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想了想,摇头:“不知道。从我上了马车一直到死亡,我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午饭是在瓦多佛庄园和大家一起吃的,应该也没有问题。”
诺兰“唔”了一声,换了个话题:“你与贝拉关系怎么样?”
“我同她接触不多,”白薇坦言,“但我不太喜欢她。”
“你觉得路易怎么样?”
“路易啊,”白薇柔软了眉目,“他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小坏蛋。”
“瓦多佛子爵呢,你们父女感情如何?”
白薇沉默了一瞬,说:“大人,我不姓瓦多佛。”她拿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汉字:白。
“我叫白薇。”她说,“白才是我的姓氏。母亲带我来到这里,但这里从来不是我的家。”
诺兰拄着下巴看向她。半晌后,他问:“那么,费舍尔呢?”
白薇手一颤,杯子里的热茶洒了出来。
诺兰不动声色地将白薇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费舍尔待你如何?”
瓦多佛宅邸顶层的书房里,卢克捏着帽子站在书桌前。桌子旁是两扇拱形落地窗,往外能看到远处的大片草地,以及圣玛丽恩教堂的轮廓。
“坐。”瓦多佛子爵对卢克道。
卢克回过神,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
“我听说你和贝拉谈过了。”瓦多佛子爵说,“她一向不识大体,如果她的胡言乱语给你带来了困扰,请不必理会。”
卢克笑了笑:“算不上困扰,她也认为这不是单纯的抢劫案。”
“如果你有新的论断,请拿出证据。” 瓦多佛神色微愠,“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薇出事那天我一个人在书房,虽然当时我身边无人,但府上的人可以作证那天我没有外出。你居然怀疑这是我做的,太荒谬了!”
“大人多虑了,这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卢克说。
卢克:“那天瓦多佛小姐为什么会在费舍尔大人的宅邸?”
“薇说有东西落在了费舍尔大人的宅子里。”瓦多佛疲惫地撑着太阳穴,“所以我联系了费舍尔大人,让他来接人。”
“瓦多佛小姐和费舍尔大人什么关系?”
瓦多佛身子一僵:“你什么意思?”
“她如果没有与费舍尔大人走动,怎么会落了东西在费舍尔大人府上?”卢克不疾不徐道,“如果她与费舍尔大人交情一般,费舍尔大人又怎么会派车来接人?”
瓦多佛子爵沉着脸,没有说话。
卢克继续道:“听闻费舍尔大人是个风流人物,你把女儿送到他府上讨他欢心,好让他在仕途上帮衬你一把。我说得对吗?”
“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瓦多佛冷声问,“你是来查案的,还是来侮辱我的?”
卢克盯着瓦多佛的眼睛:“所以我说得对吗?”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突然,卢克的视线越过瓦多佛,落在了窗外的某一点上。天色渐晚,灰色的天幕下有一点红光分外扎眼。那是圣玛丽恩教堂。
瓦多佛子爵顺着卢克的目光看过去,不禁一愣:“起火了?这样潮湿的雨天,怎么会起火?”
卢克霍地站了起来。
“糟了,教堂地下室!”
茶点室靠窗的小座上,白薇煞白着脸垂下眼睑。
诺兰惬意地喝了一口红茶,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白薇的局促不安。
“他……”白薇斟酌着字句,“费舍尔大人待我……”
“诺兰!”茶点室门口突然传来卢克的声音。白薇一个激灵,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诺兰看着从大堂奔来的卢克,有些意外:“怎么?”
“教堂着火了。”
白薇心下一惊,下意识扭头看向窗外。窗外天色阴沉,雨丝不断,遥远的天幕中似乎有黑云向这里压来。
卢克咬牙切齿道:“这种鬼天气,怎么会起火?只可能是人为纵火。我们赶紧去教堂一趟。”
诺兰拿起餐巾按了按嘴角,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白薇一眼:“别乱跑,等我回来。”
这边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其他客人的目光。白薇不便多问,只短促地点了点头:“好。”
诺兰和卢克离开后,茶点室里的窃窃私语声并未停止。白薇却不甚在意,她吃掉了碟子里的蛋糕,喝完了剩下的红茶,这才起身走出了茶点室。
大堂里乱哄哄的,府里的下人们皆奔走起来,要去教堂救火。
白薇转身上了楼梯。她并未在客房层停留,而是继续往上,一直走到了瓦多佛家女眷的楼层。她扫了一眼四周,随后拐进楼道。
楼道上见不到一个侍从,大家都忙着救火去了。白薇停在了楼道尽头的房间前。她抽出发卡中的铁丝,插进锁眼,熟练地勾住锁内机关。咔哒一声,锁开了。她闪进房间,反身落了锁。
房间内依旧保持着她离开时候的样子。被衾凌乱,窗帘半开。
白薇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还好,他们还没来得及动她的屋子。她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摸住台子底下的一块暗格,用力一推,暗格里弹出了个小抽屉。她将抽屉里的楠木四方小妆奁拿了出来,放进贴身的口袋。
做完这一切,她将暗格复原,又来到书架前,从书架第三层右手边往左数。数到第九时,往里一推,书架第九格的书应声而倒。这些书的后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白薇瞳孔一缩,伸手往书架里摸索。然而还是一无所获,母亲留给她的那本汉文手札不见了。
怎么可能没有?白薇皱眉,手札并无价值,谁会拿走它?况且手札上的内容皆以汉文写就,就算这里的人拿走了也看不懂。她不甘心,又把整层书架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依然不见手札的踪影。
正在这时,房间门口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白薇以最快的速度将散落的书堆回书架,提起裙踞跃向了房间的小阳台。她还未将气喘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通往圣玛丽恩教堂的郊区小道上,卢克抖着缰绳,焦躁地驱着马车。他扬声对马车内的诺兰道:“我核对了那几个人的不在场证明。无论是路易、贝拉夫人还是瓦多佛子爵,他们都没有时间作案。庄园里的亲眷和下人也都有不在场证明。但我总觉得瓦多佛子爵应该知道些什么,只是他不愿透露。”
“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卢克大声说,“路易不见了。他从葬礼回来后就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可我下午去找他的时候,他的房间里根本没人。府里没有人知道,路易少爷去了哪里。”
诺兰抄着手臂,倚着车厢闭目养神,似乎没有听见卢克的报告。
黑莓仰着头看他:“你是不是担心那个小丫头一个人在庄园里会坏事?”
诺兰摇了摇头:“我在想白薇的回答。”
“她的回答有什么漏洞吗?”黑莓问。
“没有漏洞。”诺兰说,“她的回答滴水不漏。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啊?”
“她出人意料地镇定,一点也不像经历过开膛惨案的人。她的答案好似提前演练过,就像……”诺兰蹙了蹙眉,“就像她早就知道自己会以那样一种方式死去,并面对我提出的那些问题。”
马车距离圣玛丽恩教堂越来越近,卢克抬头就能看到烧红了的大教堂。雨淅淅沥沥地下,火势却无半点消停的迹象。
卢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马车赶进教堂后的棚子。他还未将车子停稳,突然四面八方飞窜出一群蝙蝠,劈头盖脸向马车砸来。
“见鬼!”卢克掏出火-枪朝天开了一枪,这群黑皮细眼的畜生才不情愿地四散开去。
卢克抬头,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止马棚,教堂的尖顶也环绕着一群蝙蝠。成群结队的蝙蝠像生啖人肉的秃鹫,盘旋在烧得滚烫的教堂之上,仿佛随时都会俯冲而下将火里的生命带走。
“诺兰,我们得动作快些。”卢克跳下马车,霍地拉开车厢门,“诺……”
车厢里空空荡荡,车内的一人一鸟不知所踪。
瓦多佛庄园的房间里,白薇背贴小阳台,凝神听着屋里动静。来人步子既沉且稳,应该是一位壮年男士。那个人显然没有觉察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兀自走到书桌前翻找了起来。
白薇分辨出,那人先是打开了书桌上的装有笔墨纸砚的木盒,接着拉开桌子的抽屉。大概在拉到第四个抽屉时,那人停住了。他把抽屉里的某样东西拿了出来。
从上往下,第四个抽屉。白薇略一思忖,心里一沉。
那人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并不急着离开。他打开了白薇的衣柜。
只听哗地一声,那人似乎将她衣柜里所有的衣物都取了出来。
他要做什么?白薇猜不透。
白薇往窗边挪了几寸,想看ῳ*Ɩ 看那人到底是谁。就在她将脸贴近窗子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高频率的窸窣声。下一瞬,有什么东西打到了她的脸。
她定睛一看,失声尖叫。那是一群黑压压的蝙蝠。它们不知从何而来,此刻一个个地往窗玻璃上撞,撞得玻璃砰砰作响。
从溢出第一声尖叫起白薇就知道坏了。她连忙捂紧了嘴,只祈祷房间里的人没有听到。但显然事与愿违,那人停顿了几秒后朝着窗户走了过来。
连接着窗子的阳台很小,只要那人到了窗前,阳台上的一切将无所遁形。白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白薇以为自己要被逮住时,她忽觉腰间一轻,一股轻盈的力量将她往上一托,带着她瞬间离开了阳台。那股力量太快了,快得她还未看清是什么,人已站在了屋顶。
白薇惊魂未定,抬眸便见诺兰正站在她身侧。与此同时,楼下的窗子霍地被人推开,有人从窗口探了出来。
是瓦多佛子爵。
瓦多佛子爵左右张望,并没有发现异常。蝙蝠群被开窗的力道撞开,有几只想飞进房间,都被瓦多佛用手中卷起的衣裙拍落。
砰地一声,窗户关上了。窗外的蝙蝠群渐渐散去。
白薇捂着胸口,将目光转向身侧的诺兰。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诺兰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我说了,让你别乱跑,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我……”白薇想找一个妥帖的理由,但诺兰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你还要回房间吗?”诺兰问,“瓦多佛已经离开了你的房间。”
“你怎么知道他已经走了?”白薇惊疑不定。
诺兰点了点自己的右耳:“听到的。现在房间里已经没有他的声音了。”
白薇一时哑了嗓子。她知道这个人身份成谜,身怀异术,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忐忑。诺兰似乎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我要回去。”她索性不再掩饰,“请将我送回我的房间。”
诺兰点了点头,单手环住白薇的腰。一个起落间,两人稳稳地落在了小阳台上。
白薇正要从窗子爬进去,却被诺兰拉住。
“嘘。”他轻声道,“等一等。”
白薇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她配合地止了动作。
屋子里静悄悄的。大约过了一刻钟,房间里响起了悉悉索索声。有人从床底爬了出来。
白薇瞪大了眼睛,只听诺兰在她耳边道:“我听到房间里除了瓦多佛子爵,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白薇神色复杂地看着从床底爬出来的路易。瘦小的少年穿着薄薄的套头睡袍,靠在床边不知想些什么。显然,他在白薇进屋之前就躲在了床底下。他看见了她的所有举动却一声不吭。同样地,他也看见了来去匆匆的瓦多佛子爵。
白薇的视线落在了路易的左手上。他左手攥着一本薄薄的册子,泛黄的封页上写着一行簪花小楷。白薇吐出了一口气,那册子正是她遍寻不见的汉文手札。
“我改变主意了。”白薇说,“我不想进房间了,我们走吧。”
Chapter07. 交易
诺兰没有多问,扣着白薇的腰将她带离了这方小阳台。他的动作敏捷轻灵,像微风刮过,不曾带起半点窗帘的褶皱。
两人落在了宅子后的一片小树林。
天已经黑了,林子里的小道潮湿昏暗,白薇只能从前方宅子的灯火判断方向。所幸这里距离宅子不远,走上几步就能抵达宅子正门。他们可以混在救火的人里回到宅子,不会惹人注意。
雨依旧下着,两人都没有带伞。白薇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下一瞬,她眼前一黑,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兜头罩来。
她抬眸看了看走在侧前方的诺兰,小声说:“谢谢。”
“不客气。”
白薇心里有些忐忑。她已经做好了被盘问的准备,可诺兰什么也没问。他好似碰巧路过,只不过顺手帮她解了围,但她知道,这一定不是巧合。
正出神,一条树枝挡住了去路。白薇低下头试图穿行过去,突然有什么东西打到了她的脸。她脚步一错,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冷不丁手背一阵刺痛,不知什么东西咬了她一口。
前方的诺兰忽然停住了步伐。
白薇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见诺兰转身捂住了她的耳朵。他弯着腰,微垂着头,额头抵上了她的额头。
白薇惊讶地瞪圆了眼。她从未这样近距离地看一个人的眼睛,眼前那对浅绿色的眸子像一湾碧水,攫取了她的所有注意。
她的耳朵被捂住,只依稀感到四周起了骚动。她听不真切,于是下意识地从诺兰的表情中寻找端倪。诺兰看上去很平静,嘴角开开合合,正对她说话。白薇依着嘴型,大概看懂了他的话。
他说:“这里的路不太好走,等一会。”
白薇不明白这条短短的连岔路都没有的小道为何难走,但她依然停住了脚步。诺兰身上有一股奇异的特质,让人下意识产生信任,并将自己交付出去。白薇被裹在一个暖和而寂静的小空间里,她贪恋这样的温暖,却又隐隐觉得害怕。在她短暂的十八年生命里,她极少对谁生出信任。
不知过了多久,诺兰松开了手。声音和视野重新回来了,白薇环视四周,先前垂落的枝枝桠桠都不见了,这一方土地空旷了起来。雨点打出的坑洼里,多了好些拳头大小的东西。
白薇心头一跳,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一群蝙蝠稀稀落落地向远处飞去,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诺兰抬手压了压罩着她脑袋的外套,正好将她的视线挡住。他说:“刚刚一阵急雨,不好走。现在阵雨过了,可以走了。”
白薇顺从地点了点头:“好。”
“手怎么了?”诺兰眼尖地发现了白薇手背上的伤口。
“没什么。”白薇下意识将那只手藏到了身后,“大概是刚刚被枝桠划破了。”
诺兰静静地看了白薇一瞬,又看了看昏暗的树林。他想了一会,转头对白薇道:“地上脏,我带你走吧。”
白薇点了点头,未料突然被人打横抱起。慌乱中她环上了诺兰的脖子。
原来他所说的“带”是这个意思。白薇有些窘迫,但也不好就这么从诺兰怀里跳下来,那样太失礼了。于是她缩着脖子向诺兰的肩膀靠去,企图离他的脸远一些。
诺兰的肩头垂着半长的卷发,柔软的发尖刺到了白薇的脸颊。她下意识又往后缩了缩,谁知诺兰转过脸来,与她四目相对。
“我很吓人吗?”他看上去很无奈。
白薇连连摇头。
诺兰好脾气地商量道:“那么可不可以不要老往外拱?虽然你很轻,但是每次都要把你拉回来,还要防止你掉下去,我总要费一些力气。”
“对不起……”白薇不敢动了。
“还有,别对着这里。”他扭了扭脖子,“痒。”
白薇窘得连脖子带耳根都发烫起来。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小,“给你添麻烦了。”
诺兰不再说话,抱着白薇稳稳向前走。
白薇一双眼无处可放,于是望向了身后的树林。盛着雨水的坑坑洼洼中,除了那些拳头大小的东西,还有暗红色的液体和颗粒漂浮开来,像蜿蜒的血迹和撕碎的残骸。
她别开眼,不再去看。
诺兰的脚程很快,不一会儿两人就抵达了宅子的正门。宅子的门敞开着,此时并无救火的侍从通过。诺兰将白薇放了下来,取下了罩着她的外套。白薇看见那湿透的外套,耳根越发烫了起来。她再次小声道了谢。这一路上,她已不知说了多少遍谢谢。
“不必。”诺兰拎着外套,往门内走去。白薇连忙跟了上去。
几近深夜,大堂里不见人影。吊顶的大灯已熄,只留着几盏壁灯照明。白薇穿过大堂时,忽然听到一阵轻笑。她足下一顿,转头便看到了半倚在窗子边的贝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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