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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归美人,美人归我!(雁东鸣)


穆谦不解:“这话怎么说的?”
正初赶忙解释:“月前他刚住进翠竹轩时,是有那边管事的拜高踩低,让他去切干草喂马,当时他便使了手段,差点把咱们府里的马弄死,直接给管事的吓坏了,这以后哪儿还敢再使唤他。后来见您待他甚厚,府里上上下下就都敬着他了,再没人敢欺负他,您多虑了!”
穆谦听得云里雾里,听正初的意思,如今府里无人敢轻视黎至清,纵然有人欺辱他,也是月前,而且他也将对方也折腾的不轻,怎的会旧事重提?
穆谦着实想不明白,低头思索间撇到了那个“慎”字。
这个“慎”字,莫非是黎至清想提点他,那慎在何处呢?
一瞬间福至心灵!黎至清,可真有你的!
“走,正初,咱们去找黎先生讨彩头去!”穆谦把手中折扇一收就要带正初出门,突然听到了外头侍卫的喧哗声。
“抓刺客——”
“快抓刺客!”
“保护王爷!”
“刺客向着翠竹轩去了!快追!”

翠竹轩?坏了!穆谦听着动静立马奔出了书房,带了仲城向着翠竹轩跑去。
黎至清喜静,穆谦就按照他的意思把翠竹轩的侍卫减了大半。如今他一个病恹恹的文弱书生在那儿,要是刺客有心对他不利,他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穆谦虽然这段时日勤于习武,但身手相比府内的侍卫还是逊色不少,等赶到翠竹轩,一众侍卫已经持刀将刺客团团围住,明晃晃地刀刃环了一圈,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还有一脸无奈的黎至清。
“呜呜呜……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听他们说你被踩死了,尸体被巡城司从衙门里拿棉被裹着丢了出来,你都不知道我难过了多久?后来又听说你没死,我可高兴坏了,一知道被晋王带走了,我就来找你了,你怎么也不给我捎个信儿呢,呜呜呜……”
那名夜闯王府的刺客,是个梳着双平髻穿着夜行衣的小丫头,约摸着比黎至清还要小两岁,如今正一手扣在黎至清腕子上,一手抱着黎至清掉眼泪,一边哭一边把眼泪鼻涕往黎至清身上蹭,黎至清被她抱着,整个人都僵硬了。
穆谦一见这场面放下心来,看来是误会一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黎至清不喜欢过分热络的肢体接触,见着黎至清尴尬,穆谦也不打算伸出援手,怀着促狭的心思抱着胸,站在一旁看热闹。
“好了,没事了,阿梨乖,不哭了哈。”黎至清虽然被小丫头抱得尴尬,但还是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髻,轻声哄着她。
“你怎么又添新伤了?”小丫头摸了他的脉搏,又瞧了瞧他的脸色,无视周围一圈明晃晃地刀刃,泪眼婆娑地盯着黎至清的眼睛,语气里充满责备。
“我不是被人踩了么?”黎至清接着她的话笑着逗她,眼见着穆谦到了,怕这玩笑他听了心里不痛快,立马转了话题:“萍姐姐和阿衍可好?”
“夫人和小公子我都安顿好了,这才启程来找你的,临行时小公子拽着我的衣角直管我要爹爹呢!呜呜……公子你都瘦脱相了!”小丫头说着,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然后继续把眼泪往黎至清的前襟上蹭,“哪个王八犊子敢踩你!我非踩扁了他不可!”
黎至清感觉到自己的前襟一会儿湿冷一会儿温热,却拿眼前的小丫头一点办法也没有。
穆谦在一旁听着二人叙旧,黎至清似是对家中妻儿甚是关心,不似先前黎氏声讨家门逆子檄文中所写得那般抛妻弃子无情无义。而且,这些时日与黎至清相处下来,穆谦通过发现此人不仅才华出众,而且从他偶尔流露出来对野史传记的见解,能看出此人立身极正。现在,穆谦对那檄文是一字不信了。
本来怀了看热闹的心思,如今听着小丫头口无遮拦扯到自己头上,穆谦忍不住出声了:
“咳咳!姑娘当真好本事。”
黎至清听出穆谦话中带着些许不满,也不知他是不悦黎梨的口不择言,还是欲怪罪黎梨擅闯王府,赶忙轻轻拉开小丫头,对穆谦拱手道:
“殿下容禀,此女名唤黎梨,是黎某本家一名侍女,并非歹人。因着黎某独自来京,她遍寻不得,历尽艰辛才得一丝音讯,一时情急误闯王府,还望王爷念她年幼懵懂,恕她这次,若有责罚,黎某代领。”
穆谦见黎至清服软,不欲再计较:“本来念着先生不懂拳脚又病着,怕有贼子闯入翠竹轩惊了先生,如今看来是虚惊一场。既然是误会,都各自散了吧!”
穆谦说着摆摆手,示意众人收刀入鞘各自散去。
待众人离去,黎至清才道:“多谢殿下,如今家中侍女既已抵京,再过叨扰着实不便,黎某也该告辞了。”
黎至清不仅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连纨绔玩得也不在话下,还能用字谜拐着弯的提点人,穆谦近日读书,还有心多向他请教,十分不愿放他走。
“先生莫急,黎梨姑娘来了,安心住下便是。既然本王遵您一声‘先生’,那围棋您就免为其难再指点本王几日,好歹得把本王送进百鸢阁紫鸢姑娘的门再走。”穆谦这话说的三分真,两分假,想留人是真,围棋不过是个幌子。
“公子,百鸢阁是何处?为什么他非要去。”黎梨瞪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瞧着黎至清。
这个问题让黎至清一阵尴尬,脸色变了几变,轻咳一声,才道:“这不是你个姑娘家该问的。”
黎梨一脸迷惑的瞧着他,又皱着绣眉瞅了瞅穆谦,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不能问。
穆谦冲着黎梨眨眨眼,故作神秘道:“那是个好地方,黎梨姑娘安心住下,改日得空本王带你去玩!”
黎梨是个不经事的,一副小孩子心性,一听有好玩的,还坠着泪珠的眼眸瞬间绽放出光彩,拽着黎至清的袖子撒娇似的扯了扯,眼里的恳求甚是明显,黎至清无奈,只得应允下来。
正初忙唤了人来收拾出翠竹轩的偏厢安顿黎梨,黎梨欢呼一声,跟着正初去看自己的房间,翠竹轩院内只剩下穆谦和黎至清相对站立。
月华散落在黎至清身上,更显得这人冷冷清清。
轻风过袖,衣摆随风摇曳,黎至清的纤细的皓腕落在穆谦眼中,让他不禁感慨,眼前这人,也太过单薄了。怕是风再大些,他就能当作风筝,乘风而起了。
穆谦:“其实……”
黎至清:“今日……”
两人同时开口,又戛然而止。
黎至清立如青竹,他本不是话多之人,如今静静地瞧着穆谦,等着他再次开口。
穆谦挠了挠头,才道:“其实,我是来找先生道谢的!字谜我猜出来了,是个‘慎’字!先生我可猜对了?”
黎至清轻轻颔首。穆谦又道:
“本王知道先生不是多事之人,纵使府内从前有恶奴相欺,先生也未曾抱怨,如今先生肯旧事重提,足见情谊。”
言罢,穆谦拱手一礼:“谦,多谢先生提点了!”
黎至清侧身避开,不受他的礼,只温润一笑:“当时就与殿下说明了,只是个字谜而已,何来言谢一说?殿下言重了。况且,从前咱们约定过,只谈风月,不论其他。”
“是了,只谈风月,不论其他!”穆谦会心一笑。抬头望月,已是深夜,“如此,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黎至清颔首示意,穆谦转身正要走出园子,就听到一声:“殿下留步!”
穆谦脚步戛然而止,转身却见黎至清将羊脂玉扇坠送至眼前。
“字谜的彩头。”
穆谦稍作犹豫,还是接了过来,仔细收入怀中后才道:“却之不恭,那就谢过先生了。”
黎至清莞尔,转身离去。
回正房的路上,穆谦似是想到什么对着随行的仲城吩咐道:
“你去把府里的管事、仆役里里外外查一遍,有底细不干净的、嘴巴不牢靠的、吃两家饭的,统统处理了。”
仲城是殿前司禁军出身,对于命令从不多过问,只知道执行,如今领了命令,点头称是。
穆谦又道:“偷偷地查,别闹出动静,再打草惊蛇。要知道,受了惊的兔子,可不好逮!”
仲城皱了皱眉头,前半句他听明白了,后半句尚待消化。不过于他而言并无大碍,执行命令便是。
桌案前,黎梨把手按在黎至清的皓碗上仔细诊着,过了片刻才道:“肋骨不是大问题,公子素来安静,再养个把月,就能全都长好了,肺腑间的旧疾也有好转,公子懂得照顾自己了!”
黎至清对着黎梨,总带着几分纵容,笑道:“是么,这不挺好么?”
因着夜里风凉,黎梨又闹了一出夜闯晋王府的戏码,惹得黎至清出门解围着了风寒,话音刚落就咳嗽起来,黎梨见状赶忙为他倒茶。
“公子你就不经夸!一夸立马现原形了!”黎梨把茶杯送到黎至清跟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道:“公子怎么在这里住下了?”
黎至清拿起茶杯,掀开茶盏轻抿了一口才道:“这里清净,适合养病。”
黎梨不解,蹙着绣眉,“清静?秋风一吹院子里的竹子刷刷地响,哪里就清净了?公子该不会还伤着耳朵了?”
黎至清对着黎梨宠溺地笑了笑没接话。黎梨只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因着性格开朗身手好,早些年被老太爷安排到了自己身边照顾自己,名为主仆,实则如兄妹一般处着。
黎梨似是想到什么,突然道:“不过,我瞧着那晋王爷不是什么好东西!公子咱们还是不要跟他多来往了。”
黎至清诧异,黎梨不过只见了穆谦一面,而且人家还大度的没有追究她硬闯王府的罪过,怎么就给她留下了“不是好东西”的印象。
“怎么这么说?他不是还答应带你出去玩么?”
“哼!谁稀罕跟他去那种地方玩!”黎梨把手里的茶盏重重的拍在桌上,小脸顿时通红,“我刚问过正初啦,那百鸢阁不是好地方,但凡心心念念想去的,也定然不是什么好人!公子呀,晋王就是个纨绔子弟,他会带坏你的!”
“哦?你这样认为么?”黎至清好暇以整地看着黎梨,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
黎梨认真地点了点头!
黎至清暗笑着摇了摇头,穆谦的书房他进出多次,书房里摆满了志怪传记史书轶闻,黎至清留意过,这些书里,穆谦经常翻的是史书,虽然野史正史杂陈。
黎至清知道,世家子弟但凡收心上进读书,无非读两类,一类是诸子百家的经书,一类是便是史书,他的恩师曾道,修身立德读经,经邦济世才读史。让黎至清相信穆谦甘当纨绔,简直天方夜谭。

胡旗使团带着康成之盟的条约不情不愿的离京了,前前后后折腾两月有余。
送使团出京的那天,黎梨还去长街上凑热闹,瞅着长长地队伍离开京畿,又玩了好一阵子才回晋王府。
回到府上时,黎至清正站在翠竹轩的院子里,对着满园翠竹出神。
“公子,讨厌的胡旗人终于走了,街上好热闹呢!”人还没跨进院子,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已经落入黎至清耳中。
“嗯。”黎至清发出一个简单的声音,表示自己知道了。
黎梨继续分享着自己出门的见闻,“街上都说‘康成之盟’咱们大成占尽先机,这次胡旗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呢!”
“‘康成之盟’么?塞翁失马,焉知祸福。”黎至清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瞧着黎梨盯着自己,话锋一转:“康王是晋王的弟弟,两个人一起长大的,感情很好。”
“哎,那晋王这个蠢王爷该难过了。”黎梨刚说完才发觉她家公子情绪不是很高,走到黎至清什么轻声问道:“公子想念大公子了是不是?”
黎至清未接这话,只敛了情绪,带着宠溺的眼神瞧了一眼满脸担忧的黎梨,才道:“阿梨不是不喜欢晋王么?怎么还关心他难不难过?”
黎梨想了想,“其实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坏啦,还挺可爱的,他要是以后不总想着去那个什么百鸢阁,我就打算跟他做朋友啦!”
“做朋友么?”黎至清嘟囔了一句,仿佛在问黎梨,又像是在问自己,不等黎梨回答,又问道:“你喜欢他?”
“喜欢呀!”黎梨认真地点了点头,“他比家里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公子们好多了,整天笑呵呵的,也没架子。”
黎至清有心逗她:“那改日我走时,便把阿梨留在晋王府吧!”
“那不成!”黎梨一口回绝,“公子,我还是更喜欢你啦!”
黎至清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傻乎乎的小丫头!
又过了两个月,仲城把一份密密麻麻的名单递到了穆谦的桌案上。穆谦拿着名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在他府上吃两家饭的仆役人数近三成,还不包括那些身家清白但管不住嘴的下人。
虽说穆谦给仲城的命令是把这些人处理了,但牵扯的人实在太多了,若是大刀阔斧的处置,难免引人侧目。仲城思虑再三,觉得这并非小事,不敢擅专,就把事情报到了穆谦这里。
穆谦看着清单上的名字,不禁暗骂原主无能,连自己的府邸都看不住,混入了各方的眼线。穆谦凭着脑中原主的记忆,仔细回想,明白原主早就留意到这些人了,之所以忍气吞声,一来性格软弱,不敢处置,二来就是想向各方自证,自己绝无任何不臣之心,也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奢望。
穆谦不禁嘲笑原主天真,若是主动示弱就能保全自身,那穆诀又怎么会死?穆谦知道自己无论从出身还是心机手段都没法与周围各方势力对抗,为今之计只能竭力保全自身,撑到作者把文修完,然后看看系统给的那个机会是什么。
想到系统,穆谦不禁无语,自那日系统宕机,系统提示音就再也没响过,如今想想,竟然还有些想念那讨人嫌的声音。
穆谦一发现自己竟然有这种斯德哥尔摩想法,瞬间恶寒,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从脑中甩去,把精力放在当前的事情上。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这些眼线全都清楚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此时的穆谦已非彼时穆谦,纵然两人记忆已经相融,但为人处世总有破绽。这段时日还能以为康王伤心为由搪塞过去,再待下去,迟早露馅。那时若周围依旧遍布眼线,当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辰时三刻,黎至清准时出现在了穆谦的书房,如今随行的还有个跳脱的小丫头,说是侍女,黎至清却从不拘着她,叽叽喳喳很是欢快。
进门时穆谦一脸愁眉苦脸,黎至清也不多问,安安静静地为他摆着昨日未完的残局。
等黎至清摆完残局,穆谦仍旧大大咧咧坐在书桌后,把毛笔叼在嘴里,没有半分想挪出来的意思,似是在对弈之前有重要的事要商议。
“今日要是本王能破了这局,先生再拿个彩头赏我吧。”
黎至清双手一摊,笑得无辜:“扇坠子可只有那一个!”
本来两个人不过玩笑,倒是让黎梨不干了,指着穆谦表达着不满:“明明是你缠着我家公子学棋,棋艺有长进是我家公子教得好,你竟然还好意思讨彩头,羞也不羞?”
穆谦面上一松,不以为忤,装模作样道:“哎呦,自从阿梨姑娘来了,本王可是讨不到先生半点便宜咯!”
穆谦说着便从书桌后绕出来,坐在几案前开始与黎至清对弈。黎梨是个不让人操心的,自己乖乖坐在一旁,一边吃点心,一边看着两人下棋。坐腻了,也知道自己出门去找正初玩。
不知是否黎至清有心相让,不过半晌,穆谦竟然真破了局。
黎至清面上丝毫不见输棋的沮丧,笑容和煦:“殿下棋艺渐长,黎某自愧不如。”
本来因为眼线的处理问题,穆谦心情不畅。先前有黎梨插科打诨,如今又赢了棋,一扫之前阴霾,下意识地瞅了一眼黎至清,心思转了几转,嬉皮笑脸道:“那先生今日打算赏我什么?”
“殿下想要什么?”黎至清好暇以整,自那日字谜穆谦赢了他的扇坠子,仿佛是尝到了甜头一般,总喜欢在各种玩闹中与黎至清一较高下,但凡穆谦赢了,就找黎至清讨彩头。穆谦也从不贪心,彩头不过是让黎至清讲些趣事或者陪他玩些投壶射覆之类的游戏。
没想到穆谦正色道:
“先生可愿为我府上西席?林中猛兽凶禽出没,还请先生指点乳羊求存之道。”
“这……”黎至清没想到穆谦会提这样的要求,瞬间语塞。虽然平日里穆谦称他一声“先生”,但穆谦比他还年长一岁,两人之间并无师徒名分,那声称呼不过是个略带戏谑的敬称。如今穆谦竟然真有拜师的意思,倒让黎至清踌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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