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回来,他从刘彻那拿走了从大汉带过来的卡牌,拿去跟韩信玩。
刘彻把“春秋杀”里面秦国的君臣牌都拿出来了,让他带去。这个是他大汉自制的卡牌,没那么精美,但玩是能玩的。不用“战国杀”是因为时代离汉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玩的人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抽到自己的祖宗。
什么李牧啊,白起啊,司马错啊,信陵君啊……统统有确凿的后人在大汉呢,叫人怎么玩呢。
春秋其实也有这样的事,不过好一点,凑合玩吧。反正这么多国呢,玩的时候把自家祖宗牌抽出来恭恭敬敬请到一边就好继续了。
就“春秋杀”,做牌的时候都把士蒍、范武子等人给排除了没制这些卡。
能怎么办,这一脉的晋国名臣是刘氏的老祖宗,印出来他们皇室都没法玩了。
现在想在秦国玩,别的不说当然要先把秦国排除了,其他的那就自己玩的时候看吧。刘彻不负责任的想。
卡牌游戏对没玩过的人来说非常具有吸引力,韩信就很喜欢,就是玩“春秋杀”的时候他得把晋国韩氏祖先的卡牌都拿出来供一边去。
“我阿父说我家祖上也是韩国宗室呢。”
两个人玩得昏天黑地,好在都是自制力很强的孩子,功课并没有拉下。但是刘弃疾在汉宫里玩的时候,就算是兄弟都会让着他这个皇后嫡子,太子亲弟,更不用说别人了,玩得一点也不尽兴。
韩信可不让他,韩信把他杀得脸都绿了。所以到上课前,他都还忍不住拉着韩信说昨天的对局。
坐在最前排的公子璋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终于转过头幽幽地道:“你们越说越大声,我都听到了。”
就坐他俩前头的陪读蒙迟也转过头,幽怨地道:“我也听见了。”
两人一抬头,就见十到十四岁的一屋子公子公主加小一辈的王孙,跟陪读们全都看着他们,小脸上表情相似:怨念。
能不怨嘛,天天苦学。文的练完了练武的,都没时间玩儿。
刘弃疾说:“别看我呀,你们自己非要加练,不来玩。我这可以好多人玩呢。要是不够,我找阿父再要一份,另开一组也行。”
公主嬴蔓看看自己阿姊,再看看自己阿妹,叹气:“没时间。”
“没时间都是你们自己非要加作业。”刘弃疾不惯着他们,直言点破,“你们就是怕比别人差,就不能都不加练,凭本事胜吗?”
公子璋苦着脸,同样看看自己的兄弟们,不吭声,也不因为刘弃疾这样说话而发怒。嬴政让刘弃疾来读书,自然跟子女们说过,他视其如子侄,他们也不能以臣子而待。这几天没理会刘弃疾,不止是因为忙于学业,也是他们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
今天算是打开僵局了。
刘弃疾还在继续发挥,“哎,你们这表情,肯定是怕说好了都不加练,别人回去偷偷加。我们一起玩不就行了?晚上回去睡,谁熬夜学习谁是豚犬。熬久了上课听不进去,一样学不好。”
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除了天生卷王,以卷为乐的,哪个愿意卷的哦,这不是被迫的嘛!谁爱卷谁是豚犬!
公主蔓率先响应:“好,我加入。今天去我那里玩吧,我请你们吃糖水罐头。”
“我来。”
“我也来。”
“带我。”
加入的人一多,就算对这游戏不感兴趣的人也加入了。这半大孩子就是有从众心理,现在不加入,意味着其他人去玩的时候他们在加练。
气氛这种事很微妙。以前秦宫中的气氛就是不卷不是好公子/公主/王孙。课后自己增加练习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但刚才三言两语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让人觉得加练是一种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自己在公平竞争,不爱玩的人都赶紧表态了。
于是过了数天,抽出点空问子女学习情况的嬴政,就得知了这个情况。正好这期间还考了一场,成绩没什么下降,只是他的子女们好像都没那么爱学习了。
嬴政没阻止,他准备看一段时间再说。如果成绩没大影响,也没关系,他们也不需要学出个满分,懂得道理就行了。
之前那个样子他也觉得不对,但是他说过一次,让他们不要过于刻苦,结果好像没什么变化。他强行阻止的话似乎也不太对劲,横竖学习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就没再多问。
现在也不错,兄弟姊妹之间争执打闹也好,交好情密也罢,学着处理人与人的关系,反而是他们需要补上的一课。
而那边厢,他们不仅玩起了“春秋杀”,还玩起了“狼人杀”。
与“春秋杀”相反,韩信玩“狼人杀”就是个菜鸡,被刀得脸都绿了。刘弃疾玩这个却如鱼得水,往往一阵滔滔不绝的发言后,引着人去刀他想刀的目标。
要他说韩信老被刀也是正常的,他藏不住表情,心思全写脸上了。
嘴巴倒是不笨,但是不会引导人,抽到狼的时候想引人刀别人,结果不说话还好,一说都看得出他是狼。
可不是他一个人容易赢韩信,所有在棋类游戏和战略游戏中输给韩信的,都在狼人杀里报复回来了。
他终于可以嘲笑韩信了,哈哈。
韩信不服:“你跟我下棋,跟我玩春秋杀啊!”
刘弃疾做鬼脸:“略略略,我拿手的不玩,跟你玩我不拿手的,我傻呀略略略。”
把韩信气的,晚上再一琢磨,那我跟他玩我不拿手的,他这不是笑我傻吗?
绝交一天!
又一次绝交再和好之后的休沐日, 韩信跟刘弃疾去他家玩。
刘彻已经很舒适地住下来了,洒扫奔走赶车伺候起居的僮仆婢女车夫全配齐了。说是赖上嬴政,其实嬴政没管他, 真从宫里给他拨人那反而麻烦, 跟周围住户一看就不是同类人。他只给了两个庖厨, 因为刘彻嘴刁, 民间雇的不合口。
现在咸阳雇人很方便,也不知道都从哪来的人, 全奔着京城来了, 连带着周边农户到咸阳做工的都多了起来。
嬴政考虑到将来工业生产需要自由身的工人, 他除了官方的隶臣妾和六国贵族离开时被迫释放的家奴之外, 没有特意去解除旧有的人身隶属关系,但是也不需要再增加新的没有人身自由的奴仆。
所以新的律法中定了个时间,从这一时间往后, 普通人雇佣奴仆需要定下雇佣时间, 虽然有主从隶属关系, 但奴仆不是奴籍, 契约结束之后去考吏都没有妨碍。
有点像宋代, 虽说人们会想办法绕过律法,但总体来说,有一时困难而怀着上进之心的人,自然会避免踩坑。
于是咸阳周边的农家, 渐渐也开始自己或是让子女到咸阳到找活干, 攒钱给更小的孩子读书了。
刘彻只让嬴政帮忙在许衍家附近买了房,这是咸阳的中产外乡人聚集之所, 再往外离老咸阳城就太远了,再往内他们买不起。
许狸跟周勃的浣衣房必须离那些男工多的工厂近, 离住的地方就远了。好在现在也不用周勃亲自驾车去收衣服,自雇了人去做。许狸也只要每天带着人去收钱查帐就行。
刘彻来住了这一阵,都还没见过周勃,这人现在做了太子亲卫,宿卫宫廷,好几天才回来一趟,刘彻到处逛着看咸阳的新鲜,跟他错过了。
韩信跟刘弃疾坐马车到他家玩,还嫌路远呢。
“太远了,幸好休沐日才回家,要是你天天回,都没时间玩了。”
他这时候仍然惦记着写完作业的玩耍时间呢。
刘弃疾也嫌远,不过父亲不许他乱说话,他只好按父亲教的说:“内城的宅子太贵了。咦,你家怎么能住内城的?”
“我家来得早。阿母是我们楚地第一批应试后接到京里授官的呢。”韩信这句话不知道跟多少人讲过,胸都挺起来了,非常骄傲,“我家的宅子不是买的,是陛下赐的。第一批入京授官的都有。”
他十二岁了,对官位高低已经有了概念,知道父母都不是高官。但是当年第一批应试入京的都得了赐宅,虽然不大,但真的在内城啊,现在看那是寸土寸金哦。都是他阿母能干才挣来的。要是愿意卖掉,得的钱足够在稍远的地方买个大宅子了,那位置还比刘弃疾他家近。
刘弃疾似懂非懂的点头,心想这是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收拢人心的手段吧,就算是小官,那也是六国主动为帝国效力的第一批人呢。
韩信倒是没问他,为什么房子都买不起,却能进宫读书。因为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官的儿子,有一天莫名其妙就被带进宫读书了,皇帝有时候微服在咸阳城里走动还会带上他,比带年幼的公子还多。
他挺自豪的,以为是自己聪明,被皇帝偶然发现了,刘弃疾当然是跟他一样的情况呗。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嬴政不想让他与某一位公子私交太好,常将他叫到身边是为了彰显他的不同,让公子们不敢与他过于亲近。
现在他在宫里被猜测的身份,是皇帝的私生子……其实每个人都不信,因为以皇帝的权威,若是在外面有了子女,想接回来根本不需要避忌什么,现在这年代又不是后世。但韩信的待遇太奇怪了,还是会有很奇怪的谣言在传,私生子大概已经是最正常的那种了。
外城虽然远一点,但也非常繁华了,跟刘弃疾那时的长安差不多,坊市虽然还没有完全打破,但路边也有了推着小车叫卖的人。马车行驶其中,见得听得的都是满眼满耳的热闹。
两人不耐烦在车里坐,都掀了帘伸出头来左顾右盼,不时还让停车去买个零嘴。
走到路途一半的时候,也都快吃饱了。
“糟糕,我告诉阿父带你来玩,在我家用饭,阿父说做几个好菜呢,有佛跳墙!”
韩信的眼睛都瞪得溜圆,埋怨他:“你怎么不早说,我都要饱了!”
秦宫里也有佛跳墙这道大菜,名字都没改,反正身毒早就有佛教了,嬴政和刘彻把菜谱带回来让人做不用解释,请大臣们品尝的时候,也只解释了一下这是身毒那边拜的神灵,不食荤腥的。所以让佛都跳墙来吃的菜,可想而知其美味。
至于说跟身毒接触之后,有人迷惑那边的佛徒也没有不吃荤腥肉食——嗨,这就是小事了,那么远的地方,传过来我们陛下没闹明白不是很正常吗。
韩信有幸在宫里尝过这道菜,但也就一次。没想到刘弃疾家也能做,后悔得直捶刘弃疾,“不早说,不早说!”
刘弃疾揉着肚子苦着脸:“我也是啊,我自己都忘了。来,吃个山楂丸子消食吧。”
只好一人塞一个山楂丸子在嘴里,一起揉肚子,希望揉开点空间吃大餐。
最后卫青带人迎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跟着马车小跑回来,初春天气跑得一头是汗的小男孩,把他都搞糊涂了,问刘弃疾:“是马车颠簸吗?”
刘弃疾一边自己拿过仆人手上的帕子擦汗,一边气喘吁吁地道:“我们在路上边买边吃,我突然想起来阿父中午有好菜,所以赶紧下来活动活动。”
韩信也是跑得汗直往下流,呼哧呼哧喘着,一边擦汗一边悄悄地在旁边捣刘弃疾。
真是,怎么能这样说呢,说得好像他们特别贪嘴似的。
但是都已经说了,捣他也没用。一直到进去拜见朋友的父亲,韩信还是气呼呼的。
丢人,回去再绝交一天。
宅院不大,但也有两进,从正门走到正厅,刘彻见到他们的时候,汗擦过了,但汗迹仍在,脸上小跑出来的红潮也没有退尽,于是刘彻哟了一声,问出了类似的问题:“怎么没坐马车回来?”
韩信死死拉住了刘弃疾的袖子,拉住了他差点又脱口而出的话。领他们进来的卫青忍住笑意,一板一眼地替刘弃疾回答:“城中繁华,他们愿意走着玩耍。”
刘彻瞧见了卫青的眼色,哈哈一笑没再问,把韩信好好打量了一番,也没见怎么出奇,便送了见面礼,让他们去换衣服,天气还挺冷的,别受了寒。
好在刘弃疾长得高大,他的衣服韩信也能穿,婢女拿出给刘弃疾新做的衣服,韩信换了衣服不领情,还嘲笑刘弃疾:“你在家养得可真精细,都跟公子们一样了。我们家出汗就出汗,歇一会就干了,才不会出一身汗换一身衣。”
刘弃疾本来挺习惯这样的,叫他一说顿时觉得不行了,强辩道:“我在宫里读书时也没这样啊,不也好好的,是阿父担心我,我不好违逆。”
刚才已经拜见过长辈,现在换过衣服,又没到饭点,两人便又出门玩去了。刘弃疾跟这边的小伙伴不算很熟,毕竟五天才回来一次。但刘彻给他带了很多玩具过来,包括现在秦国也很稀罕的橡胶做的球,所以他也很受欢迎。
只是他的休沐时间跟外面孩子上学休息的时间不一样,上午这时候就没人玩,只他俩在里巷里踢球踢了一阵,又出了身薄汗。
这时候,刘弃疾就看见里中眼熟的邻人往他家过来——见到他还招呼他了——真是去他家的。
“原来阿父是要请客,不是专为我们做的佛跳墙。”
刘弃疾生气,感觉受到了欺骗,尤其是在小伙伴面前没面子了。
不过扭头看韩信,韩信的表情却不太对劲,刘弃疾奇怪地问:“你认识?”
再想一想,好像那许家阿兄看韩信的表情也不太对劲,他形容不上来。
韩信就保持着那种奇怪的像是在憋笑的表情点头,把他拉到一边,这才悄悄告诉他,许衍把沛县来的许多人当作骗子,连太子和陛下都被连累成骗子的故事。
刘弃疾从他说到周勃时就开始笑,说到萧何时肚子都笑疼了,反而是太子和皇帝时他还能缓过来,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阿父都没告诉我,是怕我看见他就忍不住笑,伤了人的面子吗?不告诉我有什么用,你都知道了。”
“伯父不知道我也知道这件事吧。”
“对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当时就在啊。陛下微服出游,带了太子,也带了我。”韩信平平常常的一说,刘弃疾脑子一转,就知道了。哼,用父亲的说法,秦始皇挖他们大汉的墙角。
不过好像也不能叫挖墙角,应该叫什么呢?
想不出来不想了,继续踢球。
别看就两个人,足球这种游戏可丰可俭,两个人不管是用砖头标个门出来,轮流踢球比赛射门,还是你一脚我一脚看谁接不住,又或是一人踢一人抢,都能玩很久。
两人惦记着很快就到饭点了,他们本来只是快吃饱了,奈何为了消食又一人吃了一个大山楂丸子,这下真的饱了。一路跟着马车走过来,感觉肚子空了点,现在更是积极,就要抢在饭前这点时间赶紧消耗了。
刘弃疾一脚劲射,韩信硬是用胸口接住了,一边呲牙一边还以大力抽射。
可惜刘弃疾没接住,本来也没什么,偏生一辆马车经过,两人眼睁睁看着那个球划过一条弧线,准得不能再准地从挂着帘的车窗撞了进去,随之而来的是里面一声痛楚的“哎哟”!
韩信脸白了,刘弃疾还好,但也懊恼地一跺脚。两人赶紧跑过去,就见里面人正掀帘探身出来看,见是两个半大孩子,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把球递给他们,教训道:“以后看着些。”
两人忙忙地道歉,乖乖听训,目送马车离开。刘弃疾直直地盯着,喃喃道:“他好像往我家去了,他不会是去告状了吧?”
韩信幽幽地道:“大概不是告状,也是伯父请客吧。他就是萧中丞。”
“哦他就是被当成骗子的……啊呀!”刘弃疾跳了起来,在前头一边跑一边催韩信,“回家回家,是萧丞……萧中丞啊!”
萧何虽然也住附近,但不是一里,他来这么多天都没见过。
一个周勃一个萧何,都是大汉开国功臣,刘弃疾到现在没见着面呢。这年纪的好奇心上来,他哪还在外面玩得下去。
韩信不想回去,他怕萧何告状。虽然告的是朋友的父亲,但那一球是他踢出去的。他是客人,肯定不会被责骂,但也挺丢人的。
萧何的冠都叫撞歪了,探身出来时头发也散了几缕下来,肯定很生气。刘伯父见到也肯定会问,一问就知道了。
而且……而且他回去看到许衍跟萧何肯定忍不住笑。
不行了,他现在就想笑了。
刘弃疾都冲刺到家门口了,回头看他在后边跑边笑,一回味他们大汉萧丞相被当成骗子的事,笑得比韩信还厉害。
总不能这样回家见客,两人躲起来笑足了,这才整了整衣裳,严肃了面色,一起回到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