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说,夫人和少夫人心中焦急,就越能演戏蒙骗过朝廷的人,过了昨晚,整个朝廷都知道大人失踪了。”
“大人也是为了让场面看起来更加真实,才没有提前告知夫人,请夫人息怒!”
“息什么怒?”谢夫人没好气地道:
“这老头连自家人都算计,那他人现在在哪?”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了避免太多人知晓这个地方,大人连我都没有告诉,只说请夫人放心。”
“好了好了,他主意大,有自己的秘密,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奈何的了什么。”
陆北心虚地低头。
不管谢恒是有什么理由,但总之他没事,谢夫人就放下了心。
又缓了缓,她问道:“他接下来要我们怎么做,才能配合他?”
“按大人的计划,接下来夫人需要进宫。”
......
......
谢恒昨夜失踪,谢府包括内城司找了他一宿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朝堂。
谢恒身份非同寻常,早朝之前就有人低声议论,而到了早朝时候,今日皇帝难得上朝。
皇帝高坐在龙椅上,有两个宫人在旁为他时时擦拭嘴角,下方臣子皆不敢抬头直视。
“父皇。”大皇子站出来道:
“父皇今日看着气色很好,儿臣心中甚是欢喜。”
皇帝伸出颤抖的手掌,轻轻摆了摆,张公公在旁看了,站出来道:
“诸位大臣可有要事要奏?”
护国公站出来道:“皇上,如今北戎战事激烈,陛下虽未废除太子,但太子已形同虚设,朝中一日无太子,则天下民心不稳,为国家长治久安着想,臣恳求陛下废除太子,重立太子。”
将近三分之一的臣子出列,齐声恳求皇帝重立太子,余下的人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皇帝点了点头,张开口。
“朕知晓,朕咳咳咳。”
张公公及时道:“护国公心意,皇上已知晓了,众位大臣可还有奏。”
护国公见皇帝就这么敷衍了下来,心中不满,正要继续逼迫,大皇子朝他使了个眼色。
“臣有本要奏。”
户部尚书出列:“此前户部仓南清吏司王则被派去安抚西北灾民,颇有成效,今王则上奏......”
一件件正事有条不紊地在朝中提出,忽而一串脚步声从大明宫外响起,继而有宫人快步走进殿中:
“皇上,谢御史夫人在宫外求见皇上。”
皇上睁大了眼睛:
“谢爱卿,快,请她进来。”
大皇子眯了眯眼睛,就见谢夫人一身朴素衣装踩着小步快速走进宫殿,屈膝跪下。
“臣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夫人,起。”
“臣妇不敢起,皇上,臣妇的夫君谢恒昨日一夜未归,直至现在还毫无音讯。臣妇心中极为担忧,望请陛下为臣妇做主!”
大理寺卿祝大人素来和谢恒交好,他开口道:“此事我昨夜也听闻了,谢大人失踪非同小可,夫人心中可有猜测?”
谢夫人:“臣妇本不该进宫惊扰皇上,但臣妇一宿担忧,天亮之后方要睡下,却猛地想起一事,谢恒昨日进宫之前跟我提起过他怀疑兆京在年后悄无声息进了一批北戎探子,且这些探子身份都很贵重,他还唏嘘兆京的天要变了。甚至于临出门前他还欲言又止,举止不似往常,臣妇昨日焦急,未想到此事,今早想起来后,恐夫君担忧成真,京中当真布满北戎探子,是以匆匆进宫。”
“皇上,谢恒一人安危是小,但北戎探子事大,若我夫君是被北戎的探子抓去了,他们今日能抓他,明日还不知道会抓走什么人呢,扫除北戎探子,势不容缓啊皇上!”
谢夫人双手双脚趴在地上,重重泣诉。
大皇子一双眼沉了下来,他紧紧地盯着趴伏在地上的谢夫人,似乎在考量这个人知不知道自己身份。
“皇上。”刑部尚书出列:
“谢大人身为御史,突然失踪,本就可疑,若是北戎暗探所为,那这些人肯定所图甚大,如果让他们谋划成真,还不知道酿成多大灾祸,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绝不能容忍北戎人在兆京胡作非为!”
大理寺卿出列:“臣亦不能容忍北戎在皇城为所欲为,不管此事是否和北戎有关,谢大人失踪非同小可,是生是死都要查出来!”
“臣赞同。”
“臣赞同。”
过半大臣都站了出来,这一是因为谢恒身份特殊,他失踪本来就要彻查,他们站不站出来都一样,还有就是他们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会是近日形势紧绷的朝堂的一个突破口,谢恒肯定有所谋划,他们虽然还不知晓,但对谢恒的信任告诉他们应该跟随这个线索。
“皇上。”
张公公看向皇帝。
皇帝伸出手指向刑部尚书。
张公公:“谢御史是朝中重臣,素来忠君爱国,他的失踪非同小可,更罔论可能是北戎阴谋,皇帝命刑部与大理寺合力,须尽快找到真相救出谢大人,若谢大人有所闪失,唯你们是问!”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臣遵命!”
谢夫人这才掩面哭泣:“臣妇代大人谢皇上!”
那之后早朝很快就散了,谢夫人出宫时不少谢恒往日同僚属下都纷纷在安慰她。
刑部尚书:“谢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救出大的人。”
谢夫人垂泪:“我家大人的安危就全 权交托给大人了。”
“夫人放心,谢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必当竭尽全力。”
看着那头被团团围住的谢夫人,大皇子心中闪过一道不好的预感,他有一种感觉,自己或是中了谢恒的套。
或许他早就将证据交给了皇帝,他的失踪就是他跟皇帝的一个套,那么他们所图的又是什么?
那之后,刑部联通大理寺出动了全部人手追查谢恒下落,他们循着谢恒留给属下的线索,抓出了不少北戎在兆京的同党,这些人不是朝中重臣,就是皇亲国戚,一时之间,满朝皆惊人人自危。
大皇子一脸阴沉, 手上的酒杯快要被他捏碎。
“他肯定已经将信交给了父皇,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院子外头,不时响起这些日子被以私通北戎罪抓走的官员的家属的呼救声, 求大皇子救救他们的老爷......他们至今以为是大皇子得罪了皇帝,才让皇帝随便找了个名目将他们控制起来, 完全不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的确算是勾结北戎。
大皇子的从属中有知晓他勾结北戎事情的, 但多半不清楚。那些官员只是想要背靠大树, 一棵足以靠得住的大树, 而不是一开始就烂了根基的树,若是早知他私通北戎, 估计大半的人都不会靠近他。
这就是一个危险源。
“殿下,如今皇帝不断压迫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将我们的人全都铲除了吧?到时候就算殿下您坐上了皇位,也没有心腹可用了啊!”
皇帝并非至高无上, 若朝中无人, 他甚至可能会被架空,当一个空壳子皇帝。
“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
大皇子暴躁地大喊一声,将桌上东西尽数扫到地上。一个个的, 一个个的都在逼他造反, 造反是那么简单的事么?!不成功便成仁,一旦造反, 就再也没有回头箭了!
大皇子看似暴戾, 但性格之中的确缺少了一些果断,谢恒和皇帝就是抓住了这一点, 才采取了这么温水煮青蛙的计策,历来造反多是被逼上绝路的人最后的选择, 大皇子目前处境还称不上是绝路。
他们就是在赌,赌他什么时候才会按捺不住,兵戎相见。
“这件事让我再好好思量思量,你出去吧!”
那侍卫也知道不能过度逼迫,俯首退出房间。
他刚到门口,就看到慕斯容走了过来。
“慕姑娘。”
“嗯,殿下在里面?”
“在的。”
慕斯容推开门,大皇子抬了一眼:“是你啊。”
慕斯容径直走入:“听说谢恒失踪了。”
“怎么,你很关心?”
“我关心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又如何?怎么,你想为他报仇吗?”
这段时日,大皇子的处境不大好,慕斯容理解他的心情,没有与他计较。
“我是好奇,你为什么要给皇帝这么一个把柄?现在他借着谢恒失踪的事,大肆清除你的党羽。我原来以为你和皇帝是七三的胜率,比如今看来快要五五,甚至你成功的概率都要低于皇帝了。”
大皇子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你当日没有下手。”
慕斯容耸了耸肩:“现在下手还来得及。”
“怎么,你还有办法秘密杀了皇帝?”
“现在暗杀皇帝还有用处么?殿下,你不会到现在还看不清局势吧?”
慕斯容嗤笑一声,道: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现在在针对你,就算你暗杀皇帝,将事情诬陷给太子,又有多少人会信?会站在你这边的现在都在刑部大牢里,你快要孤立无援了。殿下,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慕斯容和方才侍卫的态度一样,就是要逼他造反。
大皇子一阵烦躁,脑门阵阵抽搐。
“出去,都出去,别吵我!”
慕斯容耸了耸肩,很快离开房间。
大皇子盯着地上一滩污渍看了许久,唇边忽地扯出一抹冷笑,他倏忽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兆京某处一个地牢里,谢恒还穿着他当日失踪时的那件衣裳,因为长久没有洗漱,他身上都是散发出了臭味。只是他那悠然超脱的神态,就仿佛此刻身处的不是地牢,而是某个学院雅座。
地牢建造在一个地窖中,除顶上一扇方方正正的小窗外四面不透风,也无光源,只有在有人来送饭时才勉强能见到一二光亮。
在这样不见天日又阴沉潮湿的环境里,谢恒只能选择和他唯一的老友闲聊。
“说起来,我也非常想知道,太子到底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他如此拼命?”
“若我没弄错,你既非太子党羽,血缘上也跟他并不亲近吧?”
隔壁牢房里的是消失了半年之久的宁乐伯,他远比谢恒更加狼狈,他那被鞭打的近乎不能遮体的衣服也被换成了一件真正的囚犯衣裳,倒比他原来的干净上许多,勉强维护住了他的体面。
他住了这大半日子,习惯了不能洗澡的日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会儿倒是比谢恒还舒畅上许多。
“唉。”宁乐伯叹了口气:
“此事说来可笑,老头有一孙女,也算聪明灵秀,有一回她出去郊游,却被一群地痞流氓围住,那群流氓想要强掳了她回去,我儿誓死不从,幸得太子路过救下了她,替我杀了那些地痞且为了她的名声,不曾将此事宣扬出去。老夫深感太子恩德,便向太子发誓,从此以后但凡太子需要,老夫必竭尽全力。”
“这是事关我那孙女名誉,我连老妻都没有说过,是以大家都不清楚。”
谢恒听完叹了口气:“原来还有这一遭,伯爷爱惜孙女,却又罔顾他人女子生死荣辱,与太子狼狈为奸,不知你那孙女若是知道,是何感想。”
伯爷身体颤了颤,嗓音逐渐苦涩:
“如今想来,确是笑话,我落到如今下场是罪有应得。不说这些了,大人如何会被关进地牢?”
“不过也就是惹了殿下不高兴罢了。”
宁乐伯不知其中经过,只劝慰ie道:“我一被抓过来就被严刑拷打,大人既没有遭受刑法,想来今后也不会有了,此处有吃有喝,且安心住下吧。”
谢恒叹息道:“那就最好了。”
两人正说着,一道光线忽然从入口方向射入,谢恒默默记着时辰,感觉这会还不到送饭时间。既是异常,他就清楚来的人是什么人了。
果不其然,大皇子一双雪白靴子踏入充斥着血水和泥水的地牢里,几个火把照亮了他的面孔,他一张脸阴沉可怖。
宁乐伯本想说些好话,讨他欢笑,好歹让他把每日饭食再丰富些,见他模样,宁乐伯闭上了嘴。
大皇子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投向安然坐在草垛子上的谢恒,黏湿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停在牢房门口。
谢恒抬起头,用手挡了挡突如其来的光亮:“殿下,找我何事?”
“这都是你设计的?”
“殿下是指?”
“让我抓走你,然后借此大肆搜查整个兆京,诬陷我的从属,借机削弱我的势力。这一开始就是你设计好的!”
“殿下。”事到如今,谢恒也只能诚实道:
“我亦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
“你当真是忠心耿耿。”
“为了大靖的未来,我也只能不吝牺牲性命乐。”
“好好好。”大皇子恨不得为他鼓掌:
“好一个不吝牺牲,不过,别以为你就一定会赢,你这样子逼迫我,不就是想逼我造反,谢恒我告诉你,就算是造反,我也不一定会输!”
“臣拭目以待。”顿了顿,谢恒改口道。
“若有那一日,请殿下务必要告知我结局。”
“我当然会。”
大皇子转身就要离开,临走之前,他的目光忽地触及墙上挂着的一个马鞭。他瞳孔里渐渐映出一道嗜血光芒。
“来,把鞭子给我。”
......
......
太子府。
太子被关在自己的寝宫中已有大半年之久,加上第一回 的半年,他差不多是被关了整整一年。
和第一回 心中仍抱有期望不同,这一回,他心中已然绝望,每一日不过浑浑噩噩,虚度残生。第二回“下野”,他身边从属也悉数散去,从前偌大的太子府,如今只有太子妃那儿还辉煌如旧,一整个太子寝宫只有寥寥几个下人。
“殿下,殿下!”
太子从早上起来就在喝酒,到中午喝得昏昏欲睡,已然几回梦与老庄行了。
“殿下!”一个中年学士模样的男人用力推醒太子。
“令磬,你来了。”
太 子迷迷糊糊中认出来人。
“殿下!”被叫做令磬的中年男人痛惜地望着自我放逐的太子,他左右看了一眼,拿起桌上一杯水,用力泼到太子脸上。
“太子,你清醒一点!”
这一把冷水泼下去,太子才勉强恢复神智。
“令磬,你如何过来了?”
太子府从前幕僚悉数散去,只留下一二平庸至极无处接收的,或还忠心耿耿不愿离去的,这个叫令磬的中年学士就是后者。也因他至今没有放弃太子,太子对他众多放纵,被泼了水也不斥责。
“太子。”方令磬双膝跪地,俯身叩拜道:“我们的机会来了。”
“自谢恒失踪之后,皇帝在大肆打压大皇子一派,虽不知二人之间出了如何嫌隙,但只要皇帝对大皇子不满我们就有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我甚至都出不去这小小的太子府!”
“殿下!”方令磬大声道:
“无需太子亲自出动,只要有人能将太子意愿传达给皇上就好。”
“如今皇帝病重,谢恒失踪,太子是皇帝最好的帮手,此等绝佳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望太子务必把握!”
太子的理智被他慢慢地劝醒,他用力握住方令磬的手,问道:“皇上真的会重新启用我么?”
“会,一定会!”
“好,好,来人,给孤布置笔墨!”
......
......
皇帝生病之后,许多宗亲都来看望,只是皇帝不愿自己无能面貌被人看到,后来再有探望一律拒之。
但宗亲也有宗亲的亲疏之别,这一日,进宫的是皇帝的亲妹妹,念笙公主。这位公主跟皇帝之间差了整整十岁,当年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公主就时常到太子府和她的太子哥哥太子妃嫂嫂玩耍,太子妃对她尽心竭力,这对姑嫂关系向来亲密。
“哥哥,你这些日子可好些了。”
念笙公主坐在床头,问张公公:“皇上这几日可好?”
张公公:“入了春,皇上时常在花园散步,这太阳一晒人也精神了许多,胃口也好。”
“这便好,哥哥你且安心,母后那边有我照顾,你就只管把身子养好。”
皇帝含糊的眼睛望着她,点点头。
“啊,对了,差点忘了。”念笙公主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