说完,又凑近道,“这钱太多了,我不是说不愿意。而是这原本是为了祈福才热闹一番,要是引起争斗就不好了。要不改成每人二十文钱怎么样?”
她这次低了一下头,身上的香气也跟着传来,赵琰只觉得心下一动,一股暖流涌向全身,又见她细嫩的肌肤在冬日里显得更加白嫩,一时间忘记了回答。
过了一会他说,“好,都听你的。”
俞画棠高兴,“那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
果然众人听说赢得前三名有钱拿,顿时个个来了劲,凑乐一响,十几人都如同鱼儿般入了水,比赛很简单,总共两个来回,按照上岸顺序排名。
赵琰选中的那名汉子名叫原壮,刚开始第一个来回的确勇猛,可就在第二个来回时,就被后面俞画棠选中的原大牛超过了,结果显而易见,原大牛是第一名。
赵琰痛痛快快地将赏钱分发下去,回去入座时才想到,画棠耍诈了。她是本地人,肯定知道这里谁最厉害,不过她愿意跟他说话、玩闹,他求之不得,哪能计较这些。
原大牛得了赏钱就开始嘚瑟了,说,“怎么样,大虎。刚刚还说要跟我一决高下的,你下水就冷得跟着阎王一样,跑得比兔子还快。现在我得了赏钱了,你叫声哥哥,我等下就带你喝酒去。”
原大虎和原大牛本就是堂兄弟,两人天天在家斗个没停,从尿裤子起到了现在娶了老婆还是没个消停。
果然旁边的大娘听了大壮的话,操起一旁的扫把就往大壮身上抽,嘴巴恋恋有词,“让你没个消停,大好的日子,也晓得个忌讳……”
大壮被打的疼,一边喊,一边不服,拿着衣服跑远了……
等简单的赛事结束,终于到了饮宴。
赵琰原本想跟画棠同桌,可自己是个州牧,无奈去了最上桌。
俞画棠被分在了女眷第三桌,这边大多都是一些妇孺老人,见她一个年轻女子又和州牧大人走得近,自发地觉得她是贵客,一桌人都欣喜不已。
等菜色上齐,赵琰果然看见了她说的润饼,他喝下一杯酒,就着那饼吃了起来。
镇长原本还怕他嫌弃乡下风味怪异,这时却见他只吃乡下风味,心中好感更浓了几分,说,“大人喜欢这些风味,不如我让厨房再做一道面线糊。”
赵琰其实不想劳烦的,但一桌的人都看着他,像是极力推荐这道菜,也欣然同意。
很快面线糊上来了,因是农家菜色,卖相没那么好。
可赵琰并无任何异色,自己盛了一大碗,细细品尝。
俞画棠从这边远远看去,只见他时不时吃上两口,跟一旁的乡人说着话。
南方历来方言多,他来这一年估计也听不大明白,可如今却十分融洽。
俞画棠莞尔,赵琰他真的变了许多。
男人吃饭话题多,等她吃完,他那桌还在喝酒调侃。
她闲来无事便去海边溜达。
这时刚刚跟她同桌的一位大娘说,“等下下午还要去九日山,所有小镇的人都会来。俞姑娘也去看看,难得这么多人,松快松快哩。”
俞画棠道,“惠安县的人也来吗?”
大娘说,“那是肯定的,以前他们觉得有些远是不来的。可今年新来的大人不是把海盗抓了哩,他们就乘船来了。”
“直接坐船来吗?”她问
第59章 带他去游玩
俞画棠顺着大娘说的方向看了一会,慢慢地真出现了几艘船,船上好些人,都穿着祈福的衣服,最前面的两位隐约中看着像堂兄和吉安。
她心想坏了,堂兄不知道赵琰就是赵州牧。
她和离回来后,堂兄也对赵琰非常不满。
除此之外,堂兄也不知道赵琰如今也有些变化,不是他口中那种忘恩负义的薄情种,
要是等下两人打起来可如何是好。
极短的思考后,她决断他们两绝对不能见面,至少不是现在。
她慌慌张张想了一下,现在叫赵琰走肯定得有个理由,一般祈福后,大部分人都会去九日山,极少的人会直接回去,赵琰肯定也是要去的。
那么她该带他去哪里呢,还是直接回去。
此时航行的船越来越近,赵琰这边也都下桌,张望海边的几艘船。
她情急之下,立马跑了回去,拉住他,“赵琰。”
赵琰回头,惊讶她突然对他这么亲切。
“怎么了?”他柔声问。
此时她也顾不上别人怎么看他们,将他拉着边走边说,“你之前不是说想了解这里的风貌吗,我想起来了……这里除了你之前说的……说的夹道松以外,还有许多刺桐花……”
赵琰疑惑,“不去九日山了吗,刚刚镇长也说难得一见这么多人一起去。”
俞画棠摇头,又拉着他走了几步,“不去了,……也没什么好看,我带你去看刺桐花吧。虽然这时大多都凋谢了,但我知道还有一处开得甚美……”
赵琰心下喜悦,也不表现在脸上,问,“只有我们吗……”
“是的,是的。”俞画棠也顾不上他说的是什么。
“那行,走吧。”他柔声对她说,等到两人走到拐角处,他反握住她的手。
俞画棠此时满心想着他如今也变得好相处了,等两人走过一条街时,她才发现两人刚刚竟然是牵手过来的。
她立马从他手中挣脱,轻咳一声,不好意思道,“大人……大人随我来。”
赵琰也装作不知情,跟着她走。
人们一想起刺桐花定是要去刺桐园和东湖园的,可那里的花长得茂密,花期也非常早,如今早就没了。
早年间有一个富商,在笋浯园到石笋园的小道上画了大价钱找人培育了反季的刺桐花,如今真是开得艳丽时。
两人一路走来,虽然是在冷风中,却也不觉得冷,只觉得些许冷冽的空气,吸在肺腑间说不出的畅快。
赵琰见她脸色红润,不似被风吹得不舒服之感,也放下心,由着她带着自己穿过小巷。
等到了金民巷时,这里原本是平民区,如今也不知还有没有地痞无赖,俞画棠道,“大人紧跟着我吧,这里以前经常有下九流之辈的人,有些还会抢钱……”
“那我更加要走前面了,你一个弱女子走我前面,不是让人说我是小白脸吗?”他随口道。
俞画棠没回话只好笑笑。
赵琰与她交换位置说,“你别以为我是个读书人,拿不了刀剑。早年间我也是跟着几位王爷去过军营的。”
俞画棠的确想起来了,那几年,他除了工部的事以外,的确也跟着王爷公干过,久远的记忆再次回到脑海,让她有些不真实之感。
见她不说话,他自行脱下头蓬对她说,“热不热,若是出汗,就将斗篷脱了。等会里面出了汗,被这冷风一吹病倒了就不好。”
俞画棠也觉得他说得对,现下也不需要再披斗篷。
见她脱下,他伸手道,“给我吧,我来拿。”
俞画棠摇头,“这个我可以自己拿,也不重。”
他也不再坚持,听着她说的方向走。
果然走过两条街时,已经能看见单独的刺桐花了。
俞画棠中午没吃多少东西,冬日里行走,的确消耗身体,这时觉得有些疲累了。
可是她说的要带他去的,怎么的都要坚持。
又过了一条街,这里已经有成片的刺桐花了,刚好那处有一座回廊,四下也放了帘子,是个休息处。
俞画棠到了这里坐下休息,赵琰往四周看看,旁边的小河旁还有人在垂钓,也是好雅兴。
等他回头时,觉察她有些疲惫,道,“这里也有刺桐花,不如就在这里看。刚好那处还有寒江独钓,也是别有风味。”
说完又看向她,俞画棠摇头,说,“前面就是了,休息一下就行。”
赵琰见她的确不是像逞强,便道,“我去茶肆一趟。”
等他回来后,桌上摆着两碗热茶,一些糕点。
他递上去,她接过,两手相处,都是一片温热。
她急忙移开。
他假装不知她意,又为她递上糕点,此时她一手拿着斗篷,一手端着茶,实在没有空手去接。
赵琰直接送在她嘴边,“尝尝。”
她哑然,他假装狐疑,继续道,“不过朋友间的相助而已。”
她低头郁闷不已,可还是咬了一口。
人家都说是朋友了,难得自己还得说他有什么企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