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弄得有点懵,他哪来的自信,她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说不会就不会啊。”
张大伯理所当然道,“你是她大伯娘。她一个小辈,怎么能生你的气。”
陆氏翻了个白眼,“她都敢跟老爷子顶嘴。我又算得了什么。”
她觉得阿瑶是个机灵人。随手就能拿出臭豆腐的方子,凉粉方子和制冰法子。将来肯定能嫁个好人家。现在她把人得罪了,以后要是分家,阿瑶从中作梗,他们大房分不到钱怎么办?
不!也不提分家了。就眼前!她要是在婆婆面前嘀咕几句对她的不满,婆婆会不会磋磨她和她生的几个娃?!
大人们都这么担心,就别说孩子们了。
大郎二郎还好些,他们一切都听长辈的,从小到大也没做过主。倒是夏花和秋花,两人身为姑娘,知晓姑娘的命运,要是惹了长辈不喜。将来嫁人,肯定会吃亏。
夏花就跟秋花嘀咕,“咱们待会儿劝劝阿瑶,别跟阿爷犟。她留着钱守不住,也是白搭。”
秋花点点头,但她觉得阿瑶不会听她的。
等他们干完活回家,张希瑶已经把凉粉做好了,正放在盆里晾凉。
张婆子烧了水,给张希瑶泡了一杯鱼香草。
张希瑶先递给张老头,“阿爷,你嗓子也不好,多喝点鱼香草的水。能够清肺!”
张老头笑呵呵接过来,“好!”
看着这温馨的场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前吵架的事情已经翻篇了?
张二伯将农具放到屋后,到水缸边洗手,“爹,阿瑶跟你说明天分开摆摊的事吗?”
张老头点点头,“说了。”
他指了指院子里的板车,“我已经帮你借来了,也刷洗干净。东西也都配好了。明天你和老大一块去吧。”
张大伯吃了一惊,他居然也跟着一块去?他挠挠头,有点不确定,“可我不会做生意?”
陆氏面露惊喜。去做生意好啊,比开荒轻松多了!可听到丈夫明显不自信的话,她又急得不成。不会做可以学啊。谁生下来就会做生意的。
张老头看了眼急得直跺脚的大儿媳妇,心想:这个太实诚,心思全写在脸上。他淡淡道,“不会做生意,你就先跟着你二弟学,给他打下手。多学几次,你就会了。”
许氏听到大哥要跟着一块去做生意,心下满意。还没分家呢。赚的钱哪能全让一个丫头片子带走,她看了眼张希瑶,“那阿瑶怎么办?”
张老头淡淡道,“她跟你婆母在镇上摆摊。分开卖货,老大老二赚的钱要分一成给阿瑶。”
什么?!不仅没让阿瑶把钱交出来,他们赚的钱还要分一成给阿瑶?所有人都惊呆了。
许氏脱口而出,“凭什么?!卖方子的钱不交到公中也就罢了,咱们赚的钱还要分一成给她。爹,你也太偏心了!”
张婆子蹙眉,劈头盖脸就骂起来,“凭这方子是阿瑶想出来的。你要是也想出法子,用你的嫁妆赚钱,我也分你一成!”
许氏有些委屈,眼圈通红,“娘!”
“别叫我娘!长辈都决定的事,你有意见?等你当家做主那天,你再自己决定也不迟?!”张婆子对二儿媳妇最不满意。干活就会偷懒,跟老大媳妇相比,真是差远了。
许氏还要说话,张二伯已经扯了下她袖子,阻止她再说下去,“这事由爹娘做主。让你怎么干就行了,你多什么嘴!”
许氏咬住嘴唇。什么娘?明明是后娘。她男人又不是后娘生的。整天摆婆婆的谱!哪来的脸!
张婆子才不管她心里有多大怨气,吩咐她明天磨五十斤豌豆,“你和老大媳妇一人一天,你先磨。不许偷懒,这可是赚钱的买卖。要是粉少了,咱们家就赚不到钱。”
之所以让两人分开,也是怕她把活计全推给老大媳妇。
许氏见自家男人都不站在她这边,不情不愿应了。
这一晚家里好几人都睡不着。
陆氏翻来覆去叮嘱自家男人,一定要多学多看,“你年纪已经不小了,腰还受了伤。要是会做生意,以后就能少干些重活。”
“我不干谁干?二弟那样,地交给他,咱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张大伯还是知道自家二弟的德形,干活太假,跟二弟妹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陆氏抿嘴,“要是有了钱,将来咱们也把地赁给旁人,自己去做生意。”
她觉得做生意才轻省,而且赚的钱还多。
张大伯觉得媳妇太敢想,“爹还要供孩子考科举呢。那钱在手里估计也留不了多久。”
陆氏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她想跟老爷子说“能不能考科举,安安稳稳过日子”,可她不敢。
大房这边想得要简单。二房这边却是抓心挠肺。
许氏觉得老爷子太偏心了,“我看爹心里就没有咱们大房和二房。一心偏着三房。老三都没了,他还偏心!阿瑶可是个闺女。难不成将来真让她把钱全部带走?”
张二伯心里也不舒服,家里都穷成这样了,爹还能为了自己的脸面,把卖方子的钱全留给阿瑶。可他张不开嘴,那方子的确是阿瑶想出来的,爹都同意了,他一个晚辈怎么敢忤逆长辈,他不敢开这个口,听到媳妇的话,他心里不爽,“什么大房二房三房?又没分家!”
“阿瑶可以单独攒嫁妆!还不叫分家?!”许氏觉得自家男人蠢透了。
“每次卖鸡蛋,我偷偷攒的几文钱,不都是交给你了?你不是说将来要给秋花当嫁妆?你都行,凭什么阿瑶不行?”张二伯几句话就让她憋住。
许氏想说不一样,她才攒几文钱,阿瑶那可是三十五贯钱。可是自家男人已经扭头睡了。她再说下去,该惹他不高兴。只好闭了嘴。
翌日天不亮,张婆子就去敲二房的门,把张二伯和许氏全给叫醒。
张二伯要去做买卖,他肯定要醒。叫许氏起来,自然要磨豌豆。
许氏打了个哈欠,有点不满,“为什么这么早?”
“不早点去。别家要用的时候,你不得让人家吗?那磨又不是咱们家的。”虽说许家村不允许他们用磨,可到底他们也得有点自觉,不能一直占着磨盘,妨碍许氏族人用磨。
许氏嗫嚅着嘴唇,话虽如此,但也不用这么早吧?!婆婆分明是故意的。
张婆子可不管许氏怎么想,她吩咐完就让张大伯拉板车。虽说她跟着阿瑶一块卖货,但到了镇上,双方才会分开。张婆子是能省力则省力。她都这把年纪了,放着家里的壮劳力不用,她不是傻嘛。
四个人一路摸黑赶路,快到镇上时,天已经亮了。
张希瑶一行人先去了冰窖取了三块冰。因为张大伯和张二伯去的书院比较远,来回得一个时辰,所以一次取两块冰。
张希瑶这边先取一块,用完了再过来取。
张婆子接过张大伯的车,张大伯和张二伯还得继续往前走。
到了镇上,张希瑶让张婆子先去买糖、糯米粉、醋、碗、筷子、木签、下等盐,顺便再把东市的炉子和砂锅取过来。
因为家里没有炉子和砂锅了,所以早上张婆子就把昨天剩下的糖、糯米粉熬了水,让张大伯和张二伯带上。到时候直接用就行。
张婆子出去没一会儿,张希瑶的摊位就被围住,不少人要买凉粉。
虽说凉粉不如冰解渴,可它管饱啊。那冰吃完,凉了也就凉了,该饿还是饿。
张婆子扛着东西过来时,张希瑶已经将凉粉卖完了。
本来也就40斤凉粉,她一半,张二伯一半。昨天来的回头客,你一斤,我一斤,眨眼的功夫就全卖完了。
张婆子将东西放下就开始收拾碗筷,张希瑶让张婆子把冰给砸碎了,她来收拾。
两人合作比张二伯还要默契,张二伯属于算盘,需要张希瑶拨两下,他才动。但张婆子却是主动询问要做什么。张希瑶大多时候只动动嘴就行。
张希瑶在教会张婆子广告词后, 她就开始卖力吆喝。
张希瑶怕她嗓子喊哑了,就要轮着来,可张婆子不让, 说她一个姑娘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万一把嗓子喊粗了, 说话不好听。
张希瑶就只能在边上帮着收钱。
送走一波又一波客人,张希瑶觉得阿奶一个人都能忙得过来。
太阳太晒了, 张希瑶决定去推销一把,“阿奶,我去那家的饭馆看看他们家要不要凉粉。”
张婆子对这个想法本能排斥, “他们卖了,回头影响咱家生意怎么办?”
“没事儿。咱们卖的是简易版,不舍得放调料。他们饭馆肯定能做出更好的口味。咱们只卖原料也行。”张希瑶已经想好了,如果她能当个原材料供应商, 以后就不用费心思拌凉粉了。直接赚差价。省心又省力。
张婆子想想也成。
现在还不到饭点, 这家饭馆没几个客人。但张希瑶昨天注意到, 在饭点的时候, 这家店生意特别好。说明菜品不错, 所以才有这么多客人。
当张希瑶走进饭馆,掌柜一眼就认出了她。
昨天凉粉和冰棍卖得那样火。他想不注意都难。
不过他们饭馆没有凉粉,而且吃凉粉的人很少光顾他们店,所以他也没当一回事。
张希瑶先朝掌柜拱拱手向对方套近乎,“掌柜贵姓?”
“免贵姓李。”
张希瑶点点头, “李掌柜, 你们店要凉粉吗?我们家在斜对面卖凉粉。您也知道我们是摆摊,卖的凉粉调料都很简单。要是你们店来做, 肯定口感更好。”
李掌柜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是来推销凉粉的,他诧异看着她,“你就不怕我们抢了你的生意?”
她在对面摆摊,好歹是独家生意。要是他们饭店也卖,可就不算独家了。
张希瑶倒是不在意,“咱们卖的人不一样。”
买她凉粉大多数是这个镇的中产阶级。他们只能两三个月去一次饭馆。但是却能天天吃得起她家的凉粉。当然也不是说饭馆的客人就不会到摊前买她家的凉粉。这是个概率问题。
进饭馆吃饭,除了吃,也想有个舒适的用餐环境。想跟朋友聊聊天。而不是在太阳底下,晒得汗流浃背,狼狈不堪!
李掌柜觉得可以,“多少钱一份?”
“我们加调料是四文钱一斤。卖给你们原材料,就三文钱一斤吧。赚个辛苦钱。”张希瑶打的是薄利多销的主意。也不占着独家生意就狮子大开口。
李掌柜点点头,这倒是不贵,“这样吧,你们还有凉粉吗?我让后厨研究一下做法。”
“今天没了,我明天带过来。您要多少份?”
李掌柜一次不敢要太多,“先来十斤吧。要是卖得不错,我再往上加。”
张希瑶也知道欲速则不达,慢慢来,不要紧,“行!那我明早送过来。”
她回了摊位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张婆子。
她果然很高兴,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担忧,“可是昨晚咱们只泡了50斤豌豆。这又卖出十斤。不够卖,怎么办?”
“没事!只是多了十斤而已。明天再多泡一些。”
张婆子问她要不要再去推销,多推销几家。
张希瑶却说不用急,“先让李掌柜这边打响名声。其他家看到效果,肯定会找我们买。”
张婆子仔细一想也对。所有人都去推销,那效果就不怎么好了。
快到中午时分,天气最热的时候,宋氏饮子铺的跑堂在门口叫卖,店里新推出冰棍、奶糕、葡萄冰棍、杨梅冰棍等等。
太阳这么烈,他们当然更想去店里避暑。不少人就进了店。
张婆子有点生气,“他们怎么抢我们生意?”
张希瑶倒是不意外,“咱们去街坊叫卖吧。那些人也是大主顾。”
张婆子觉得也行。
两人就推着板车,昨天去了镇东,今天就去镇南。镇南读书人比较多,还有一个秀才开的私塾。
昨天张希瑶这边推出冰棍,不少有钱人都吃到了。口口相传,这些读书人自然都是镇上的富户,自然也知晓这东西。
但天气太热,他们还要读书,自然不想跑去街上。让小厮去买也不行,还没回来,半道就得化了。
听到外面有叫卖,有钱人家的少爷大手一挥,直接买了五十份,先给先生送去几根,剩下的分给同窗一人一根。
张婆子没想到这么快眨眼功夫就卖了五十根,她大喜,“咱们要不要专挑私塾去卖?”
张希瑶不晓得哪里还有私塾,“走走问问吧。”
张婆子点点头。
这冰不多了,两人出了镇子去冰窖取冰。
两人一整天都是在镇上街道叫卖。直到太阳落山,她们再不回去就晚了,张希瑶才催促张婆子快些回去,“大伯二伯肯定在镇外等我们了。”
张婆子意犹未尽,“没想到做生意这么有意思。”
张希瑶见阿奶喜欢,也是会心一笑。回去的时候,两人经过东市,张希瑶特地买了五斤猪板油,要回家炼猪油。
张家炒菜放的从来都是猪油。主要是价格比较便宜。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舍得多放油。
张希瑶天天吃素,还没油水,她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今天说什么都要炸油饼吃。
张婆子有点肉疼,但还是没说什么。昨晚阿瑶还以为家里做了九菜一汤,闹了大笑话。可见孩子是饿馋了。卖方子得了这么多钱,她居然能一直忍着。张婆子也觉得孙女是办大事的人。
张希瑶还在那边叨叨呢,“炸油饼得用细面。家里的小麦得把麦麸给扬出去。”
张婆子忍无可忍,给了张希瑶后背一巴掌,“家里那么多人,全吃细面。日子还过不过了?手头有点钱就嘚瑟,你可轻点飘吧,这冰棍也不是长久的买卖。等天凉了,你不是更难熬?!”
张希瑶在阿奶这巴掌落下来时,忙往旁边躲,心有余悸地伸手捂住胸口,“阿奶,你着什么急。我吃细面,让家里人吃粗粮油饼,行不行?”见阿奶面色不好,她忙改口,“不对!让他们吃油渣就行。”
别人吃不吃不要紧,她得吃!她实在太馋了!
张婆子打量她几眼,“你不怕你爷说你不念亲人?!”
“我肯定给你和阿爷一人一个。”张希瑶不觉得自己偏心。家里那么多人,都吃细面,她供不起!
再说了!她鼎着烈日辛辛苦苦赚的钱。她当然得吃点好的。要不然她不是白辛苦了?!
张婆子嗫嚅着嘴唇,“可不能这样!不管你心里怎么疏远他们,但面上得藏好了。罢了,我来炸油饼,你不能跟他们对上。要不然他们说你吃独食。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张希瑶对阿奶有点不放心,“那你得舍得放油。”
她又从兜里掏出半斤红糖,白糖的价格比红糖贵多了。她不舍得买。她打算做红糖饼。
张婆子忍着心疼,那么贵的红糖,她也敢买!真的一点不禁夸。
张婆子捂着胸口喊疼,张希瑶却指着不远处叫道,“阿奶,大伯二伯来了!咱们快走吧。”
张婆子定睛一看,那两人可不正是老大老二嘛。
待他们走到跟前,张大伯推的车,张二伯在边上慢慢悠悠推着,看他那轻飘飘的动作,估计没用力。
张希瑶跑过去询问他们卖得怎么样。
张二伯满脸可惜,“冰棍没卖多少。到了地方,化了一部分。凉粉也少。好多书生没买到。”
张希瑶点点头,四人往回走。
张二伯问她卖得怎么样。
张希瑶今天特地数过,她和阿奶总共卖了三百多根冰棍。
张二伯听了,也是羡慕得不行,“你们离冰窖近,卖完就可以接着运冰,我们不行。”
哪怕他用鹅卵石把冰给盖住,可是该化还是化。
张希瑶就道,“以后多运些凉粉。那个不怕化。”
张二伯也是这样想的,“天热,大家胃口不佳,吃凉粉解暑。”
四人刚到村子,就见他们家的两亩地已经开出来了。因为没有人在地里干活。
回到家,孩子们并不在,只有陆氏和许氏在院子里洗衣服。张老头拿着扇子在树下乘凉。
看到他们回来,陆氏和许氏将手里的衣服丢进盆里,围上来询问生意怎么样。
张二伯说一切都好。
张婆子问两人有没有把豌豆磨出来。
许氏点头,“磨好了。”
她抱怨豌豆太多了,她早上根本磨不完,还是趁着晌午天气热,大家都不去,她才磨好。
张婆子告诉他们凉粉卖得好,以后都得再加十斤。
许氏刚开始还松了口气,毕竟大嫂比她多磨了十斤,可是想到以后她也要多磨十斤,就开始倒苦水,“娘,一直这么推磨,我身体吃不消。”
这时候都是石磨,边推磨边舀豆,舀一勺豆子磨两三圈,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不间断。成年男人力气大一个时辰大概能磨十三斤豆子。许氏今天磨的五十斤豆子,前前后后愣是花了五个多时辰才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