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的确是不太喜欢我的。你没有什么错,错的是我们不合适。”她接着说。
“不,不是。画棠你很好,是我当时眼瞎,不知真心可贵……”
“也从没为你撑腰,那些贵族之间的东西有谁是天生会的了呢,我知道你后面也学得很好。是我辜负了你一片心意……”
“……大人,都过去了。如今我也不觉得遗憾和委屈,当时我们都很年轻,哪里会懂的这些,做错了,选错了,如今能够明白和道歉,已经算不错了。”
赵琰眼神有了期许,“那……你这是接受我的道歉了吗。”
“从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人的错……你认为是接受,就是接受吧。”她说。
他听完有了希望,“那……那你愿意……”愿意再一次……,他突然不知如何说。
“大人,我不愿意!”她看着他说。
“为什么?”他目光含痛。
为什么?俞画棠有时也想,一个人在年少时,遇见最惊艳的伴侣,又飞蛾扑火般飞了过去,到满心疮痍才知悔悟。
大概是所有的力气和激情都在那些日子耗尽了,如今她再也没有勇气去爱一个人,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人们都说百里非常好,值得她托付终生,可她身有病痛,不知何日归西,又怎好去耽误如同艳阳般的人。
百里家室也是显耀,她没有力气再去尝试迎合未知的东西,如果又如之前,那就是第二次跳入深渊。
良久她说,“我觉得如今很好,并不需要嫁人。日子想怎么过,全看自己心意。”
第33章 意中人
赵琰看着她,目光渐渐变为遗憾,又转为坚定,“是我浅薄,你能这样想,是我意料之中。你说的对,日子怎样过,应该看你自己。”
其实他想说,不要,画棠你这样太过辛苦。
可如今他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往后时间还长,他可以慢慢靠近,慢慢谋划。
她拒绝的彻底,他心中痛楚,却不敢表示……
他怕她觉得自己纠缠不清……
她心里其实是恨他的,只是时间抹平了一些,她心底善良又坚强,自是不愿将内心痛苦全部倾述。
他又想起了安福带回去的书信,还是有希望的,等他找到医治她的方法,他再来抚平她的伤痛……
一夜过去,两人吃完早饭,叫来马车回了住处。
俞画棠回去换身衣服后,直接去了灯师堂。
赵琰因今日补请了半日假,公务繁忙,在府衙忙碌到半夜才回去。
一到院子就看见抱剑等待的安远。
“公子。”安远上前行礼。
“怎么这么快来了,可是家中有什么急事。”赵琰问。
安远摇头,“是夫人担心公子在外地不适应。如今暑热,夫人置办了一些物件,特意派小人来看公子状况。”
赵琰让他进屋,又引他去休息处,“母亲多虑了。”
安远见公子亲自为他倒水,有些受不住,“安福怎么不在,小人不敢劳烦公子。”
赵琰神色平淡,坐在上桌,打开没看完的公文,“派他去办点事,半个月后会回来。”
安远喝完水,又将包裹拆开,拿出一封家书,“公子,这是夫人要求给您的,说是你看完要立刻回复她。”
一般不会这样,难道家中真的出了什么大事,母亲不好交代外人,写在书信里?
他接过立马拆开。
不是急事,却是一件他们觉得的喜事!
信上说,长平侯次女愿意与他家结两姓之好,母亲话里话外都表示十分满意,只等他同意,立马去合六字。
他冷着脸,就着烛火烧掉信件。
又凝神许久,不发一言。
后面又展开纸笔,写下‘已有意中人,母亲不要在为我相配婚事。’
‘请母亲速与京中各家说明,不耽误他人美好姻缘。’
安远在一旁见他家公子脸色变了又变,一脸冰霜,有些吓人。
这时,赵琰道,“明日你跑一趟百里加急的承运司,将这封信送回家里。信件内容十分重要,需要用火漆封印。之后,你便留在这等安福回来,你便再回家里。”
“是。”
“如果母亲之后问你,我中意谁家女子,你只回‘不知’。”
安远脑子转了又转,才明白夫人原来是为公子议亲,但目前看来,公子是不同意,他在出发前,就听京城人惋惜公子这般年纪,还无儿无女。
甚至有人说公子患有隐疾,无法生育,所以休妻,就是怕此事暴露。
他素来不喜议论是非,跟在他家公子身边也有十几年,如今他人这么编排他家公子,他免不了为公子愤怒。
“公子为何不告诉夫人,你心仪的女子,京城的人说公子……”
他实在说不出市井的粗鄙之语。
赵琰平淡地看他一眼,安远知道,他越举了。
他立马跪下,“是我多嘴。”
赵琰走了过来,“这段时间,你在我身边,除了留意我身边人的举动外,还需要留意另一个人。”
安远一下就明白了,这是公子的意中人,“是。”
不过他纳闷,平时冷淡寡言的公子会喜欢谁,还是泉州女子……
接下来几天,府衙非常忙碌,原本计划秋天来的贡使团,提前来了。
案桌上,赵琰拿着以往接待贡使规格的卷宗,一旁的严拳,见他眉头紧蹙,便站起来说,“大人也不必烦忧,以往的贡使也是吃喝玩乐。即便难缠的贡使团,最多也是派几个人与他们切磋技艺,搓搓他们的锐气,就好了。之后,他们也就打道回府。”
赵琰看完文书,发现以往有各种技艺比拼,蹴鞠、水利工具、美食糕点技法。
这些都不太难,可今年的贡使团想要比试的是‘花灯’。
完,终于明白赵大人为何犯难了。
世人皆知洛阳花灯冠绝天下,可如今大人身为泉州州牧,肯定要比拼泉州特色。
洛阳花灯已经不需要再填色彩,那么到底何人能够应战呢?
严拳自是相信巧灯娘子,可不知这位大人会不会同意,他踌躇了半天,终于说,“不如让巧灯娘子试一试。”
赵琰原本想过,但不能这么独断决定,他想听听画棠的意见。
“提议不错,不过还得先跟巧灯娘子说说。”
严拳点头,“那是的,毕竟事关泉州名声,将所有压力够给了巧灯娘子,自然要她亲自同意。”
他本意就是为了跟赵琰亲近,自然顺着他的话说,果然赵琰轻笑点头。
他就知道他说对了,之前他就疑惑这位赵大人对巧灯娘子有些关照,他原本猜是巧灯娘子的前夫应该与赵大人认识。
可现在他不这么觉得,昨日听说赵大人的家仆从京城来了,“听说大人的家眷从京城派来小厮,想来是担心大人在这生活不便。”
赵琰整理以往贡使所用金额,答,“不过是我母亲送些东西。”
“到底是母子连心,大人在这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想来老夫人十分牵挂。”
“严大人说的不错。”赵琰写下几串核算数字,答。
严拳有些意外,赵大人的意思是认同他说的吗?
他刚刚说‘知冷知热’是想打探这位大人的家室,可赵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表示他没有家室!
“大人来这这么久了,也没听见大人的夫人来此,想必赵夫人也十分惦念大人。之前我被外派一段时间,不怕大人笑话,我家那位可是日夜担忧,恨不得跟我一起去。”
“我与之前的夫人和离了,如今孑然一身。”
“什么?”严拳到底没管住声音,反应过来后,就觉得自己愚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人勿怪,我不是有意提及大人伤心事……”
赵琰起身将文书归类,“也不是什么丑事,无妨。”
说完就往前院走去,点了几名主事,说是要去灯师堂。
严拳战战兢兢地回了家,想起了一件事,他要去问问。
花式今日正在为儿子女儿准备夏日的轻薄衣服。
见他回来,疑惑问,“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值了,你自己不是说现在是赵大人管,他最不喜欢官员偷懒懈怠。”
“哎呦,现在都不是考虑这事的时候,你就别管了。我问你,你之前说俞姑娘和离之前的前夫姓什么!”
花氏瞪了一眼,口中说,“讲了几百遍了,就是记不住,姓赵!”
严拳觉得两眼一黑,缓过来再问,“叫什么,”
“这我不知道,俞姑娘不喜欢提及之前的那位,就知道姓赵。”
“你平白无故的问这干嘛。”
严拳坐过去,“你知道今日赵大人跟我说什么吗,说他也和离了,目前孑然一身。”
“那也不可能是他们两个啊,你不是说赵大人为人冷淡疏离。对巧灯娘子也是十分客气吗?”
严拳像是抓住了希望,“也是,他们看着也不像是和离的夫妻。今日赵大人还说要找巧灯娘子呢。”
“这要是平常和离的夫妻,都恨不得掐死对方,哪能还能这样见面,我真是昏了头。”
事情明了,严拳心下松快,“好了,没别的事了。我走了。”
花氏见怪不怪他风风火火的模样,也不管他。
…………
这边赵琰带着主事,立在灯师堂的一处。
自从那日分别,赵琰许久没见过她,这时听见她的声音,他才知道他非常想她。
她布衣裙衫坐在桌边,拿着灯跟许甫讲解其中的关键,神情专注,没有注意角落边的他。
还是闹腾的许甫坐不住,站起身才看见,“赵大人?”
俞画棠回头就看见赵琰站在角落处,一身气度与小镇的人截然不同。
他上前说明来意。
许甫惊喜道,“师姐快答应吧,你的手艺我是绝对相信的,最能让贡使团乖乖臣服。”
赵琰也说,“到底是代表着泉州的名声,有些压力。如果你觉得不太适应,就作为助手。”
许甫不同意,“不行不行,我师姐的手艺就是要让别人知道,做助手多可惜。”
“上次百里公子不是说带师姐去一趟福州吗,那里有其他民画技艺。师姐不如明日就去,刚刚大人也说了,贡使团要先游览,等到正式比拼还要好几天。”
赵琰听到关键信息,“你要去福州,跟百里一起?”
俞画棠还在想刚刚接下比赛的事,还没跟上赵琰的问话,想了一会,“是的。”“既然大人也说希望我试一试,那就这么定吧,刚好去福州一趟,找找灵感。”
赵琰怔愣住。
她去福州不就是跟百里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了。
他心生不喜,有些怒火,觉得让她应赛是个错误。
可又觉得自己心胸狭隘,事关泉州,岂是个人私情耽搁。
终于,他强压心中闷胀,目含关切盯着她说,“出门在外,一路小心……俞姑娘早去早回。”
俞画棠只当没看见他眼中的情绪,‘嗯’了一声。
早在楼上的百里听到俞画棠同意了,高兴地找不着北,立马下来道,“画棠,那还等什么,我们早去早回,我现在就去安排。”
说完又朝赵琰抱拳行礼,“大人见谅,刚刚在楼上,没有及时下来。事关泉州名誉,我现在就带画棠去拜访那位老先生。”
说完又急着拉起俞画棠,“瞧你,弄得一身都是木屑,跟个外面的工匠一样。也只有我不嫌弃,天天操心你呢。”
俞画棠没理会他的话,只惊讶问,“现在就要去吗,这么快?”
百里云舟道,“路上来回也需要时间,早点去你也可以休息。”
俞画棠,“可我还没准备东西。”
百里云舟凤目潋滟,笑着说,“还需要你准备什么,你当我这男人是什么。衣服什么的,等下到了就买。”
俞画棠摇头,“不用你买,我自己买。”
“行,行,怎么的都行。不过除了衣服,其他都是我包的,不然说出去我百里不要面子的啊。带着你出去,还让你自己花钱!”
俞画棠点点头,“你等我一会,我拿上手札和工具。”
百里云舟这会心下快意,她说什么他都觉得好,答,“没事,你去整理,我在这等你。除了这些其他都不要拿了,免得累赘。”
俞画棠拿好东西,才想起一直没说话的赵琰,她看过去说,“赵大人,那我先走了,等回来就去府衙找大人。”
百里云舟也说,“有劳赵大人先带贡使团游玩了,我保证让画棠在福州学些本事回来,好搓搓那些使团的锐气。”
赵琰沉默不语,眸光深沉,看了俞画棠半响道,“早去早回……”
百里自从那日见这位大人吐血,就觉得这个赵琰有些不寻常,看俞画棠的目光让他不喜。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应该立马走。
百里拉住俞画棠,侧身挡住赵琰的目光,“多谢大人提点。”
转身就催她上马车。
赵琰立在原来的地方,见马车消失在拐角处,他才回神,自己已经站了许久。
回到府衙,赵琰将贡使团的行程对严拳吩咐下去,等到所有下属都下值后,他才回到小院。
安远正在提桶打水,见自己公子神情冷淡,道,“公子,安福回来了。”
果然里面正在往口中塞饼的安福,见他,立马喝了几口水,说,“公子,太医院回信了,二公子帮忙打听的民医也回信了。”
赵琰急忙接过信,“幸苦了,你慢慢吃。”
将信打开,赵琰的手有些发抖。
何太医说,‘血枯之症,只能延缓,不能根治。只听了描述,没亲眼见过病人,不能随意开药。最后又说,即便开药也是延缓寿命。’
怎么会这样,他避开两位随从的目光,回到房中,生怕接下来那封信也是这般说。
来自民医的信件打开,说是药师谷的民间弟子。
信上说,‘血枯之症,可以通过成年男子心头血作为药引
延缓寿命。男子人选必须与病人有所牵连,亲人或是夫妻。此法可保病人二十年延寿。’
他松了一口气,觉得上天总算给了他一些曙光,他将纸折好,细心地放入房间的抽屉,又在床边坐了许久,等心情平息,才去洗漱。
第35章 贡使
隔日,赵琰、严拳以及州牧府各位主事,带着抵达的贡使团,立在湄洲湾,此弯内水域宽阔,是泉州重要的航运中心和港口。
赵琰站在最前方,听着严拳跟各位使团讲解泉州的名胜古迹,以及港湾的民生往来,百姓的赋税徭役。
本就夏日炎热,一群人都是官服,厚重不堪。
等严拳说道,“前面宝香楼已经备好宴席,各位贡使幸苦了。等下务必畅饮一番,尝尝我们泉州美食。”
众人这会都觉得心中畅快,虽然都是为了各国公事,可谁都不想在太阳下暴晒。
今日的宴会不同以往,事关当地的名声,赵琰即便不喜欢,也只能压住心中不畅,接连往来喝了好几杯酒。
严拳带着王主簿和何典史将地方特色展现的别具一格,最后在酒过三旬之际,拍了怕手,一群舞姬和歌姬莲步轻易而来,几桌贡使,眼睛立马就变了。
有些还动起了手。
赵琰以往应酬这些也不会觉得如何,可今日觉得格外疲累,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严拳喝了几杯大的,这会有些醉意,跟着小曲唱了几句,又想给赵琰满上一杯。
赵琰伸手阻挡,“今日就到这里了。”
严拳见他没吃什么以为是天气炎热没有胃口,就提议,“大人吃的甚少,要不尝尝我们这里的润饼菜,虽然名字不好听,可味道是不错的。”
赵琰点头,不一会,后厨就端上了一盘不起眼的饼。
他夹起一个放入口中,觉得这饼的味道非常熟悉,他好像之前吃过。
他不确定又吃了几个。
严拳见他如此,便介绍,“这是用薄面皮包裹胡萝卜丝、豆芽、豆干丝等做的,吃起来爽口。算是一道家内食物,又因为有强身健体之效。所以一般在夏日或者生病时,家人都会准备这道菜。”
听完严拳的讲述,他想起来了,那时他在工部,她来送药,其中就有这饼。
她离开时,还说了什么。
他努力想了许久,唯独想不起,只记得那日,他也将饼吃完了。
这一晚,他再一次将一盘饼吃完。
严拳见他神色寡淡,也不敢打扰,只吩咐厨房,再上一些当地特色。
等酒宴散去回到小院时,已经是二更天了。
安福在准备热水,安远在小院外劈柴。
等到安福将一切弄好,发现他家公子还在原地看着斜对面的房子。
那房子是俞姑娘的住处。
安福打破宁静,“也不知俞姑娘在福州那边学得怎么样,现在天气热,估计行路也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