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最低价。只有他一家,还不是他想报多少就报多少?!”张婆子抱怨几句,又叹了口气,“现在还没分家,你买这么多农具,干什么?!”
“我开荒的地得要人种啊。没有农具那得猴年马月才能种完。”张希瑶还告诉她,“等我再赚些钱,手头宽裕了,我还得买头牛。”
张婆子张了张嘴,罢了,买牛是正事,到时候也能落户在孙女头上,也就随她去吧。
晚上回到家,张希瑶拿着布就去找许氏,请对方帮自己做身衣服,就比照二郎的衣服款式就行。
二郎比她大两岁,可能是吃得多,干得少,个子跟她差不多。
许氏看到她还单独买了五尺粗布当谢礼,笑成一朵花,嘴里连连埋怨她,“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让你破费。”
她拿着衣服在身上比量,琢磨可以做什么衣服。
随后又拿了尺子过来给她量尺寸,“你尽管放心。五日就能做好。要不是现在天天下地拔草,我还能更快。”
这话明显带着暗示。想让张希瑶去找张老头说和,让她少干点活。但张希瑶不接这话茬,只向她道谢。
许氏也没指望她真的帮忙。多了一块布,她就很开心了。
许氏的动作很快,昨天拿到布,两天就做好了。
张希瑶穿上身,真是哪哪都合身,几乎就是照着她的身体做的。
张婆子扯了扯衣服,一点让劲儿都没有,“你二伯娘这是把布省到家了。谁家袖子做得这么紧。”
张希瑶一个现代人,袖子钉在身上早就习惯了。但古人做衣服没有做那么紧的。像达官贵人都是宽袖。普通百姓穿的是半截袖。到胳膊肘的位置。
张希瑶这是长袖,可是许氏为了省面料,把袖口做得很紧。有点类似于现代衣服的袖子。但现代衣服弹性好,古代布料没有弹性,很容易坏。
张希瑶觉得这样挺方便,张婆子不满意,“这么好的面料怎么也得多穿两年,做这么紧,以后还怎么往外加布?”
张希瑶哭笑不得,“奶,我明年就长高了。这衣服肯定穿不了。”
张婆子瞪了她一眼,“你胳膊肘往哪拐啊?!我在为你说话。”
张希瑶失笑,指了指外面,“你快看!”
张婆子透过窗户看去,许氏正在喂猪呢。这是阿瑶的活计。许氏这个懒货怎么会主动帮忙?
扭头看到孙女在偷笑,张婆子瞬间懂了,何着这孩子是拿了人家的好处。怪不得这么好说话。
“换了多少天?”
“十天!”张希瑶得意一笑,“我可是你亲孙女,自然得你真传!”
张婆子满意地笑了,“就该如此!别人欺负你,你千万不能算了。要不然他会觉得你好欺负,下回还欺负你。”
张希瑶跟着点头,“这叫得寸进尺。”
张婆子不懂成语,听孙女出口成章,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还是读书人好。道理都写在书上,我可是悟了半辈子才悟会的道理。”
转眼,穿着一身新衣的张希瑶带着张二伯、大伯娘陆氏跟着车队一起出发。
张家的生意不能停,张二伯不在,就让二郎顶上。
大郎和张婆子在镇上,张大伯和二郎就去书院门口摆摊。
张希瑶三人先到镇上,坐牛车一路去汴京。坐牛车要三个时辰,回来后又得三个时辰,他们说不定要在汴京城住一晚。
三人各自背着一个背篓。
张希瑶背篓里装的是孩子们捡到的知了猴壳。前几天她拿去镇上药铺卖。那家药铺只给了二十文一斤,摆明是看镇上只有一家药铺,故意坑他们乡下人。张希瑶一气之下就拿回来。不卖了。汴京城的药铺比较多,这知了猴的壳又轻,打算碰碰运气。
陆氏背篓里装的是之前从山里采的红菇,之前卖给客商,新鲜的他不要,后业晒干就一直储存起来。家里人也不舍得吃。
这会儿要去汴京,自然要给拿上。除了红菇,她还在村里收了其他蘑菇,有比较名贵的松茸、猴头菇、香菇和竹荪。
数量比较少,每样也才五六斤。在镇上也卖不出高价。顺便带过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三人一路的口粮。张婆子给做的饼,还有两个葫芦里面灌满凉白开。
张二伯背篓里装的是鸡蛋。好不容易去一趟,他想到汴京看看鸡蛋会不会比镇上贵。哪怕只是贵一点点,好不容易来一趟汴京城,也不白来。
第35章
牛车总共六个人, 每个人都背着背篓。张希瑶坐上牛车,整个人都处于发羊癫疯的状态。这叫什么破路也太抖了。快把她的胆汁颠吐出来了。
陆氏给她取了一块饼。张婆子这回没做豆饼,也是怕他们在路上放屁, 回头再影响同车的人。这是掺了一小部分麦麸的面饼。里面还切了些黑疙瘩,切得碎碎的, 虽然颜色不怎么好看。但是吃进嘴里, 有滋有味儿。
陆氏还从菜地拔了几颗葱,就着饼一起吃。
吃完面饼, 张希瑶胃口好很多,她靠在陆氏的肩头。她原以为路这么颠簸,她会睡不着, 事实上,她睡了一路。
到城门前,陆氏将她推醒。张希瑶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很快就看到城门前不少百姓挑着担往里走。
张二伯看着张希瑶满脸羡慕, 怕别人偷他的鸡蛋, 他将背篓抱在怀里, 一路上都不敢睡。
张二伯问了赶牛的把式什么时间回去。
牛把式告诉他们, 明天这个点,他就会回去,“再晚,回家天就黑了。千万不要错过时间。”
张二伯道了谢。
三人背着背篓,在城门前排队。
城门很宽敞, 但有一大半的路是给车辆行驶。在他们排队的时候,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城里出来。
张二伯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这已经是他最体面的衣服, 没有一个补丁,每次穿后,他都要爱惜叠放整齐塞到柜子里锁起来。可是他没想到汴京城大户人家的马夫穿的衣服都比他们三人体面。
张二伯的关注点在衣服上面,陆氏就观察四周,女子很多,城门前也有不少姑娘腰上垮着篮子在叫卖。
有的是卖饮子,有的是卖酒,有的卖茶。还有的卖胭脂水粉。声音清脆,与客人说说说笑,快活极了。
张希瑶也在看,她看的是来来往往的行人。观察他们的穿着。估摸他们的财力。这也是她的职业病。可是到了古代,她对服饰的价值不怎么了解,就需要重新练习。
很快轮到他们,每人交十文城门费就进了城。
如果赶牛车进城,价格还会更贵些。
张二伯交了钱,一脸肉疼,“怪不得老三以前赶考,从来不让我们跟着。这才进城,咱们就已经花了快一百文了。”
牛车也是十文一人,再加上进城费,三人是六十文。也难怪张二伯会心疼。
张希瑶看了眼天色,大概估摸一下时间,差不多是下午两点。
“我刚问了老把式,城门宵禁是三更。咱们时间还早。可以逛逛夜市。”张二伯老早就听人说东京夜市灯火辉煌,他好不容易来一回,当然要凑凑热闹。
张希瑶觉得可行,“走吧!咱们先找个帮闲问问哪里有药铺。”
他们时间有限,肯定不能像没头苍蝇到处乱逛。万一冲撞到贵人就不好了。
张二伯也知晓其中的厉害,他忍着肉疼,在附近看了看,在靠墙处找到一个穿着还算体面的帮闲。
看到三人,他不不屑地哼了哼。
像这种人平时服务的都是纨绔子弟。像张二伯三人一看就是泥腿子。赏银给的也少。
张二伯肉疼掏出十文钱,向他打探两件事。
虽说钱少了点儿,但是问句话,又不需要他带路。帮闲接过钱,在手里颠了颠,“问什么呀?”
“我想问哪个地方收鸡蛋?”
帮闲看了一眼他背后的篓子,直接告诉他,“哎哟,你这个点来卖鸡蛋,早市早没了。这样吧,你去南御街东侧最靠近州桥的地方,那边有许多饭馆。什么张家酒店,王楼山洞梅花包子、李家香铺、曹婆婆肉饼铺、李四分茶店,一直排到朱雀门,你就是一家家地问,总有一家能吃得下你这些鸡蛋。(1)”
张二伯眼睛一亮,不停拱手道谢。
帮闲抬了抬手,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呀?”
“我想找医馆。越有名越好。”
帮闲笑了,“那可巧了。咱们汴就有两大闹市区,一个是州桥南的南御街中段,另一个是土市子。(1)州桥对面就相同寺,土市子就在相国寺后面。曹门大街与马行街相交的地方。土市子往北是马行街,街两边有众多的医药铺,一直到旧封丘门。你一路问人就知道了。”
张二伯正要朝他拱手道谢,他却看到一辆马车停下,巴巴就跑过去,隔着车帘冲对方作揖。
张二伯三人在原地徘徊,“往哪走啊?”
张希瑶指了指大路,“我听明白了,既然是闹市区,肯定人流很多。咱们顺着那人潮往前,一路问人就是。”
张二伯点头,他也不敢随便问路人,就问路两旁的小二。
有的小二牛气哄哄,不仅不告诉,还骂他们没眼色。也有的小二是热心人,好心给他们指路。
三人走一路问一路,走错好几个岔路口,又折回来。终于到了帮闲口中的土市子,也找到马行街附近的药铺。
这条街两边坊巷纵横,人烟浩杂,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那帮闲说得对,这儿还真是一长排的药铺。有“时楼大骨传药铺”、“金紫医官药铺”、“杜金钩家”、“曹家独胜丸”、“山水李家口齿咽喉药”、“大鞋任家产科”、“张戴花洗面药”、“国太丞张老儿”等等。(1)
光看名字,张希瑶不确定哪家会用到蝉蜕。她不是学医的,不知道这东西能治什么病。
她在外面看了一圈,其他药铺治的是专症,这个“国太丞张老儿”好像挺有牌面。说不定是哪个御医退休出来开的药铺。
她背着篓子进了药铺,负责抓药的药童看到他们三人,一看就不是治病的。
当张希瑶拿出知了猴,他喊了大夫过来。
大夫仔细打量背篓里的蝉蜕,“全卖?”
“对!”
大夫报了价,一斤八百文。
这价格一出,张二伯直接打了个嗝。他之前听二郎说过镇上给的价格。二十文一斤,阿瑶不肯卖。家里的孩子觉得能卖钱就行。为什么还要拿回来。
孩子们还拖他进镇上卖了,得知侄女要来汴京,他就让孩子们再等等。
谁能想到,只是多走三个时辰的路,居然翻了四十倍。那个药铺大夫很黑啊。专骗他们这些贫苦老百姓!
他还在这么愤慨,张希瑶已经从筐子里掏出蘑菇。
红菇是药用菇,要是这大夫认识,兴许能卖高价。
可是大夫看了半天摇头说这不是药。又看了篓子里的松茸等蘑菇。他提醒他们可以明早去东华门的市场,那边是皇宫采购的地方。像这种贵重的新鲜蘑菇可以送到那边卖。
如果他们赶时间,可以去州桥南的食肆,那边有许多饭馆。价格肯定要比宫里给的低。
张希瑶朝对方道了谢。
大夫给称了重,总共是两斤三两。找了二十来天,装了满满一大背篓,居然只有两斤三两。这东西也太轻了。
大夫怕他们拿着不方便,特地给银角子。就是形状有些奇奇怪怪。
张希瑶出了药铺,又去第二家,先是问蝉蜕价格,倒是跟之前那家差不多。问到收不收蘑菇。大夫看了之后说不收。一连去了四五家皆是如此。
有一家药童直接拿着布在门口撵人,嘴里骂骂咧咧,“哪来的药花子。这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看病!你有银子吗?!”
张二伯以前只在镇上待过,看到对方这么凶,就有点打退堂鼓,“阿瑶,这些蘑菇是吃的。不是药。咱们就别费功夫了吧!”
张希瑶觉得那客商能将红菇卖到汴京。五十文还有得赚,肯定不是当蘑菇卖。一定是当药卖。
不过她也知道二伯是被这些看人下菜的药童凶怕了。
他们进店不看病,只为了卖蘑菇。药童脸色就不怎么好看。说话也不好听。
张二伯也是要脸的人。被一个半大孩子骂,他气不过。又不能跟对方吵。
张希瑶也没跟对方吵。直接无视对方,把对方当隐形人。就这么一路问,她让二伯在外面等。她一个人进去就行。
张二伯不得不佩服侄女的厚脸皮。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人的冷脸。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时楼大骨传药铺”里,这个掌柜收红菇。
张希瑶不懂药,所以她不知道对治疗腰腿疼痛、手足麻木、筋骨不适、四肢抽搐有很好的疗效,在被制成“舒筋丸”。正是“时楼大骨传药铺”独家秘方。(2)
大夫问她从哪找到的。
张希瑶也没有瞒着他,“这是我自己采的。之前一直卖给客商。不过他一年只能来一次。最近家里要用钱,我就做主拿来东京,看看有没有识货的人。”
大夫点点头,伸了一巴掌,“以后你有这个红菇,尽可以全送过来。我都收。我每斤给你一百文。”
比那客商给的价还翻了一倍。张希瑶觉得客商并不贪。她朝大夫道了谢,将红菇全卖了。
她在外面喊了张二伯和陆氏。
得知这蘑菇每斤值一百文,两人压下心头的喜悦。开始为接下来的发财路而开心。
这里只有二十四斤,大夫给了二两银子和400文。
从店里出来,张二伯朝张希瑶翘了个大拇指,“阿瑶,还是你能耐。你怎么就不怕他们寒碜呢?”
像阿瑶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是面皮最薄的时候。被人讲几句都要哭鼻子。可阿瑶被人嫌弃竟半点不生气,反而笑脸迎人。
张希瑶失笑,“二伯,尊严值几个钱啊。只要能让我发财,被骂几句算什么呀。只有穷人才面子,有钱人会把面子踩在脚下,甚至为了赚到钱可以‘不要脸’。”
她上辈子为了业务给富婆当贴身保姆,给富婆照顾猫猫狗狗,虽说尊严没了,可是她得到的也多啊。
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怎么样根本就不重要。
第36章
他们从马行街出来, 张希瑶三人往东走,就到了潘楼街。街的南面有一家鹰店,专门给贩卖鹰鹘之类猛禽的客商提供住宿, 其余都是珍珠、丝帛、香料、药材铺。潘楼街往南有一条界身巷,是东京的金银、丝帛的交易中心, 这一带房屋楼宇雄伟壮丽, 店面宽阔,张希瑶三人连上前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潘楼街往西走, 很快就看到了皇宫宣德门。让张希瑶诧异的是这皇宫不算多么气派。至少比她上辈子见过的紫禁城要寒酸多了。
有上百个守卫站在门口站岗。张希瑶三人不敢靠近,他们一路问人,往右拐, 再往南走,就到了州桥。也见到了相国寺。
相国寺门口到处都是小商小贩在门口叫卖。达宫贵人停下轿子,这些小贩就会凑过去,而贵人随身的仆从就会将人撵走。
过了州桥就能看到不少餐饮店铺。卖什么的都有。有卖水饭、熝肉、肉干的。也有各家酒楼门口卖自己的招牌物。比如王楼前卖獾肉、野狐肉、风干鸡;梅家和鹿家卖各种家禽的内脏, 卖价也不贵, 每份也才十五文铜钱;还有曹家卖小食、点心。朱雀门还有各种饮子、小吃, 应有尽有, 让人目不暇接。
张二伯也是长了见识, “你看这边的店好像只卖几样吃食。不像咱们镇上,恨不得炒菜、点心、饮子一起卖了。”
张希瑶也是好笑,“这边商铺价格贵。地方很小,他做不了太多种类。就只能卖拿手的几样。”
当张希瑶提着背篓想问他们收不收鸡蛋或是蘑菇。这些人倒是没有将他们撵走,只说鸡蛋已经买好了。
有一家倒是想买下鸡蛋, 可是给的价格并不高, 一个才给一文二。可张希瑶刚刚问过那个药铺大夫,汴京城早市鸡蛋一个是一文四。这掌柜是看他们穿得不好, 一看就是穷苦人,所以故意坑他们。
至于松茸,价格给的也不高。
张希瑶有点生气,就跟张二伯说,明天下午才回去,不如赶明天的早市。
张二伯却迟疑了,“城内太贵,咱们住不起。也不能在街上逗留。出城后,咱们明早再过来。那又得交三十文入城费。”
“二伯,咱们大老远过来。你还为三十文发愁?”张希瑶被他打败了,“咱们刚卖完红菇和蝉蜕,手头还算宽裕。咱们要在汴京城多逛逛。兴许你的鸡蛋也能卖个好价钱呢。”
张二伯犹豫不决。陆氏也跟着一块劝,“是啊。兴许咱们能多打听一些呢。不是说这边有夜市吗?咱们不如拿到夜市去,兴许也能卖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