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缨几乎想也不想:“好。”
吃了一会儿面,姚氏便起身去忙了。
这时,江缨注意到了什么,她定睛看去,角落供桌之上的盘子里摆着新鲜的瓜果,正中间立着的是姚小梅的牌位。
不对,她记得昨日供奉着两个牌位,一个是姚小梅的,一个是姚逊的,姚逊的牌位呢?
虽是有所怀疑,想问问姚氏,恰巧姚氏端来了一盘自己做的糕点,便忘了这回事,听姚氏说着姚小梅生前的事。
从出生到幼年,她说小梅十分听话懂事,年纪小就会帮她做农活,分担家里,即便病着也要读书认字。
姚氏说,她唯一所求便是小梅能够一生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却不想老天爷终究是夺走了自己的女儿。
这番话,让江缨再次摇摆不定。
“孩子......真如你说的那般好吗?”
贺重锦将一件件衣物叠好,亲自放进行囊,准备出发去颖州,与之同行的还有大理寺卿李大人。
这些年,他为国事奔波,去过许多的州县,唯独没有去颖州,
他不喜欢颍州的风雪,总觉得刺骨,本是想让文钊同李大人一起去,现如今却也还是去了。
贺重锦想,离开之后再回来,他便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至于那个孩子,他们以后还会有的,渐渐的他就不会留恋了。
这样想着,青年黯然神伤,随后将包裹挂在身上,推门而出,却不想夜色之下,他喜欢的女子正披着藕粉色披风,闻声回过身来。
贺重锦的心跳了慢拍:“缨缨。”
下一刻,女子迈步上前,抱住了贺重锦,娇躯与他结实的胸膛紧紧相贴,贺重锦微微错愕。
“夫君。”良久,江缨低低道,“试试吧。”
贺重锦:“???”
女子将他搂的更紧了,娇躯轻颤,把脸埋在贺重锦胸前,抽涕道:“对不起夫君……对不起……我只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顿了顿,江缨哭得更厉害了,说道:“我舍不得皇京第一才女,也舍不得孩子,我想通了……我们试试。”
贺重锦并没有多开心,只是松开手,望着江缨的眸光里含着认真:“想好了吗?”
江缨点点头。
即便心里还有隐隐一丝悔意,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再难更改了。
贺重锦按耐不住内心的冲动,托着江缨的脸吻了吻,凌冽的气息化作了春日的柔风。
唇瓣分离,女子的面颊肉眼可见的红了几分,贺重锦温声道,“明日我便要出发前往颖州,这一去,至多一个月回来,你在家中等我回来,好好读书。”
江缨点点头,似是又抓住了些许不对的字眼:“夫君,不是今晚......?”
“明日再走。”贺重锦望着她,忽然皱眉,“等等。”
“怎么了?”
贺重锦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子的脸,将左脸和右脸对比了一下,又带着江缨进入屋中,握着烛盏用烛光打在她的右脸上,赫然一个巴掌印,还带着指甲划伤的浅浅血痕。
江缨看到他眼中略过一丝心疼,而后转变为了怒意的阴沉。
他说:“谁打的?”
“母亲。”
“.......”贺重锦强迫自己温和下来,又问,“为何?”
她低低道:“没有为何。”
贺重锦定定看着她,随后开口,一语点明道:“是因为聘礼吗?江夫人分给江大人的一百两黄金?”
“你知道?”
“是姑母告诉我的。”贺重锦神色凝重了几分,叹了一口气,“我是你的夫君,如果缨缨有难处,该当帮你,不是吗?”
江缨的瞳孔隐隐闪动着,低下头像个认错的孩子:“是我瞒着夫君,没有和夫君商量,以后不会这样了。”
贺重锦命人拿到金创膏,双指蘸取一点,环抹在江缨的面颊上:“疼吗?”
“不疼。”
他是那样的细腻认真,而这样的一面却只给了她吗?
江缨如此想着,殊不知在贺重锦的心里,一想到江夫人,便有杀意与怒意在愈燃愈盛,很快又无声地平息下来。
若再有下次,他不敢保证江夫人会不会是第二个赵恒之。
天还未亮,江缨越过贺重锦爬下了榻,拿起书卷就去了凉亭里读书,后来没过多久,贺重锦竟然已经穿戴整齐好,踏着清晨的来到了凉亭,似是要陪着她。
江缨见他一直在亭中喝茶,不由得问:“夫君,离启程还早着,为何这么快就出来了?”
贺重锦笑了笑:“想陪你读书,顺便再看看日出,颖州常年风雪,到了颖州,能够看到日出的机会不多了。”
“原来如此。”
江缨打了一个哈欠,困意来袭,又即刻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用毛笔在书卷上清晰标注着重点。
这时,文钊忽然走了进来,向贺重锦禀告道:“他们来了,大人是否去正厅迎接?”
江缨一脸莫名,见文钊没把话说全,便问道:“夫君,谁来了?”
贺重锦却不答,只是笑了笑,对文钊道:“让他们到这里来。”
“这。”文钊吓了一跳,“大人,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他们可是......”
最后四个字的身份太过于重了,文钊下意识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江缨还是听到了:皇亲贵胄。
贺重锦一边替江缨研着墨,一边冷然道:“带过来,无需迎接。”
见命令如山,文钊领命道:“是,大人。”
第28章 郡主(修)
昭阳郡主和汝南王夫妇一起来到贺相府, 见贺重锦没出来迎接,夫妻二人便将她拉到凉亭。
他们原本几个月前就该来的,但汝南王公事繁忙,贺重锦又婚期在即, 只能等江缨和贺重锦成亲之后, 带着昭阳郡主上门。
江缨第一次见昭阳郡主, 昭阳郡主便发丝凌乱,肩头处的衣衫斜了一角,不仅仪态全失, 顶着大大的黑眼圈, 还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
额......天还没亮便来了,莫不是昨晚在王府吵了一整夜?
原来,刚才文钊所说的王权贵胄,是汝南王啊。
不过这并不意外,皇京之中其他的刘姓子孙在争夺皇位时, 死的死,疯的疯,除了先帝流放颖州二十年的汝南王平安无事,被太后下旨迎回了皇京。
江缨记得贺重锦说过, 他是被昭阳郡主算计, 喝了合欢散, 所以才误打误撞在宫园里和她行鱼水之欢的。
所以,归根结底, 他们的结合就是因为昭阳郡主。
直到汝南王一家进入亭子,贺重锦这才不缓不慢地起身, 行了一拱手礼:“贺重锦,见过汝阳王殿下, 汝阳王妃,以及昭阳郡主。”
江缨估摸着自己也要起身行礼,岂知被汝南王妃按了回去:“贺相夫人,你是有 Ɩ 身子的人了还行礼做甚?快坐下!”
"贺重锦,你暗中调查本郡主的婢女?!”昭阳郡主气极了,指着贺重锦便嚷道,“你经过本郡主同意了没有?”
汝南王脸色一黑,呵声道:“昭阳,在贺大人面前休要无理!”
贺重锦全然没了温柔,一双眸冷冷地望向照样郡主,而后礼貌一笑:“昭阳郡主此言差矣,郡主在我茶中下合欢散,此事经过我同意了吗?”
“我是下了合欢散。”昭阳郡主抱着臂道,理所应当道,“全皇京都知道我有意想嫁你,谁叫你不知好歹,在那么多人面前让我丢人。”
“嫁娶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罢了。”贺重锦淡声说着,“郡主今日来贺相府,只是为了羞辱重锦?”
昭阳郡主刚要反驳,汝南王便先一步制止了她的出格行为:“昭阳!还不快给贺大人道歉!”
到底是锦衣玉食的郡主,听到这话顿时激起了一身反骨:“道歉?!我是郡主,为什么要给一个臣子道歉!?我不道!”
汝南王脸都气紫了。
他怎么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
来时汝南王就已经同昭阳讲了这其中的利弊。
他说,贺重锦不是普通的朝臣,那是太后的侄子,倘若宫宴之事的真相被贺重锦传开,汝南王府遭人唾弃不说,闹到太后跟前,他还怎么立足?
昭阳郡主生性骄傲,自始至终都拉不下颜面。
汝南王妃道:“哎呦,昭阳啊,你就听你父王的话,和贺大人低个头,认个错,这件事就算了了。”
“我在茶里的下的又不是毒?他在宫宴上让我颜面尽失,我戏弄他,两不相欠,凭什么道歉?”
汝南王怒道:“混账东西!”
汝南王刚要伸手给昭阳郡主一个巴掌,幸好汝南王妃挡得及时:“王爷要打就打妾吧!昭阳可是咱们唯一的女儿啊!”
一家人在亭子里吵吵嚷嚷,江缨竭力压下心底的烦躁,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卷想迫使自己的耳根清净下来。
可是,她忽然想到江夫人打自己的事,贺重锦说夫妻之间要坦然,不要有所隐瞒,所以还是将书卷重新放了回去。
“夫君。”
这一句夫君,让亭中吵嚷声归于寂静,贺重锦的神色一瞬间柔和下来,他看向江缨,嘴角微扬:“缨缨,怎么了?”
“这本书卷,我好像看不下去了。”
没明言,但贺重锦却了然她的意思。
“汝南王殿下。”贺重锦话语沉稳,不失礼貌,“重锦不想再继续与三位周旋,想尽快解决此事,而后准备动身离开皇京。”
果然安静了下来,汝南王妃道:“贺大人,我家昭阳的确有错在先,只不过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没有合欢散,哪里有贺大人的妻儿双全呢?”
“汝阳王妃说的不假,能娶到缨缨这样好的新妇是重锦三生有幸,但昭阳郡主的行径,重锦不能恭从。”
汝南王沉凝片刻,对贺重锦道:“贺大人想如何处置昭阳?只要能解决此事便可。”
汝南王妃一听,当即惊道:“殿下,你......你在说什么?处置昭阳?”
闻言,江缨心中一惊,她忍不住问贺重锦:“夫君,你要怎么做?”
贺重锦道:“如何处罚,我还没有想好,但郡主怕是要受委屈了。”
江缨想到了吕广,又想到了天香楼里的赵恒之。
不仅是她,汝南王妃也想到了这里。
放眼朝中,谁不知晓贺重锦在国事上是个雷霆手段的?况且那赵恒之的事在皇京之中都已传遍,至今人还在家中躺着。
何况赵恒之是男儿身,她的昭阳可是女子,以后是要嫁人的,万一弄成了残疾......
汝南王道:“本王说,随贺重锦处置。”
“王爷三思啊!昭阳她怎能受那样的苦啊!”
可汝南王早已硬下心肠,颖州十年苦寒,他好不容易能有命从那里回来,岂能因为这件事从而得罪了太后和小皇帝?
见汝南王这里是没什么可求了,汝南王妃灵机一动,开始求江缨,凄声道:“贺夫人,你也是女子,人好心善,你怎能忍心看着昭阳郡主被打断腿骨吗?”
“我......”
说实话,江缨还是觉得这惩罚略重了些,何况昭阳郡主下的是合欢散,初衷不过是想戏弄一下贺重锦而已,不至于受到这样的刑罚。
还是帮一帮吧,如汝南王妃所说,女子活在这世间本就不易,何况昭阳郡主所为并未带来严重的后果。
只是喝下合欢散的并非是她,而是贺重锦,以贺重锦的性格,江缨不知道自己能否劝得动,得想一个方式把昭阳郡主救下来。
思考了一会儿,江缨道:“夫君,可否让我处罚昭阳郡主?解一解气?”
汝南王的脸上覆了一层疑色,贺重锦见江缨开口,意外的同时,心里多了几分高兴,温声道:“嗯,正好我即刻要出发去颖州,公事繁忙,你是我的妻,惩罚之事便交由缨缨来吧。”
昭阳郡主心想:这江缨看着柔弱无骨的模样,还能命人打断她的腿骨不成?
不,未必,像贺重锦这样的人,肯娶这样一个小门小户的嫡女为正室,她必然不简单,不是心如蛇蝎,就是心狠手辣。
总之,夫妻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只见江缨来到昭阳郡主面前,鼓足了勇气开口:“郡主,你会背书吗?”
昭阳郡主诧异无比,“背书???”
“从前我犯错误,母亲会罚我背书,练习八雅。”江缨征询道,“郡主,四十本书可以吗?时效......嗯,就到桂试八雅那日。”
昭阳郡主彻底惊呆:“四十本?江缨,你开什么玩笑?本郡主的身份,岂是你们这些没有能耐,只会卖弄琴棋书画的管家女眷?”
汝南王怒声道:“够了!读书而已,你难道还想像那赵恒之一样,被当众打断腿骨吗?!”
汝南王妃见状,赶紧扯了扯昭阳郡主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说话,昭阳公主只能硬着头皮认下了。
江缨从桌上拿起一本书卷,递到了昭阳郡主面前:“这期间你每日下午都要在贺相府待上四个时辰,受我监督,郡主,可以吗?”
其实,最后的条件可有可无,江缨替贺重锦感到不值,不希望昭阳郡主偷懒罢了。
“来就来,谁怕谁啊!”昭阳郡主一把接过江缨手中的书卷,“背书而已,算得了什么?怕了你们不成?!”
谁知,在打开书卷的第一页,看到里面诗词时,她的双眼便开始昏花。
小时候,皇家学堂里最不爱读书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昭阳郡主,其次是当今皇帝刘裕。
只不过,刘裕是皇帝,不得不学会治理大盛,而昭阳郡主是女子,出了学堂之后就再也没读过书了。
江缨看向贺重锦,他点了点头,柔声道:“甚好。”
短短两个字,让江缨的心里激起了暖潮,她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想听他对自己说很多很多个甚好。
想听一辈子。
汝南王一家离开贺相府后,贺重锦也该启程前往颍州了。
皇京的城门外,车马人手均已备齐,即刻便要动身了。
贺重锦临到马车前又回首,这日风大,女子伸出素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理到耳后,他看到她淡蓝色的裙角随着插在小髻上的流苏一起摇曳着,那是十分独特的美。
她杏眼望向他,目光里三分担忧,七分不舍,夹杂着一丝期待。
他温和的声音仿佛是随风飘到了江缨的耳畔:“缨缨,我走了。”
“嗯。”江缨点点头,“早去早回。”
贺重锦笑了笑,视线落到她凸起的小腹上,心里想着,这一去一定要尽快回来,如果可以,恨不得明日就回来。
他要亲眼看着孩子出生。
几句告别后,贺重锦再次走向了马车。
岂料,江缨望着黑衣青年的背影,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激荡万千,迈步奔向了他:“贺重锦!”
她太过激动,以至于叫了对方全名,但在贺重锦的心里,这无疑是比夫君更为亲切的称呼。
红豆很自觉地背过身去,文钊则同那些看热闹的侍卫们道:“转身!”
所有人将身体转了过去,让这对小夫妻在离别之前,得以温存。
一朝宰相,举重若轻的贺重锦,被江缨就这样紧紧抱住,她的发髻墨香依旧,萦绕在贺重锦的鼻尖,贺重锦愣了一下,便听见她说:“夫君,我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耳边,贺重锦的声音清晰好听:“是什么?”
“喜欢就是舍不得,是书中所说的无形之物,潜藏在心底看不见摸不到,会让人控制不住做一些违背自己的举动。”
胸膛之中的心脏砰砰乱跳,贺重锦的喉结蠕动了一下:“嗯。”
譬如现在,江缨一股脑地将心中所想通通说给他听,她从来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从我记事起,我便知道我不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成,所以我一直拼命地努力想要变得更好。”
“我想做皇京第一才女,从前是为了母亲,但如今不仅为了我自己,也为了能够配得上像夫君这样好的郎君,配得上夫君的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贺重锦怔然,身躯因这最后一段真挚的话而为之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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