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瑶煮完姜茶,端进卧房,看着白让还在迷糊,虚弱的身体连撑都撑不起来。张希瑶下意识伸手要帮忙,被张婆子给阻止了,“男女大防,你可不能帮忙。”
她忙叫了张二伯进来,把人扶起来喂些姜茶。
“喝这个好,发发汗,人就能好。”张婆子见他不愿张嘴,就只能低声安抚他。
白让微微睁开眼,浅浅喝了一口,微微有点惊讶,“甜的?”
“这姜辣得很,我怕你喝不下去,就给放了些糖。多喝些。”张婆子看着孩子脸色潮红,心里也生出几分同情。
白让将一碗姜糖水咕噜咕噜喝完,见他喝得这么痛快,她又笑道,“我再给你盛一碗。喝这个,发发汗,就好啦!”
张希瑶又去灶房盛了一碗,天冷,从灶房端到主卧,就这么一小段的路,这姜糖水就从滚烫到刚好能喝。
白让又喝了一碗。张二伯将他放下。
看他病成这样,张希瑶心里着急,但也只能等他病好了。
张婆子拉着张希瑶出去,让他好好休息。
出了卧室,张婆子奇了,“怎么春花还没回来?这眼瞅着都到晌午了。”
张大伯也看了一会儿,“是啊。我们都回来了,她咋还没回来?”
张婆子也就是好奇问了一嘴,她拉着张希瑶到灶房做饭。
张希瑶负责烧火,冬天负责烧火可是美差,双手可以烤火,不怕冻着。
张婆子今天特别大方杀了一只鸡。张希瑶都不敢让了,“阿奶,你也太大方了吧?咱家过年,你都没杀鸡?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婆子特别会过日子。过年时,张希瑶要杀一只鸡,张婆子说什么都不让,还说有牛肉和猪肉可以吃就行了。干嘛糟蹋鸡?!
她只能放弃杀鸡。今儿她都没张嘴,张婆子居然杀了。
张婆子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春花。春花嫁的人家条件比咱家好很多。你爹在世的时候,咱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可现在你爹没了,咱们两家地位悬殊厉害。要是不把姑爷招待好,春花在夫家日子该怎么过啊?”
张希瑶恍然,原来阿奶是为了给春花长脸!哎,这古代女人想日子过得好,不仅要贤惠能干,还得娘家给力,要是碰上娘家不给撑腰,夫家还不是个良善人,那日子根本没法过。
古代女子有许多就是因为被夫家欺负,而娘家又不给撑腰,所以跳井自杀或是上吊。
张希瑶想了想,“阿奶,我来做吧。我保证做得好吃些。”
“那是,你那么舍得放调料,能不好吃吗?”张婆子也是无奈了,孙女咋这么会吃呢。不过她还是让了位置,“我晒了豆角,已经泡好了,你放进去一起炒。只有鸡,份量少太少了。”
张希瑶表示明白,可惜这颂朝没有土豆,要是有的话,放进去,土豆炖得软软的,入口即化那才好吃呢。
张希瑶一边炒菜一边跟张婆子唠嗑,“只做一盘鸡,是不是少了点?怎么也得弄四个菜吧?”
“放心。有的。”张婆子笑道,“家里还有些萝卜,白菜和野菜。你一样炒一道。”
张希瑶想说家里没必要这么节省。张婆子又道,“之前蒸的油渣白菜包子摆上桌,还有你之前卤的牛肉,还剩下三四斤,两个硬菜跟过年也差不多,足够了。”
张希瑶叹气。行吧。可能古代就是这水准,做得太丰盛,反倒成了炫富。
等两人忙完,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张希瑶肚子饿得咕咕叫,走到院外,问张大伯和张二伯,“人还没来吗?这午饭再不吃,就得改吃晚饭了。”
张大伯也觉得时间有点晚,他往外走,“我去村口看看,是不是来了?!”
张二伯见大哥走了,看了眼张希瑶,“我看白等了。人家压根没来。谁家走亲戚不是一大早就出门。春花家离咱们村也没多远。还能有我媳妇家远?”
许氏娘家离村子的确是最远的。可张二伯已经回来了。
事实上还真让张二伯说准了,他们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大家肚子饿得实在不行,张老头冷着一张脸,挥手开饭。
除了张希瑶, 家里没有其他孩子,这顿饭吃得很安静。
张二伯见大家不说话,就故意暖场, 夸赞阿瑶厨艺又上涨了,“这鸡炖得不错。很香, 很入味儿。咱们能不能弄去汴京卖?”
张希瑶打消他的念头, “二伯,你觉得好吃是因为你吃的好东西太少了。鸡的价格很贵, 普通人可吃不起。有钱人也不会去夜市买鸡吃,他们更喜欢去饭馆,吃着鸡, 喝着小酒,听个曲。”
她是知晓自己的水平。厨艺只能算是一般。她在汴京摆摊卖的那些吃食其实主打的是新意和实惠。
油条和臭豆腐是独一份。红糖馒头、红糖糍粑、红糖发糕是因为她用料实在。放的糖比较多,所以更受欢迎。至于要卖卤牛肉,是因为这古代牛肉不贵, 而且很费时, 许多店不舍得做这些。
要是真开饭馆, 她不敢卖红烧鸡肉这种大菜。
张二伯听罢, 羡慕得不行, “我有一天要是能去瓦舍听人唱曲,我死也瞑目。”
张老头瞪了他一眼,“大过年的,说话这么不吉利。”
张二伯忙打嘴,“是是是, 我胡说的。”
正说笑间, 陆氏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孩子们看到桌上有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张老头到底心疼孙子孙女, 就让他们拿筷子坐下一块吃。
夏花却捧着肚子,直摇头,“不行,我肚子好撑。吃不了了。”
陆氏就冲张老头解释,“我娘家炖了猪肉,孩子们都吃撑了。”
张婆子看了一眼,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张大伯就没那么客气了,“你爹娘还给你们吃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大伯向来老实温吞,他居然说出这样一番阴阳怪气的话,张希瑶都为之侧目。
陆氏脸有点红,硬着脖子解释,“我爹娘还是很疼我的。估计是知晓三弟没了,家里日子过得艰难,想补偿我。”
张大伯有点不信,可是他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理由,只能点头。
陆氏见大家吃饭,春花不见踪影,就问张大伯,“春花没回娘家吗?”
“是啊。一直没回来。我们等得实在受不了才吃饭。”张大伯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头我去她家看看。”
陆氏眉峰紧拧,“春花在夫家是不是过得不好?”
张大伯让她别乱说话,“兴许是她怀了孩子,亲家不放心。”
陆氏觉得不可能。怀孕是好事,他们家应该告诉他们一声才对。怎么会没人过来捎信。
可无凭无据,她也不好乱讲,只能点了点头。
张希瑶问张婆子,“奶,咱家那猪卖了多少钱啊?为啥不留些猪肉过年?”
“我是想留的。但是咱家那猪肥得很。被三郎的先生买走了。还给了个好价钱。我哪好意思留几斤。”张婆子提起这事就笑道,“村里人看到咱家的猪卖那么多,还问我怎么养的。我就把用麦麸和豆渣的事说了。他们一个个都骂我糟蹋粮食。就是你这败家孩子,全村人都说我不会过日子。”
张希瑶才不听阿奶这话,“你拿钱的时候,怎么不嫌多呢!”
张婆子摇头,“要真是一天三顿都吃麦麸和豆渣,也还是不划算。也就是咱家做吃食生意,剩下麦麸和豆渣,要是你们不摆摊,咱们还是得先紧着自己。他们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
张二伯插了一句嘴,“其实咱们家可以养羊。汴京人最爱吃羊肉。那羊肉一斤要六十文,猪瘦肉才十八文一斤。一点也不划算。”
羊还是比较好养的,因为他们这边有许多山,野草很多,找棵树栓住,羊自己就能吃草。
张婆子闻言,拍了下大腿,“当真?羊肉这么贵?那白婆子年前卖的羊亏大发了呀。那收羊的贩子才给她一文钱十二文。”
生羊的价格肯定要比羊肉便宜些。可是也不至于低这么多。
他们镇上几乎不卖羊肉,就是连猪都是一个星期才杀一只。因为消费能力有限。
许家村离镇上这么远,村民消息闭塞,还真让人糊弄了。
张老头警告她,“你暂时别告诉她,免得她知道真相,接受不了,再气死!等她今年养羊,咱们告诉她羊价,她只会庆幸自己没上第二回当。”
大家都是村民,不知道也就罢了。要是知道,那还不得怄死。
张婆子点头,“我知道了。”
她笑道,“那咱家今年就养羊。多养几只。养好了,你们带到汴京卖。反正咱家现在也有驴车了。”
张希瑶没养过羊,就很好奇,“阿奶,养吃麦麸和豆渣吗?”
张婆子点头,“吃啊。它不挑食,不过它最爱吃草。”
张希瑶松了口气,只要麦麸和豆渣能消耗掉就行。
吃完饭,张希瑶和张婆子去了房内看白让。
他发过汗,额头温度不那么滚烫了。张希瑶就去灶房给他煮了些白米粥。他现在还生着病,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夹了些咸菜、白菜和萝卜丝,放进盘子里,端到他床前,“快起来吃吧。”
白让这会儿有点力气,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接过饭。
夏花趴在门边好奇看过来,小声问张希瑶,“他是谁啊?”
张希瑶就把他介绍给了夏花,“咱家不是盖新房吗?我让他过来打家具。”
夏花得知他要帮家里做家具,微微有点惊讶,“他这么小就会做家具了?好厉害!”
张希瑶只见过白让自己做的鲁班锁,据她所知,做工确实还行。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出她想要的打谷机。
白让吃完饭,张希瑶把碗端出去,一回头,夏花蹲在门旁,捂着肚子嚷嚷着疼。
这可把张希瑶吓一跳,忙把碗筷放到地上,“夏花,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夏花额头全是汗,脸都憋红了,说话都磕巴起来,“我……我肚子疼!”
她矮着身子往外走,直奔茅房。随后陆氏也从房间出来,跟夏花同一个姿势。就连三郎都是如此,可是茅房已经有人了,他就跑去别家茅房。
张大伯见三人这样,忙追出去找三郎,“哎,没事吧?”
张希瑶看向大郎,“你咋没事?”
大郎挠头,“我只吃了一口肉。那肉做得太难吃了,他们没给猪煽掉。我吃不下去。”
他去了汴京后,吃得特别好。人也长高长胖了。对饮食要求也高了许多。外祖家的肉做得太难吃了。而且上面好多疙瘩,他看了就没胃口。
张婆子这会儿就没忍住了,“哎呀,他们这是吃坏了肚子。我就说嘛,陆家哪那么好心,给你们吃肉。那肉指不定是放坏的。”
张老头觉得不太像,“这么冷的天还能放坏?”
张婆子一想还真是,可她一时也想不到理由。
张希瑶转了转眼珠子,猜测起来,“可能是猪瘟!”
猪瘟?听到这两个字,家里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古人是谈瘟色病。不管是瘟疫,还是猪瘟,都会对他们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张老头觉得八成是这样。
等这一家三口拉完肚子,瘫软在床上,张婆子问陆氏,“那猪肉是不是……”
她没遇到猪瘟,没法形容。就看向张希瑶。
张希瑶替她补充,“肉有淋巴结,还有出血点。瞧着有点吓人。”
陆氏脸色苍白,在张婆子的一再逼问下,终于点了点头。
张婆子气得骂人,“你个猪脑子!你娘家是什么德性,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还带着孩子们吃那么多。饿死鬼投胎啊?我平时少你们吃少你们喝了?!”
陆氏被骂得面红耳赤,根本不敢回嘴。
夏花就想起来一件事,“难怪外祖母一直催我吃肉,还不让大舅二舅的孩子们吃。我还以为他们拿我们当客人。”
想起之前的感动,她恨不得抽死自己,眼泪也不受控制落下。
张希瑶叹了口气,“他们这是拿你们试菜呢。”
这世上竟有这种人,简直丧尽天良!
张老头站在院外听了全过程,脸色铁青,当即就叫了张大伯和张二伯,“你俩亲自跑一趟,去他们村宣扬这件事。记住不要跟他们打架,你们人少,打不过他们。以后咱们两家就算断了,这种人不配!”
张大伯早就气得不成,听到张老头的话,他再也控制不住脾气,转身就走。
张二伯忙跟在他身后。
他们走后没多久,陆氏又开始吐了。随后是夏花和三郎。
张婆子看这样上吐下泄不像话,问张老头要不要去镇上看郎中。
张老头蹙眉,“天都晚了,你们拉去镇上再看病,回来后,天肯定很黑了,外面冰天雪地,不比夏天那会儿,万一滑倒,摔跤那可不得了!让他们先熬一晚,明天看看严重再送去镇上。”
张婆子叹了口气。
张希瑶想起一件事,“咱们家有金银花吗?”
张婆子疑惑,“什么是金银花?”
张希瑶把花的颜色形容给她听,张婆子想起来了,回屋拿了一小包,给张希瑶看。
张希瑶看完,眼睛一亮,“对!就是这个。我怎么没在山上看过?”
张婆子淡淡道,“你舅爷爷拖人送过来的,我们那边山上就长这个。就是有点远。我从小嗓子不舒服就拿这个泡,喝完嗓子就舒服了。这东西也能治上吐下泄。”
“它的作用可多了。主要是清热解毒。你喝嗓子管用就是因为这个。上吐下泄也是因为体内有毒,当然能治。”张希瑶催促张婆子熬些金银花给他们喝。
张婆子忙回灶房去熬金银花。
三人吐完,每人猛灌了一碗金银花,又跑去茅房拉肚子,然后再喝金银花。
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一直等到许氏带着三个孩子回来。
看到陆氏三人折腾得丢了半条命,她原本回娘家还有点不高兴,这会儿郁气消散一空,反过来劝二郎,秋花和四郎。
“虽然你们外祖不疼你们,也没给你们红包,没做那么多肉菜,至少他没下毒害你们。”
二郎,秋花和四郎三人面面相觑,居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张希瑶抽了抽嘴角,这什么奇葩,亲人不下毒就是心善?!要求这么低?!
夜色将落时,张大伯和张二伯终于回来了。
张二伯进了院子就大声汇报,“爹,我把他们家做的丑事全嚷嚷出去了。我不仅去了陆家村,我还在周围几个村都嚷嚷一遍,看他们以后还怎么做人!哪家人愿意给他们村的人结亲!”
这招真够损的。不过她喜欢!张希瑶毫不吝啬给张二伯翘了个大拇指,“二伯威武。”
张二伯甩甩脑袋,“那是!我能让他们欺负咱家人!他们也不打听我张明义是什么性子!”
张老头也给张二伯一个夸赞,“做得好!”
第64章
张大伯没在院子里看到媳妇和两个孩子, 忙回屋去了,见他们趴在床上,脸色惨白, 心疼得不行。
张婆子就把端金银花的任务交给他,“多喝些, 阿瑶说这个花能治他们的病。哎, 太遭罪了!”
张大伯连连点头。
到了第二日,三人的病减轻了许多。除了虚弱一些, 也不再上吐下泄。这没有吃过药的身体,突然吃了药,这效果杠杠的。
张希瑶都佩服古人身体素质好。不像现代人, 从小就打抗生素,身体产生耐药性,喝金银花这种剂量小的,几乎就不管用了。
还有一个好消息, 白让的高烧也退了, 除了有点软, 眼里也恢复了清明。
张希瑶给他们熬了米粥。端一碗给白让。
他坐在床头, “你这边有工具吗?我想快点做出来给你。”
张希瑶还真没有, “你以前的工具呢?”
白让低下头,小声道,“被我娘卖了。”
张希瑶叹了口气,“你等等,我得去镇上才能给你买工具。”
白让想了想, “我先给你做个小的吧。用竹子就能搭成。”
张希瑶觉得也行。于是就把家里囤的竹子拿过来, 让他自己看着办。
这竹子是家里人用来做竹签,方便他们摆摊卖货用。再过几个月就是夏天, 冰棍需要大量的竹签。
白让身体还是很虚弱,搬竹子时差点摔跤,张希瑶就让大郎哥给他搭把手,“他需要什么,你就给他弄什么。”
白让朝大郎拱拱手,“劳烦了。”
大郎觉得这人说话文绉绉的,大大咧咧道,“大过年的,我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干也挺好。”
于是在大郎哥的帮助下,白让花了三天时间做了个简易小模型。
也就只有足球那么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当模型放到桌上,全家人都围过来。包括已经好得差不多的陆氏、夏花和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