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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阕(苏易桥)


“韦娘子在陛下身边日久,也是女中英豪。”
“狄公过誉了,我如何敢与陛下比肩?”我微微欠身道,“若是没有旁的交代,我便携信回宫了,狄公安心养病就是。”
“还有一事”,狄仁杰勉力一笑道,“相王之势不可小觑,若日后李家重蹈覆辙,兄弟阋墙,万望韦娘子借昔日之情,乞请护住太子一脉。李家再也禁不得子嗣凋零了。”
我终于明白狄仁杰请我来此的意思,二张兄弟不过是个幌子,李旦和李显的关系,才是他深以为虑的。
这两年陛下的心思,被李武两家的关系和二张兄弟所纷扰,李旦和李显之间的暗流涌动,她并不上心。
我站在狄仁杰的病榻之侧,盘踞脑海的推脱、回绝全都被这个忧心忡忡的老人所消磨。
我后退两步,对着榻上的狄仁杰郑重行礼,“就是狄公不说,我也会拼力护住无辜之人的。”
慧苑对裴露晞的安排,我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重润。
他虽仍不情不愿,但只是本性倔强,并不愚蠢,也晓得凡事不能一蹴而就,为裴露晞先谋得良籍才是要事。
“你和裴小娘子的事,还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你阿耶阿娘,明白吗?”我见他的眼里终于有了希望,又急忙叮嘱道。
他听后愣了一瞬,微微抬头,半张着嘴,却又咽下了要说出的话。
“你不会……已经告诉你阿耶阿娘了吧?”我隐隐担忧。
“没有”,李重润摇头道,“阿姨放心,知道此事的人绝对可靠,也许还能在宫外帮得上露晞。”
我见他如此说,也便点头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话刚落音,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郎君急冲冲地跑进重润的书斋,抬头看到我,又立刻跑了出去。
“三郎!”重润急急唤道。
“重俊也见过我几次了,怎么还是这样认生?”我想起隽娘死前的模样,不免伤感。
“他自小就如此,最是孤僻,也讨厌跟不熟识的人说话,所以裹儿才不待见他。”
我想起在安福殿见到他们时,裹儿厌恶李重俊的话语,觉得恐怕阿姊也在其中抱怨过不少。
又是嘱咐几句,却听门外几番喧闹,几个郎君互相推搡着跑进书斋。
“大好日光,邵王非要闷在书斋做什么!马都备好了,快同我们一起击鞠!”
我转身看去,说话的正是安乐郡主的夫君、南阳王武崇训。
人影憧憧,隔着冲在最前头的武崇训,我的眼睛落在稍远处的武延基身上。
他的清冷面容罩上了一层暖意,目光与我相撞,没有躲闪,也没有喜悦,只是隔着数人,就这样静静凝望。
“这才刚入宫就要击鞠,可见过了阿耶阿娘?”重润的语气里虽有怨怪,却不禁喜上眉梢。
“二郎”,武延基移开目光,微笑着说道,“太子殿下被梁王请去了,几位郡主陪着太子妃说话,我们可不就被赶出来了。”
武延基说得周密细致,可我却被这一声“二郎”引去了注意。
武延基和李重润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我微笑着同李显的女婿们一一行了叉手礼,被身旁的李重润拦住,“阿姨是长辈,又是陛下的身边人,实在无须如此。”
“邵王说的是。”年纪稍长的长宁郡主夫君、观国公杨慎交低头说道。
我转身随意一笑,“少郎君们难得一聚,正巧几位郡主都在,我便告辞了,去太子妃那里坐坐。”
重润起身相送,又对身旁的内侍随口说道:“叫三郎过来一同击鞠。”
听他如此说,我停下步子问道:“平恩王今日入宫了么?邵王不邀他一起么?”
一丝不悦从重润的脸上掠过,他压着声音对我说:“我一向不喜这位兄长,叫来了大家也都别扭。”
李重福的性格自幼就不讨喜,恐怕在房州时他们兄弟就早有龃龉。
“张氏兄弟正得势,与平恩王是姻亲,你要当心些,有的场面也不得不做。”我提醒道。
“是。”重润简短地答道。
少郎君们都在等着他,我猜他的心思早就飞到了马场上,没有多言,轻轻点头准备离去。
抬眼时,不出所料地又与武延基清寒的眼神相撞。
停滞一瞬,我不着痕迹地离开。
阿姊身旁正绕着三个女儿,裹儿伏在她的膝上,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一会儿讲着宫外的趣事,一会儿撒娇道想阿娘阿耶,一会儿又抱怨武崇训有时待她不好。
都是小女儿家的情致,听来淘气又好笑,可爱又夸诞。
长宁郡主李仙蒲跌坐在一旁,随意地打络子玩,时不时蹙起眉头,半是宠溺半是吃醋道:“裹儿怎么嫁了人还是长不大。”
阿姊笑着抚起裹儿的头发,“裹儿就是咱们家长不大的小娘子啊。”
仙蕙坐在阿姊的另一侧,却只是靠在阿姊肩上,甜甜地笑着。
梳起了婚后娘子的发式,原本琼枝玉叶、秾李之花的仙蕙更染得一层通晓韵事的风流情致。
一颦一笑、一顾一盼,皆含情销魂。
“阿娘忘了奴奴阿妹啦?”仙蕙眯起双眼,笑着问道。
阿姊愣了片刻,似乎也被自己的言语不慎所惊,匆忙掩饰道:“总惦记着你们已经成家的,日日守在我身边的小女儿反倒忘了。奴奴是你们嫡亲的小阿妹,谁都不许忘了。”
“阿姊”,我故意岔开话题,“听闻那位阿兄苦苦相寻的陆娘子,其家人就住在洛阳?”
阿姊点点头,唏嘘道:“原本也是我们韦家连累了那个陆娘子。我正有意与陆家相商,选一个品貌皆佳的小娘子养在宫里,一来陪着金城县主,二来若是有缘,嫁给四郎重茂,也算了结了两家未能达成的姻缘。”
我敷衍道:“若能如此,自然是好。”
心中却不免踌躇着,若要与吴郡陆氏结亲,十七岁的李重俊是现成的,阿姊却偏偏以金城县主为借口,让五岁的李重茂就许下亲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放不下对隽娘的怨怪,连隽娘的孩子都要恨屋及乌。
可是,易地而处,若是当年在我不知情的时候,玉娘或阿暖怀上了李旦的孩子,我会体谅吗?
“见过太子妃,见过三位郡主。”
正出神时,被一声脆丽的话语惊醒,一个高挑的娘子笑得春风拂面,呼奴携婢而来。
“文慧。”我起身笑着迎道。
她冲我歪头一笑,对阿姊躬身说道:“听闻今日三位郡主一同回宫,特地将裁剪好的新衣送来,都是郡主们素日爱的。还有陛下赏赐的诸多物件,都在这里了。”
说着,便轻拍双手,几位宫婢站成一排,稳稳地托着千金难买的珠环玉缀。
裹儿眉开眼笑地跑上前去,仙蒲跟在她的身后,也很是高兴。倒只有仙蕙朝着文慧恭敬地行礼,才不急不慢地站到姊妹身后。
阿姊热络地要留文慧在东宫说话,文慧笑着回道:“太子妃盛情,我荣幸之至。只是陛下格外交代了,命我叫上团儿回瑶光殿一趟,狄相公情状如何,陛下可是一刻都等不急呢。”
我忙起身向阿姊告辞,与文慧并肩走出东宫。

瑶光殿里,陛下的左右两侧被二张兄弟围绕,我和文慧则分立于二张身旁。
“凤阁舍人宋璟、荆州长史张柬之,这两人也为姚崇力荐,想来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陛下听着张易之在旁念出狄仁杰信中之言,频频点头。
“团儿”,陛下唤道,“先拟旨将张柬之擢升为洛州司马,让他多历练历练,日后再进三省。”
我正要起身去向书案,却遥遥望见一个婉丽的身影翩然而至。
今日婉儿休沐,若无大事,她不会专程来到瑶光殿。
婉儿走到陛下身边,眼神轻轻滑过我,将手中奏表上呈,绵声说道:“突厥默啜可汗再次上表议和,请求联姻。”
“呵!”陛下不屑道,“这些年他反复横跳了多少次,竟还有脸面再次联姻?”
话虽如此,陛下毕竟不愿边关再起战事,缓了不过片刻就叹道:“武延秀至今还被他扣在帐中,如今显儿当了太子,他更要同李家子弟联姻了。罢了,选个不中用的李姓郡王,送去突厥便是。”
“陛下”,婉儿抬眼轻轻扫视,沉着地说,“默啜可汗想要把女儿嫁入大周,称若婚姻有成,一定派重臣护送淮阳王回京。”
“嫁进来?”陛下微微欠身,流露几分吃惊道,“他竟不留着人质,反倒要送来一个人质?”
“团儿”,婉儿还未来得及答话,陛下又问我道,“如今还未成婚的郡王都有谁?”
我轻轻看向婉儿,缓缓舒了一口气,陛下既然问的是郡王,那自然不必多提李重润和李守礼。
“回禀陛下,几个郡王中,尚未成婚、年龄适宜的便是皇太子的三子义兴王李重俊,还有相王的四子五子,巴陵王李隆范、中山王李隆业。”
“既是可汗再三乞请,总不能驳了面子”,陛下由着二张兄弟在旁捏腰捶腿,再次闭目道,“那便将义兴王许婚突厥吧,总归是皇太子之子,日后被封亲王,可汗脸上也有光。”
“陛下思虑周全,可汗自当感激。”张昌宗在旁讨好道。
“陛下”,婉儿叹了一口气,再次与我相视一眼,面含隐忧地说道,“默啜可汗称,突厥公主定要嫁给皇太子,或皇太孙。”
此言一出,我与文慧、二张兄弟皆面面相觑,婉儿低头不言,唯有陛下怒不可遏道:“这种首鼠两端的小人,竟然想做日后天子的岳丈!做什么春秋大梦!”
说罢,极不耐烦地推开身边的二张兄弟,面含怒意。
我想要上前宽慰,却瞥见婉儿和文慧都暗暗向我摇手。这两年陛下身子不好,容颜老去,脾气也越发急躁了。
陛下虽不愿对突厥一直用兵,但也定然不会答应李显或李重润娶突厥公主为正妻,我并不担心这个。只是不知如何能让此事转圜,好叫陛下不再忧心。
“陛下何须这般动气?”张昌宗突然开口,柔声细语道,“默啜可汗只说要将女儿嫁给太子殿下或邵王,又没有说须得是正妻,纳为妾室岂不两全其美?”
“陛下不可”,我忙不迭地说道,“六郎为陛下解忧之心诚挚,可是忘了默啜可汗之奸险,若是将他的女儿纳为妾室,岂不又给了他日后起兵反周的理由?”
“团儿所言有理,陛下三思。”婉儿也在旁劝道。
陛下动了动身子,轻轻撇嘴玩笑道:“我何时说要将突厥公主纳为东宫妾室啦?六郎,我可有说过?”
张昌宗神色如常,并不慌乱,娇嗔道:“昌宗愚钝,陛下当然瞧不上昌宗的蠢主意。”
“六郎的主意既然不妥,陛下何不以太子殿下已有正妻为由回绝可汗?”文慧突然说道。
“看来……”陛下沉思片刻,终于说出了我担忧许久的话,“是要给重润娶一位正妻了。”
李重润与裴露晞的性情,都如此桀骜倔强、宁折不屈。好不容易在慧苑那里找到了一点办法,如今又……
可他已经十八岁了,就算没有默啜可汗,他的婚事又能拖多久?
“陛下可还记得,我们兄弟的女侄嫁给了平恩王?他们夫妇二人如胶似漆,在洛阳城可是出了名呢。”沉默许久的张易之突然开口。
陛下微笑着点头,“那个小娘子样貌很好,性子也活泼,很讨人喜欢。”
“她还有一个同胞妹妹,容貌更是不遑多让。陛下何不令好事成双,姊姊嫁给兄长,妹妹嫁给弟弟?”
二张与李显结亲为陛下乐见,可是张氏女嫁给李重福和嫁给李重润,意义是决然不同的。
张易之的野心暴露得太急太快,连陛下也不觉愣了一瞬,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陛下,五郎失言了。”张易之反应过来,赶忙躬身请罪。
“哦?”陛下突然笑意盎然,饶有兴味地问道,“你何罪之有啊?”
张易之整个身子僵直着,呆了好一会儿才回道:“邵王身份贵重,张氏不该攀附。”
“起来吧”,陛下微微一笑,不在意地说道,“攀附权贵乃人之常情,算不得大错。可是重润的妻室是大唐未来的皇后,这个人情你讨不得。”
二张听罢,一同乖巧恭敬地请罪,神色却也并不惊惶。
李重润的婚事越被陛下看重,我就越不能多言一句。
除了在裴露晞出宫一事上下功夫,旁的也就只能期望他们自己妥协一些。
圣历二年的冬天很快过去,转年之后的春日,陛下又改元久视,而朝廷宫帷也都循序渐进地改变着。
凤阁侍郎姚崇升任夏官兵部尚书,掌管兵权,仍兼相王府长史、同平章事。
被狄仁杰和姚崇一同推举的凤阁舍人宋璟升为御史中丞,掌管御史台百官监察之事。
而担任洛州司马不过半年的张柬之,很快被陛下召至洛阳,任凤阁侍郎、同平章事,一跃成为宰相。
与此同时,张氏兄弟在朝中的影响力也与日俱增,投奔门下的文人官僚不可胜数,与姚崇、宋璟、张柬之等人渐成分庭抗礼之势。
姚崇和宋璟与李旦的关系,我早有思虑,如今更是文武兼备,说是影响半个朝廷也毫不为过。
这些事,我看得出来,身在东宫的李显和阿姊也自然看得出来。
只是,李显的周围只有武家人。
如此看来,正位东宫的皇太子李显,远比身处宫外相王府的李旦掣肘更多,也更难培植自己的势力。
祸福相倚,世事难料。
初夏时节,我照旧往来于瑶光殿与东宫,阿姊笑盈盈地留我一同用晚食。
“今天是什么日子,阿姊竟花费了这样多的心思。”
我与她面对而坐,见盘中餐食精致至极,平日极为少见,忍不住问道。
阿姊笑着挥手,示意身边的宫婢依次退出。见她如此,我便也点头示意玉娘离开。
“令裕私自落发为僧、住在京郊持明院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我点点头,争执过后,我与阿兄仍旧书信联络,知道他的近况。
阿姊的生气写在脸上,接着抱怨道:“我特意叮嘱过祠部的官员,不许给他僧籍,可他哪怕做不成真的僧人,也不愿出仕为官,硬是剃了头住在那个持明院。”
“阿姊”,我在旁宽慰道,“嗣圣年间时,太子殿下曾给阿兄屯田员外郎的官职,阿兄便是拒不接受的。对他来说,凭借家族和姻亲而非科举入仕,是明珠暗投,也是万重枷锁。”
“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阿姊仍锁眉抿嘴,“当年阿耶在朝为官,除了他我还有两个阿弟可用。如今韦家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了,他就当真如此狠心,把我们姊妹二人扔在这举步维艰的宫里?”
“可是阿兄连头发都不要了,若是再逼他,我担心他会从此消失,再次颠沛流离。”
“我也正是想到此处,才不敢强迫他做什么”,阿姊摇头叹息着,“长此以往,团儿,我就只有你了。”
面前的阿姊突然起身,慢步移至我的面前,纤细白净的双手轻轻握住我,眼含柔情。
“阿姊,出了什么事?”我忧心道。
“团儿,东宫危机重重,韦家濒临绝境。我想求你,救救我,救救韦家,救救唤你阿姨的孩子们,也救救你自己。”
“阿姊”,我镇静地看着她柔媚的双眼,心平气和地问道,“你是想让我去找相王?”
阿姊想要我做什么,我早有预感,况且李旦也早就提醒过我,今日就更加显明。
我和阿姊的亲情里早就夹杂了太多东西,也便没有什么多余的心冷和失望。
她也回看着我,神情温柔而讨好,“相王虽因妻妾一事对你有怨,可毕竟也曾鹣鲽情深。旧情复燃总比另起炉灶容易些,更何况别人我也不放心。”
“阿姊”,我仍然没有波澜地对她说,“我是陛下的近侍女官,要离宫去相王府,没有那么容易。”

第八十八章 石淙
“所以才要从长计议”,阿姊从容一笑,“今年七月,陛下命李武诸王,连同张氏宗亲及诸多才子,一起于嵩山石淙会饮联诗,这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
“阿姊既然如此说,想必连如何打动相王,都早想好了?”
身旁光彩照人的阿姊促狭一笑,“那是自然,到时你只需按我所说的去做,一定有用。况且你这些年受了这样多的委屈,也早该有人疼惜了。”
万千情绪在我心里绕来绕去,这样的言辞从阿姊的口中说出,是这般讽刺。
如此黯然之时,李旦的容颜突然映在脑海,我在恍惚中竟觉有一丝侥幸和窃喜。
“阿姊”,我淡淡一笑,“一切由你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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