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女儿封于边疆肯定会招来极大的反对,他自己也不是太乐意。但女儿封到身毒或是大夏之类的地方,就不会有太多人反对了。
蛮夷嘛,封几个女君过去也不打紧。
这样一来,对女儿的要求就很高了,要有男子一样的勇气和才能,所以嬴政同样也没打算让所有的女儿都成为封君,他也得挑一挑出色的才行。
结果,就听到扶苏这样的求情。
不但后宫妇人惧怕,他的女儿们也这样胆怯。
他的长子还为此来向他求情。
嬴政觉得简直没有一处顺心的地方,真的很生气。
他将育儿讲座的内容回想了几遍,看看虽然个子已经蛮高,但实际上还是个小豆丁的扶苏,咽下了那口气,平缓地说:“寡人说得不清楚吗,她们将封为女君,而非嫁与诸侯。她们的子嗣仍是嬴姓,作为大秦的同姓之国与诸侯争夺土地与人口。扶苏,你……”
他本想让扶苏与她们说清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资格,只有出色的女儿才能脱颖而出,不然去那样遥远的地方就是送命,还白白浪费秦国随着封君一起送去的人口、工匠和财物。
但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嬴政又改了主意,转而吩咐道:“诸公子加冠后,若无出色之处,寡人亦无封国之赏。诸公主则不然,若是能将朕带回的书籍融会贯通,有所进益,则可留于国内。不然,便要替大秦出镇远疆,立国于蛮夷之间。”
他刚才想通了,不是每个女儿都有做国君的才能和胆识,那就鼓励她们在理工科上用功好了。
天生富贵,生母外戚和身边的宫人又不懂事,仍然只知道旧日的道理,他又没有空一一耳提面命,那就给个激励好了。
不是不愿意去远方做封君么,那就自己努力吧,他也不指望有天才生在自家,他带回的书都是现成的知识,能学着用起来就行,现在多几个技术员对他都是好事。
学不出来又没有做封君的能力,那就只能打发嫁人,找个臣子家的儿子嫁了,以示国君的恩宠。
要是能学出来,便是她们自己求着去做封君,他也只会让她们的子女前往封国,这样聪明的脑袋必须留在秦国工作,绝不可流失到外域。
扶苏鼓足勇气进言,一脸迷茫地退下,也不知道自己算是求情成功,还是求情大失败。
却是没过几天,就见父亲起居之处,那几个腾给他们居住的宫室已经收拾好了,但还没让他们迁入,倒是又开始腾另几处宫室了。
然后就有了消息,大王让长公主嬴阴嫚与另两位稍小的公主也搬过去住。
公主们眼前一黑,阴嫚更是找上了扶苏。
“大兄就是这样帮我们求情的吗?”
扶苏:有时候做个长兄真的很无助。
但他还得做好长兄,努力的劝慰妹妹:“我那天与你说过,父亲确实不想将你们嫁入蛮夷之邦,是想给你们封国,所以才会让你与我一同读书。”
阴嫚抿了抿唇,仍是不信。
“我问了阿母,阿母说必是大兄会错了意。哪里有给女儿封国的道理。”
不过她的母亲倒是安心了许多,对她说应该是让她们嫁给诸侯,生下带有秦国血脉的子嗣。只是将来大王所筹划之事成真的话,那就要远嫁万里,协助夫君立足,不是容易的事,所以才要她们与公子一起读书呢。
“我没有会错意。”扶苏有点生气了,板起了脸,“父亲说得很清楚,我等公子宗室,要封在边疆替天子牧民。你等公主不能封在国内,但远封蛮夷之地就不碍了。你们要成为大秦的同姓之国,就像晋、郑一样,尽管最终也成了仇国,但周室东迁,难道不是这同姓之国的相助才能成功吗?我与你说得很明白,你若不信我,只信后宫妇人之言,以后就不必寻我相助了。”
扶苏是长公子,虽然颇有长兄之风,对弟妹们愿意相帮。但同时也确实是有长兄之风,平时见着弟弟们不合规矩的地方也会喝斥。
对妹妹就不太这样了,但自从一起读书,阴嫚也不是没被他说过,这会儿他真的生气了,阴嫚就怕了,怯怯地道歉:“大兄莫气,是阴嫚错了。”
这么说,父亲是真的要封她做……做……阴嫚一时还不敢想“王”的事,只想着“侯”,最初的畏惧过后,竟然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自己的侯国哎。
就像现在的赵王齐王楚王燕王魏王韩王一样,自己说了算的地方。
嬴阴嫚还没有完全理解“国君”的含义,也下意识避开了想象“像父亲一样”,但实际上她想象的生活就是和父亲这个秦王一样。
在自己的国中、宫中,说一不二,无上威严。
哎,好像蛮夷之地也没那么可怕了。
但是住在父亲身边还是好可怕啊!!!!!
因为他读的是陛下所赐之书,令他不可外泄的书。
桌上放着一盏外罩琉璃的灯火, 烧的是一种名为煤油的燃料。煤油灯点燃后, 亮度高且稳定, 看书比过去舒服很多。就是煤油来之不易, 陛下因为让他读书才赏赐了一些,据说只有再去仙人那里才能补充。桑弘羊就用得很省, 现在大白天的自然没有点燃, 只到挑灯夜读时才用一用。
陛下自用的灯是更高级的, 称为“电灯”, 以理推之,用的该是那“电”,令人敬畏。不过“电”用完之后, 会拿到太阳下晒一晒, 便又有了。桑弘羊有时候也忍不住发散思维, 思考电由阳生, 这是一种什么道理。
琉璃倒是不那么值得一提了, 因为近来玻璃窑开始向外售卖成品,流光溢彩的玻璃器与用来做窗户的平板玻璃开始大行于市,尚方那边应该也得到了陛下的赐书。
但,肯定谁也没有他拿到的难!
桑弘羊不但要学数学, 还要读经济学著作。读书本来难不倒他, 哪怕很多概念要从头理解,要学习数据的不同表现形式, 这都不算什么。
问题是很多案例他根本看不明白在讲什么!
去年陛下垂询,他不得不委婉的说明了自己的难处, 结果陛下说他不早点讲,慷慨地又给了他一堆书。
那天桑弘羊回来时,家里人私下恐慌了一阵,害怕家主犯了事。因为他面无人色,走路摇摇晃晃,跨过门槛时差点绊倒。
“唉。”他摸了摸自己的前额,感觉最近似乎变秃了。
纸面飘落两根没扎进去的短发,吓得他赶紧停手,不敢再摸了。这时扣门声响,原是陛下传召。
他本就在宫中读书,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去了。
不止他一个被传唤,不过他在宫中读书来得最早,不一会又陆续有大臣入见。桑弘羊有些奇怪,人来得太杂,看不出是要议什么方面的事情。像董仲舒和廷尉张汤,还有他,有什么事需要他们都在场呢?
刘彻却没有直接说正题,而是问询起这一年多来书籍印刷出售的情况,以及各郡的教育普及情况。
董仲舒就是负责人之一,便一一说来。
“郡中铸铜活字略有吃力,现是各县自己雕木版印刷。如今大县之中,约有七成已经建立藏书阁,允许县中士子入内抄阅。至于陛下所言学校之事……”
董仲舒迟疑了一下。太学是历史上刘彻本来就办成的事情,也是董仲舒所建议,本来应该很顺利。但现在太学中不仅学儒家经典,还分设了律法科、数算几何科、物理科与化学科,在他看来完全是不务正业。
心中抵触,加上除了律法科之外,也就数算几何能找到的人才还稍多一些,后两科只能找来三两人,拿着天子给的书自己都在苦读,又要怎么去教人。
“太学除儒学与律法之外,尚无人能教授。至于各郡县中的小学,更是难以开设陛下所言之科目。”
刘彻倒也没怪罪,他自己也稍稍学过那么一点,知道其中难度,嗯了一声道:“不急,让他们一边学,一边教。入学的士子也可以自学,学得好,朕要重用。”
说过这事,他又看向张汤,目光陡然犀利,“张汤,朕让你拟的科举律令,给大家都看看吧。”
原来是为这件事,桑弘羊心中一松。陛下设了内朝议政,他也得以参与其中,科举的事情就是前些时候商议过的。当时陛下让廷尉张汤先为此拟定流程与相关律令,张汤的手脚倒是快,今天已经拟好了。
看来叫这么多人过来,就是要说科举的事。桑弘羊心中暗暗一算,妥了,张汤不用说,肯定是要给律科出题,自己给数算科出题,董仲舒自然是儒学,大司农不自己出题也是负责找人出农学题的没跑了。至于尚方来的那些人,大概就是物理化学之属吧。也不知道这物理化学有没有人来考。
现在用纸张书写确实方便得多,也不用制版印刷,张汤使人抄了多份,一一发放到众人手中。
董仲舒一边看一边大皱眉头,率先反对,认为过苛了。
“律令数页,页页言诛,实乃太过!”
张汤立刻反驳:“科举取士,即当重用。于科举中舞弊,就是欺君!欺君当诛!”
按他的意思,只是弃市都便宜了,欺君之罪不牵连族诛,至少也得腰斩吧。不过也确实有要被腰斩的人,参与舞弊的士子弃市,而助其舞弊的官员,腰斩!
桑弘羊也给张汤帮腔:“正是。科举舞弊以求官,这样品行卑下之人,董公难道还要为他们说情吗?”
董仲舒一时被他们堵得说不出话。平心而论,他当然也不喜欢这种舞弊无德的小人,但是陛下说是以儒术为尊,开那些数算科目也就罢了,不涉根本;却又开了律令科。
这几年他也看出来了,这位天子实际上仍然重用法家。现在张汤用严刑峻法,他当然要反对。
可惜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上位的天子已经冷淡地开口了:“朕以为可。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一锤定音,显然并不觉得严苛,只是要他们看看还有什么漏洞,再补充上去罢了。
这时其他人陆续开口,确实给张汤补上了一些他没想到的地方,张汤也记下了,准备回去补上。
刘彻这才说起让众臣各自出一份卷子的事。儒学、农学不用他多说,律令方面也只交待张汤将现成的案例改一改,免得有官吏之子只背熟了案例来考,虽说这也是基本功,但其中肯定有人只会背却不理解如此判案的原因。他不要这种两脚书架。
数算方面则交代桑弘羊,这次考试,新推行的符号运算和旧式解法都可以。
而物理和算学,看看一脸苦色的臣子,刘彻很不满意,漫声道:“学到哪里,题就出到哪里。书都下发到郡县之中了,你们学不会,朕看自有人能学会。”
他是很自信的,在后世看了那些时代中闪耀的智者,他深信天下一定有在各方面极有天赋的人。他身为受命于天的天子,还怕没有人才可用吗?
所以张汤用严刑震慑舞弊,他完全认可。
朕的天下少这几个舞弊的小人就没人才了吗?
政经相关的书他只给了亲近心腹的臣子学习,但数理相关的书,他可是印刷了发到各郡县让人自学的。印刷之前还叫人加了不少注解,连符号的读音都给注上了。
他就等着人给他把蒸汽机造出来了。
不说火车了,没有蒸汽动力,他连个水泥都搞不出来。弄明白这件事的时候,刘彻郁结了好几天,极不爽快。本来他还想着回来之后把路给修一修呢,这下没戏了。
现在的科举不能完全照搬后世,书籍才刚发放下去,民间能读书的人仍然不多。刘彻都不用想后世大学里满满当当的大学生,他光是想着明清时候各县都能开科取士的场景都眼馋得不行。
他现在要是在县里搞这套,送上来的仍然是荐举制时被推荐上来的那些人。
毕竟他这时候荐举制还没被玩坏,着实给他弄来不少人才。要不是考虑到不争气的后代子孙,考虑到掌握了释经权的经文世家,考虑到“举秀才不知书”的未来,刘彻根本没有必要去改革现行的制度。
所以开科要等到明年了。一年的时间在各郡县中宣传,让贫寒士子也能知晓,并有时间筹措路费进长安准备考试。他会让人出几份卷子,明年差不多时候,就可以在县里四处布告,让县令把消息传递至乡里,叫有心上进的读书人都来考一考。
考传统百家学说的先在郡里筛一筛,别什么臭鱼烂虾都到长安污人眼球。用他发到县里的书自学数理化的,就不用筛了,郡里也未必有能考察他们的人。且人数不会太多,一起到长安来考。
他大汉的考生人数,应该还不至于要在县里先考一回。
郡里挑出来出色的,他让太守发点补贴。那些官吏比谁都精,如果真有出色的人材,他们只愁没有交结的门路,会主动送钱。刘彻特意下了诏令,禁止这种卖人情的做法,以贿赂论处。
现在他看着就不高兴,举孝廉认恩主是吧,朕的恩典成了你们的人情是吧,朕就是要断你们的根来着,还想用点小钱换人情?
他知道这种事禁之不绝,总会用其他办法实现,但在他看得到、管得到的地方,他还是会下狠手。
没办法,东汉末的一串串四世三公、四世太尉太碍眼了。
其他不上不下的就自己想办法吧,实在不行娶个有钱寡妇或者找个有钱丈人嘛。想当官不自己想办法解决困难,都要他操心,他又不是他们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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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大业四年,东京洛阳。
当秦王政与汉武帝回归,开始将一年内所思所想用于朝政革新的时候,李世民也回归了他的日常生活。
跟上一趟回来,只是听母亲的话没将奇遇告诉父亲不同,在知道父亲不顾他的功劳,执意传位于兄长之后,李世民委屈伤心之下,自己也不想跟父亲说了。
他拿出了一个老式的血压计,跪而进于母亲。
窦夫人好奇地拿起来观看,不由笑问:“这是何物,让我儿这样郑重地呈上来?”
“儿读后世史书,母亲早逝,心痛如椎。书中不曾言母亲病症,只说在涿郡染病。儿除了预防,也只能寻书中子孙症状给母亲防一防。父亲寿数尚可,然儿与子女多有头痛晕眩的症状。据后世医学,或是名为高血压之病,易使脑中血管崩坏而亡。”
李世民说着话站起身,将几案拖到母亲身边,把血压计拿过来放在上面,接着跟母亲说道:“阿娘测一下吧。要是血压高,我这里带了药回来。这种病,只要每天吃药,不是什么大事。”
高血压药不好开。但是乡镇的小诊所管理不怎么严格。他带去的黄金不能大量出手,就用在了这里。
在他的央求和殷勤之下,刘彻跟嬴政勉为其难的出面,走遍了附近的村镇上的诊所,一个个试探过去,找到了几个起了心思的私人诊所。硬是拿黄金砸出路来,用村里几个老人的名义,请人家一次多开点药,多家凑起来,给他弄回来两年多的量。
他们自己也屯了些常见病的药。
他也同嬴政刘彻说过,如果母亲真是这种病,那等药吃完了,他一定得回去取。
窦夫人一向有头痛的毛病,听儿子说自己早逝,又不肯讲是哪年,心里已经猜到了,恐怕就没几年了。刚回来时哭成那样,原只当他埋怨父亲,却原来还有自己逝世的事在里头。
想到这里,她也有些怕,更怕自己死后,三子也早亡,女儿也年寿不永,剩下的三个儿子还彼此仇视。李世民没有说,但经历了数朝的窦夫人已经想到了最糟糕的结果。
她是不想活着看到这一幕,但她更希望活着从中努力一二。
窦夫人忙伸出右臂,按儿子所说挽起衣袖,看着李世民将绑带套在自己臂上再绑紧,然后去操作那个仪器。
不一会儿,她只觉臂上一紧,血脉不畅,然后慢慢松开。
李世民一脸严肃,紧紧盯着血压计。为了给母亲测量,他把村里的老人都量了个遍,现在很有经验了。
看着看着,他的神色松弛开来,甚至露出了笑意。窦夫人也放松了心情,就听她宝贝二郎声音轻快地道:“高压145,确实是高血压!”
哎呀,窦夫人气结,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还高兴起来了。”
李世民一边给她解开绑带,一边高高兴兴地道:“高血压很好控制,吃药吃上二三十年的到处都是,只是个慢性病。儿最担心的就是母亲血压正常,那又怎么知道母亲的头疼是因为什么原因呢?如今看着这血压,想来母亲本就有此病,到涿郡舟车劳顿再染上疾病,才会体虚难治吧。无论如何,阿娘头痛晕眩的不适可以医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