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离说:“鲛人之泪很是难得,它有强大的加持灵气能力,也是不错的法器。”
听上去是一个修仙法器的作用,可是谢酒总觉着在哪里见过鲛人之泪,以及……这个有些其貌不扬的荷包。
司马离说:“好了,我们该继续看书了。”
谢酒看向他,他在转移话题。
“怎么了?”
谢酒认真地说:“说真的,现在的你越来越不像是魔尊了。”
“魔尊的话,是不会让我感受到他的心虚的。”
以往的魔尊狡猾奸诈,现在谢酒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避而不言。
司马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如果你不对我刀剑相向,我很难对你有所隐瞒。”
这是他的坦诚。
谢酒挑眉:“所以是我发起的争端了?”
“好吧,我也有责任。”
司马离的眼神掠过眼前的一本书,他看到了几句关键性语句:“看这里。”
谢酒凑过来。
这是一本万妖录。
在介绍上古大妖的时候,偶然提起一句话,说曾有凤凰之火血脉的妖王,帮助铸造了如今的昆仑剑,后来妖王死去,凤凰之火始终燃烧在妖宫的地底。
这被视为妖族神圣的传说。
在如今的妖族装饰上,常常会有赤色的火焰,那就是当初的铸造之火。
谢酒托着下巴:“令狐昂……”
二师兄令狐昂在发觉不对的同时,匆忙回到了妖族。
妖族与修仙界有着隔阂,想要隔绝通讯轻而易举,至今谢酒也不知道令狐昂情况如何,到底被蚀骨魔占据了身体没有。
按理说是无可避免的,现在看来,妖族另有秘密。
“令狐昂很有可能利用了凤凰之火,也就是曾经铸造昆仑剑的火焰……”
司马离道:“妖王与妖后定然知道些什么,当初送令狐昂到昆仑,必然是与昆仑剑有关系。”
谢酒想了想:“所以……如果令狐昂能救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其他人也能得救?”
毕竟昆仑剑主是有苛刻的条件,必须是天生剑魂剑骨。
目前修仙界中,已知的只有谢酒一个人。
“是这样的。”
司马离说:“我们得去妖族一趟。”
谢酒眨了眨眼,她指了指窗棂外的天色:“深夜了,我得回昆仑了。”
她与魔尊司马离的密会,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
现在必然是有人在盯梢自己,总不能夜不归宿。
事实上,谢酒已经收到了来自西门云潮的私人消息。
并且不止一条。
西门云潮:你没在昆仑。
西门云潮:一刻钟之后,我要见到你。
西门云潮:不论你跟谁在一起,你要明白你的身份,你是昆仑剑主谢酒,而不是昆仑的叛徒。
西门云潮:如果你继续跟他在一起,你不仅是昆仑的叛徒,还是我们婚约的叛徒。
玄机镜上的通讯消息闪烁着微光,倒映在谢酒的眸子里。
司马离没动。
他看着谢酒悬在空中的手指,显然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应对催促。
司马离拿起来放在一边的面具,重新覆盖在他脸上。
“只有七天的时间,你就要大婚了。”
“你确定要将时间浪费在昆仑?”
“你大可以大婚之后慢慢再欣赏你的新任夫君。”
谢酒:……
走就走。
“走。”
司马离已经走到了前面。
深夜的冷风吹得人精神一振。
谢酒跟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终于编辑好回复西门云潮的消息,按下了发送。
谢酒:这要看谁来定义“叛徒”二字。
谢酒从来不是叛徒,她知道叛徒另有其人。
她看着前面男人高大的身影,心底升起来一种冲破桎梏的痛快:
西门云潮将她的行为定义为叛徒,对昆仑的,对他个人的。
这是她第一次明面上当叛徒。
她也许可以做的更多。
前往妖族的路,有些遥远。
事实上,妖族与修仙界的联系并不像是正道门派那么频繁。
作为妖族与修士交好的桥梁,妖族王子令狐昂已经返回了妖族,最近这几个月妖族的活动便变得谨慎了起来。
在以往的数千年里,妖族与正道的摩擦与交锋并不少见。
有人说,令狐昂急匆匆返回妖宫,乃是因为昆仑惹怒了妖王一族,也许不久后大战便又要爆发了。
因着这样的环境影响,谢酒与司马离进入距离妖族最近的一座城镇时候,受到了不少盘问。
幻星镇承接着妖族与人族的修士往来,贸易极为发达,然而现在街道上显得有些萧条。
司马离与谢酒出现的时候,极为惹眼,几乎立刻就有巡逻的人盘问两人。
“你们是哪个宗门的?现在不是去妖族的最佳时候。”
巡逻守卫拦住他们的时候,有些谨慎地盯着司马离。
司马离脸上泛着冷光的面具,身上雍容的黑袍,以及生人勿近的煞气,都表明这个人绝非一般的正道中人。
不好招惹。
“我记得,修仙界无权干涉人族前往妖族。”
谢酒熟读所有的戒律,她不记得巡逻守卫可以阻止他们的行动。
“哦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阻拦你们,而是想要救你们。”
守卫说,“事实上,这片地界是由问仙宗负责管理的。最近进入妖族之后失踪的修士太多了,问仙宗无法对此事坐视不理,于是想要查清楚妖族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很可惜,妖族对我们产生了莫名的敌意。”
说到这里,他大声抱怨起来,“妖族王子本该在昆仑好好的当纽带,现在回到妖族,两方交恶,可是昆仑根本不管!”
“该死的昆仑还在准备什么掌门大婚仪式!”
司马离看向谢酒:“确实,委实让人难以理解。你怎么看?”
谢酒一本正经道:“我的看法,与你一致。”
问仙宗是这里的地头蛇不假,但是也只能劝诫修士,而不能彻底不让修士去妖族。
当守卫得知两个人仍然要去妖族的时候,同情的神色浮现,他拿出来纸笔:“把你们的名字写在上面吧,这样等你们失踪了,我还能帮忙报给你们的宗门。”
他忧虑地叹了一口气:“谁知道修士是失踪了,还是闭关了呢?”
修仙界的修士动辄闭关几十年数百年,许久没有见某一个修士,还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在埋头苦修。
谢酒本想婉拒了,却看到司马离率先拿起来毛笔,就那么潇洒地签下他的大名:司马离。
当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问仙宗守卫的眼睛都睁大了。
谁不知道魔尊司马离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正道中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可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而魔尊凶残暴虐,杀人如麻,法力高强,恐怕他刚有杀意,就被一根手指头碾压成渣渣了……
他一手拿着手册,一手迟疑地想要去摸佩剑,偏偏还在思索要不要动手,像是卡住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便看到谢酒白了司马离一眼,接过司马离手中的毛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守卫:……
等等,一定出现了幻觉。
跟魔尊同行的,按理说应该是魔界的四大魔将,怎么会是谢酒?
与司马离的恶名相当,谢酒亦是声名鹊起。
她的名字亦是每个修仙界的人都知晓。
昆仑剑主,守护镇修仙界神剑的女子。
与魔尊司马离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这两个绝对不可能同时活着站在一起的人,就那么面不改色地当着自己的面,极为平静地写下两个人的名字?
守卫恍恍惚惚,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机械性地收起来册子,机械性地说:“如果你们一个月内没出现,那么我会报告给你们的宗门……”
他说完就觉着自己白说了:
如果魔域的魔尊失踪了,如果昆仑的剑主失踪了,恐怕修仙界里会率先得知此事,用不了他来通报。
守卫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就那么走进了妖界。
魔尊司马离一直走在谢酒身后半步的位置,像是在守着她。
到底是谁在传两个人不死不休啊!
若是不知道两个人的身份,只会觉着这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啊!!
“我怎么觉着,你又是故意的?”
谢酒总觉着司马离的套路越来越多了。
两个人分明可以不用写自己的真名,偏偏司马离率先写了他的名字,随后挑衅一般看着谢酒,像是在问她敢不敢。
谢酒有什么不敢的?
她当即拿起来笔,在他名字旁边写下来了自己的名字!
司马离闷笑起来。
谢酒这才意识到她中了他的激将法。
“根本没必要暴露我们的真名。”谢酒抱怨着。
司马离轻笑一声,极为熟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看我们俩名字并肩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再者……嚣张一些,没什么不好。”
她就是太过于低调了,低调到昆仑的谁都能来踩她一脚。
谢酒一怔,似是明白了些什么。
她说:“总之……西门云潮的脸色,应该青到不能再青了。”
她与魔尊这个死对头一同去妖界的消息,恐怕很快就要传遍修仙界了。
谢酒叹气,随后心底又升起来些许的畅快。
这种感觉,在邺城的时候才会有。
她侧头,看向司马离,看到了他瘦削英俊的侧脸。
在两个人进入无边的森林时候,他已经将面具摘下来了。
“现在怎么肯摘面具了?”
司马离笑意盈盈地看她:“因为某个人似乎很想看到我的脸。”
谢酒:。
她没说话。
司马离关注到了她不时探寻地看向他的视线。
谢酒也不知道自己在搜寻什么,也许只是想找到一些熟悉的司马君雅的感觉,可惜森冷冰凉的面具挡住了他的真容,让她觉着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如果最终是最坏的结果,这个世界上记得谢酒的人,是不是只有你了。”
谢酒的未来,也许仍然只有一个死字。
当她身死魂消,记得谢酒的,也许只有一个司马君雅。
昆仑的人不会记得谢酒,就像是不会记得以往的历任昆仑剑主。
她总是要死在他们手中的,就像是庞大法器上一处损坏的故障,将之清除,再合理不过。
没有人会想起那个坏掉的零件。
司马离静静地看着谢酒。
他心想,一个坏掉的谢酒,那么便全部是他的了。
于是他便那么顺其自然地做了。
司马离伸出强有力的胳膊,将谢酒揽在了怀中。
她没有抗拒。
谢酒也在渴望一个拥抱。
距离昆仑很远,她需要一点放纵,比如说跟死对头拥抱什么的。
即便是不被允许的,可此刻是有些慰藉的温度。
可是司马离想要的更多。
当谢酒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意识到司马离将她抵在了树干上。
而他俯下身来,极有侵略性地覆盖住她,唇齿已经触碰到她的唇齿。
他笔挺的鼻子微微侧过来,与她的鼻尖厮磨。
两个人的气息厮杀着,又融合着。
她的腰几乎被他勒断,她的唇齿被他彻底俘虏。
谢酒头脑晕沉,几乎不知道自己在那里。
可是她很快反应过来,开始挣脱司马离的禁锢,试图反向进攻。
这是出于对魔尊司马离反抗的本能。
有那么一会儿,司马离被谢酒抵在粗壮的树干上。
她的吻,不是充满情欲的,而是带着无尽的迷茫与绝望。
司马离的一只手被谢酒扣紧,他放弃了抵抗。
他任由谢酒亲吻着他,他另外一只手抬起,轻轻地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想哭,就哭吧。”
随后,他迟疑着,轻轻拍在她瘦削的后背上。
像是哄着一个无助哭泣的婴儿。
谢酒嚎啕大哭。
这是司马君雅在离开昆仑的近百年里,第一次见到谢酒的眼泪。
谢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蹲在小溪边,脸上湿漉漉的。
她没有擦去水珠,而是让它自然风干。
水褪去带走的温度,可以让她通红的脸冷静下来。
“太丢人了……”
谢酒心想,自己一定是因为死亡的压力太大了,这次妖界之旅,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解决的方法,这才失控的。
她怎么会跟她的死对头接吻啊!
谢酒想不明白。
她蹲的腿都麻了,果断的再掬起一捧水,往自己的脸上泼去。
不行,得再醒醒神。
身后,凉凉的声音道:“你再洗下去,天都要黑了。”
谢酒的后背僵直。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司马离。
之前在邺城幻境里,她还可以认为是黄粱一梦,可是现在,她确实实打实地出界了。
关键是,她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身后一声隐约的叹息。
是极为轻微的走路声。
司马离已经走到她身后,一把抓住她细细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怎么?还打算逃避吗?”
谢酒被他抓在怀中,她被禁锢在温暖的怀中,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小溪边呆了太久,而她的身体已经被冷风吹得冰凉。
她贪婪地汲取他的温度。
“我只是需要想清楚。”
“你之前就是因为想的太多,才不清楚。”
司马离说:“不要习惯性逃避,谢酒。”
谢酒有些不明白。
她抬起头,探寻地看他。
然而她的视线又从他的唇边蹭过,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一幕,脸顿时又烧红起来。
“接下来是事关修仙界的硬仗,你得从学会面对开始。”
“怎么面对?面对什么?”
司马离看着她闪避而又漂移的目光,唇角微勾,随后俯身再次吻了下去。
“起码,你要面对如今我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呢……
谢酒心想,她确实在逃避,习惯性的逃避。
即便是心魂石已经为司马离开了花,她还在想怎么能在决裂的时候杀了他。
她已经被凄苦的遭遇压到丑陋而破碎的形状,而司马离说他一直在陪着她。
他并没有想要将她拼凑完整,而是似乎就欣赏这样坏掉的她。
那么……
就面对吧。
起码她知道,她那平静湖面之下,是早就灼热燃烧的愤懑与不甘。
喜欢司马离。
是这样的。
这次的谢酒,有了些微的底气,她主动地抱住了司马离。
她说:“我不想再一个人单独付出了,你的面对和诚意呢?”
司马离在她的耳边轻笑:“我早就交出过了,只是你忘记了。”
她想问她到底忘记了什么,下一秒,在深山密林的深处,传来了隐约的簌簌声。
魔尊司马离与昆仑剑主立刻分开了,两个人有着极为敏锐的直觉与行动力。
“是杀气。”
妖界中有杀气再正常不过,可是两个人感受到的妖气,是混杂纷涌的,并且,谢酒感觉到一种隐约的、熟悉的气息。
那种气息,曾经来自于令狐昂。
两个人对视一眼,曾经交战的默契转变为如今搭档的默契,他们无声无息地飞到高树上,一人占据了一个方位,掩去了身形。
杀气更近了。
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前逃命,而她身后不远处,则是妖族的追兵。
“没想到你竟然能逃这么远,即便是你逃走了,你还是会被抓到的。这是妖界,又有谁会救你?”
“太子殿下对你太宽容了!你重伤了太子殿下,他竟然还想留你一条命。”
“识相的话,就乖乖跟着我们回去,我们也好交差。”
谢酒心想,她记得令狐昂之前还只是皇子的身份,几个月没见,便成了太子了?
被追杀那人终于开口说话,嗓音里带着沙哑,像是许久不曾喝过水的磨砂质感。
“回去?回去被他折磨死吗?他已经疯了,可我还没疯。”
“我不会回去的,如果想要将我带回去,那么就带走我的尸体吧!”
她已经精疲力尽,却依旧缓缓地抽出来破损的灵剑,坚定地站在妖宫守卫的人面前。
妖宫守卫不再多言,他们人多势众,只需要须臾的时间,便可以将女子擒拿。
就在守卫抓到了狼狈女子的肩膀时候,一把极为朴素的灵剑,从天而降。
明明是一把修仙界随处可见的最低级灵剑,却带着让人恐惧的气势,仿佛只要被灵剑沾染,便会承接来自天地间最可怕的剑气。
是死亡的威胁。
守卫急忙忙退后两步,即便如此,剑气依旧割破了他的右臂衣衫,鲜红的血液渗到衣衫上。
“谁?”
“妖宫办事,闲杂人等退后!”
“若是敢插手,你们知道后果的!”守卫冷笑起来:“妖宫会让你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