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等父皇醒了,你就跟他说老大来过了,他心中时常惦记父皇,望父皇早日痊愈,再和从前一般,带儿子到山野玩耍打猎。”
“哎,老奴记住了。”
在大皇子离开之后,张公公一张谄媚的脸庞才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
“守好乾清宫,谁也不准进入。”
“是!”
大皇子在离开乾清宫后,一张脸也恢复了面无表情。他没有再去议事堂,而是径直回了府,他在府中一直待到午后,直至夕阳西下,他才重新招人进去。
“来人,请晋阳王,内阁大学士蒋士安,李重,翰林学士方毓清过来。”
入夜,戌时三刻,沈兰棠洗漱过后躺在了床上。
这几日都在家中,她不觉无聊,但又不想也不敢出去,谢恒失踪已一月有余,随着众多官员被抓,太子重新上位,她隐隐约约感觉到空气中,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哎,她叹息着望着窗外残月的影子。
这令人不安的日子还要多久才能过去?
夜里,太子正昏昏欲睡,忽然一人推门而入。
“谁?”
“殿下,是我。”太子贴身侍卫单膝下跪,说话时嗓音中带着不自觉的战栗。
“殿下,大皇子动了。”
......
......
太子匆匆下床,穿上衣服招来下人点起灯,他的侍卫,几个从属都已经到了,方令磬也穿好了衣服正望着他。
“大皇子府有什么动静?”
“大皇子在一刻钟前率领约莫五百的府兵出了府,朝皇宫过去了!”
“先生!”太子猛地看向方令磬,方令磬眼神俨然也是激动,只是他按捺得极好,他深深吸了口气,伸出双手朝着太子行了一个大礼。
“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事到如今,太子已经不再迟疑,他大臂一挥,震声道:
“众将士,随我进宫保卫父皇!”
太子的人马在白天就已经聚集完毕,靖朝规定,普通开府的皇子可有五百守卫,太子有一千,加上他的从属私兵,一共有一千五百人左右,想到今日就是决战时刻,太子带上这一千五百人,朝着皇宫冲了进去。
太子率人到皇宫时,皇宫大门敞开,俨然毫无防守。
“殿下!”
害怕这是陷阱,其中一个从属率着几十人先冲了进去,里头空空如也,没有一人。
“殿下。”从属朝太子点点头,太子这才入宫。
一队一千五百来人的兵马很快通过了太和广场和大明宫,从一旁左门进去直入乾清门,过了乾清门就是乾清宫,也就是皇帝所在的地方。
太子才靠近乾清门,就听到里头宫女的惨叫声和厮杀声,野兽一般的嘶吼声和颤动的火光在沉寂的夜里宛若鬼魅一般,太子心中一喜,大喊了一声“冲啊”,首先率人冲进了乾清门,只见乾清宫前站着上百士兵,一个身形极似大皇子的男人正高高举着刀,砍向一个手无寸铁的宫女。
“住手!”
来不及看清殿中形势,太子大喊一声。
那个背影极似大皇子的人缓缓回头,却不是大皇子。
“太子何故率这么多人冲进皇宫?”
大皇子从乾清宫里出来,身边只带着寥寥数人,还有晋阳王,两位内阁大学士和翰林学士。
二十来个惨叫着,身上却没有一丝伤痕的宫女纷纷起身,快速退下。
“近日北戎战事激烈,本王担心北戎会潜入兆京偷袭宫中,是以联合几位学士在宫里举行了一次演练,不过太子这是做什么?带这么多人闯进宫中,是想造反么?”
太子脸色一变,已然明白过来自己是中计了。
“孤......”
然而大皇子不容许他再开口,他举起手臂,高呼一声:“太子率兵进宫,意欲谋反,本王遵从天命,诛杀太子在此,来人——”
一群五百人左右,训练有素的官兵从乾清门后头和乾清宫里出来,围在大皇子身边,拉起弓箭对准了太子一行人。
“撤,快撤!”
太子近身侍卫护着太子往乾清门外撤离。
大皇子眼中闪过嗜血光芒:“追,今日谁能诛杀太子,本王赏他黄金万两,官升三级!”
一个个被金钱和功劳迷住了眼的士兵狞笑着追了出去。
“殿下!”晋阳王咬着牙道:
“殿下意欲何为?”
“你们不是看到了么?太子造反,本王为了保护父皇不得已只能诛杀太子。”大皇子脸上挂着一抹奇异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几人:
“几位大人不是看到了么?”
“你......”
晋阳王还欲说什么,内阁学士李重拉住了他,这位刚刚被提拔上来不久的老臣重重地阖上了眼睛。
“是,老臣们都看到了。”
“李大人很是识时务,看到了就好,来人,将几人带下去,别惊扰了他们。”
几个侍卫将几人带了下去,关进了一个房间。
晋阳王:“李大人!”
李重朝着他摇摇头,晋阳王只能不甘闭上了嘴。
把几人带下去之后,大皇子重新走进乾清宫,看着被捆绑在地上还未断气的御前侍卫,他们双目赤红铜铃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大皇子,直至此刻依旧恪守着保卫皇帝的职责。大皇子微微笑着,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一刀一刀结束了他们的性命。
“张公公,这些都是乱臣贼子,你不会觉得本王下手狠辣吧?”
张公公站在窗前,死死地盯着大皇子,一言不发。
大皇子也没跟他计较,再次走出乾清宫。
“柳四,你的人留下把守乾清宫,其余人,随我诛杀太子!”
“是!!”
这一夜不知道怎么的,沈兰棠一直心神不宁,好不容易睡着了,她又在睡梦中隐约听见外头有吵闹声,叫嚷声脚步声还有逐渐逼近的闷热让她难受地睁开了眼睛。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宝珠一把推开门,飞快地将沈兰棠从床上拉起来。
“小姐快起来,走水了!”
“走水了?!”沈兰棠一个激灵飞快下床。
走出院子,果然看到一片火光冲天,下人们在院子里奔跑提着水桶救火。这场景让沈兰棠想到了自己失踪那段时间在赵家发生的事,走水的问题向来不只是走水,何况这是兆京谢家,胆敢在谢家放火的人,沈兰棠只能想到一个。
如果大皇子不畏谢家报复,敢明目张胆对谢家下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沈兰棠下意识地看向皇宫所在方向。
“小姐小姐你在等什么?我们快走啊!”
“好,小少爷呢?”
“已经抱出去了!”
沈兰棠跟着下人们跑向大门,这会儿谢家的人全都起来了,谢夫人,谢洲,周氏都被聚集在院子里。
谢夫人急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谢洲想起近些日子朝堂的气氛,若有所思,他安慰道:“大家都别急,先确认人都起来了没有,救火的事情交给下人。我们既然都醒了,大不了就是谢家宅子没了,只要人没事就好。”
“是是,人没事就好。”
谢夫人也大声喊道:“大家穿上衣服,东西都别拿了,实在不行我们就逃出府去,别弄伤了自己!”
家中男丁纷纷打水救火,丫鬟们围着主子,心中又 急又怕。
谢家这一团火不只是惊醒了谢家人,遥遥另一头的四皇子府,阿依朵披散着头发,从房间里跑出来。
“姐姐,那是谢府的方向!”
“嗯。”阿依曼看着那团火光,眼中目光深沉。
太子在侍卫的保护下且战且退,一路被逼至后宫,皇宫里的人也知道今夜不安宁,纷纷关上了殿门,他们一路经过,路上连个太监宫女都没见到。
“殿下,那是太后寝宫。”有人提示道。
“太后?”
太子想起了自己年幼时,太后也曾经把他抱在膝上疼爱。
“要不要去太后宫?”杀红了眼的侍卫问道。
“不必了。”太子沉沉地吸了口气:
“老大不会因为太后在我手上就心软放了我的,他哪里还顾得什么家人亲情。”
“走,去皇后寝宫,我要见母后!”
还余下的几百侍卫退入了皇后寝殿。
“咳咳咳咳咳!”乾清宫里,缩在床上的皇帝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他身边唯有一个张公公,其余人等不是逃走了,就是被大皇子给杀了。
张公公走到他身边,倒了杯水慢慢滋润他的嘴唇。
“皇上,再等等,再等等,马上就结束了。”
谢家一家子人都在大门外头,黑暗中,趁着兵荒马乱的时刻,有几道身影缓缓靠近。
“夫人小心!”陆北迅速抽出剑,挡住了砍向谢夫人的刀。
“冲啊!”有七八个人从黑暗中出现,冲向了谢家人。
“啊!”谢瑛大叫一声,缩进了母亲怀里。
但是那些人还没跑到他们面前,一群骑着马飞速赶来的救兵就将他们撞开了。
“何人,敢在我阿依朵面前放肆!”
一条长鞭卷起其中一人的武器很快甩了出去,又是一道快如闪电的鞭影,男人惨叫一声,捂着脸庞跪了下来。
宝珠惊喜喊出:“公主!”
“沈姐姐。”阿依朵骑在马上灿然一笑,露出上下两排雪白的牙齿:
“我来救你了。”
阿依曼从她身后走出,跟在她们身后的,还有二十来个塔得尔勇士。
阿依曼:“大人无忧,夫人无忧,这些人就交给我们吧。”
塔得尔勇士人高马大,战斗英勇,很快将那几个人制服了。
谢洲上前,掀起其中一人的领子,上面绣着一个徽章。
“是大皇子府的私兵。”
谢夫人:“大皇子他......”
阿依曼:“我过来的时候,听到宫中也发出了响动,想来大皇子是起事了。”
众人闻言,脸色俱是一变。
“不过不要紧。”
阿依曼迅速补充道:“谢大人此前已经跟我说过,大皇子会谋反,他只告诉我,如若大皇子起事,让我派人保护好你们,并未提及皇宫,想来大人自有安排。”
谢夫人已经一个来月没听到谢恒的消息, 此刻听阿依曼说起谢恒,连忙道:
“我家老爷有跟皇妃通过话,那是什么时候, 他都说了什么?”
阿依曼:“谢大人失踪之前派人给我送了一封信,信上只说, 按他预估,大皇子将会在他失踪两个月之内起事造反, 让我多加注意谢府, 要是谢府出了什么事, 请我派人保护你们,除此以外他也没再说什么。”
“这个杀千刀的!”
谢夫人忍不住骂了一声:“他到底有何谋划?为什么不能一一告诉我们?”
阿依曼安慰道:
“谢大人做事自有道理, 毕竟是谋反,他怕事情被太多人知晓,容易泄露了消息。”
“是啊。”谢洲也安慰道:
“谋反一次非同寻常,大哥也是被迫无奈, 为了保护大家才不说的。”
“道理我都懂, 可是连我都不能说吗,好歹告诉我们他去哪了,好让我们安心啊!”
说到这, 沈兰棠飞快地看向陆北, 只见陆北眼神闪烁,低下了头。
沈兰棠心口一沉。
谢夫人宣泄了一通内心不满和担忧, 又回过神来了, 向阿依曼感激道:
“多谢皇妃出手相救,这份恩情我谢家没齿难忘。”
“夫人客气了, 谢大人小谢大人也帮了我许多,我们不过互相帮忙而已。”
阿依曼派来的人也帮忙救火, 人多力量大,不多时,谢府的火光就熄灭了。
“谢大人,谢夫人,你们没事吧?”
一队官兵匆匆赶来。
谢洲上前:“赵大人?”
来人是兵部主事赵明朗。
赵明朗抱拳道:“见过皇妃,公主。今夜皇城不安稳,又看到谢府发生了火灾,尚书大人已经调动兵马全城戒严,不许任何人趁机作乱,又特派卑职前来保卫谢府。”
“原来如此,大人有心了。”
先来了四皇妃,又来了兵部,众人提了半个夜晚的心才放了下来。
正当这时,一个仆人“啊”的一声尖叫出声,指着一个方向道:“看。”
众人望过去,只见离皇宫不远的一处也是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黑夜,那个方向,正是阿依曼方才过来的四皇子府。
阿依曼离开之前,已经跟奶娘做了交待,让人守好王府,但就算如此,她的孩子才还那么小,若是有人蓄意放火,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谢夫人也想到了这,连忙道:“皇妃,我这已经没事了,你们快回去吧。”
“既如此,那谢大人谢夫人,我先走了。”
阿依曼骑上马匆匆离开,阿依朵朝沈兰堂看了一眼,也很快追了上去。
赵明朗把手一挥,道:“来人,帮谢府救火,看看还有哪出不安全。”
“是!”
火灾过后,往往还不安全,不知道哪根烧瘸了的柱子就会倒下来压着人,因此大家虽然又困又累,却还是不能回房。
谢夫人跟谢洲在前院,其他人到后院花园里坐着,好歹能够在凉亭里稍事休息。陆北和其余人则清查还有没有漏掉的放火点。
“来人,给赵大人沏茶。”
谢夫人虽然狼狈,但也不忘谢家礼数,有下人端着刚刚烧好的热水,上前给赵大人还有几位官兵倒茶。
“多谢夫人。”
赵明朗撸起了袖子,他刚才也在救火,袖口被水打湿,黏黏糊糊十分难受。随着他被撸起的袖子,一道被火烧过的痕迹出现在他手腕上方。那不大不小的一个疤痕,就好似是为了掩盖什么。
沈兰堂怔怔地望着他手上的疤和他那张与所有汉人无异的脸庞。
她转过身,看着赵明朗带来的二十来个官兵,这些官兵个个人高马大,从身量上来说,远远超过了普通士兵的平均身高。
沈兰棠眼前闪过一道恍惚。
“喂。”她拉住其中一个士兵,看向他的眼睛。
这个理应普普通通的士兵的眼中闪烁着狰狞的杀意,那残忍嗜血的神情就仿佛他们今夜不是来救火维持秩序,而是杀人放火的那一方。
沈兰棠看着已经远去的阿依曼她们,还有在门口维持秩序的陆北。
“少夫人,你怎么了么?”
赵明朗走近了她,沈兰棠看到他一只手慢慢伸向了腰上。
黑暗之中,一道清亮的口哨声倏忽穿透了整个兆京——
“我教你几个简单的口哨信号。”谢瑾将手指放到唇边,吹了两段简短的口哨。
“前面一段是危险,后面是快走,危险是求救,快走是撤离,能记住么?”
沈兰棠眨眨眼:“记是能记住,但是吹不出来。”
谢瑾失笑。
“那改天,我给你作一个口哨。”
潜伏在兆京各处的玄甲兵猛地竖起了耳朵,门口陆北蓦然回首。
沈兰棠放下挂在脖子上的口哨,一手拉着兰心,一手拉着宝珠,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跑。
“他们是北戎人,关上门,关上门!!”
谢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彩月跟谢洲已经冲上去,一把关上了房间门!
陆北冲进院子里,跟已经抽出刀的赵明朗厮打在一起。
沈兰棠冲进院子,听到响动的周氏几人跑了出来。
“怎么了?”
“刚才那些兵部的人是北戎人!”
“什么?!”
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沈兰棠左顾右盼,最后问:“过年时候放的烟火呢,还有么?”
“呃......”
周氏正茫然,谢瑛飞快道:“有,有,还有,我知道地窖里还藏了些。”
“随我去拿。”
前面陆北等几个侍卫正在和北戎兵激斗,陆北等人也算是武艺高强,但他们刚刚和大皇子府的人打斗过,又耗费精力救了火,这会儿体力跟不上,和全盛状态的北戎兵相对抗,一时落下了下风。
嘭的一声,一道道烟花在天空炸开,那绚丽多姿的烟火,就仿佛是为了见证今夜所有的不平凡。
皇宫里,被逼到皇后宫殿的太子抬头看到烟花,在那绚烂的星空下他的笑容似痴似狂。
“姐姐!” 快要回到四皇子府的阿依朵抬头望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