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
司马离的话根本没有可信的,难道她刚才受到神像影响听到的什么道侣神交是真的?
许是神像的影响,她感觉身体仿佛被什么模糊的东西困着,这种感觉让她觉着熟悉又难安,现在的谢酒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些什么。
她还是没忍住,在这个大雪的诡异天气里,跟司马离出手。
司马离无奈叹了一口气:“好吧,不打架你手痒是吧。”
他的剑,亦是出鞘!
等到两个人过了数百个回合的时候,这破庙几乎被拆了。
飞扬的大雪终于落在两个人的乌发上。
随着破庙轰隆隆彻底倒塌,谢酒冷静下来,眼神越发的冷硬。
“说吧,你到底要做什么?”
逐海州神庙失踪案件是司马离主导,她本以为将自己引诱过来是想俘虏自己,可是将破庙拆了,也没有见到埋伏的魔修。
司马离的意图到底是什么,这就更可疑了。
他仔细看她神情,半晌才干巴巴道:“只是想看看你……”
谢酒黑白分明的眼中杀意明显,她认真地说:“如果再让我听到什么道侣之类的话,我就让你死的很惨,魔尊大人。”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威胁,然而随着她的话落下,她震惊地感觉到,司马离似乎愉悦起来。
“原来你听到了。”
司马离说:“那我的推论并没有错误,可惜……你将神庙全拆了。”
谢酒:???
她面无表情。“你以为靠着神庙就能影响我?”
“不是影响你,而是让你看到真实。”
谢酒已经懒得跟他说话了。
她转身就走。
她是昆仑侍剑人,是昆仑剑主,自然不会被这种可疑的东西影响,她根本就不可能跟司马离有什么瓜葛,更何况是这种可笑的瓜葛。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声音。
司马离踩着满地积蓄的白雪,就那么跟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他的声音更加愉悦起来:“逐海州一共有七座神庙,都出现了问题,你不会想要半路就返回昆仑吧?这可不像是昆仑剑主的作风。”
谢酒知道司马离在激她,可是……
谢酒的手捏紧了剑柄:“我自然不回去,你别跟着我。”
她有昆仑剑的加持,魔尊杀不了她,他是魔尊,谢酒也杀不了他。
这种局面在今日更为讨厌。
他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跟着她一起去找神庙,并且似乎乐于看到神庙对她的影响。
抵达下一座神庙的时候,是一天后。
谢酒发现,她用了比预计更少的时间便到了。
更为讨厌的是,司马离一直在试图跟她讲一些废话。
“你这次回去,就是要去舍身崖侍剑了吧?”
司马离看她不肯说话,已经学会了自言自语:“再下一次见到你,就是十年后了。”
“这么算起来,你进入昆仑也快百年了。”
谢酒紧紧抿着唇,忍不住道:“你算着我什么时候死呢?”
以往的侍剑人,最早百年便会入魔发疯,那时候就是被昆仑的人铲除的时候。
可是谢酒不会的。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她早就将全身心都献给了昆仑,自然不会像是以往的昆仑剑主那般入魔。
她冷笑一声:“放心吧,我还没杀死你,我死不了。”
司马离轻笑起来。
“谢酒,有时候你的死期,可不是你自己决定的。”
这话听上去意有所指,并且很不舒服。
谢酒看着近在咫尺的第二座神庙,都有些不想进去了。
不知道为何,她总感觉司马离会在神庙里给她说一些更加离谱的话。
“我警告你,你若是再想用神庙向我传输什么肮脏的思想,我就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谢酒的眼神里透着些狠厉。
“噢。”
司马离漫不经心地说。
谢酒:……
第二座神庙看上去比第一座神庙更加古朴破败。
根据谢酒得到的消息,随着天气转冷,有路过的凡人会进入破庙休憩,却再也没有走出神庙。
风雪更大了。
谢酒进门便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她骤然发现这座神庙更加森冷。
谢酒想起来,刚去第一座神庙的时候,司马离已经在里面生火取暖了。
而这座神庙里,潮湿阴冷。
篝火再次燃起,司马离静静地坐在一边,将篝火生起来。
火光照亮了半座神庙,他说:“过来坐吧。”
谢酒警惕地看着他。
“这篝火似乎有些奇怪……为什么你知道大殿中央有点火的地方?”
司马离抬头看她:“很简单,这曾经是祭祀用的火。熄灭之后,只有用妖族异火才能点燃。”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个像是琥珀一样的小瓶子,里面似乎有火苗在燃烧,然而火苗很是羸弱,像是下一秒就要熄灭。
“这不是妖族异火,而是凤凰之火,很久之前魔宫的某一任魔尊留下的,大抵是与凤凰一族做了什么交易。”
谢酒眉头紧皱。
这些关键词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却没有抓到什么头绪。
在凤凰之火点燃的篝火燃烧中,谢酒坐下来。
于是她毫不意外地又听到了司马离的蛊惑。
“上次我们结为道侣,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谢酒:???
你又在说什么鬼话?
他用灵剑拨动着篝火,漫不经心道:“嗯,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可是你进入到舍身崖之后,西门云潮便将此事洗去了。”
“我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找到了昆仑剑的破绽。神庙会暂时驱除昆仑剑对你的影响,妖族异火点燃的篝火会让你听到我的声音。”
“谢酒,我们曾经是道侣。”
一向让人闻风丧胆的阴鸷魔尊,以罕见认真的态度说道。
谢酒:……
此人真是疯了,美男计都用上了。
她想要用昆仑剑撬开司马离的脑袋,问问他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谢酒干巴巴地说:“魔尊大人,你不会以为你说的这些,有人相信吧?”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司马离,可是,若是他呢?”
“谁?”
谢酒不觉着有谁的出现,能改变她的意志。
“确切的说,你不是与司马离结为道侣,而是……”
他抬手,就那么摘下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脸。
谢酒凝滞了。
看到这张脸,再发生什么都不会觉着惊讶了。
她蹭的站起身来,又蹭的坐下来。
她麻木地张口,试图喊什么,又试图闭上嘴。
最终,她极为平静地说:“司马……君雅……”
大师兄司马君雅。
曾经昆仑的高岭之花,遥不可攀的未来宗主,大师兄司马君雅……
谢酒想过很多次,魔尊司马离的面具之下,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这张脸,会是司马君雅。
如果说司马离说一千遍一万遍他们俩曾经是道侣,谢酒只会嗤之以鼻,并且干脆利索地杀了他。
然而司马君雅说他们两个人曾经是道侣,谢酒便会产生动摇。
说到底,当年她进入昆仑的时候,第一个带她的人,是大师兄司马君雅。
那是她在无数的绝望中,偶尔会想到的一片清冷梦境。
“我不会相信你的。”
谢酒感觉嗓子干的厉害。
这些年与魔尊不死不休厮杀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并没有仅凭一张脸,就放弃了自己立场和坚持。
“你不是大师兄,你是司马离。”
她拒绝彻底倒戈。
她宣称自己的立场。
大师兄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满是了然:“我是司马离,也是司马君雅。”
“小阿酒,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
只有大师兄会喊她小阿酒。
谢酒的记忆里,司马君雅还是一个高挑的白衣少年模样。
那时谢酒刚被西门云潮带到昆仑,谢酒整日梦魇,缩在角落里,她受了很大的刺激,谁也不肯相信,只想着能学成法术,报仇雪恨。
西门云潮是掌门,他有很多事情要忙,只来看过谢酒一次。
司马君雅轻松地拎着她的脖颈,像是拎着一只团在一起的小猫,把她扔到了自己的府邸。
谢酒很少能睡着,睡醒睁眼便是一声声刺耳的尖叫。
她困在那一日,几乎无法出来。
西门云潮来看过谢酒一次,谢酒现在的状态,是无法正常与之沟通的。
司马君雅要做的,就是让她变成一个正常人。
这很难。
司马君雅一向是高岭之花,又有洁癖,他不喜欢去阴暗潮湿的地方,然而如今这些地方,都是谢酒的最爱。
她像是一只疯了头的小老鼠,躲在阴暗的角落,躲避着日光。
从谢酒来的那一天开始,司马君雅的白衣,便没有干净过。
都是被她身上的泥巴给蹭的,被她的脏手给抓的,被她抱住脖子大哭给嚎的。
谢酒已经不太记得当初的事情,只记得二师兄越无刃幸灾乐祸的脸:“这世界上只有大师兄能受得了带孩子,若是我接手,哼,我先把你打服了,看你还叫不叫。”
司马君雅的脾气出乎意料的好。
六岁的谢酒摔了他最喜欢的杯盏,摔了他最爱的兰草,弄脏了他次日准备换的衣衫,他都没有揍她。
他只是抱臂看着她,眼睛里带着些笑意:“小阿酒,如果这样能让你感觉到安心,那么你就这么做吧。”
“没有人会再抛弃你,你的试探不会让你再次坠入地狱。”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的大师兄。”
永远的大师兄。
从那天起,谢酒没有再疯狂的捣乱。
她知道,大师兄永远不会放弃她。
谢酒不闹了,却依旧改不了喜欢躲在角落。
夜晚的尖叫变成了默默的垂泪。
山中多雷雨,在电闪雷鸣的时候,谢酒缩成一团默默哭泣,而不知道何时,司马君雅出现,他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在呢。”
大师兄在呢。
与他的声音一同落下的,是空寂山中轰鸣的雷声。
谢酒的心一阵抽疼。
她听不到雷声,只听到了大师兄温柔的话。
小阿酒,别害怕。
谢酒的喉头有些哽咽。
她平静地注视着司马君雅,平静地说:“为什么当年你杳无声息地失踪了。”
如果忽视掉她通红的眼圈,她确实称得上是平静。
司马君雅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
谢酒躲开了。
她说:“为什么你是魔尊。”
司马君雅哂然一笑。
“很熟悉的对话,很熟悉的场景。再次面对这样的场景,我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对于谢酒来说,这是很奇怪的对话。
于是她紧皱着眉头,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拔剑。
如果仅仅是魔尊司马离,谢酒的剑已经想要摘下他的脑袋了。
“当年你离山,就那么头也不回地走了,原来是回到魔域当魔尊了,你挑起了争端与杀戮,你不是我的大师兄。”
“我给你解释的机会,但是并不意味着我就要继续听你的妖言惑众。”
“我已经问了你两个问题,你没有回答。”
素白的脸上满是认真,谢酒说:“第三个问题,你试图用这些诡异的神像影响我,是不是想要控制我,从而得到昆仑?”
“这是审问吗?”
司马君雅笑吟吟道:“可是还不是你的俘虏。”
换句话说,凭什么呢?
谢酒:……
“既然没什么可说的,那么……”
司马君雅打算了她的话,“是你没有将我看做大师兄。”
谢酒:什么?
司马君雅说:“你的身体很紧绷,这是准备作战之前的你,也是昆仑剑主谢酒。然而我摘下面具坦诚对你,想要见到的人,是小阿酒。”
“有些话,我不会对昆仑剑主谢酒说,但是小阿酒可以。”
谢酒沉默良久。
她卸去了周身的灵气,然后颓然坐在篝火边。
“好吧……大师兄。”
她终于喊出来大师兄。
司马君雅亦是微笑起来。
他随意地坐在谢酒的旁边,“那么我想,我们难得有一个可以开诚布公聊一聊的机会了。”
谢酒轻声道:“我记得你有洁癖。”
现在司马君雅却丝毫没有在意地上的脏乱。
司马君雅随意道:“有吗?如果我有洁癖的话,恐怕在某个人把脏兮兮的泥巴糊在我身上时候便治好了。”
谢酒:……
她决定换个话题。
“你是魔尊这件事情,回山之后我会禀告师尊的,我不会对你徇私枉法。”
司马君雅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小阿酒,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他笑的捂住肚子:“你不会以为西门云潮不知道吧?”
谢酒彻底懵了。
“师尊知道你是魔尊?”
“当然。”
司马君雅说:“最起码,二十年前他洗去你的记忆时候,确定是知晓的。”
谢酒人已经麻了。
她现在确信,大师兄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师兄,而是那个疯子魔尊。
“我对我的记忆力很有信心,二十年前我们没有发生过什么,自然也没有什么师尊洗我记忆这回事儿。”
“嗯,说明洗的很成功。毕竟你是昆仑剑主,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昆仑剑了。”
谢酒想要反驳的有很多,但是司马君雅的手拉住了她的手,两只手将她的手扣在掌心。
他的声音很温柔,很低哑:“我们的时间并不多,篝火快熄灭了,先不要急着否认,好吗?”
谢酒眨了眨眼。
她看向正在燃烧的篝火。
果然,神殿中的篝火似是快要撑不住了,即将熄灭。
她注意到,这篝火似是特殊的东西而制作的,像是已经数千年没有燃烧,凤凰之火点燃篝火,而这火是有尽头的。
“神火会暂时阻隔你与昆仑剑的联系,所以你能完全听到我的话。”
“昆仑剑并非你以为的那样,西门云潮也并非你以为的那样。”
司马君雅说:“你的问题,我都可以给你解答,但是今天的时间不多了,剩下的几座神庙,你与我同行,听我慢慢讲,好不好?”
谢酒心底半信半疑,可是许是两个人靠得太近了,谢酒发现自己极为熟练地靠着他。
就像是曾经的身体记忆。
谢酒怔住了,半晌道:“好。”
篝火熄灭的时候,风雪也停歇了。
素白的手推开神庙的门,她没有扭头看他,“我该去下一座神庙了。”
身后的男人想要跟上来,谢酒说:“别跟着我,我想静静。”
司马君雅站住脚步,有些无奈地看着谢酒。
“好。”
谢酒沉默地踏上积雪。
与司马君雅在神庙中的谈话,让她觉着恐惧和不安。
司马君雅回答了她的三个问题。
——为什么当年你杳无声息地失踪了。
“因为我发现了昆仑剑的秘密。”
司马君雅当年将小阿酒从绝望的悬崖里救出来,他打算好好教导这个小可怜小师妹,然而师尊西门云潮说,她便是昆仑选定的昆仑剑主。
司马君雅想要劝说谢酒不要当昆仑剑主,但是谢酒已经做好了选择。
谢酒决意要为救命之恩,奉献所有,为昆仑,为师尊。
司马君雅发现了昆仑剑的秘密,昆仑剑根本不是一把剑,而是被禁锢在昆仑的天道,每一个试图控制天道,助纣为虐的昆仑剑主,都会注定被天道所惩罚,入魔,被所信赖和奉献的杀死,这是宿命。
谢酒成为昆仑剑主,就会注定被所爱的昆仑的人杀死。
而西门云潮道貌岸然,仿佛以昆仑剑守护天下苍生,却是这苍生的最大蛀虫。
他不肯飞升,禁锢着昆仑剑,享受着修仙界的无上荣耀,带着杀死历任昆仑剑主的满手鲜血。
司马君雅不会助纣为虐。
于是在被谢酒拒绝之后,他与师尊西门云潮爆发了一场争执,于是他离开了昆仑。
从此杳无音讯。
——为什么你是魔尊。
司马君雅说,后来他查到的事情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蚀骨魔出现在中州大陆,他意识到昆仑剑并非他所看到的那么简单,这是从修仙界建立之初就共生的两个世界。
而现在,紫霄界要吞并昆仑界。
他回到了魔域,拿回了属于自己的身份。
魔域魔尊一脉,俱都姓司马。
第38章 三问
从昆仑剑剑主,到被禁锢的天道化形,不肯飞升的西门云潮,再到修仙界诞生之初的紫霄界与昆仑界,逐渐泛滥的蚀骨魔与石蛊毒,司马君雅意识到这背后的秘密,是需要更多的能量才能做到。
他是魔域司马家的后人,于是他回到了魔域,成为了魔域新一任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