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江缨下意识咳嗽了两下,那种虚弱的感觉好像越来越强烈了。
贺重锦沉默,听了这些话,他大抵知道了为什么江缨这样在意桂试八雅。
他想到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江缨时,江夫人带着她跪在御前,江缨的额头贴在地上,没有抬起来半分。
当时,贺重锦想要帮助她,所以开口解了围,希望她能够在宫宴上大放光彩,如今一想,他终究还是没能帮上她。
至于江怀鼎和江夫人,这一笔账他以后会和他们一一清算。
贺重锦道:“缨缨,无论如何先把药喝了,御医说你伤了身,如果不喝药会落下病根。”
“原来,夫君是来劝我喝药的。”江缨道,“不喝了,就这样让我自生自灭好了,夫君你走吧,莫要再管我了。”
“那岁安怎么办?他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我除了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更遑论养孩子?我不喜欢小孩子,之前也从未想过嫁人,夫君与我身份悬殊,也不必为我空了后院,快些纳妾吧,我......我不会介意。”
外面久久无声,贺重锦走了。
也不知怎得,江缨此刻突然开始后悔起来,贺重锦就这样走了吗?不是来求和的吗?这就走了?
是不是她刚才说的话,有些太过分,太不顾及贺重锦的面子了?
贺重锦还会不会来找她了?
入了夜,蜷缩在被子里的江缨在疲倦睡下,她本就没什么精神头,困倦难挡。
男子都是要面子的,她以为贺重锦不会来了。
岂知夜半,房门砰然打开,外面凌冽的风灌入房间,声音令塌上的江缨骤然惊醒。
她坐起来,看到了走进来的贺重锦:“你……!”
江缨没有察觉到气场的不对,她气得面颊涨红:“我没准夫君进来,夫君为什么私自进来?”
贺重锦默默将汤药放在桌上,江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贺重锦的性子似乎产生了些许变化。
“夫君,你怎么了?”
昏暗的房间里,唯有窗外投射而来的月光照亮了青年俊美的面孔。
以往温和的神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冷,冷到令江缨觉得陌生。
纤细的双腿动了动,江缨往床榻里挪了一些,她竟下意识和贺重锦保持距离。
夫君好像变了。
发生什么了?
贺重锦就这样塌边,冷眸中,那一抹温柔忽明忽暗: “缨缨......”
下一刻,青年俯身压过来,大手将她的两只手腕扣在床榻上,江缨吓一跳,当即道:“夫君,你.......”
“你这辈子都不能从我身边离开,你想让我娶别人,更是妄想。”
往日,温柔清晰的声线卷成了寸寸的软刃,江缨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贺重锦,不,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比如,姚氏死的那日,他对文钊也露出过相同的表情。
可之前的贺重锦明明很温柔克制,只不过在公事上手段残忍了一些,雷厉风行了一些,怎么会有这样的一面?
那好像,是一种杀意。
江缨眸光一侧,不与贺重锦对视,嘴里说着:“纳,纳妾有何不好?皇京之中的女子,都比我好.......”
“祸从口出。”贺重锦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过几日,我就如缨缨所愿,娶了妾室,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江缨不说话了,她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是泪水蓄满了眼眶,控制不住地哭泣,落泪。
是啊,她舍不得,她喜欢贺重锦,她有多想成为皇京第一才女,就有多喜欢贺重锦。
她想成为这皇京之中最好的女子,和贺重锦在一起。
久久无声,直到贺重锦俯身,粗粝的呼吸贴近她的唇,她退一分,他狠厉了三分,就像是无法抗拒的命令。
身子无力,挣脱不开。
他的身躯沉重地压了过来,坚实有力,之前贺重锦的吻并非如此。
从前是春水,这次是洪水。
“江缨,此生无论你是谁,八品嫡女也好,皇京第一才女也罢,从宫园那晚开始,我注定是你的,我渴望和你白首偕老,还不够吗?”
他是她的。
他会想念她的。
他会渴望她生生世世的。
他没有骗人,她在他眼里就是这全天下的最好。
他真的疯了。
唇瓣分开,女子嘴唇微张,贪婪地汲取着周遭的氧气,轻喘了一会儿,而后说:“成亲那天不能圆房,这次也不能。”
女子的视线沿着贺重锦的喉结下移,青年的金红锦衣湿了好一大片,那些本来都是小岁安的。
原本心里难受,如今又多了几分羞耻。
“嗯。”他的声音依旧冷,“该喝药了。”
她拗着性子:“.......不喝。”
“你还在怨我?”
江缨则答:“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我想过同你和离,只是没有想好。”
说话时,贺重锦已然起身去端那碗药。
江缨:“贺重锦,我说过我不喝。”
谁知,那人端起碗自己喝了下去,用霸道的吻强行灌进江缨的口中,苦涩的汤药席卷着二人的唇齿。
一遍又一遍,最后药碗见了底,直到江缨全都喝下去,贺重锦似乎才放心。
她也不想与贺重锦和离,只是皇京第一才女的事,于江缨而言是一道解不开的结,无法逾越的鸿沟。
再等等吧,兴许过几日就想开了。
这天夜里,大盛下起了第一场初雪,衣桁上,淡蓝色的裙衫和金红锦衣挂在一起。
他像发了疯般吻着女子的耳根处,脖颈,呼吸交缠,在女子雪肌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红印,她忽然想,常言道覆水难收,想不到还可以用在这里。
更贴切地来说,是欲望难收。
直至夜半,青年累了,他躺回自己的位置,微微沉了一口气。
她翻身背对着他,心里还在同这个人置气,却听贺重锦叹道:“缨缨,我们是一样的人。”
“莫要安慰我了。”江缨低低道,“我要睡了。”
贺重锦启了启唇,想要说什么,却选择了沉默。
全天下的人都能窥探他不为人知的,难以启齿的秘密,但唯有一个人不能,唯有江缨不能。
他希望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第二日,贺重锦去早朝之前,把小岁安抱到房间里。
两个人并没有太多的交流,他把孩子抱过来江缨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贺重锦声音清晰好听,说时有些局促:“我今日带岁安去军械监,但……他不能饿肚子。”
虽然桂试八雅结束,江缨也没有必要再读书,但贺重锦依旧遵守约定,抽身将小岁安带在身边。
江缨接过孩子,却迟迟没有动作。
“那个……你转过去。”江缨道,“你在这里看着,我不好意思。”
连江缨都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未免太颠三倒四了,贺重锦又不是没看过。
他愣了一下,没说什么,听话地转身了。
衣物被翻动的声音,随后是吼吼吼的声音,贺重锦虽然背过身去,但江缨仍旧觉得有些羞耻。
她想着,被猛地一下刺痛打断了思绪。
也不知怎得,一向恬静的江缨在一瞬间发了脾气,手不受控制地拍在襁褓上:“你……你为何咬我?”
哇啦的一下,小岁安哭了起来。
耳鸣阵阵,江缨心底的烦躁几乎压抑不住,听到小岁安哭了,贺重锦忍不住想要转过身,好在最后克制住。
他在想,儿子好生不听话,难道性子随了自己?
别说这孩子了,听见这哭声,江缨也快哭了。
“好了。”半晌,她对着贺重锦的后背说,“你抱他走吧。”
“嗯。”
贺重锦抱着贺岁安离开,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江缨的心绪却久久难平。
她总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开心不起来,莫名低沉。
红豆端着早膳进来,便见梳妆台里的金银首饰散落一地,还有被撕成碎片的书卷。
“夫人,你这是……”
江缨抱着双腿坐在榻上,遮挡肩头的长发垂落下来,看起来有些低迷。
“我也不知为何。”江缨低低道, “好像这样做,我的心情会好些。”
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仿佛陷入了情绪的漩涡之中。
她这是怎么了……
好难过… Ɩ …
第37章 惧内(修)
贺重锦抱着贺岁安走在宫道上, 入秋了,风稍稍大了些,他则用官袖为男婴遮挡着。
从宫门走到军械监这一路,吸引了一众宫女太监的目光, 他们都知道前天贺相夫人在宫中桂试上受了惊吓, 从而早产, 胎位不正,折腾一夜才把孩子生下来。
于是,大家开始议论纷纷:“那是贺大人, 我没看走眼吧?”
“这有什么好看走眼的?还那么年轻, 不是贺大人还能是谁,他们家没奶娘吗?怎么把孩子抱进宫了?”
“不应该啊!就算没有奶娘,不是还有贺相夫人吗?尚在月中又何至于看顾不了孩子?让贺大人带进宫?”
“就是说啊,这哪里像话啊!”
“贺相名震朝堂,怎么会叫一个小门小户的嫡女欺负了去?莫不是.......”
众人齐声道:“惧内!?”
紫色官服在宫道上越来越远, 朝着军械监而去,不出半个时辰,这‘惧内’的名声在宫人们之间传开。
贺重锦似乎并未听见那些人的议论,
小岁安正在爹爹的怀里呼呼大睡, 一根嫩嫩的手指放在嘴里吸吮着, 他停下步来, 用指腹把孩子的手指勾出来,默默叹了一口气。
孩子纵然可爱, 但昨日他看到江缨躺在榻上,疲倦的像一滩浸湿了的宣纸, 心里就生出些许不忍来。
其实,当初无论是选择打掉, 还是选择留下,最终是什么样的结果,他都会遗憾的。
贺重锦忽然又想,昨晚江缨说过要和他和离,又说要让他纳妾。
纳妾是不可能的,和离......他没看到她写和离书,但屋中的笔墨纸砚还在,怎么办?
嗯,该托人回府上送个信,把家中笔墨纸砚藏好,不要被江缨发现。
军械监的于大人刚走出来,便见贺重锦低头看着小岁安越过大门,往前方走去。
于大人不由得道:“贺大人。”
贺重锦没听见似的,抱着孩子继续往前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走过了路。
于大人一把年纪,赶紧迈着老腿追上去,一边追一边走后面喊:“贺大人,走过了!走过了!”
青年停了下来,若有所察地环望四周,于大人好不容易追上,大汗淋漓道:“哎呦,贺大人你走了神,军械监在后面。”
“抱歉。”
贺重锦和于大人一起进了军械监,军械监内,铁匠们围聚一桌,研究着贺重锦从颍州带回来的手记。
结果贺重锦刚一进来,铁匠们被他怀里的娃娃吸引。
于大人重重咳了一咳,铁匠们这才集中注意力,继续埋头事了。
贺重锦抱得累了,也没说把孩子放下,只是找一处檀木椅坐下,开口道:“流火石寻得如何了?”
于大人答:“下官已命人日夜兼程前往颍州,按贺相所说悬崖下去寻了。”
“嗯。”
虽不过是简单的对话,但于大人一直在用衣袖着汗,贺重锦看着他,眼中划过一丝锐光:“太后之令,流火石所在之处务必守口如瓶,于大人,你可知晓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
“下官自然遵从太后娘娘的意思。”
于大人满心的疑云,此时也没胆子问一问贺重锦了。
起因是他派去的颍州的人,在到了贺重锦所说的那处山崖下,拨开积雪寻找流火石的时候,赫然发现了一大堆的尸骨。
据派去的人说,那些骨骼在日夜风吹下已经枯黄,应该有十几年了,悬崖下荒无人烟的。
颍州地广人稀,终年积雪覆盖,那种地方死了这么多人,没被发现也是情理之中。
身居官场多年,于大人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里定然不简单,太后和贺重锦似乎有意掩埋此事。
还是不要多问为好,叫去颍州的人缝紧嘴巴,免得引火烧身。
这时贺重锦又问于大人:“冶炼之法还原的如何?”
“害。”于大人重重叹了一口气,“贺大人有所不知,姚逊此人在军械监中一向寡言少语,倘弱不是因为流火箭,下官是万万没有发现他有如此的才能,他……”
“重锦知晓于大人年事已高。”贺重锦慢慢道,“但公事上,还望于大人说重点。”
“贺大人,从姚逊的手书上看.......”
正说着,于大人的一双老眼不知怎得就看向了贺重锦怀中的藕色襁褓上。
说来也怪,贺大人家里这小娃娃明明才出生不久,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刚有所舒展开,可那双黑黝黝的眼,看人就像是有灵气一般。
贺重锦发现自己的儿子小岁安在看于大人。
于大人在军械监多年,年岁已有六十,快是告老还乡的年纪,两鬓斑白不说,胡子也白,走起路来像絮一样。
婴孩儿的眼神稚嫩可爱,把于大人都可爱呆了。
片刻后,只见于大人定了定心神,继续道:“贺大人,从姚逊的手书上看,流火箭的冶炼之法,道道工序都极为严谨,加之,手书也只是残卷,所以要想还原,恐怕不易啊!”
闻言,贺重锦的神情覆了一层郁色,又问:“果真不能完全还原了吗?”
于大人摇了摇头:“贺大人,即便还原出来,想必也相差甚远,如果与完整之法锻造出的流火箭相比......”
贺重锦沉思。
看来如今唯一的办法,只有找到指使姚氏的幕后之人。
贪墨案、流火箭.......桩桩件件都无疑展露了那个人的野心。
朝中之人,又会是谁?谁会在他的眼下隐藏至此?
小岁安还在盯着于大人,盯得于大人脸都红了。
小娃娃生得也太萌了。
一大把年纪了,在军械监这样的场合,如此多的铁匠面前,他绝对不能失态。
于大人白眉一横,朝小岁安露出凶巴巴的表情。
下一刻,小孩儿的脸瞬间扭曲,响起了银铃般的哭声。
铁匠们瞪大了眼睛,赶紧低头,谁也不敢说话。
“于大人,你吓到岁安了。”
于大人连忙赔罪:“贺大人,对不住,许是下官这胡子......”
“无妨。”
虚惊一场的于大人点点头,忽然又道:“贺大人,小娃娃尿了。”
官服湿透了,贺重锦并未有恼色,自始至终平静,手指温柔地揉着小岁安哭肿的面颊:“好了,好了,爹爹在这。”
贺重锦对于大人道:“于大人,你与铁匠们尽快还原冶炼之法,我带岁安先行去慈宁宫换一身干净的衣服,随后就到。”
说完,贺重锦便抱着孩子离开了。
慈宁宫,太后正在院子里修剪牡丹花,老宫女上前禀告道:“太后娘娘,陛下如今不吃不喝,正闹绝食呢。”
谁知,太后非但不紧张,反而出奇的淡定:“叫他闹好了,陛下是哀家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他什么性子,哀家最为了解不过,想必是虚张声势而已。”
与此同时,小太监揭开房瓦,用绳子绑着一袋糕点,再将慢慢放绳子,把糕点送到殿内。
被关锁在殿内刘裕正在用盘子装着小太监买回来的糕点,小太监在屋顶上望了望风,一边道:“奴才这就告退了,陛下可要快点吃,今日太后娘娘怕是要来看陛下。”
刘裕不顾仪态,盘着腿坐在地上,嘴里一边嚼糕点,一边问小太监:“为何?”
“陛下有所不知,昨晚贺大人从颍州回来了,贺相夫人又在宫中生了个小公子,如今孩子正被贺大人抱进宫中了。”
“表嫂生了?!”
由于太过激动,刘裕大喜过望,连糕点都掉到地上了。
刘裕高兴的是,不仅母家多了一个亲人,更是表兄的孩子出生,太后的精力就不会全部放到自己身上,长久以往,也许会松口让曲佳儿做皇后。
小亭里。
太后抱着小岁安爱不释手,小岁安这次倒也很乖,没哭没闹,眯着眼睛像是在享受着午日的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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