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琰摊开文书,“你让项主簿过来。”
严拳松了一口气,总算将帽子摘干净了。
项主簿匆匆忙忙过来,却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没有正面回答过任何问题。
赵琰冷着脸,“问你桥梁材料和用度,你为何不说。难道你贪污受贿!”
说完一把将文书摔在那人面前。
“大人饶命啊,下官哪敢啊。只不过这项桥梁的呈报材料是本地商人江氏木料供应。”
赵琰冷脸,“刚刚问你,为何不答,真是胆小怕事!”
严拳见赵琰神情不悦,立马上前解说,“大人,江氏木料的掌柜江成是福州州牧的侄子。”
赵琰没说话,严拳继续解释,“江氏木料在泉州是相当有名的,下官还没来泉州时,福州州牧就已经与上一任州牧商议,官府建设工事,都采用江氏木料。”
说到这里,严拳在旁边看了一眼赵琰,他都提示这份上了,这位大人不会还要上赶着去查吧。
“赵大人,最近府衙繁忙。下官家中刚得了一个京中厨子,大人要不来下官府中尝尝这厨子手艺,正好看看能不能留?”
他想借晚上跟这位大人好好说说,福州州牧和这边商人之间的关系,最好是告诉这位大人,别轻易行事。
谁知,赵琰却说,“不了,你等会将府衙所有商人的亲属关系,以及福州州牧在此特批的商人都呈报给我。”
严拳愣住说不出话,他终于明白上次他在京城的表哥回信说,这位大人实则是贬谪来的。
堂堂左相公子,听到这里,不应该是先跟家里的爹商量一番吗?怎么还亲自抓贪污了。
哎,富贵人家脑子不够用啊,严拳感叹自己没这好爹。
要是有,何愁还在这啊。
可偏偏有人不珍惜。
晚上,严拳回到府里,端着以往进补的药膳,迟迟不动。
花氏见他神色郁郁,问,“你那个什么大人,又要给你派了难事?”
“非也。”严拳说,“此次,恐怕要捅破天呢。”
“这赵大人来了泉州后,的确是实打实为民着想。无关大小案件都是亲自查,前不久又带着我们开通了突阙的商贸。算得上是个好官,也是个好上级。”
“可就是脑子有点不够用啊,今日我都提醒倒那份上了,他还有去查福州州牧跟泉州商人的勾结。我的老太爷啊,这位大人被贬到这里了,还没搞清怎么做官呢。”
花氏知道这些商人之间的利益往来,也知道福州州府在此敛财,担忧问,“那怎么办呢。”
“他们同为州牧,如果要查定要更高级的官过来,至少要个节度使。那个赵大人是有后台的,你没有后台。”
“到时真正办事的肯定是你。如果成功了,那还好说。失败了你就会被福州州牧一派的官员针对,说不定寻个什么理由,将我们发派了。”
“赵大人是左相的儿子,他自然不怕,即使失败,也还能回京城。你一个县令,芝麻绿豆大的人,就是被暗地里拿走性命,也没人来给我们伸冤。”
严拳听着这话越发觉得这赵大人没事找事,“要不然我给江成透个信,即便赵大人去查,福州州牧也会感谢我。无论赵大人成功失败,我都能保全。”
花氏顿时觉得这个主意好,“行,就这么办。可问题是,你突然找江氏会惹人怀疑。”
严拳想起之前江氏说过需要一盏锦鲤朝天灯,道,“你明日将巧灯娘子请过来,定一盏灯做好后,再让巧灯娘子送过去。我们在灯里放个物件,提醒一下就行。”
花氏,“哎呦,这个主意好,你摘个干净。”
严拳叹了口气,“好什么好,读了这么多年书,最后却是跟着同流合污去了。以往的圣人之言,都喂了狗。”
花氏冷着脸说,“行了,别在这期期艾艾。人家州牧敛财,十颗千两东珠都不眨眼。你给我买件首饰都要在那算半天,你保住你的小命,我就烧高香了。”
严拳被伤男人的自尊,冷着脸不说话,花氏见他也心烦的很,两人自顾不言,各自睡下。
俞画棠这些时日在灯师棠忙得脚不沾地,许多突厥贵族的单子都要求她亲自做。
等回到小院已经蝉鸣满天了。
旁边的许婆婆端着一碗热汤过来,“今日又是这么晚才回来啊,来喝了。”
俞画棠也不推辞,她平时休息时也没时间做饭,就给了些银子给旁边的许婆婆,让她帮忙做些饭,时间也不固定。
俞画棠喝完一半才发现里面有好些鸡肉,“婆婆你这一只鸡,怕是给了我一半了,哪能这样呢。”
“家里养的土鸡,也不值什么钱。我一个活得长的婆子,留着也没用,给你你就吃!”许婆婆示意她吃完鸡肉。
“可这也太多了,以后我多加些钱。”
许婆婆摆手,“不用,要是稀罕这点钱,我就不会同意给你做饭了。左不过来跟你说说话而已。”
俞画棠没办法,也不好浪费婆婆心意,将一大碗鸡肉全部吃完,“婆婆等我一会,我去洗个碗。”
等洗好后,许婆婆接过说,“前两日我见对面那户人家忙里忙外,买了好些药材呢。怕不是有人病了?”
“啊?”俞画棠疑惑,“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如果有人病
了,就会熬药。过几日就会知道了。”
许婆婆也不说什么,只是小镇无聊,她关注一些事打发时间而已。
第39章 帮忙
“行,我就回去了。过几日你要休息一天,还给你留饭不哩?我乡下侄子拿来一些农家菜,你跟我一起尝尝。”
俞画棠想着这些时日有些累,休息那日就等晚上再吃,白日睡上一整天才行。
“那就给我留个晚饭吧。”
许婆婆知道了,又说了几句她家院子该整理了,便回去了。
俞画棠没事,回房也拿着一本手札看。
没过多久,传来了敲门声,这种时候,没有别人,一般只有他。
她打开房门,果然赵琰站在门前。
“大人,有事吗?”
见她没有邀请他入内的意思,他有些失望,说,“今日在府衙遇上一件棘手的事。我对这里的人不太熟悉,想找你问问。”
他继续道,“是关于江氏木料的,听说他是福州州牧的侄子。”
俞画棠打开门出来说,“这个江氏木料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了,除此之外还有个避暑胜地。以前听大人们说这是某位官员建立的,专门用来招待大官。但到底是谁,我就不太了解。”
赵琰认真听完,“好,我知道了。”
“不过还有件事要麻烦你。我出门就会被有心人盯上,想了解一些事情,到了我耳里也不定是真的。我想请你平时在灯师堂多注意他们说的话,有关各级下属官员或者桥梁、木料的,再来跟我说一声。”
俞画棠轻笑答应,“这没问题,等有什么消息我再来找大人。”
说到这里,赵琰也找不出什么话题能够继续跟她聊,“那你多休息。”
回转身走了几步,就在俞画棠关门之际,他忍不住再次发问,“马上就轮到你休息了,这次百里不在,你那日需要什么药,我帮你去买。”
说完又解释,“我是想着,即便我们没有以前的关系,作为邻居这些小忙应该也无伤大雅的。”
俞画棠微笑说,“上次还剩一副药,到时让许婆婆帮忙熬制一下就行。”
“我见许婆婆年级大了,要不就让安福来,他反正一天闲着没事干,就给他做吧。”他说。
她讶然,但又觉得有些道理,许婆婆到底年级大了,为她做饭,又加上熬药,恐怕会吃不消。
“……那,多谢大人。”说完,回屋拿上药递了过去,“我一般要晚上才会喝,辛苦安福了。”
“没什么辛苦的。”他笑着接过。
到这里是真没话说了,“……那我回去了,你也多休息。”
“好,大人慢走。”俞画棠转身回房,关上了门。
等门关上,屋内灯全部亮起时,赵琰停在院中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安福出来提醒已是夜半,这才回去。
到了第二日,赵琰就听见安福过来说,“俞姑娘今日中午来了,说,江氏木料最近接了一个官府单子,是给丰泽建一座跨水横桥,府衙钱款在大人来之前就已经上报了,如今正好批下来。”
“好。”
大中午的来找他,也不知用过饭没有,他问,“你见俞姑娘吃过午饭了吗?”
安福,“应该没有吧,她是跑过来的,说完又回去了。一般灯师堂的饭是有时辰的,来回一趟,怕是没有饭菜了。”
赵琰有些后悔今日午时在严拳他们打太极,这些下属一听他要查江氏,不是装聋作哑,就是不主动交代,非得他一个一个盘问,才能漏出一些信息。
“下次如果俞姑娘来,你就让她别走,等我出来。”
安福了然,“行,下次我先去通知公子。”
等到第二日刚下值不久,安福一副开心样地跑来说,“公子,俞姑娘在外面呢。”
赵琰整理了一下衣着,跟着出去。
俞画棠正站在石狮子旁等他。
他上前,问“吃过饭了吗。要不进来说吧。”
她摇头,“不了就在这说吧。”
“今日严大人的夫人突然要我帮忙做一盏锦鲤朝天灯,原本没什么的,可后来,花氏一次性就将钱付清了,还说让我去她府上做,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赵琰点头,“严大人不是个爱好精致物件的人,花氏出这么大手笔,怕是送给别人的。”
想了一会,他又说,“我知道了,这灯肯定是送给福州州牧相关的人的。”
俞画棠听完,问,“那要我去帮大人打听吗,刚好明日我要去严大人家里。”
赵琰摇头,“不,你打听会惹人怀疑。你只当不知道,听他们聊天就行。他们想干什么,我大致也能猜到。”
“那就听大人的。”
见她要走,赵琰立马向安福使眼色。
安福饶头,赶忙喊住,“俞姑娘……,你吃饭了没有。今日我做了许多菜,公子也吃不完,浪费了也可惜,要不俞姑娘一起吃吧。”
说完,他松了一口气。
“现在也晚了,刚好我们同路,吃完我送你回去。”赵琰也说。
“不了,我今日有点事。先走了。”
俞画棠微笑感谢,转身离去。
刚走几步,就感觉有人从后面跟上来,赵琰快走几步,“这么晚了,你一个去办事有些不安全,要不让安福陪你去。”
或者我陪你去。
俞画棠摇头,“也没什么大事,有几个老手艺人今日在港口聚谈,我想去听听而已。”
赵琰知道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行,你早去早回。”
…………
等俞画棠将几位老手艺人讲的要点记录好,已经是深夜了。
她一个人慢慢在路上走着,三三两两的行人都赶着回家,倒是显得她有些悠闲。
今夜天黑的厉害,等她从平治巷走到槐花巷子时,已经有些吓人了。
周围静悄悄的。
她给自己壮胆,脚步轻轻地走着,想着走过这条路就到府衙了。
府衙地势宽,夜灯也亮,就没什么怕的了。
她步履匆匆,呼吸也跟着急了起来,行走间,她余光中隐约看到身后有人影。
她心跳如雷,两手捏紧身前的衣角,在经过一段更黑的路时,恐惧侵袭她,她终于忍不住惊恐地跑了起来。
身后的人影也跟着跑。
她恐慌,就在拐角处,突然又来一个人影,那影子十分修长,一双手向她神来,她害怕地想打断。
却被那人带入怀中,“画棠,是我,别怕。”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回神后只觉得浑身发软。
赵琰心疼地抱紧她,时不时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吻。
等她平息下来后,他眸光深冷朝她身后的巷子里看去,那人早就跑了。
他将她带到光亮处,她白着一张脸,他忍不住,也不在顾忌,将她抱在怀中,轻吻落在她唇上,“画棠没事了,别怕。”
俞画棠总算恢复过来,发现他们实在过于亲密,用手推开来,“刚刚多谢大人。”
一声大人将刚刚心中升起的情愫再次镇压。
赵琰暗中看她几眼,压住心中的怜惜,“以后不要走夜路,即便又十分重要的事,也要找个伴。如果实在想去,你就来找安福。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安福一些工钱。”
俞画棠也有些后怕,“好,多谢大人。”
知道她肯定被吓到了,他也不想再待在这里,“走吧,我们同路,刚好送你回去。”
俞画棠点头,上了马车也不说话,只靠在一旁闭着眼。
等到了小院,道了声谢,就赶紧开门进去。
赵琰知道她今晚定是受了惊讶,回到小院后吩咐安福熬一碗安神汤药,等熬好后,他又将汤药端了过去。
屋内俞画棠洗完热水澡,才感觉身上有了温度,她只披着一件长衫,静静坐在床边,刚才那人带来的恐惧依然没有消失,深夜静静地走着,她凝视着屋内的烛光,今夜恐怕无法入睡。
这时敲门声响起,她有些怔愣慢慢走了过去开门。
赵琰端着药站在门边,月色落在她身上,纤尘不染,惨白的小脸却让人心疼,他稳了心神道,“这是温补的方子,刚刚受了那么大惊吓,夜里恐怕会发梦魇,快喝了吧。”
俞画棠其实想要拒绝,可想到明日还要去严府,也不再犹豫接过仰头喝完,
“谢大人。”
道她责任心重,明日还要去严府做灯耗眼又耗力,也不想打扰她休息,“我走了,等下记得将门窗关好。”
说完深深看她几眼,转身离去。
俞画棠喝完药,只感觉睡意袭来,倒头就睡,等到次日天色大亮,她才醒来。
一夜无梦,那药方的确不错,她精神比以往好了许多。
…………
早上收拾一方,因心中有事她早早出发到了严府,花式见她来的早拉她说了一会话,又说了花灯的要求,“别的就按照你的想法来,不过这次你再帮我雕一朵芍药花在上面,那位客人喜欢这个。”
按照花氏的要求,俞画棠忙了大半天,花氏见她幸苦,半途叫她过来坐着吃些茶点,聊聊天。
以往她会拒绝,可今日她有其他目的。
没一会丫鬟将一排精致的糕点摆在桌上,她咬了一小口,清香细腻,入口即化。
“怎么样,俞姑娘。这茶点还能入你的眼吗?”花氏一边说,一边又拿起一块递给她。
她看了一眼精致的装盒,这模样不像是泉州的物件,“花夫人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我跟着也享福了。这茶点应该是用了宫里的手艺吧,尤其这花样,富丽堂皇,真是好看。”
花氏看着她笑,“我就知道,这茶点给你吃,才不算暴殄天物。到底以前的夫家是簪缨世家,不瞒你说,这茶点就是出自宫廷的。我也只得了这一盒,想着我们也算有些情谊,才叫你品尝。旁人我是万万舍不得的。”
俞画棠低笑,恰时夸赞,“花夫人真是有福气,严大人为这茶点怕是拖了不少关系吧。”
花氏翻了个白眼,“哪里是他买的,就他,用了银子都要躲在被窝里心疼的人,他会给我买?这是上头一位贵人送的,我家老严也是运气好,才得了。”
俞画棠继续奉承,“严大人这是攀上贵人了,想来是本次突阙的商贸,严大人得了贵人提拔,要升官了吧。”
花氏一听摆手,“哪里是这样,别说升官了,不被牵连就好了。”
俞画棠不解问,“夫人为何这样说?”
“我听说现在有人想查案子,我家老严可愁了……”花氏说完又看了她一眼,“算了,你也不懂这些。你就听听得了,左右我没人说话,跟你唠叨几句。”
俞画棠继续吃了几口茶点,又听花氏扯了些七七八八家长里短的事。
等到日落时,她总算将第一只灯做好,“花夫人你看看,还有没有想要改的。”
花氏看了几眼满意道,“你的手艺我还能不放心吗。不过你帮我弄个机关,类似烛火燃烧完后,就能弹出来的那种。”
俞画棠点头,“是想给人惊喜?”
做好后,又展示了一次,“机关最大也只能这么着了,再大就不美观了。”
花氏也操作了一番见事情办妥,更加满意道,“行了,我知道了。”
说着将东西放在桌上,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包银子递了过来,“拿着。”
俞画棠摇头拒绝,“不是已经付过钱了吗?”
花氏瞪她一眼,“这钱是单独给你的,你平常给我做些事,我也知道你不爱花粉什么的,这些就当做我的一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