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要发泄的,不是么。
他的眼睛不知盯着何处,并不看她:“你还病着。”
“可那样我会开心。”她说着便去吻他的唇。
唇瓣甫一触碰到,霍青山便一脸严肃地推开她:“你身子不好,莫要乱来。”
温婉却哪里听,伸手拉开了他中衣系带:“我不开心,你不想哄我么?”又将唇瓣贴上,仍是向他索欢。
“你是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女人都哄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不要胡来!”他沉着脸,竟再一次将她推开。
温婉原本只是想要寻个开心,被他一推再推,一时生了脾气,两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地将他一个大男人拽过来,硬是按上|床板。
这一用力,当即累得喘了两口,倒吓得他不敢轻动。
“周老大夫说了,我得心情好,才能身体好。我这么久都不见大好,定是你这个做丈夫的不太行。”
霍青山眼露无奈:“强词夺理!”
望着她失望的眼睛,到底又不忍她伤心,“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温婉那一腔苦闷到底是发不出去了,这个男人就是这么个冷性子,始终都在权衡利弊。
他是怕她的身子受不了,想要她多陪他几年,而不是贪一时的欢愉。
可这样真没意思。
温婉从男人身上下来,抓了衣裳穿上身:“我自己出去,不劳你一起。”
霍青山跟过来:“说的什么气话。”
“夫君早些睡,我走走就回来。”她没生他的气,只是有些失望。
拿了斗篷正要去开门,双脚陡然一空,她惊得险些尖叫。
霍青山径直将她丢上|床去,咬着后槽牙:“穿什么穿!又得再脱。”
一手抽了她的腰带。
温婉:“你!”
唇|瓣便被吻住。
他的言语含糊不清:“如果这是你非要的,那要多少我都给。”
刚才说什么都不肯的男人,突然又将她压在身下,倒比她还气似的,撕扯起她的衣裳。
帐中一时热了起来。
她知道,霍青山也早想要发泄了。当把那道墙推到,他比谁都凶猛。
温婉于浪涛中抱紧男人,这样便看不到他的脸,想不起那个人,也不必串联起那些不愉快。她只管跳出过去,将身心放在此刻,享受一场极致的欢愉。
这一刻,她无比地清楚,在自己身体里驰骋着的男人不是谁的替身。
他是霍青山,只是霍青山。
次日没能早起,但早不早起也都一样,大雪封了路,无法启程。
天气就这般骤冷下去,突然造访的雪将天地铺得一片白。听管家的说,这雪怕要一下两日,连年这个时节都是这么下两天停两天。
一行人客居在徐庄雪庐,这处府邸清幽雅致,正是个看雪的好地方,早上起来便见红梅抱雪,粉妆玉砌,冷虽冷却是好看极了。
温婉托腮趴在窗边,欣赏着那漫天乱舞的飞雪。
她觉得心情好多了。
下次再有心情不好,便祸害霍青山去,这人不禁逗,赢的总是她。
正看着雪,窗户突然便被关上了。
是汀兰端了药来,顺手就把窗关了:“少夫人别光顾着看雪,小心着凉。”
温婉又将窗推开:“着什么凉,你摸,我的手可是热的,都出汗了。”
“那是因为屋里烧着炭,您还抱着手炉。”
温婉笑着:“话不能这么说。先前一直抱着手炉也捂不热手,如今能捂出汗便是好转多了。你得让我透透气,要是把我憋死了,你这大丫鬟又给谁当去。”
汀兰将药碗奉给她,严肃着脸:“少夫人怎能说这般不吉利的话。仔细让公子听到,又黑脸。”
温婉喝了药,还是一脸嬉笑:“他黑脸的时候还少么,也不差这一桩。”
话落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道男声:“我几时爱黑脸了?”
温婉扭头,见霍青山打门口走来,身上披着狐裘大氅,头上点着几粒雪。
这是刚从二弟那边吃茶回来。
她把眉梢一挑:“你现在不就黑脸了。”
汀兰抿嘴偷笑,默默收了药碗,端着走了。
霍青山吃了瘪,脸上反浮起浅笑,走过来靠在她椅子扶手上:“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
“是我有道理,你没道理。”温婉推开他,起身,“我想出去堆个雪人。”
“有心着凉。”
温婉拉着他的手出门去,回头笑:“有人昨晚怕我身子虚,不还是弄起我来就没完。”
霍青山脸又黑了,忙往四周瞅了一圈,见汀兰出去还没回来,也无闲人在此,脸色才缓下来。
“怎这般口无遮拦。”
“又没别人。做得说不得么?”
霍青山:“……”
到了院中,温婉提裙下了台阶,躬身抓起两把雪便堆起来。雪冰凉,冷风吹着,贴在脸上冷得人忍不住打寒噤。
身后男人却没吭声,她连抓了几把雪,将雪人的肚子垒起来近半,头顶倏尔一暖,一双手捏着绦绳,从脖后绕至她胸前,将斗篷为她系上。
原来他回屋拿斗篷了。
温婉等他系好,见他嘴角轻勾,含笑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你不拦我玩雪?”她问。
霍青山:“不是说,你开心才最重要么。”
温婉发出一声笑:“哈,我家夫君可终于有了这样的觉悟,为妻甚是欣慰。”
便又蹲下,继续弄她的雪人。
霍青山便无多话,走到她对面,就那么站着。风从他的身后来,雪花也从他的身后来,他似一堵墙,将她护在墙的这一边。
温婉很快堆好了她的雪人,一个花瓶大小的小东西。她将它托起来,小心地放到墙角去,扒了扒积雪,想捡两颗石子填成小眼睛。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霍青山已跟过来为她挡风了。
她蹲在那里,看着他那亦步亦趋走向自己的样子,突然对雪人没了兴趣。
霍青山见她不弄雪人却回头看自己,一时脚步顿住,不再往前。
她的眼睛,竟是欲说还休之貌。
“你……”他刚要问,一块冰凉骤然砸在他脑门儿正中央。
“哈哈哈……”温婉笑得扶墙。
霍青山错愕地抹了把脸,手指扫下一片雪渣滓。仔细一看,她把雪人的脑袋揪下来甩他脸上了。
“你自己堆的雪人,拿来砸我?”
温婉又抓起雪人肚子:“反正天气一暖它就化掉了。”
用力将手上雪块一扔,又精准地砸在他的胸口,便又哈哈大笑起来,“倒是我家夫君砸不坏!”
霍青山不及闪躲,被她砸了个茫然,再抬头,见她手里竟又搓了第三个雪团,朝自己扔来。
他仓促闪身,堪堪躲过:“婉娘!”
“你喊我‘娘’也没用,吃我一球!”
第四个雪团砸在他肩上,这次没能躲开。霍青山劝阻不成,又被砸急眼儿了,顺手抓了枯枝上的一团雪反扔了过去。
雪球擦着温婉耳边过去,她得意地吐吐舌头:“你打不到我!哈哈哈……”
男人又抓了一大把雪,搓成一块雪团子,朝她丢了过去。雪球这次砸在她的裙摆上,砸得她“哎哟”一声。
“你怎的还欺负我一个病人!”
“合着只能你打我,我不能打你?”
“那不然呢。”
“没这样的道理!”
“霍青山!”
雪团你来我往,汀兰端着刚出蒸笼的红糖姜枣糕,站在屋檐下看得目瞪口呆。
乖乖,两口子打起来了!
打雪仗,是停留在儿时的记忆,不论于温婉而言还是于霍青山而言。
这一玩便似开闸放水,收拾不住,雪变得不冰不冷,砸得也不痛不痒。
院子里雪团乱飞,笑声时高时低,间或夹着几声尖叫。
温婉笑得头晕,跑得头晕,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肯停,直到脚下终于虚得一闪——
男人回身大迈一步,将她抓住,她顺势一倒,扑进他怀里。
“打住!你该歇了。”
温婉仰头冲他“呸”了声:“谁说的,我还能跑!”
霍青山垂眸看着她,见她两颊累得红扑扑的,艳若雪中红梅,一如初见时那般美丽,不由心下一动,弯了眉眼。
“那是我跑不动了。”
“这还差不多。”温婉抓着他的袖子,往他耳朵里吹起,“打雪仗而已,我可不累,比这累的都经得住。你说呢,嗯?”
霍青山吹头看着她,见女人眸子里有跃动的火焰,于是心房里那颗本就快速跳着的东西,随着火焰的闪动而一样踊动。
雪花簌簌,心旌摇曳。
他突然屈膝,将她打横抱起:“我只要你开心。”转身回屋,紧闭了门窗。
温婉如他所愿地开心着。
她还能堆雪人、打雪仗,在院子里疯了一样地跑,还能在床笫间寻欢放肆,她便觉得自己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这雪果然一下两日,积了半尺深。
第三日雪停,第四日一行人才又重新上路,车轮滚滚撵过积雪,离上京越来越近。
温婉坐在车中,觉着天寒地冻真难熬啊,可有汤药杀鸡取卵般地激升阳气,她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好起来,倒也还熬得住。
入京那天也下着雪,街道两侧屋顶皆白茫茫积了一层。上京的冬天确比东郡要冷上许多。
因是去信知会过的,抵达京城那天,城门口早早有人来接,车队顺利入城,一路驶到大宅门口。
车停稳,温婉扶着霍青山下了车来。
落脚处,积雪已然清扫干净,只余一点湿漉漉的雪水。她仰头,见那朱漆雕花的匾额上写着“钱府”二字,字体飞扬,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
霍青山这位小姑姑名唤霍诗秀,嫁的乃是当年钱姓新贵,名唤钱曜,如今乃是中书门下参知政事。
只是这位小姑父近十年再没动过位置,也未再有贴职。
昨日新贵如今已是明日黄花。
陛下要削世家,自然不会提拔与世家牵扯太多的官员,除非像齐氏父亲那样,有不得不提拔的本事。
如今的朝堂大员,有六成出自寒门呢。
钱家与霍家联姻,一开始或得了好处,如今反受牵连,不知又是否后悔当初下了一步臭棋。
温婉想,应该是后悔的吧。霍家的马车到了京城,钱曜派了管家来迎,如今客已到了府中,却不见他这一家之主露面。
管家解释说,因是朝中事务繁忙脱不得身,还请贵客谅解。也不知是真忙,还是假忙。
不过,他接不接待无关紧要。霍家此次入京,是为霍青山的小姑姑。
他小姑姑自然也是上心,派了心腹嬷嬷与管家一道来接的,把人接进府中,在正厅小坐片刻,安置了随行人员,管家便就脱了手,任嬷嬷将人带去了内宅。
听霍青山提过,他这位姑姑脾气怪,打嫁过来就跟钱曜分开过,连装都不装。因她有心疾,钱曜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反倒要把她当佛爷供着。
温婉随霍青山并霍砚清一道入了内院,甫一走进院子,便觉暖风拂面,叫人无比惬意。
放眼瞧去,那院子里绿草如茵竟似春日,花坛里开着红黄白蓝各色的花儿,若非犄角旮旯里积着一些雪,还以为这院子与别处节气不同呢。
霍砚清看呆了眼,惊叹道:“听说,这是地下是铺了铜管道,用水车将温泉水引入。院子里头都暖得很,屋里想必更暖和了。”
这么大个院子,那得在地下埋多少铜管,花多少钱啊,离这儿最近的高热泉可有四十多里远。
嬷嬷笑道:“温泉那么老远过来,途中散了热,也就只比洗澡水烫些,还要再加上地炉,这院子方才能暖如春三月。”
地炉奢侈,宫里也只一些重要的宫殿才有。建造这些耗费颇多,钱府的这暖居,自是霍家出钱造的。
当年将霍诗秀远嫁联姻,虽是违了她的意,可霍家也是处处为她着想的。要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以她那身子骨,不可能还活在这世上。
众人止步在门口,嬷嬷笑盈盈地捧了热水来与他们洗手。
“小姐身子弱,二位小公子是知道的,洗这手啊,是谨防外头的脏东西进来。进屋之前呢,也还要熏一遍艾,去去邪虫之类。”
这嬷嬷是随霍诗秀陪嫁过来的老人,姓竹,还沿用的是在霍家时的称呼。
温婉净了手,又熏了艾,默不作声地跟他们一道进了正屋。她浑身被这儿的暖气伺候得舒服极了,连带着心情甚好,只顾欣赏美景没有心思说话。
霍青山却当她是紧张,捏住她的手,直到进了屋方才放开。
屋里更是暖和,四方八面摆放着花草,一株株开得茂盛。
众人入院之时便将斗篷脱了,只穿了袄子进来,已是穿得不多,可不一会儿还是觉得热得不大舒服。
温婉细细打量周围,见这屋里伺候的丫鬟,身上穿的都是仲秋时节的衣裳而已。
竹嬷嬷领着三人往里去,绕过一道小门,进了最里头。
“小姐,人到了。”
这间屋子更是暖和,竟有一条温泉小沟打屋中横穿而过,上跨着一弯小桥。屋顶有几处琉璃瓦铺的天窗,冬日暖阳照下来,将浅浅流水照得明亮清透。
四周开着小窗扇,屋中并不闷,因是热气供得足,主人并不介意散出去些。
这里花草并不如前头屋子的多,倒是摆放了许多银盘子,堆放着各类果子取香,尤以红沙果子的香味最浓。
富贵人家真真会享受,堆这么多果子不吃,用来代替熏香。
“来啦?”珠帘后的贵妃塌上,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女声。
几人上得前来。
霍青山躬身一揖,恭敬斐然:“多年未见,不知姑姑近来身体可好。”
等得两息,方传来回答:“也就那样吧。”
丫鬟上来拨开珠帘,那坐在贵妃塌上的妇人,终于露了真容。
温婉飞快瞄了她一眼,见她体态丰腴,肤白貌美,虽只简单佩了一只血玉钗,穿着一身妃色素衣,却也很是雍容华贵,配得上这一屋子奢华。
只是,她又眼睑浮肿,唇色微紫,一看便知身体不好,令人不免唏嘘,再怎样的富贵都不及一副好身子。
温婉与霍砚清躬身行礼,也都跟着见过了长辈。
霍诗秀懒洋洋地扫了众人两眼,垂下摩面的玉推,口吻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我甚少见外人,屋里平素便没备着椅子,你们且就站着说话吧。也不必站多久,我精神不好,说不得几句便放你们走。”
这话……一听就知还堵着气呢。
霍青山要上京的消息,动身前就送入京了,半个月里,她多的是时间准备椅子,眼下倒好,不光不给坐的,连口水也不给喝。
霍青山自是不会计较,只淡笑着将两个药盒奉上:“侄儿为姑姑寻了治疗心疾的圣药,望姑姑早日痊愈。”
下人接过药盒,小心地将它奉至霍诗秀眼前。
女人却并不激动,只是草草瞄了一眼,问她身边侍奉的少女:“这药你看如何,可顶用?”
竟是持了怀疑。
她询问的女子十六七岁,身着一袭秋香绿的百迭裙,小家碧玉模样,一开口嗓音甜美轻柔:“静秋没见过,可不敢妄言。”
她说话并不似丫鬟卑微,看起来与霍诗秀很熟。
霍诗秀拍拍她的手,和蔼笑道:“这药啊,交给别*人熬我不放心,就交给你吧。”
这话惊得沈静秋大张了嘴:“如此稀罕难得的圣药,若被我煎坏了可如何是好。”
“说是圣药,可又有几人吃过。明儿你就替我煎了,吃好了我自然高兴,若叫我吃死了,也只全当我倒霉,栽在同一人手里两次。”
这刺耳的话,是专说给霍青山听的。
霍诗秀对他显然余怒未消,与那少女融洽无间地说了好一会儿话,好似才想起来一旁还站着人。
“哦,对了,这是我的干女儿。先前替我瞧病的沈太医意外身故了,留下这么个小女儿无人照料,便托给了我。静秋也是懂医理的,你们不要看她年纪小就轻视她。”
原来是干女儿,难怪这般亲密。
霍青山:“姑姑说笑了。先前不知姑姑收了干女儿,侄儿不曾给表妹备下见面礼,回头一定补上。”
霍诗秀点点头,扫了温婉一眼。
温婉以为她要与自己说话,谁知这位真的只是看她一眼。
“一晃眼,你们都这么大了,青山都已经娶了媳妇,砚清你又几时才有好事呢?”
霍砚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家母正相看着呢。”
“嗯。”霍诗秀也没多问。刚才那句关心便好似刻意寻来说的话。
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沈静秋端了养身茶来给她喝,她不疾不徐将茶水喝完,又道:“你特地来与我送药,很是出乎我的意料。你这样一个没情义的人,专程跑这一趟,叫人不敢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