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个林朔是真的很碍事!
他无可奈何,只好报出身份:“林师兄,是我。”
对面的星辰剑剑光不熄:“谁是你师兄,少来套近乎!”
“……”
他侧头避开一道锋芒。
“我是奚临。”
“什么西什么东,没听……”
待仔细回过味来,林朔的剑蓦地刹在半空,他几乎不可置信地端着剑柄指向对方,“什么?”
“怎么是你?”
林大公子双目怔忡良久,随后气急败坏地递出剑招:“你怎么在瑶持心身体里?你俩干什么了!”
奚临顶着她的躯壳轻叹一口气,两指衔住星辰的白刃,划过去一把扣上林朔的手腕。
“师兄确定现在要跟我争论这个吗?”
“你若非得在这里同我打一架我也没意见。”双方离得很近,他视线带着威胁的意味,冷冷撇过去,“但是师姐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林朔眼角轻轻抽动,最后蓦地挣开他,勉强平复情绪:“瑶持心呢?”
一炷香后,林大公子站在秘境的厢房内,看着榻上睡在奚临身体里的大师姐,陷入沉默。
而旋即,他听着旁边瑶持心体内的奚临解释完来龙去脉,一时更为沉默了。
林朔十分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回了一趟仙山,突然就多出这么多的变故。
他当下竟不知要先对两人这状态表示吃惊还是先操心操心他们揽下的这些破事。
短短七日,七日!
就不能让他省省心吗?
林大公子禁不住抚了抚额,好像一路御剑的速度过快,自己此刻脚下有点虚浮。
他一面把手放在瑶持心头上查探她的神识状况,一面去找殷岸问责:“大长老!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好好上上心吧,别躲屋里不出门了,你好歹是个长辈,看看他俩成什么样!
“一个大姑娘一个大小伙子,这是肉身又不是衣服,能随便乱穿的吗?!管管他们行不行!”
说完意识到自己摸的还是奚临的脑袋,瞬间更别扭了。
对面贴墙而站的殷长老自认理亏,愧疚地搅动着大拇指,老老实实地垂头听训。
林朔瞧着二人乱七八糟的现状就觉得自己迟早会折寿。
他颤抖地手指指这个,再指指那个。
“看这,这像话吗!?”
何止是不像话,简直有伤风化、有辱门风、不堪视听!
“什么稀奇古怪的术法,究竟谁教你的,谁许你对她用的——”
后半句问的是奚临。
躺在榻上的瑶持心适时开了口,拧起眉嫌他烦:“是我教他的,我让师弟帮我应付下午的狩猎……唉,林朔你能不能别嚷了,你一进屋就那么大嗓门,嚷得我脑仁疼。”
她是病人,这会儿属她最金贵。
果然大师姐一哼哼,林大公子也没工夫再细究此间种种,听她出声就是奚临的嗓音,额头的青筋不由直跳,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行了你,神识受伤就自个儿养着吧,少说两句。”
末了朝奚临一抬下巴:“赶紧把身体换回来。”
“不要……”瑶持心拦住他,“师弟要代我出席拍卖场的。”
林朔二话不说就反对:“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用你的身体,成什么体统!”
“那好吧。”她晕头转向地试图坐起身,犟得不行,“我自己去。”
奚临终于忍不住皱眉:“你别再闹她了。”
林朔:“……”
怎么还成他的错了?!
林朔眼见瑶持心这强撑精神的模样实在没办法,只得头疼地松口:“好——行行行,你就在这儿躺着,换来换去也伤神识,我跟他走一趟。”
事已至此,留着她在干净的灵台上更利于伤势恢复。
“别的,等完事儿之后再说。”
林朔把秋叶梨叫来,将瑶持心暂时交给她照料,自己只好牵着变成了大师姐的奚临,万分不适应地赶去拍卖场。
两人前后走出秘境时,他仍旧不放心地叮嘱:“喂,我警告你,手脚放规矩点,可别让我发现你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
奚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忍着脾气没发作。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姓林的不去当大儒真的是凡间士子的一大损失。
他深吸一口气,不着痕迹地还击:“林师兄总喜欢把别人往这方面揣测,是因为自己就是这样想的吧?”
言罢遂朝他递去一个堪称轻蔑的冷嘲笑意,眸中的神色意味深长。
“淫者见淫,看样子,师兄脑子里的脏东西还不少。”
林朔:“……”
林大公子给他噎了个语塞,眼睁睁看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好一会儿才在后面替自己辩解:“喂,你胡说八道什么,别诬赖我清白!”
“我没那么想过!”
于是当瑶持心昏昏沉沉修养神识期间,家里的两个男人正相看生厌,双双不对付地来到了拍卖场。
第三天的拍卖只持续一个时辰,余下的一个时辰是狩猎时间。
仙市的几位东家为了回馈八方来客,每年都会安排一处满是灵兽的秘境供修士们自行围猎,但凡猎杀到手的灵兽,无论品种贵贱,通身血肉一概归其所有,是个能蹭吃蹭喝的好时机,是以很受散修们喜爱,每年这日皆人满为患。
地台上还在挨个竞价。
林朔对拍卖的东西不感兴趣,百无聊赖地支着头。
“瑶持心”就坐在他旁边。
不得不说,一个人的性格气韵对长相似乎也颇有影响。
瑶持心自己是个二百五,因而那张脸由她掌控时,是明媚鲜亮,艳丽无边,看一眼仿佛满山的花都开了,灿烂得五彩缤纷。
而奚临这小白脸天生带着要死不活的鳏夫气质,往那一坐,大师姐无端就变得清冷美艳,孤高自赏起来,反倒惹来周遭好些人频频回顾。
林朔纳闷地盯着他打量,还是觉得古古怪怪,收回视线后又没忍住,再瞅一眼。
也就是这时,奚临的目光锐利地扫向他,语气冰冷微沉:
“林师兄,看我作甚么?”
声音依旧是瑶持心的声音,但分明清贵十足。
他不好形容:“啧……我还是觉得瞧着你怪别扭的。”
对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那你就别看。”
“……”
以前没感觉,而今对比之下,他忽然觉得瑶持心可爱多了!
这什么不讨人喜欢的玩意儿!
午后申时,狩猎秘境缓缓打开。
既是无偿提供的灵兽,自然不会太容易猎到手,此间活动的都是大型兽类,修士们各自亮出了法器兵刃,跃跃欲试地御剑而入。
瑶光山这边,既然林朔在场,那自是由他领队。
奚临毕竟用的是别人的修为和灵气,这打架很多时候也看手感,他心里有些没底:“你行不行?”
林朔边看路边操心:
“一会儿跟紧我不要乱跑,周围那么多同道呢,打不过就躲,别给瑶光丢脸……”
话音刚落,只见握着霜刀临风御剑的大师姐眼睛也不眨地削落了一头藏于树影下的蛊雕,那身法居然比他还利落几分。
林朔险些咬到舌头。
之前只在天坑见过奚临动手,那会儿大家都没灵气,纯粹的肉搏,故而瞧不出什么。
此刻委实小小地意外了一下。
他忙着猎杀周遭的灵兽,间隙里不忘匪夷所思地质问:“你……什么修为啊?你这叫外门弟子?”
谁家外门弟子像这样!
见奚临没回答,他抽空挨过去,“从前是干什么的?这种身手,光在瑶光山外门怕是练不出来吧?”
“从前是散修。”他语焉不详。
林朔闻言,知道也有不少修成灵骨的散修以求庇护,后期转投了仙门之下,对此倒并未怀疑:“那怎么会分到外门?你做内门弟子应该也够格。”
奚临手中的琼枝并不停歇,面色不改地避开飞溅而出的兽血:“因为我没钱。”
林朔:“……”
好像外门是有几个狗眼看人低的筑基。
不知是不是有心想替瑶持心挣些脸面,林朔只觉奚临在秘境中格外有干劲,杀得那叫一个英姿飒爽,流水行云。
而原本那肉身的主人就生得容色无双,经由他这一番漂亮的剑法加持,瞬间真有叫人惊艳当场的风采。
直到秘境的大门关闭,林朔一路行来,还能听见不少窃窃的议论声。
约莫是在好奇狩猎场上身法灵动的清丽女修是哪位。
“瑶姑娘——!”
闻得身后有人唤自己,奚临驻足回眸时,远处一个昆仑剑修打扮的青年冲他跑来。
他不认得此人,但此人显然跟师姐很熟的样子,一上来先就叽叽喳喳讲个没完。
“唉,果然是你,我就说瞧着像,又怕认错人。上回见面还是在十年前的昆仑大比场吧?瑶姑娘如今真是越来越美了,我都不好意思来找你搭话。”
奚临心道,没看出你不好意思,这不是挺能说吗。
“适才秘境里的那个也是你吧?我叫你你怎么都不理我,咱们小时候玩得那么好……”
“瑶持心”眼角的筋肉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小时候。
又是小时候。
来者滔滔不绝,先夸他的容貌气质,再扯起过往的情分,接着对他方才的表现赞扬不已,话里话外满是倾慕。
“瑶姑娘的住处现在哪个方向?我们昆仑在西北面,方便的话,能登门邀你喝上一杯么?当然,你愿意上我的小院更求之不得,我那儿有好酒……”
“不方便。”
奚临打断他的同时,侧身绕开,走出两步,又顿了顿,回头眼露寒芒,“从今往后,离我远一点。”
“……”
林朔抱着双臂,一瞬不落地看完整个经过,趁奚临从旁路过时话语风凉:“她可不这样。”
“你这么败坏她的人缘,回头我告诉她,她保证生你的气。”
“好啊。”奚临不咸不淡地乜斜一眼,“那师兄就去告诉她好了。”
他将琼枝收进须弥境,冷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往回走。
不得不说,顶着这副容颜出来之后奚临才知道,原来师姐身边轻浮油嘴之人竟这样多。
——师姐还不够美吗?仙门第一大美人呢!
他现在算认识到这句话的份量了。
奚临皱着眉后悔。
早知如此,刚刚就不该那么张扬。
瑶持心的神识伤好了大半,总算有精力起身吃点东西。
兵荒马乱地应付完拍卖场的事,到此刻林大公子才理清前因后果,明白了她这么殚精竭力险些走火入魔是在干什么。
对此却不以为意:“不就是挨两句损吗?你应那赌约作甚,瑶光山的脸面又不需要你来撑着,丢人就丢人,你头一次在外面丢人吗?我以为你早习惯了。”
瑶持心换回了自己的身体,坐在廊下蒲团上,抱着腿狠狠不满地瞪他一眼。
就是知道他们会这样想,所以才要应下的。
林朔自觉她这份门派荣誉感来得莫名其妙,也并无价值,指尖运起灵力在地面写写画画地分析。
“我告诉你,朱璎这个人可不似寻常的铸器师那么不擅打斗,她在以剑道著称的北冥耳濡目染,因此除了铸器,实战也没落下,你把他当成小瀛洲那帮只会烧锅炉的可就大错特错了。”
“是,你们俩是境界相当没错,你手里的法器甚至还优于她——毕竟是殷长老之作。”
“但人家是熟悉法宝炼制的修士,可以说天底下的仙器但凡现世,铸器师都会第一时间了解剖析。她知道你的法器,那你清楚她用的那些吗?”
瑶持心经他一说愈发沉默。
她都没想过这个!
以为只要闷头认真努力,再提前研究一套战术也就行了。
林朔看到她的表情便心知肚明,收拢五指,“不然你觉得人家为什么敢向你下战书?”
“听她说‘同境界’‘同流派’就当你们俩切磋绝对公平了是吧?那是挖坑给你呢大傻丫头,你倒好,说跳就跳。人指不定回去乐死了!”
瑶持心:“……”
奚临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地看向林朔:“你能不能别一回来就只会泼冷水。”
“我实话实说,怎么叫泼冷水?”
“这些话有意义吗?”
“有啊。”他语气理所自然,“让她认清现实别瞎折腾啊。”
奚临直接站起身,愈发认识到此人除了添乱一无是处的事实,“师姐,我们走,不用搭理他。”
瑶持心的思绪犹自陷在林朔刚刚的那番话里,被他拉着从原地起来,人仍有些慢半拍的迟疑,亦步亦趋地跟在师弟后面。
“你就随便应付应付得了。”
林朔单腿盘在廊子上,冲她说道,“倒也不用太把这次的比试当回事,阿铭他们不过是嚷得厉害,其实也没真觉得你能赢。输便输吧,什么材料你那么想要,改明儿回山,再找别的法子弄来便是。”
瑶持心人让奚临牵着往前行,闻声回头看了他一下。
此话不听倒罢了,越听越叫她感到沮丧,好像全世界的人都默认她一定会栽跟头一样。
“师弟。”
瑶持心捧着脸与他坐在别苑的花树下,嗓音闷闷的,“林朔说的是真的吗?”
不等奚临回答,她挺直了腰补充,“知道论修为我可能差了点,不过在实战上,我跟琼枝、元老它们已经磨合得很默契了。当初和鹫曲交手不也算是赢了么?朱璎总不会比鹫曲厉害吧。”
后者不管怎么讲曾经还是打进了前六。
师弟可是信誓旦旦的同她说过,就凭自己手里的法器,十之七八的大比修士随便揍呢。
眼下左右没有旁人,奚临垂眸叹了口气,只好和她说实话:“这与鹫曲那一场不同的,师姐。”
“倘若林师兄所言属实,那么作为铸器师,对方不仅了解你所持法器的弱点,很可能还拿得出对应克制的法器。也就意味着,她本身的实力或许不强,纵使连鹫曲也不及,但对付你足够了。”
“铸器道平常极少参战,所以很多人都忽略了这个问题——铸器其实是驭器的天敌。”
“如果昔年鹫曲是雪薇的天克,那她就是你的天克。”
“……”
难怪朱璎如此千方百计地激怒她,原来不止是胸有成竹那么简单。
连师弟都这么说了,这还怎么玩!
她不就只剩低头认输一条路么?
大师姐重新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想过要打赢对方肯定很难,却没想过会这么难。
奚临见她一筹莫展的模样,心里一时也没有很好的策略,便安静地瞧了她一会儿,出言宽慰:“先别考虑太多,既然应下了就去打吧。实在拿不到兽角,消除齿痕的事,大不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瑶持心从臂弯间抬起头,“牙印咬痕去不去得掉都不重要了,我就是不甘心输给她嘛!”
他默了默,在旁小声道:“牙印也还是,挺重要的……”
由于自己脆弱的神识刚刚恢复,无论是奚临或是林朔都严令禁止她再修习精神向的术法。
瑶持心只能在院中走走剑招。
然而即便练剑,她却练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一天一夜过去,加上受伤,以及听完林朔那番分析,大师姐的热血逐渐凉了下来。
她开始反思是不是最近的经历让她太飘飘然,以至于对自己萌生出盲目的自信。
师弟教会的术法几次临战运用得都不错,又在三千年前那种打架皆十分原始的地方待了不短的时间,看看周围的大能们个个灰头土脸,便有了一种“我好像也蛮厉害”的错觉。
因为鹫曲是靠抱佛脚险胜,就恍惚觉得,朱璎什么的照样可以依葫芦画瓢,才志得意满地答应得那么从容。
回头一望,全是陷阱,她还懵然不知。
自从林大公子残忍地摆明了现实,瑶持心就多多少少感到有点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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