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全都在叫“路哥好帅”“路哥我爱你”,她一边忍不住地笑,一边想,今天他弹的、比以往所有练习时的都要好。
她其实一度以为,她会被困在那个场景里,再也走不出来。
可今天——
陈槐拉了拉温灼华的胳膊:“夭夭,上台了。”
温灼华轻呼了口气,笑着应了一声。
——哪怕只是在开场show里听到了一句“献给温同学”。她想,也算得上得偿所愿。
她终于能真正放过十六岁的自己了。
这场直播的场景布置,除了最开始开场show的舞台布景之外,后面的布景都是偏聊天形式的。
不同于访谈类节目礼貌而有距离的布置,今天的场景更像是朋友聚会,几个人围在茶几旁、时不时还可以在陈槐的带领下跟弹幕互动。
而茶几上则堆满了各式茶饮甜点瓜果,丰盛无比。
陈槐颇有主持人的范儿,招呼三人坐下,这才对着镜头说:“刚才的开场show看得过不过瘾!”
【过瘾,我何德何能,看耀元真太子给我弹钢琴……人活得久就是好。】
【我还在刚才的剧情里没走出来,这一看,嚯,小姐姐换了白裙子后,跟弹琴的哥哥穿得情侣装似的。】
【配,真般配。就是你俩能不能稍微坐近一点儿?】
陈槐笑了笑:“行,那三位来分别跟弹幕打个招呼吧。”
江敛舟磕了口瓜子,随意一挥手,把直播间快当他家了:“我是盛以她老公。”
【好的哥,甚至不愿意报一下自己的名字,你要不就打印一个牌子挂胸前?】
【前面的姐妹别建议了,你信不信他真干得出来,好丢人。】
镜头转到路京棠这边。
他懒懒倚在沙发上,有些冷淡,跟方才在表演开场show时、和温灼华温柔讲话的他,判若两人。
稍稍一点头:“路京棠。”
陈槐:“……路哥再介绍介绍自己?”
路京棠挑了挑眉,顿了一秒后,用了江敛舟的格式,“我是温灼华她校友。”
【牛逼,我都怕他真套格式套成“我是温灼华她老公”。】
【没准儿在心里这么套了呢?】
【好拽一哥们儿。】
【我要是有这脸、有这家世,我估计比他还拽。】
弹幕刚讨论完路京棠怎么这么拽,就见刚才还讲话语气淡淡的男人,蓦地扬了扬下巴,带着三分笑意,cue了一旁的温灼华。
态度都有些说不清的柔和了下来。
“到你了,夭夭。”
【哟哟哟,哪个yao啊?叫这么亲昵,还“到你了”?怎么连主持人的活都抢:)】
【跟我们讲话这么冷淡,怎么一转过头就夹起来了啊路少爷?】
镜头转到了温灼华这边。
……她就跟没听到一样,仍旧在安静地剥橘子皮。
【?是我手机突然坏了吗?】
【不是,我也没听到声音……是不是直播间被挤崩了啊?】
幸好,下一秒,陈槐开了口,声音清晰地传出,很好地帮直播间证明了清白:“夭夭?”
直播间众人就见温灼华这次抬起了头,对着镜头笑了笑:“你们好,我叫温灼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灼华,小名叫‘夭夭’。很开心今天能来直播间,跟大家一起聊聊舟哥的演唱会。”
跟刚才那俩惜字如金的男人完全不一样,亲切得让观众们快要眼含热泪了。
路京棠看了眼温灼华,觉得女孩子的态度不太对劲儿。
温灼华权当没看见。
路京棠思索两秒,看女孩子刚剥完橘子皮,便抽了张湿巾递了过去。
……没人接。
【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刚才夭夭是在想事情、没听见?现在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
【就跟自动屏蔽了来自路京棠的言语和举动一样。】
【是有点讨厌路京棠吗?我瑞思拜了。】
偏偏路京棠还是特别执着的人,要换别人,这会儿就自己擦擦手得了。
路少爷不,他还就举着那张湿巾。
跟举了白旗似的。
陈槐率先顶不住了,她小声提醒了一下:“夭夭?路哥给你递湿巾呢。”
温灼华“如梦初醒”,恍然“哦”了一声,连忙转过头,很客气地同路京棠道谢:“谢谢路哥。”
而后乖巧接过湿巾,也不擦手,跟叠手绢一样叠巴叠巴、放桌子上了。
【……还不是一般的讨厌啊。】
路京棠轻轻笑了一声。
很神奇的。要是这会儿换别人,他早就一个字也懒得搭理了。
但,换作是温灼华……
他竟然觉得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也——
有点可爱。
他甚至生平头一次开始反思,自己今天是哪里惹到她了吗?
明明那个开场show的方案就是温灼华提的,在今天之前,他们几次彩排的过程中,路京棠还自觉温灼华跟自己相处的方式越来越自然了。
陈槐这个主持人尽职尽责地开始cue流程:“今天直播的主题呢,其实是大家都知道嘛,舟哥的巡演已经接近尾声了,所以想一起聊一下巡演过程中的感受。路哥跟夭夭都是南川场的观众,不如先讲讲自己听演唱会的感觉?”
温灼华回答得很官方:“那场其实是阿槐带我去的嘛,听演唱会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笑眯眯地夸了现场氛围好、夸了音响效果好、当然,着重夸了江敛舟唱得好、有感染力。
夸完最后一句,温灼华刚准备闭麦,余光扫见路京棠看了她一眼。
她有些警惕。
刚警惕完,就听路大少爷懒懒问了一句:“不夸一句场馆好吗?”
【?那天的场馆确实牛逼,但路京棠看起来不太像是会关心夭夭有没有夸场馆的人吧?】
……同一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能总用。
他怎么这么坚持不懈的。
温灼华沉默两秒,不情不愿地夸:“……场馆挺好的,大并且新、设施也不错。”
路大少爷稍一挑眉,还不满意:“得夸是路哥提供的场馆挺好的吧?”
温灼华:“?”
【啊?我听到了什么?南川的演唱会场馆是路家私人的?】
【没错,路京棠赞助的,但赞助归赞助,你为什么非得让夭夭夸你?】
温灼华咬牙:“……路哥提供的场馆真不错。”
“夸得这么勉强,”路京棠半真半假地笑道,“该不会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吧?”
“没有,怎么可能。”温灼华坐得笔直,很礼貌地敷衍。
她这个保持距离的样子,就让他觉得格外想招惹。
路京棠轻点了下头,不紧不慢地拍了下自己的沙发:“那你坐过来我就信。”
【……我震撼。】
【刚才还觉得是夭夭特别讨厌路京棠,现在怎么感觉……跟小情侣闹别扭一样?】
很好,幸好有江敛舟做了弹幕的嘴替。
他嗑完一把瓜子,转头对陈槐说道:“进行别的环节吧,我这么忙,不是来这看他们打情骂俏的。”
温灼华礼貌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她又默默挪了挪自己的位置,离路京棠更远了一点。
陈槐连忙:“路哥还没聊自己看演唱会的感受呢?”
路京棠语气淡淡:“是挺不错的。”
“能具体说说吗?觉得哪里不错?”
路京棠想了想:“哪里都不错,最不错的是座位。”
陈槐继续问:“是因为座位在第一排,所以看得很清楚吗?”
路京棠略略诧异看她一眼:“自然是因为和夭……”
温灼华猛地看过来。
路京棠从善如流,很宠溺的模样,“……和校友离得很近。”
【哥……你好狗,我好喜欢。】
【我觉得夭夭的假笑都快绷不住了,路京棠竟然还在拱火,牛逼。】
路京棠看女孩子保持不住对他客气而礼貌的样子,竟然意外觉得浑身舒适。
他宁愿温灼华是之前那样时不时怼他的状态,也不想看她跟自己划清距离。
……为什么呢。
路京棠突然顿了顿,意外于自己突然出现的“不想看她跟自己划清距离”的想法。
向来都是他嫌别人凑得近,他比谁都跟别人有距离。
最近好像有了太多生平头一次的念头。
正当路京棠沉思的时候,一旁的温灼华看他的模样、以为他又在酝酿什么,生怕他今天语不惊人死不休,一会儿又讲出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趁着陈槐在跟江敛舟聊演唱会的感受、镜头集中在他们身上,温灼华抿了抿唇,微微朝着路京棠凑近了几分。
她放低了声音:“路哥。”
路京棠蓦然回神,才发现女孩子离自己的距离近了些。
他几乎很难控制住心底的刹那间的愉悦。
呼吸间微微萦着女孩子身上柔软的香气,路京棠甚至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他“嗯?”了一声。
温灼华:“你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呀?”
……好。
什么都好。
路京棠想,只要她离自己这么近,只要她想跟自己说话,只要她有所要求。
就什么都“好”。
那一瞬间的感受,路京棠实在难以形容。
他有些词穷般在脑海里寻找了许久,才模模糊糊间找到了一句话来描述——
他喜欢温灼华。
他很喜欢、很喜欢,温灼华。
路京棠其实是有一瞬间的慌乱的。
——虽然他并不想承认这种情绪会出现在他身上, 但似乎……
确实如此。
人总是会因为完全未知的事物而感到慌乱的,就比如“喜欢”这种情绪之于路京棠。
他在过去这么长的人生里,自然不会完全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毕竟身边的人分分合合, 季和豫那种过一段时间就换一个女友的自然无需多提, 俞越前不久也突然跟他说喜欢陈槐、在暗戳戳拉近两人的距离。
包括路京棠自己。他甚至从幼儿园开始, 就不间断地有小女孩儿对他表达好感,中学到现在收到的表白更是数也数不清。
但他依旧困惑、依旧很难理解这种情绪。
第一次被小女孩儿说“喜欢”的时候,路京棠问的是“你喜欢我什么”。
小女孩儿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最后一跺脚:“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最想跟你牵手。”
路京棠却仍旧不解, 他又问:“你喜欢我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吗, 还是因为我家境好?”
……直到后来,收到的每一次表白, 路京棠不会再直白地问出口, 可他仍旧会在心里想——
对方到底喜欢他什么呢?脸, 家世,成绩, 还是打篮球投中的瞬间?
路京棠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答案。
他自小就较别人情绪寡淡很多, 所以后来也平静地接受了他可能就是一辈子也不会喜欢上什么人的事实。
他的人生规划里并没有谈恋爱这件事,他认定自己最后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为妻,他会承担起普世价值观里对丈夫的要求和责任,为妻子遮风挡雨、专一宽容。
什么都可以,唯独没有“喜欢”。
所以这一瞬间因为喜欢而产生的心跳加速,让路京棠陌生无比, 甚至与他之前的人生规划全然不同。
可几乎是下一秒。
慌乱就被充盈和愉悦所取代, 那种因为喜欢一个人而产生的无尽的快乐,是他在此之前从未体验过的——
甚至让他第一次, 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感觉到自己在……
作为一个具体的有情绪的人,生动地活着。
是以,他的慌乱只维持了很短很短的一瞬。
路京棠很快坦然承认并接受了他就是喜欢温灼华的事实,他想,温灼华讨厌他又如何、与他先前所有的人生规划都不一致又如何?
他就是……
想和温灼华在一起。
他想和温灼华距离更亲密,想让她笑更多更多,想见证她人生里每一个微小抑或是重大的时刻,想在她哭的时候抱住她、在她闪光的时候第一时间为她鼓掌。
只是这么一想,路京棠便觉得接下来的人生里,全是美好和值得期待的日子。
【刚镜头扫过了路京棠和夭夭,他俩在悄咪咪说什么?我也要听!我要闹了!】
【行了路京棠,人夭夭已经坐回去了,你的眼是长在人家身上了吗?别笑了哥,你幸福得晃人眼。】
【路狗怎么笑得这么恍然大悟又骚气满满的?你不对劲儿。】
温灼华也觉得路京棠有点不太符合常理。
她毕竟是暗恋过路京棠的,自认为对路京棠挺了解的。
她很清楚路京棠有多么傲气和骄矜,他是一个很高自尊的人。
所以温灼华放下的那一刻也心知肚明,只要她故意表现得再刻薄疏离一些,路京棠绝对不会再跟她靠近一分。
反正他们终究只是偶遇一场,温灼华私心安排了这个开场show的剧本、就是为了让自己了一下夙愿。
了了之后,她不再喜欢路京棠、路京棠也离她远远的,他们尘归尘土归土,各自安生。
……计划很完美。
唯有路京棠现在的反应,和她本来的预期,截!然!相!反!
温灼华憋着一肚子的问号,奈何陈槐跟江敛舟已经聊完了,镜头又转了回来,她便维持住了脸上的微笑,又安安分分坐好了。
路大少爷又看了一眼被拉开的距离,有点不爽。
每个人坐的都是一张足够容纳两个人的沙发,他的位置跟温灼华相邻,刚才温灼华挪过来的时候,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扶手。
现在倒好,路京棠觉得他们隔着一堵厚厚的空气墙。
那个位置空着、准备留给谁坐呢?她干脆坐在直播间外面好了。
陈槐刚看了眼手卡,准备继续下一个环节,就见路京棠忽然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她:“?”
路京棠全然不顾陈槐错愕的视线,自顾自绕过温灼华那个沙发,去茶几最前面拿了杯水。
直播间的观众全都在有意无意地观察路京棠的行动。
路京棠浑然不在意地端着水往回走,走到温灼华的沙发旁,他蓦地出声、看向温灼华靠着的那个扶手:“那是什么?虫子?”
温灼华被吓了一跳,迅速低头看向沙发扶手和沙发面,人也下意识地移到了靠近路京棠的那半边。
路京棠皱着眉认真看,弯腰的瞬间,手上的水杯没拿稳,洒了一小半水在沙发上——
恰好是温灼华之前坐着的位置。
他漫不经心地直起腰,语气淡淡的:“我的水怎么洒了。”
温灼华:“?”
路京棠掀了掀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看她:“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是我看错了,不是虫子。你衣服上没洒到吧?”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温灼华人还有点懵,她听见路京棠问她,便乖乖地扫视了一下全身,摇头:“没。”
“那就好,”路京棠懒懒问,“要不我们换个位置?”
……温灼华看了看路京棠那张沙发,哪怕只是现在凑得近一些,她都能隐约间闻到属于路京棠的清爽的味道,像雪地里的松。
她都不敢想,要是真坐在路京棠那张沙发上,鼻间全都是那个气息,她得有多心烦意乱。
温灼华再摇头:“不用了,我这半张沙发还能坐。”
路京棠便不再强求,又道了一次歉,给杯子里加满了水,这次稳稳当当地端着回去了。
——还坐在了靠近温灼华的那侧沙发上。
【……】
【哥你这演技,不去当演员真的是演艺界的一大损失。】
【别说,路狗这手真挺稳,洒在沙发上的水恰到好处,少一点夭夭就没办法全缩在另一边,多一点就得把夭夭的衣服弄湿一些了。现在这水量,简直了,完美。】
【咦,你们都觉得路京棠刚才这一连串动作都是演的吗?这不是巧了吗,我也这么觉得:D】
【关键是后面端着一杯满满当当的水,路京棠走得那叫一个稳当,一滴水都没溅出来。挺好,唯一的手滑全放在夭夭这里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