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镇上,张二伯将蘑菇送到客栈后面,然后开始算账。
总共1919斤干蘑菇,这次客商没要鲜蘑菇,上回可以运到汴京,等它晒干再卖,这次他要赶路,鲜蘑菇没法运。
大家都有点失望,但也无可奈何。鲜蘑菇容易坏。人家不方便带,也是没法子。
总共卖了95950文钱,换成银子,就是95两950文钱。
客商提前给他们换了银子,付完钱,他就招呼伙计把这些干蘑菇全部装上车,再盖上防潮的油纸。
卖完蘑菇,张家人就挑着剩下的鲜蘑菇出了客栈。
这次他们不再害怕被人盯上,因为出了客栈,他们就直奔牙行。
昨晚他们全家在一起商量,卖完蘑菇,要怎么花这笔钱。直接买地肯定是不行的。村里的地都是有数的,没人卖地。就算有人想卖,他们也不能买。要是买了,就等于告诉村里人,他们卖蘑菇赚了不少钱。
于是张希瑶就提议在镇上买一家铺子。租给别人或是自己开店都成。
张二伯觉得这主意非常好。头一个支持她的提议。要是开了店,那店主肯定是他。他可是全家唯一一个生意人。
张老头觉得孙女这提议不错。于是就全票通过了。
到了牙行,他们就询问有没有合适的铺面出售。
这时候把从事房地产买卖的中介称为“庄宅牙人”或“房牙”。
房牙还从未看过一大家子来看商铺。得知他们想看商铺,立刻就带他们去了。
还别说,这镇子不大,但商铺价格却是相当昂贵。
镇上最中心的路段,也是富人云集的地方,周围全是开的客栈、饭馆、香水堂(澡堂)的街道,这边有个铺面面积不大,按照现代的算法,也就二十平,居然要一百贯。
张二伯没想到他们卖蘑菇的钱还不够。于是就问有没有便宜的。
房牙就带他们去了东市,这边是卖菜的,商铺面积明显大很多,足有七八十平,价格明显也便宜许多。最好的位置才要五十贯钱。
张二伯又问他们要多少税。
房牙告诉他们,向衙门缴纳2%的税,向房牙支付10%的佣金。
也就是说买富人街的铺面,他们总共要付112贯钱,就是掏空家底,也不够!
张二伯打消这个念头,于是他就跟房牙再砍砍价,“五十贯钱太贵了。”
“不贵。”房牙也是个能说会道的,“这个地段多好啊。进门第一家,来来往往都能看到。这后面还带院子。还不用交摊位费。能省不少租金。”
张二伯跟他磨了半天,最终他便宜了两贯钱。
房牙找了房主过来,双方到镇上的衙门过户,缴税,再支付房牙佣金。这个铺面算是拿下了。
铺面买好了,张二伯拜托房牙帮他们把铺面租出去。
“行!这个铺面位置好着呢。三日之内,我肯定能帮你租出去。”房牙让他们留下地址。
张二伯刚要登记,被张希瑶给阻止了,“二伯,你三日之后不是要进城嘛。到时候过来呗。我们家离镇上太远了,就别麻烦房牙大哥辛苦跑一趟。”
房牙听了这话,觉得还省了车马钱,当即就觉得可行。
张二伯也就没再坚持。
买完铺面,他们也不敢耽搁,担心被人盯上,他们沿着街道七拐八拐,将身后的人甩了,就火急火燎就出了镇子。
回到村子,夏花已经快要累瘫了,“这就是镇子?!一点也不好!我差点吓死了。”
之前她半夜睡不着,还很兴奋,终于能出去见世面,可这一趟她胆战心惊。真的吓死人了。
她都这样,比她还了小几岁的秋花就更是如此,“好在咱们回来了。”
“就是好可惜,没怎么逛集市。我娘还说卖了钱给我做件新衣服呢。”为了采蘑菇,夏花早出晚归,那么热的天,林子里闷湿潮热,她差点热中暑,可为了新衣服,她咬牙忍了。
“下回让我爹带吧。我是不想出去了。”秋花也是吓得不轻。
他们这一回来,村里其他人就过来结算银钱。
张二伯和张希瑶一个负责数钱,一个负责念账本。等账全部结清后,他们家也盘了账,这次他们总共赚了89250文钱。
买商铺花了53贯376文,还剩下35贯874文。再加上之前的十一两银子,总共有47两。
张老头问二儿子,那客商下回什么时候过来。
张二伯特地问过,对方差不多一年来一回,下次再经过咱们镇,得明年这时候。
看着满筐的新蘑菇,张婆子直拍大腿说可惜了。
张希瑶却不以为然,“阿爷,阿奶,你们也不必担心。之前那客商去汴京,买了咱们几百斤干蘑菇,可他回来时,两手空空,估计蘑菇已经被他卖掉了。咱们何必非要等那客商。自己去汴京城卖呗。那边见多识广的商人多着呢。”
她这话一出,张大伯和张二伯皆是一愣,张老头看着孙女的眼神带了几分赞赏,“阿瑶说得对!虽然咱们镇上的人不认红蘑菇,但汴京读书人那么多,他们肯定认得。咱们不怕卖不出去。”
下回蘑菇有了着落,张大伯就提议买头牛,这话刚出口就被张二伯给拒绝了,“那怎么行。买牛,村里全都知道咱们卖蘑菇挣了大钱。”
张老头让他们别想着花钱,“这钱我有用处。大郎已经十六了,再有两年就得给他娶媳妇,盖房子,处处得花钱。”
给大郎娶媳妇是大事,大家就不再多说。
银子的事算是说定了,张老头就让家里几个壮劳力张罗割麦子。
这可是大事,之前卖蘑菇耽搁了,现在可不能再等下去。老天爷瞬息万变,万一刮风下雨,麦子倒了,肯定会减产。
全家人,包括张老头都下了地,开始拿镰刀下地割麦子。
张婆子有点担心他身体,过来扶他,张老头却推开她的手,“不用你扶!我现在好了!”
本就是心病,现在家里有了钱,又将养了一个月,他的病就好得差不多了。
张希瑶已经很久没干过农活了,小时候她也干过,这活谁干谁知道。
张婆子担心孙女身体吃不消,割了一柱香的功夫,就让她跟自己一起拉麦子回家。
张希瑶在边上推车,看到路上无人,就问张婆子,“阿奶,你能不能跟阿爷商量,也分点钱给各房。这样咱们捡蘑菇才有动力。”
张婆子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要钱干什么?”
这话问得!钱多咬手咋地?!张希瑶无奈提醒她,“阿奶,说好了,我将来要招赘。我手头攒点钱,以后才能招赘啊。”
张婆子定定看了她半晌,招手让她往前。
张希瑶依言照做,张婆子压低声音让她以后不要把招赘挂在嘴边,“咱们家手头刚有点钱。以后要是再供一个读书人,卖蘑菇赚的那点钱只够塞牙缝的。你阿爷也不会答应你招赘,在他心里,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才是第一位的。你想要手头攒点钱,我会跟他商量,给各房一点钱,算是女子的嫁妆。”
虽然招赘没答应,但手头有钱也不错,张希瑶弯了弯唇角,“谢谢阿奶。”
张婆子也跟着笑起来,“奶知道你有孝心,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你不要着急。只要你阿爷还活着,奶肯定不会亏了你。”
张希瑶点点头,“我明白了。”
夏收需要抢时间,哪怕天已经黑了,伸手不见五指,村里人依旧在地里忙活。
晚上割麦子还有个好处,不像白天那么燥热。
村民们一直割到晚上十点钟,才回家休息。
张希瑶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她这副身子真就是没干过重活。以前是当娇小姐养的。家里的活从来不用她伸手,只负责给她娘打下手做饭。
突然下地干这么多重活,真是哪哪都酸,胳膊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第二天天刚亮,也就五点多钟,他们又得起床,趁着太阳没上来,赶紧下地割麦子。
经过一夜的休息,张希瑶的胳膊酸得更彻底了。
她这呲牙咧嘴的怪模样被张婆子瞧个正着,又把孙女叫过去拉车。
趁着没人的时候,张婆子告诉她,“你阿爷已经同意了。给各房各一贯钱。留着当嫁妆。”
三房各有一个未出嫁女,每房出一贯钱,不偏不倚,也很公平。
张希瑶没想到阿奶速度这么快,朝阿奶翘了个大拇指,“阿奶,你真好!”
张婆子嗔了她一眼,“招赘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想招个穷苦人家的男丁进门,得买块宅基地盖房子,再置十亩地。少说也得五十贯钱。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们这地方是一年两熟,田地分为上中下三种田,价格各不同。
上等好田差不多要四两银子,熟土层可以到六至七寸左右,土壤乌色或者带有鳝血斑,耕作容易发散,不囊水也不漏水,田间杂草茂盛,蚯蚓比较多。种植小麦亩产能达到两百五十斤。(1)
中等田差不多要二两银子,熟土层五至六寸,土色黄里带乌,耕作一般,耕作时泥土发散中等,糯性带粳,保水保肥,田间杂草多,蚯蚓中等,种植小麦亩产能达到一百三四十斤。(1)
下等田就是地产田,每亩只要一两银子,里面有白土、青泥土、铁屑土等等,这些土不易耕作,囊水漏水,不保肥,种植农作物不发棵,会造成低产或者无产。(1)
颂朝商业发达,达官贵人更远喜欢经商,他们囤地有限额,所以土地兼并的情况并不严重。大多数农民手头都有田地。
张希瑶挽着她胳膊,“阿奶,要是我能置办房子,再买十亩好田,那你以后跟我过。”
张婆子翘起唇角,“那我就等着。”
张希瑶突然问,“再过两个月,咱们又能再捡蘑菇,到时候卖蘑菇的钱也分给我们吗?”
张婆子点头,肯定是要分一些的。想让牛干活,哪能不让牛吃草。
三日眨眼就到,张二伯一大早就得去镇上,看看铺子能不能租出去。
张希瑶请张二伯帮忙买点青矾和豆腐。
张二伯是吃过豆腐的,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可青矾却是从来没听过,“这青矾是什么东西?”
“你去药铺,他们应该有卖的。我只要一点点就好。”张希瑶也不怕告诉他,“我以前跟我娘琢磨过一样新吃食,想看看能不能拿到镇上卖,也能换点钱。”
张二伯无奈,“你阿爷给的一贯钱是你将来的嫁妆,你就这么花掉。将来到了夫家,你手头没钱肯定会被人瞧不起。”
张希瑶却已是下了决心,“如果我做的吃食有人买,那我就不止一贯钱的嫁妆。”
张二伯看向张婆子,她想了想点了下头,“让她做吧。兴许真能做出新吃食。”
张二伯见娘都答应了,也就不再多劝。
他背着满满一筐的鸡蛋,出了村子。家里人则继续收粮食。
夏收是个极辛苦的活计,为了身上有力气割麦子,家里的饭也从稀得变成干的--早晨蒸好的杂粮馒头,桌上还罕见地炒了一盘青菜。平时家里吃的都是咸菜。要么是芥菜腌制的酸菜,要是萝卜干。
这盘青菜显得尤为可贵,张希瑶夹了一筷到碗里。
明明青菜是最容易做的菜,而且古代没有农药,只要放点盐就应该很好吃才对。可这菜炒的很难吃。究其原因是张家吃的都是最下等的粗盐。这盐颜色花黄,里面还有杂质。
张希瑶觉得她要摆摊卖吃食,用这种粗盐肯定也会用苦味,她得把这盐好好处理一下,将残渣都过滤干净。
到了中午,张二伯就从镇上回来了。
家里的铺子也租出去了,每年租金是三贯钱。税全由对方来交。
张老头很满意,觉得这个铺子买得不亏。
张二伯将背篓解下来,他给自家孩子买了一斤江米条。给村里人也捎了些针头线脑。给大房也带了红布。给张希瑶买了豆腐和青矾。
张希瑶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小块青色的矿石,张二伯就跟她报账,“这东西太贵了,就拳头大小,居然收了我三十文钱。阿瑶,你要做什么吃食?能不能把本钱捞回来。”
三十文钱?全家人都看过来。这可比江米条贵多了。
张婆子也有点心疼,“这要是卖不出去,全砸手里了。”
张希瑶笑笑没有纠结价钱,指着豆腐问,“这个多少钱?”
张二伯叹息,“一斤豆腐四文钱。”
张希瑶没想到豆腐会这么贵,她好奇问,“黄豆多少钱?”
张二伯特地去粮铺问过,还真知道粮价,“刚下来的新黄豆每斤是三文四。”
张希瑶看着手里的老豆腐。一斤黄豆差不多能出两三斤老豆腐。这么算下来,豆腐坊并没有赚太多钱。现代用黄豆换豆腐是一斤换一斤。可是现代有机器,这古代全是人工推磨,要累多了。
一斤豆腐四文钱,那她做成臭豆腐,至少得卖十六文,要不然她没利润。
她问张二伯,镇上吃得起豆腐的人家多吗?
张二伯笑道,“天天吃肯定吃不起。三五天吃一回还是没问题的。”
张希瑶松了口气。一斤老豆腐至少可以做成四份。一份卖四文钱,再除掉成本,她能赚两文钱,还是有赚头的。
张家人不知道张希瑶要做臭豆腐,他们正在听张二伯聊新粮价。
有些人家速度快,粮食已经收上来了。今年天气好,没有下过一场雨,但粮价却比去年低了不少。
张家只佃了十亩地,交给官府的税给的是银子,但是这田不是他们的,所以他们要将税交给地主家,给的自然是粮食,而地主的租子也是实打实的粮食,他们家仅剩的粮食肯定不够吃。张二伯问父亲,今年要不要买些粮。
张老头点点头,“买吧!问问地主家要不要卖粮。趁着现在粮价低,咱们多买些。”
张婆子觉得他们可以多开垦荒地,总不能一直当佃户。
“等收完粮食再说。到时候再开两亩荒地。”
“我看出村那块荒地就挺好,野草长得比我都高。要是种庄稼肯定也是大丰收。”张婆子已经选好地址。
张老头觉得可行。
家里人忙着割麦子,张希瑶割麦子速度太慢,她负责运麦垛。
张婆子一次能拿四个,她拿一个都勉强。
“阿奶,你力气可真大。”张希瑶不觉得自己没用,而是这些古人都太能干了。她奶更是全家翘楚。难怪她奶是后娘也能当家。除了有张老头撑腰,打铁还得自身硬。
张婆子看她累得呼哧带喘,摇了摇头。
张希瑶趁着运麦垛的功夫,从路边割了些苋菜,就堆放在麦垛上面。
张婆子一头雾水,“这么老!猪都啃不动。你割它干嘛?”
“奶,你不懂。这个可以做卤水。”这农村真的处处都是苋菜,而且猪也很爱吃。只有一点不好,它长得太快了,一不小心就老了。张希瑶看着可惜,所以才想做臭豆腐。
张婆子见她有用,也就不再多说。
张希瑶把粗盐熬好,将它的残渣过滤掉,再把它的水放在太阳底下晒。
等到了晚上,水已经晒干,得到的盐不再发黄,晶莹剔透,她就用盐将切好的苋菜拌一拌,腌制一个小时。
这苋菜也要处理好,不要叶子,只要杆子,切成两厘米长的小段。
等腌制好,再去灶房弄了些草木灰,拿了个空坛子,将腌制好的苋菜倒入空坛子中,将老豆腐捏碎放入坛中,又加了一点青矾。它的作用主要是提高发酵率,不用放太多,只放一点点就行。
拌了草木灰的凉白开将残渣过滤出去,然后将它的灰水倒入坛中。将坛子封好,等它发酵。
她在忙的时候,夏花和秋花想帮她忙,可看着她把豆腐跟灰水搅合到一起,两人直接傻眼了。还不敢叫出声,害怕大人们说阿瑶浪费钱。
夏花就压低声问张希瑶,“这个豆腐都捏碎了,还能吃吗?”
张希瑶向她解释,这豆腐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熬制卤水的。
夏花不懂什么是卤水,她就是觉得这样好浪费。
接下来几日,家里又得割麦子。
十亩地并不算多,张家人口多,忙了几日就全部割完,麦垛全部运回打谷场。这时候就得给麦子脱粒。
家里人将麦垛用铡刀一分为二,麦穗部分先晾晒,这是因为打谷场地方有限,麦垛腿部则可以晚一点晾晒。
麦穗用木叉子摊开晾晒,晒得干干的,这时候要给麦子脱粒,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用石磙碾,一种是打连枷。像张希瑶小时候用的打禾机,整个村子都没有。
张希瑶琢磨要是把它复刻出来,兴许能赚钱。可是仔细一想,打禾机需要用那么多的铁,她身上的这点钱根本不够折腾,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