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的是嬴政在吏考后想起许衍问了一声, 又随口吩咐了一句的结果。
可能是他又想到“沛县诈骗集团”的事,忍不住笑了, 就提了一句。要说有什么原因的话, 大概是他想看看这小子以后还会有什么笑话。提一句也免得分去狱掾那边, 他觉得这小子不合适。现在有萧何看着干些杂活, 也不怕他真做错事。
这于他是小事,没放心上,倒是有另一件事, 年初他迎接了几位稀奇的客人。
是刘彻, 带着他的嫡次子和卫青过来了。
卫子夫年纪不小, 生了刘据之后, 刘彻去她那多是看孩子。后来刘彻想让她再生一个, 也总没怀上。随着她年纪渐长,刘彻也不指望了。
没想到元狩五年,卫子夫怀孕了。元狩六年,霍去病重病的那一年, 卫子夫诞下了她第二个儿子。
老实说, 这孩子来得不巧,刘彻现在的儿子比历史上多, 他无情地给后宫按生理期排表,生育的机率确实高了, 男孩的比例当然也高了。多了一个原本很期待的嫡次子感觉也就那样。
再碰上霍去病生病,他心思全在那边,对嫡次子的出生便没怎么放心上,连起名都没花心思,只看着霍去病感慨,给这个幼子起名叫“弃疾”。
后世不还有个辛弃疾么,活了快七十,也算得长寿了。他这是祈愿孩子健康长寿,也是希望能给霍去病冲一冲。弃疾去病,以后护着你表弟长大。
等霍去病好转,他更觉得这名字起着了。
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个添了弟弟妹妹,不再是最幼子的嫡次子,却成为了他最宠爱的孩子。
元封元年祭黄帝陵的时候,玉玺给了他新提示,他意识到大汉向好的方面发展,给玉玺也带来了新变化,他现在可以带人穿越了。
去后世不行,但是秦与唐可以去。对别人可能没用,但刘彻立刻意识到对他有用!
他祭拜结束后立刻找了嬴政,对他说:“过两年我带小儿子去你那待几年行不行?韩非子还能教学生么?如果不能,有没有合适的老师推荐?”
嬴政当时说不震惊是假的,几乎秒回:“带小儿子来我这里?哪个小儿,来做什么?”
“嫡次子刘弃疾。”刘彻的语气让嬴政有点不确定,又像是高兴,又像是有点叹息,“聪明活泼,甚得朕心。”
不对啊,如果这样,按刘彻那狗脾气不应该上来就往人脸上炫吗?他是不像李世民那么爱炫孩子,但李世民是老父亲眼里出萌宝,什么样儿都觉得好,自己都不觉得是在炫耀,乃真心分享他无敌可爱的好大儿。
刘彻就不一样了,他平常才懒得炫,但要是孩子真的出色,他肯定会得意地讲出来压别人一头。
小儿子能让他这样夸,肯定不是不懂事的婴儿幼童,怎么到现在才提。
那边刘彻晓得他不理解,慢慢说了自己的苦恼。
“我的太子刘据今年正好十八岁,不是让我很满意。他可能还比不上原本那个叫刘据的孩子,唉,也不是人不好,就是实在不适合做太子……”
刘彻万万没想到,他已经准备将就了,只要能守成就行,可是新的刘据还不如历史上那个。
这孩子同样不笨,甚至可以说得上聪明,但是他的聪明全摆在学习上了,还是对生物感兴趣。他们几个皇帝往外传授得比较多的是数理化,目的当然是功利性的。地理和生物只放了些浅显的内容。不过宫里有藏书,自己子女要看也不会不让看。
刘据就很喜欢生物,大概是从小时候看《昆虫记》的时候开始的,还尝试自己做蝴蝶标本。年纪不大就能守在一处观察很久的蚂蚁、蝉等生物,自己作观察笔记,跟书里的对应着比较。
从小喜欢的时候刘据还没在意,十岁左右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妙了。孩子喜欢什么学科都是小事,喜欢看虫子还是喜欢读春秋,也没啥区别。
问题是这孩子就爱看书和观察大自然,后来还迷上了做生物实验,不管是种豌豆验证遗传规律,还是在实验室拿显微镜看细胞都很沉迷,而对跟人打交道就很不耐烦。
要放平常人家,就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穷人家容不下,富人家无所谓,养着就行。而放他们皇家当个诸侯王都有点危险,容易让亲信贪他的钱,再借他的名横行不法。
做太子当皇帝这不是要命嘛!
听着好听,学者型皇帝。以后沉迷进去甩手把政务交给亲信,那跟沉迷享乐而怠政的唐玄宗,喜欢书画的宋徽宗有啥区别?
刘彻都愁死了,想扳正太子的性格,扳不过来了。
而且这事怎么说呢,他感觉是天生的,他这个太子就是天生内向,抱手上时见生人,都会把头往抱着的人怀里一藏。喜欢什么大概也是天生的,有几个小孩小小年纪就坐得住在那看书看虫子不爱玩的。
他不得不悄悄考虑换太子的事,观察其他儿子的资质与天性。
慢慢的,与太子同母所生的刘弃疾落入他眼中。他本来没考虑这孩子的,同父同母,他下意识觉得大体上会是一样的性格,但这孩子奇了,他越看越像他自己!
什么叫深肖朕躬?这就叫深肖朕躬啊!
这下他更理解自己的父亲了,有时候不是做君父的偏心,是实在不能不偏心。尤其是在立了太子但太子越来越显示出无法担负国事的资质之后,再看到一个深合心意可以培养的小儿子,不偏心行吗?
“我不太担心太子,他就算不愿意丢太子位,他那性子也做不了什么。但是他也有十八了,做了几年太子,身边自有一群人。就算立他同母弟,朝中也得有番不安……其实这也是小事,最多死一批人罢了。主要是弃疾还小,我要培养他总得花心思。时间长了废太子之心不可能瞒过人去,若是他不行,我不是白忙了么,还让父子兄弟生隙。”
说到这嬴政就明白他脑洞大开的原因了,他带着刘弃疾一起过来,小孩在这边长几岁,回去心智长了,人不变,还不会引起朝中注意。
合适的话,刘彻回去就废太子。再带上卫青或者霍去病,由一个“卫太子”换成另一个“卫太子”,他们也不会有太大意见。
不合适的话,这几年就当休息散心了,回去还可以再培养其他儿子,免得这个废了还把其他的也耽误了。
没立刻过去,是刘弃疾八岁还小,刘彻又等了两年多,元封四年,也就是嬴政这边始皇帝八年初的时候,带着人过来了。
嬴政对他只带了孩子和卫青大感震惊。
“名额不是还有,你只带两人?”
“带那么多人过来干嘛?朕来你这里,婢女僮仆难道你还能不给我拨人?”刘彻理直气壮的反问,又道,“我想了想,文武官员带过来又没用,还泄了朕想废太子的心思。仲卿得带过来,他身体不好,过两年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先带他来消遣几年。”
至于霍去病,他说霍去病坐不住,跑到这还要去打仗。给大汉打仗是应该的,给你秦始皇打仗不是白损耗嘛,就不带了——这是他说出来的理由,嬴政听了就知道他瞎说的,哪会有损耗,回去有伤病都会恢复的。
其实是因为霍去病跟刘据关系很好,虽然刘弃疾也是亲表弟,但年纪差得太大,跟霍去病没那么亲密。
刘彻信任卫青,也信任霍去病,但这件事上,他还是很谨慎,只带了他完全相信不会反对自己立刘弃疾的卫青,留下了霍去病。
一切理由之外,刘彻也另有私心。现在人们多数仍然以为他遇仙呢,他也不想戳破,这对科学思维没好处,但对他施政有好处,等他老了再说破吧。
到那时人们自然会知道,能遇上这样的奇事,本也是他这个大汉天子的天命。
所以他不想带太多人。
至于住的地方,刘彻笑嘻嘻地表示他什么豪华宫殿没住过,来这就不用太讲究了,他住那个叫许衍的小子家附近就好了。
看看这个把他们大汉开国功臣全认成骗子的小子还有什么笑话。
而且高官他也看多了,无趣。来秦国是真·微服,混在平民中也许会有趣一点。
嬴政当然没异议,只要他不提出住自己皇宫,住哪都随意——哦,就是皇宫也不是不行,咸阳的宫殿太多了,随便找个偏僻不常用的安置也没什么。他着重警告刘彻,不许在他大秦招摇生事,不然只能穿回去了,因为以律判罪,他是不会包庇的。
刘彻只嫌他啰嗦。
至于刘弃疾,他生日小,说是十一岁了,其实周岁才十岁。不过刘彻和卫子夫的基因好,虽然都算得上高龄父母了,生的刘弃疾依然身体健康,小身板顶得上一般孩子十二三岁的身高了。皇家的孩子早熟,这孩子又早慧,刘彻来之前教导过他,他都听明白了。
有些不明白的,像这个前秦的人说话明明听着是古怪的音,但落在耳朵里都能知道意思,感觉好生奇怪,他也忍着不出声,等私下里再问父亲。
父亲说带他出来见识见识,要把自己当作普通的贵公子,不能以皇子自居。说期望他分封之后能做个贤王,把封地按父亲的理想发展起来,带动别的诸侯国,他都记住了。
刘彻让儿子平时在宫里读书,五天回来一趟,看到刘弃疾嘴角挂下去,他笑着捏了把儿子的脸。
“不敢啊?”
“敢!可是我想念父亲呀。”
“没事,为父有空就去看你。”刘彻不走心地许诺,刘弃疾更不开心了。
父亲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在敷衍他。
他不能说有多高兴地住到了宫里,跟嬴政年纪相仿的儿子一起读书。没读两天小孩就郁闷了:前秦的公子也太难做了吧,读书太用功了。
不,不光公子,公主也是。
刘弃疾跟得上他们的进度,但是不喜欢他们的气氛,只觉得气闷。他们汉宫的皇子读书可没这么勤奋,气氛松弛得多。
五天回家一次,刘弃疾坐着马车回家,一头扎进父亲怀抱,迫不及待地跟他说起自己五天的见闻。
“阿父阿父,你知道么,他们明明会背了,晚上回去还要再重复背诵三五遍不等。老师布置了一页口算,他们回去自己又做了一张……可能还不止一张。老师让写一张字,他们回去写三张!练武也是,要不是怕练伤了,我看他们能一直练。”
“哦?你有跟他们学吗?”
“我才不跟他们学!”刘弃疾叫了起来,“我都会了。我开始还以为他们不会,头两天不熟,第三天我问了,他们说都会。但是不练害怕落后别人,所以都回去自己加作业呢。我又问他们落后别人会怎样,会被皇帝责骂吗?他们就一个看一个,说不上来。阿父,你说始皇帝是不是打孩子很凶啊?”
刘彻早笑得说不出话了。嬴政打不打孩子他不知道,但听这意思,纯粹是小孩子们口口相传,从长兄长姐那里带下来的传统。
他知道嬴政很着重排行在前的几个子女的教育,特意把他们都放到自己身边,学李世民教李治的法子养育他们。毕竟他们嘴上不说,但对李世民养废两儿子之后能立刻反省,手把手把李治教出来还是很佩服的,果然行动力没得说。
他俩都不太欣赏李治的性格,觉得在大事上有点不肯背责任的意思,在他们俩看有点粘粘乎乎的。
但这个性子的幼子还能被李世民硬教出来,接下了朝政,成了个纵观历史排名也能往前挤一挤的皇帝,可见后期的李世民教太子应该真的吸取了经验教训,还是有一手的。
嬴政对刘彻是平视,没什么敬佩之意,因为刘彻从出身到能力都和他差不多,他擅长的刘彻也擅长,刘彻运用纯熟的手段他也纯熟。对李世民倒是确切有几分佩服,他知道刘彻也是,别看刘彻总笑话李世民不会教孩子,实际上他俩都觉得李世民在遭受那种打击后,还能亲自把小儿子教出来弥补,这方面比他们还是稍微强上一点的。
就一点点。刘彻反正心里只承认一点点,因为他觉得自己只是时间不够了,教不了继承人,但他很好的安排了辅政大臣。
嬴政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所以嬴政就学了他,亲自教几个排行在前的孩子。
他对排行在后的孩子就不这样了,虽然教育不会落下,但没再这样带在身边。原因也简单,一是他已经没这精力了,二是年长的孩子们要去开拓,责任更重,后面的弟弟妹妹有兄姊带着会轻松不少,不需要那么着意了。
但是,卷王的孩子继承了卷的传统!这些年幼的公子与公主根本没被嬴政严厉管教过,却从兄姊那里自发继承了自己卷自己的习惯,根本没觉得哪不对。
他们这个样子,他们的陪读就更不敢懈怠了,全都陷入了加练的地狱。
刘彻觉得他应该抽空跟嬴政说说,这根本没必要嘛。看他的弃疾说得多好,不会要练,都会了还学这么苦干嘛?
“没事,你又不是秦国公子,不跟他们学,该睡睡,该玩玩,别受影响。学得太辛苦了不长个。”
“唉,都没人玩。”小弃疾叹气,男孩女孩全在卷,他跟谁玩呀。
不过回家休息了一天再去秦皇宫,他发现多了个人。看起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坐在公子们的后面,与他同排,跟那些年纪稍大比较懂事的陪读侍从显然不是一起的。
“哎,你是谁,我前几天怎么没见你?”趁着没上课,刘弃疾凑过去问。
那男孩奇怪地看看他,“你又是谁,我也没见过你。前几天我父亲生病,我回家侍疾。你是刚来的吧。”
“我叫刘弃疾,陛下与我父有旧,让我进宫读书。我不是公子,但也不是陪读。”
那男孩眼神一亮,刘弃疾很敏锐的发现,那是找到同类的高兴。果然,就听他说:“我叫韩信。我也不是陪读,是陛下让我进宫读书的!”
刘弃疾谨慎地问:“那你写作业会自己加练吗?”
韩信立刻摇头,露出和刘弃疾刚开始一样不理解的神色,看了看前方坐着趁老师没来时多看两眼书的秦国公子公主和王孙乃至陪读们,道:“我都会了,为什么要加练?”
“啊,我也是。我们写完作业一起玩吧!”刘弃疾这下是真高兴了,他终于有人玩了。
宫里不能放肆,但刘弃疾就是在宫里长大的,虽然不是自己家的宫殿,但他要是这分寸都掌握不好,也不会让刘彻生出废太子而立他的念头。
射箭,下棋,投壶,投篮,打网球,从宫殿的一头跑到另一头比谁快,灌蚂蚁窝,在园子里扒拉漂亮石头……高雅的宫廷游戏和脏兮兮的民间小男孩游戏,他们都玩。
其实这个年纪的小孩,给个玩伴干什么都是有趣的,男孩的话,尿尿都能比个远近当游戏。
这五天回家,刘弃疾就高兴地告诉刘彻:“我交到朋友了,有人跟我一样不是陪读,只是进宫读书呢。他也只写老师布置的作业,我们天天一起玩。”
“谁呀?”刘彻好奇。
“韩信。”刘弃疾突然一呆。
他毕竟才十一岁,玩了五天都没反应过来,因为他在“秦”,只当是同名同姓的韩信呢。这会儿才意识到不太对劲!
阿父跟他说过,这个“秦”不完全是他们大汉前面的那个“秦”,因为秦始皇跟阿父一样遇仙了,所以高祖没起兵。算一算时间对一对年纪……
啊啊啊啊这个韩信是不是就是那个韩信啊!
刘彻乐呵呵地看着儿子拍着他胳膊啊啊啊半天,激动地叫出来:“是淮阴侯吗,阿父是不是嘛?”
“哈哈哈你可别跟他说,不然他要不理你了。”
“我不说。”刘弃疾用手捂了一下嘴,仰头眼睛都在闪光,“阿父,我们是不是要待好久才回家,那我能不能跟淮阴侯去打仗?”
他嘟起了嘴,又转向卫青告状:“舅父,表兄去西域怎么都不肯带我。”
这叫卫青怎么说呢,是不能带啊。
还得是刘彻说公道话:“你几岁,带你去玩啊?别闹你舅父咯,要是待得久,你跟韩信去打仗呗。”
卫青:“陛……主父!”
刘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急,笑问儿子:“淮阴侯可跟我们刘氏有仇的,你真能管住嘴不说?你跟他玩,自己不忌讳?”
“又不是我跟他有仇,我为什么要忌讳?”刘弃疾一偏头,说得理直气壮,“我肯定不说,我又不傻。秦始皇让他进宫读书,肯定是想让他读兵法,以后让他带兵。他就比我大一岁,以后不能像表兄那样说我年纪小不带我吧?”
好容易才有个小伙伴能玩,以后还可能带他上战场,打死他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