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坐在对面轻轻睇他,“师弟,你身上有脂粉味儿哦。”
还很浓。
适才靠过来,她一瞬间就闻到了。
就瑶持心多年深谙梳妆打扮的经验,她猜这脂粉的主人必是个自诩貌美,浓妆艳抹,有几分姿色还爱卖弄的女子。
奚临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肯定不短。
他难道喜欢这种的?
她悄悄唾弃地撅了噘嘴。
青年把丹药当糖豆一整瓶吞了,真元不见得恢复多少,但总归有精神和她说话了。
他并未急着回答,眼里却带熠熠的神采,将怀中那串挂了兽角的红绳举给她看。
“我在仙市上找到了这个。”
大师姐只见此物通体漆黑,造型不敢恭维,又怕打击了他,委婉地小声评价:“审美不怎么好……”
“……不是让你戴的。”
奚临执起她右手将兽角放上去,“此物可以消除你颈项的齿痕。”
瑶持心始料未及地惊喜:“当真?”
随后又敏锐地知道了什么,眼神变得十分复杂:“你用什么法子弄来的?……你不该会,是去出卖身体了吧?”
言罢她撩起他脸侧的头发四处端详会否存在什么可疑的印记。
“不是……你想什么地方去了。”
奚临手臂搭在腿上,面有无奈地垂眸,倒是任凭她摆弄。
“我替那人办了点出力的事,以此作为条件交换。”
“出力的事?”
瑶持心收回手,“你想要怎么不找师姐拿钱呢,何必辛苦把自己累倒。”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对方不肯卖,不然我也就向你开口讨了。”
奚临拿着那枚兽角向她解释用法,“这是上古妖兽葱聋的角,据说雄兽能通过角吸引雌兽,而雌兽角天生对雄兽角有着无法阻挡的沉迷。所以古时也有人用雌兽角将深埋在齿痕上的灵气导入其中,再借雄兽之角引至别处。”
“只要伤口上灵气消散,以修士的恢复力就不会留疤,痕迹自然而然会消失。”
瑶持心从他手里接过来。
听上去有点复杂,一时不太能清晰地理解此间玄妙,不过没关系,她听得懂最终结果就行。
“雌兽能引动灵气,雄兽则能入药,两样皆为世间罕有。所以,我只弄到了一块……”
奚临视线落在地面,余下的话慢吞吞的:“另一块今年应该会上拍卖场。”
大师姐仅一听就闻弦音知雅意地读懂了他们家师弟囊中羞涩的言外之意。
立即信心十足地一拍胸,豪爽道:“放心,让师姐出马,保管替你拿下,交给我来办——”
瑶持心此言一落,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本应是她的事才对……
之前师弟说他去想办法,她原以为是和当初摘掉“眼睛”的难度差不太多,寻个什么偏方,随便吃点仙草就好。
没料到会这般麻烦。
更没料到会这般费心神。
瑶持心话音渐收。
她两手慢条斯理地抱起双腿,目光佯作随意地瞥着奚临:“师弟。”
“这咬痕其实也不关你什么事吧,为了帮我清除上面的术法,你拼命到这种地步……你很在意吗?”
“……”
奚临原在调息暗伤,冷不防她有此一问,蓦地顿在那里,居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半晌才道:
“师姐……不在意吗?”
“我当然在意啊。”她微微歪头,挑起一边眉梢,分明不准备放过他,“可是我在意很正常,你在意是为什么呢?”
他不自觉地侧了侧脸,避开她的注视,“因为师姐在意,所以我才跟着在意的。”
瑶持心慢悠悠颔首,百转千回地拖长了嗓音:“哦——”
这个回答竟很在理。
她语气不紧不慢,眼睛依旧紧盯着:“想不到你现在对师姐这么好啊?这么听我的话。”
奚临闻声却看了过来:“以前不好吗?”
瑶持心思索片刻,皱起眉:“以前嘛,挺不好说话的,偶尔还有些冷淡,摸不透你什么脾气。”
虽然大比也还是帮她,但帮得不情不愿,而且严厉非常。
她曾经一度觉得师弟或许压根不怎么喜欢她……
“那是师姐自己懒散度日,游手好闲的缘故吧。”
“好,好。”她从善如流地点头。
“算你说得有道理,那现在,你都对我这么好了,想让我怎么回报呢?”她故意凑过去,“要师姐以身相许吗?”
奚临神色微动,飞快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把头别开少许。
尽管知道是玩笑话,可表情仍旧止不住地有上扬之意。
他垂首兀自调整了一番,回眸时抬手在瑶持心额上一弹:“你就不能正经一点么?”
大师姐摸着眉心,眼见他起身往住处走,不由咬起嘴唇张望,嘴角满是促狭的弧度。
心道,绝对害羞了。
她旋即小跑两步跟上前,背手在后,不依不饶道:
“怎么,你还想听正经的啊?”
第76章 仙市(五)两位大小姐。
奚临的体质比秋叶梨好,仅饱睡了一觉,第二日血气便已恢复如常。
不过瑶持心还是怕他出什么意外,就没出门,在家守了他一天。
师弟打坐入定时,她也没闲着,偶尔会想一想瑶光山上的事。
至今仍不明白,老爹在这个节骨眼上支开自己是为了什么,也没查清楚剑宗血洗瑶光山的原因。
尽管看上去,瑶光再经历那场劫难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但她依旧有些在意。
可以说是好奇多过在意。
至于藏在门派里的内鬼。
瑶持心一开始怀疑过叶琼芳,可叶长老很快就自请闭关,如今也没有再能与外界往来的机会。
后来又怀疑霁晴云,谁承想他居然被困在了三千年前,且道心岌岌可危,眼下生死未卜,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勾结剑宗的人。
而殷长老……
脑中浮现起那只大兜帽,瑶持心就十分一言难尽。
“殷长老……会是那个居心叵测的剑宗奸细吗?”
拍卖场行将开启的当日,仙市雾罩流风的长街上难得有这么多人。
这里不让御剑,广袖玉带的修士们纷纷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殷岸许是对今年清单上的某一物很感兴趣,竟破天荒地跟了出来,给自己贴了张潜行符,游魂野鬼般躲在小弟子们背后缓缓移动。
那符咒仿佛贴了个寂寞。
这猥琐的举动瑶持心看在眼中,实在很不能接受,甚至隐隐感到丢脸。
“师姐还在琢磨内鬼的事啊?”
奚临走在她旁边。
“其实,我有仔细想过。内鬼就一定得是现在瑶光山上的人吗?”
她听得心头一动:“什么意思?”
“你的目的是找出那个对门派了如指掌且修为不低的人,这样的人既有可能是从前在瑶光待过的某位门徒,也有可能,是当年那段历史里,之后进入瑶光的某个人。”
“我总感觉……”
他眉峰轻蹙,指背若有所思地抵着唇,“以掌门的谨慎,他点头认可的几位长老,人品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是说,问题不在自己人身上?”
瑶持心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捋。
仙门一徒不拜二师是不成文的传统,素来很少往外摘人,除非是犯过什么大忌。
从她有记忆起,瑶光山就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若是昔年在两派结盟之后混进来的……那自然最好,眼下对他们便没威胁了。
可惜这些都仅限于猜测,现下一切走向与从前已大不相同,要着手调查尚未发生过的事,委实很有难度。
剑宗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啊。
就没一点线索可供着手吗?
正巧远远望见人群中白燕行的背影。
她忍不住不着边际地想。
作为剑宗最受重视的年轻一辈,当初又参与了瑶光山灭门,若是他,肯定清楚计划的内容。
瑶持心发愁地咬住嘴唇。
要是能让他告诉自己就好了。
可这现世灵气充溢,又没法把人灌醉……早知在天坑那会儿,她应该趁机去套话的。
怎么给忘了。
“你说。”她拿手肘碰碰奚临,“以前是白燕行接近我,用美人计放松我的戒备。这回我能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干脆我去勾引他,指不定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来,你觉得怎么样?”
奚临:“……”
他觉得很不怎么样。
青年无奈地垂目叹了口气。
“师姐,你们两派现在闹得这样僵,你去勾引他,你认为人家看不出你存的什么心思吗?”
“……”
她只得悻悻地抿嘴。
“好吧……”
然而目光行将收回来时,面前碍事的路人刚好走过去,瑶持心得以看清,原来白燕行是在一家首饰铺内挑选珠钗。
仙市里的饰品自然也都是法宝。
却见他在一支宝翠簪和绿玉莲钗之间举棋不定,两物绿得如出一辙,犹豫片刻,便选择了后者。
他居然在买发钗。
瑶持心不由多看了两眼。
拍卖场地处秘境的最中心,是个圆形的大地台,四周围着一圈皆为上座,以保证无论在哪个方位都不会被遮挡视角。
来客之中果然属小瀛洲的修士最多,毕竟是主修铸器术,这帮人不一定能打,但在寿数上绝是同等级中最长的,毕竟醉心于冶炼,个个执着得心无旁骛。
昆仑照旧只派了一两人前来凑凑热闹。
剑道对法器的依赖不大,他们向来只专注自己的本命剑。
大师姐自从去过一趟三千年前,或多或少也了解了些许玄门史,原来古早那会儿铸器道并未兴起,几乎是没有法宝这种东西的。
上古时代的修士朝不保夕,所追求的都是极致的杀术,没闲心天天对着炉子烧柴禾,不能快些提升修为,就会沦为旁人的刀下亡魂。
所以器修多半是诞生于灵气复苏之后,经两三千年的时光发展至今,比起剑术、驭兽术和法符,此道尚且稚嫩。
早年大家多把重心放在制造威力无穷的法器上,企图让法器成为可替代术法之物。
而这些年,铸器师们也渐渐意识到杀人之器终究不是手艺人的追求,开始专研起更实用的物品来。
瑶持心还没走到座处,只觉肩头蓦地一紧,大长老狠狠地揪着她的衣衫,就猜到是有什么人出现了。
果不其然,焱朝风正在前方冲他们挥舞双臂:
“殷——岸——”
“持心——妹妹——”
“快来呀,我给你们占了个好位置!”
焱老板一向是不亲临拍卖现场的,如今为了他们家大长老,竟破天荒下了凡尘。
她在那边热情洋溢,这头的殷岸当机立断,摁着瑶持心和奚临就近坐下。
焱朝风沮丧着垂下胳膊,痛心疾首,“为什么?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瑶光山这一行人也不算少了,小弟子们一落座就交头接耳地有说有笑,每人手边都摆着一份今日拍卖的清单小册,灵气一点,便能浮现宝贝的外形模样。
瑶持心正打开来随意翻看,周遭的谈笑声竟忽然停了。
不知是哪位路人低低道了一句:“诶,你看那一位,那不是北冥的‘大小姐’吗?”
她翻书的手一顿,目光旋即循声望去。
“听说是现今最年轻的朝元期铸器道,十年不到就突破了境界,真是稀奇,剑宗宗主分明是个练剑的,后辈还能出个打铁的姑娘。”
入场处,柳绿劲装的剑宗弟子鱼贯而入,后面的几人瑶持心皆不陌生,正是在客栈里遭遇的那几位,而打头的除了白燕行另还有一个容貌明秀的女子。
她五官生得娇俏,瞧着略带少女气,但太锋芒毕露,眉眼间是被娇纵过头的倨傲,似乎看谁都一副趾高气昂之态。
奚临:“师姐认识她?”
瑶持心遂歪了身子拿书册挡住嘴,“以前我不是和剑宗结亲吗?她是剑宗宗主的外甥女,当年和我关系还不错,一口一个姐姐的叫,不过我看得出来她有点……”
她表情微微一皱,不好形容。
他意会不了:“……有点?”
“有点厉害,反正不是个简单的人。”
如果说揽月是小心翼翼地取悦她,阴悄悄地不满,那朱璎绝对是明目张胆的曲意逢迎,气势外露,别看长相显小,却非常有主意。
连彼时还没遭到过毒打的大师姐都潜意识里感觉此人不可深交,可见并非善类。
两拨人隔着老远仅眼神交汇,已经司空见惯地剑拔弩张了起来。
北冥海岛离姑妄洲不远,朱璎或许也是才到,不过这不妨碍她对瑶光山的鄙夷,一个白眼轻描淡写地朝这边一掀,孤高地领着人往反方向而去。
瑶持心暗道,现在是不用装了,厌恶之色都摆在脸上,好刻薄狂妄。
拍卖场每日只持续两个时辰,前后共有五天。
午时日上中天之际,清脆的钟鼓一声敲响,待竞价的奇珍陆续呈上地台中央。
散修们大多没钱,要得起价的基本是家大业大,背靠仙门的修士。
开局头几个皆为不疼不痒的小物件,压轴的还在后面。
而这时卖家报了一串奇特的名目,大师姐尚未听清是何物,殷长老已伸出手摇晃她,指指上面。
他要这个。
瑶持心虽在一头雾水,却连忙拍了道灵气上去,示意加价。
大概并非抢手的材料,四下里无人竞拍,很快就以起拍价位拿下了。
看见殷岸欢欢喜喜地从侍者奉上的托盘中取下一个小荷包,隔着兜帽都能觉出他的一脸满足。
大师姐依旧没明白他买了个什么。
边上很快探出一颗脑袋。
焱朝风:“嗐,我就猜他要拍这个,这么多年了,他还在到处寻觅花草种子呢?”
瑶持心诧异地转目:“原来是包种子?”
“是啊,没想到吧。”焱老板很不见外地将小臂搭在她肩头,“他明明不喜欢晒太阳,居然很喜欢种花。你说奇怪不奇怪?”
她没顾得上回答,灵台里听见奚临唤道:“师姐。”
下一件藏宝堪堪揭秘,他提醒:“来了。”
地台上站着的卖家打开玛瑙锦盒,里头陈放着一枚奇形怪状的兽角。
瑶持心想也不想:“这个是吧?好,我知道了。”
说完挽起衣袖。
叫拍的钟声刚落,她便打出一股灵气,偏不巧,斜对面竟也有一道劲风飞来,同时撞上了竞价的玉石柱。
瑶持心目光往旁边看时,朱璎正好也皱着眉头瞥向她,两位大小姐隔着好几个门派四目相对。
夹在中间的修士们对两家恩怨早已有所耳闻,此刻纷纷屏息凝神,露出心照不宣的警觉。
有好戏看了!
瑶光的灵气稍慢一步,这第一个十万的要价是属于北冥剑宗的。
她倒一脸无所谓,似乎快慢并没什么影响。
在旁的三位师兄见状朝奚临低低道:“看着吧,咱们师姐最得意的大招就要出现了。”
师姐居然还有招式是他不知晓的?
他不禁问:“什么法术?”
“砸钱之术!”
“……”
下一刻瑶持心的灵气已接踵而至,仙市的加价通常是五万一次,她不紧不慢地开口,直接道:“翻倍。”
奚临:“……”
等一等,竞价是这么竞的吗?
对面的朱璎闻声,俨然也不肯松口,回头狠狠地跟上:“三十万!”
她打亮石柱,还是道:“翻倍。”
“……”
剑宗一方稍作犹豫,大概不相信她能一直翻下去:“七十。”
“翻倍。”
“一百五……”
“翻倍。”
她每道一次翻倍,奚临的额角都会不自觉地抽动一下,第一次发现钱竟然能变成冷冰冰的数字,他快要不认识“翻倍”这两个字了。
难怪会说师姐能让仙市的收入翻一倍,这么加下去,何止是一倍。
在场的其他人没有谁敢横插进这虽无硝烟但依旧紧张的战争里,毕竟那是个只会喊“翻倍”的女人。
谁争得过她啊?
当瑶持心翻到六百万时,朱璎实在跟不了价,怒气冲冲地站起身,终于出离愤怒,隔空朝她控诉:“瑶光山有几个臭钱了不起是吗?可以这样侮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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