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重病时,郎中说稀有的火棘草兴许可以为小梅续命两个月,只要我按照那个人说的做,他就会将火棘草给我。 ”姚氏苦笑一声:“放心,卖国之事我做不到,我确认过他的身份,是大盛的人。”
江缨沉默不语。
前方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江缨看到贺重锦满身风尘,策马朝这边飞奔而来。
好像那一刻,有一千个委屈一万个害怕憋在心里,快要按耐不住了。
“姚氏。”贺重锦眼中寒光毕露,冰冷的声音急到发颤,“你伤她一分,我会你死无葬身之地,将尸体挫骨扬灰......”
江缨含在眼角的泪落了下来,她到底是个胆小懦弱的人,从未经受过这样的场面。
“贺重.......”
她想叫贺重锦的名字,可刚要开口,那把匕首瞬间抵近了几分,刺破脖颈的皮肤,很快有热流滑落。
是血?
怎么办?是血......这次是她自己的血。
见到了血,贺重锦握着缰绳的手骤然一紧,手背青筋暴起:“姚氏,你以为你挟着缨缨,就能平安逃出皇京吗?”
只听姚氏冷笑了一声:“平安?贺大人,民妇孤身一人,早已抱着死志,临死之前足以带着贺夫人一起下黄泉。”
说完,那匕首又近了半分,这一次江缨感觉到了明显的痛,就好像那把匕首再近一点,喉咙就断了。
她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影响贺重锦,可江缨太害怕了,眼泪控制不住一直流。
为什么到关键时刻,她的勇气总是远远不够?话本子的情节,这种时候妻子为了不让夫君为难,会选择自刎。
可,江缨不敢啊,她怕血,书上说尸体埋入底下,腐烂之后会爬满白色不可言之物,想想就骇人。
而且明日就是桂试八雅了,自己还没有成为皇京第一才女,如果在这里为了贺重锦死,是不是太不值得了?
还有,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如果这孩子也死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之前那么多的辛苦?
江缨想活,但流火石不能交给姚氏。
该怎么办?
看到江缨的泪水,贺重锦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无声地输了这场心理博弈:“你要我做什么?要我把从颍州找到的流火石给你?好,我答应你。”
“贺大人不愧是当世宰相,聪明人,不像民妇,只能用威胁这种愚蠢至极的办法。”姚夫人道,“贺大人将流火石交给我,三个时辰之后,我会将贺夫人完好无损地安置在城外。”
闻言,文钊立即道:“大人,这姚氏是要大人先交钱后拿货,万一她出尔反尔.......”
昔日沉稳镇定,突然双目泛红,额角青筋暴起,爆呵道:“让她走!”
文钊悚然一惊,他跟在贺重锦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贺重锦露出这样的表情。
从前无论是什么样的局面,贺重锦都能镇定自若,如今却像是失了控一般。
最后,文钊只能道:“是,大人。”
文钊拿出布袋,解开绳子将里面的流火石亮给了姚氏看,姚氏生在颍州,自然一眼辨出这是货真价实的流火石。
流火石所在之地极为难寻,姚逊生前寻了许久才寻到,姚氏没想到贺重锦能在这么快找到流火石,甚至如此之多。
姚氏左手握着匕首,右手欲要捡起布袋。
殊不知,江缨灵机一动,她趁着姚氏不注意,暗中拔下了头上的发钗,与此同时,贺重锦的流火箭早已箭在弦上。
下一刻,簪子被女子铆足劲儿刺入姚氏的手腕,姚氏痛苦大叫,匕首掉落的一瞬间,箭矢刺穿姚氏的胸膛,鲜血飞溅。
江缨滞了片刻,便见贺重锦下马,正朝自己飞奔而来,她攥紧拳头,迈步跑向他,分离太久的两人相拥在了一起。
她不希望贺重锦觉得自己胆小,忍着不说话,但身子还是细微的颤。
“没事了。”他的声音都是抖的,似乎比江缨还要恐惧,安抚着她的后背,“没事了。”
士兵们将姚氏团团围住,江缨回头看去,方才的箭已经射穿了姚氏,姚氏认出了这支箭,是在小梅死去的那夜,姚逊锻造出的第一支流火箭。
贺重锦缓缓道:“她活不成了。”
江缨心头一紧,不知为何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看到姚氏拔出流火箭,朝自己慈祥一笑,是最真实的笑容:“贺夫人,我死后,我的那间屋子就拜托你了。”
漆黑夜色笼罩下的皇京,在一瞬之间燃起冲天火光,惊醒了百姓们。
他们从屋中出来,便见街道上燃起熊熊大火,而火光中惨叫声阵阵,有人听出那声音似是住在巷子里的姚氏。
姚氏将匕首刺进流火石,流火石摩擦爆燃,她自然也沐浴在了火海之中,去黄泉路上见小梅了。
回到贺相府。
江缨坐在梳妆铜镜前梳发,幸好她只是受了皮外伤,脖领处用绷带包扎好,暂时没有大碍。
但回来的时候,江缨始终沉默不语,脑海里尽是刚才发生的一切,耳边还回荡着姚氏的惨叫声。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死在了她的眼前。
还有,还有那么多的血……
贺重锦本想在回来之后,好好和江缨说说话,见她这样,便猜到江缨是被吓到了。
西窗烛火燃尽,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塌上的二人拥在一起,宁静安详。
江缨把发生的所有事都说给了贺重锦听,包括去姚氏家中发现异样,到姚氏来府上时,她是如何警觉到有问题的。
听完原委,贺重锦凝目道:“看来,流火箭的冶炼之法并没有落到大梁人的手中。”
“应当,是和夫君说的,给吕广文牒的人是同一人。”
“嗯。”贺重锦说,“缨缨说的不错。”
之后,贺重锦也毫不隐瞒,将他在颍州发生的事一一告诉江缨,最后猜到她会有危险,连夜赶回皇京。
她道:“连夜?”
果然,江缨发现这个男人比走之前似乎消瘦了不少,胡子没剃,快变成街角的流浪汉了。
贺重锦笑:“ 幸好,你没事。”
江缨面色一红。
他真的太好了,江缨忍不住想,这世间最完美的男子一定会是贺重锦,模样,家世,官职,以及人品。
“明日桂试,我要拿到魁首,成为皇京第一才女,夫君,你信我能赢吗?”
她真的很喜欢听他的鼓励,他的一句相信。
贺重锦也如她所愿,道了一句:“信,缨缨当上皇京第一才女后,你我的这门亲事,便是我高攀于你。”
江缨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了:“相称罢了,怎会是高攀?夫君是权臣,总是不记得身份体面。”
这时,纤细的手腕被青年轻轻握住,贺重锦轻声问道:“缨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想我吗?”
江缨垂下头,一抹嫣红泛上了面颊。
“想……”江缨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是想的。”
“我去颍州之前,你要对我说的话是什么?”
“我喜欢夫君,喜欢贺重锦。”江缨道,“夫君喜欢我吗?喜欢那个,不是皇京第一才女的江缨吗?”
男子俊美的面庞晕染了笑意,他说:“喜欢,我也知道了什么是喜欢,也很……喜欢缨缨。”
帷幕落下,继而是一男一女交织的吻缠声,回荡在房间。
这夜,江缨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被烈火焚烧的姚氏站在床榻边,姚氏眼睛瞪得老大,是说要找贺重锦复仇,双手握着匕首,猛地刺进贺重锦的胸膛。
“贺重锦!”
身侧的青年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她无论怎么摇晃,贺重锦都不醒,她的双手沾满了他的鲜血。
姚氏的声音可怕地回荡在了整个房间:“是你们杀了我,是你们杀了我......”
这句话持续到了天亮,江缨第二日晨起的时候,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干干净净的,这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
贺重锦送江缨去宫中参加桂试八雅,不知怎得,江缨发现自己端着书卷的手忍不住发抖,虽然很细微,但就是一直无法控制。
那样可怕而又真实的梦,血淋淋的,反复徘徊在脑子里。
马上到皇宫了,贺重锦看出江缨脸色的不对,于是轻声问道:“缨缨,怎么了?”
“没什么。”
贺重锦说:“你的手一直在抖,你在害怕?”
江缨看着自己的手,刚才还在抖,这会儿又不抖了,于是说:“这次是最后一次桂试了,我很紧张,所以才会如此吧。”
“百炼成钢。”贺重锦温声道,“你有多刻苦我全都看在眼里,今日桂试,我等缨缨夺魁。”
女子瞳孔颤动了一下,随后微笑着点点头:“那就谢过夫君了。”
到了皇宫,贺重锦先去早朝了,江缨目送他离去,望着那一身紫袍,她的心头不由得一暖,随后带着红豆一起去桂试的场地。
桂试设立在一处宽敞的水榭里,檀木桌案排列的整齐,桌案上摆着笔架和宣纸,以及一瓶桃花枝。
在一众官家女眷中,江缨不仅见到了昭阳郡主,也见到了顾柔雪,她一身绣荷黄裙,仪态大方,款款而立,依旧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只是这次,多数人以及顾柔雪却被江缨所吸引,每年参加桂试的都是老熟人,谁也不会想到,不起眼的江缨摇身一变,成了贺相夫人。
顾柔雪微微笑了笑,走上前道:“柔雪以为今年桂试,贺相夫人不会参加了,想不到是我猜错了。”
这是顾柔雪第一次与江缨说话,从前她只知道桂试第二名是同一人,却不知道是谁家的女眷,姓甚名谁。
如今,当朝宰相贺大人的婚事这朝野之中谁人不知?有人说江缨是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有人说贺重锦疯了,竟抬一个八品官员家的嫡女为正室。
另一名官眷附和说:“是啊,做皇京第一才女,哪里有做贺相夫人好?锦衣玉食,还有那样一个貌美郎君宠着,可比做皇京第一才女来得更好。”
“贺相夫人,我若是你,早就安心回去养胎了,何必日夜练习八雅,争一个连官职都算不上的名号呢?”
议论声纷纷,这种场合江缨不爱发言,从前一向是透明人,如今却该不了透明人的习惯。
顾柔雪道:“好了,噤声吧,莫要对贺相夫人无礼。”
被打断后,其他人不说话了。
江缨沉默,便听顾柔雪款款道:“今日桂试各凭本事,贺相夫人的表现我很是期待,入座吧。”
考官是皇后身边的老宫女,她轻轻敲了一下铜锣,官家女眷们逐一入座,这一场考得的是书法,女眷们正在研墨。
老宫女道:“此次所呈上的的书法,会经由大学士亲自审核,评判,望诸位娘子们务必认真仔细,切莫落了后。”
众女眷们齐齐应声。
江缨是最后一个入座的,她侧目看去,一向吵闹的昭阳郡主,也在此时静下心来,认真书写。
她想,她也该心无旁骛,笔墨接触到宣纸,江缨发现情况有些不妙。
为什么,手还是抖,停不下来.......
江缨用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试图让抖动的手平复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怪事发生了,毛笔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眨眼之间,竟变成了血红色。
这里怎么会有血?!
江缨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一定是幻觉,肯定是昨晚的梦太可怕了,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之后, 幻觉消失, 宣纸上的墨汁变回正常的颜色。
第一场是书法, 第二场是诗词,第三场是琴技,而后则是作画。
诗词琴技, 江缨发挥的很好, 诗词是贺府书阁中收录过的。
而琴技,江缨弹了一首阳春白雪,这首阳春白雪,琴技醇厚,琴音之中饱含 Ɩ 朝气蓬勃之感, 比起历年桂试中的,不知突飞猛进了多少。
一首阳春白雪后,老宫女忍不住赞许地点头:“想不到,贺相夫人几天前在慈宁宫所弹的阳春白雪, 又精进了。”
江缨不方便行女子礼, 只能低了低头:“过赞了。”
另一边, 贺重锦下了早朝后,正在慈宁宫与太后商议姚逊一案, 并告知朝中有乱党,欲要夺取流火箭的冶炼之法, 意图谋反。
太后沉凝了一会儿,问道:“重锦, 姚逊在颍州尚未留下手书吗?或许可以尝试从手书中还原冶炼之法?”
“嗯,”贺重锦道:“微臣已命人将姚逊手书上交给军械监,由军械监还原冶炼之法,但姚逊钻研流火箭十余年,恐怕难以还原。”
太后叹了一口气:“罢了,重锦,你也尽了力,好在冶炼之法没有落到大梁人的手中,至于之后的事,兵来则将挡,水来则土掩吧。”
良久,贺重锦行了一礼,又继续道:“姑母,重锦会命人前往颍州,将所有的流火石找到,率先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你这孩子做事,哀家放心,证明当年哀家没有看走眼。”太后笑道,“你在慈宁宫停留许久,快去看看江缨的桂试如何了?”
贺重锦点点头:“嗯。”
青年离开慈宁宫后,朝着宫中举办桂试的水榭走去。
也不知江缨考得如何了,贺重锦想。
水榭里,这次画技的考核,要求女眷们画皇京街图,女眷们正在提笔画着,江缨却只画了一个轮廓,再之后迟迟没有动笔。
昨晚就是在街上,姚氏被当场烧死的。
老宫女发现江缨的异样,上前关切提醒道:“贺相夫人,请尽快作画,过时尚未画完,便视作淘汰了。”
“好。”
江缨屏退心思,提笔继续作画,谁知画着画着,宣纸上燃起熊熊烈火,紧接者姚氏的脸在宣纸上出现。
扭曲的,狰狞的,烧焦的。
“还我命来......”
“啊啊啊!!!”
江缨的尖叫惊动了在场所有的女眷,老宫女连忙先前查看:“贺相夫人,发生什么了!”
江缨捂着胸口,面色苍白,恐慌之余,她突然感觉到裙下发出细小轻微的爆裂声,随后一股股热流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江缨一时没回过神,直到淡色的水染湿了裙角,昭阳郡主指着那裙角惊呼道:“嬷嬷,你快看!”
老嬷嬷低头一看,当场急道:“哎呀!快!快找稳婆过来!贺相夫人这是要生了!”
直到场面陷入一片混乱,江缨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腹部在紧缩,疼痛也开始席卷了上来,她茫然道:“我的画.......”
“夫人,顾不得了!你这是早产,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得赶紧稳婆过来!”
江缨:“嬷嬷,我若去生孩子,桂试八雅是不是……是不是作不得数了?”
“这……”老宫女迟疑了片刻,则是道,“夫人,你忍着点,马上就来人了。”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砰然炸开,很快身体上的疼痛就和心里的痛楚交织在一起,温热的水越来越多,控制不住地泻了出来,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
她再也不会成为皇京第一才女了。
她所有的努力都作废了。
走在长廊的贺重锦远远看到水榭中,家眷们围在一起,场面慌乱,当即察觉到出了事。
“缨缨!”
家眷们纷纷给贺重锦让出了一条路,他来到江缨的身边,眼中的慌乱与无措快要掩饰不住了。
老嬷嬷赶紧道:“快,快找轿子来!”
宫中的产房内。
江缨在榻上忍痛撑了许久,只觉得那下坠的疼痛并不锥心,却是翻江倒海的磨人,很快身上洁净的中裙全都被汗水浸湿了。
“夫君……桂试……”
“别害怕,稳婆马上就来了。”
“……”
贺重锦握着她的手,结果他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
为了掩饰内心的害怕,贺重锦将手放在江缨的肚子上,这时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探摸着腹部各处,眉头渐皱,危机感油然而生。
江缨痛到呜咽,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向下坠,又堵塞不通,只能停在肚子里又是翻江又是倒海。
贺重锦还想在塌边陪着,却被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以男子不得进产房的规矩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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