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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阕(苏易桥)


“我不是……”我急忙张口否认,“偏偏在这样的时候,偏偏是太子的嫡子,裴露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以为”,张敬文正色问我,“当年天后与明允势如水火,婉儿不知道自己所爱非时、所爱非人吗?”
如饮水者,冷热自知。裴露晞和李重润未必不知道他们日后要面对什么,倔强地爱着,不是大意,而是选择。
也许是想要护着他们的心思太重,我已经忘记去问,他们究竟需不需要我护着了。
“有贰其德,兴兵动众,明神鉴之,百殃是降,子孙不育,社稷无守,世世勿敢犯。”
明堂里回荡着异口同声的誓言,我和婉儿、文慧依次站在陛下的一侧,另一侧则由二张兄弟服侍。
圣历二年四月,陛下诏令,命皇太子李显、相王李旦、太平公主、驸马武攸暨、梁王武三思、嗣魏王武延基于明堂立誓,李武两家血脉相连,荣辱相生、休戚与共。
我半低着头,目光穿梭在李旦、公主和武延基的身上,最终向正坐在龙椅上的陛下深深看去。
她老了,不仅仅是容颜。
那个曾在男人堆里披荆斩棘,凭着自己的智慧和胆识,成为前无古人的女皇帝的武曌,相信一段誓言就可以抵消政权厮杀中注定你死我活的结局。
她宽赦了曾与她为敌的王皇后和萧淑妃的家人,她恢复了因扬州之乱和李贞谋反所牵连的李姓宗室的死后尊荣。
但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她忘了。
她忘了我阿耶和嫡母,忘了凤阁侍郎刘祎之,忘了文慧的叔父范云仙,忘了刘玉容、崔静宣、唐月瑶、窦从敏。
若是誓言有用,她会不会被他们追魂索命?
盟誓之后,陛下的心情畅快了不少,与李武两家的小辈皆谈笑风生,所有的人都演给她看,包括她自己。
“团儿”,我正要退下更衣时,听陛下轻声唤我,“狄公卧榻多时,六月十九观音法会时,记得请国师为他回向功德。”
我低头称是,许久未去佛授记寺,我也很想离宫喘息片刻,去看看慧苑和国师近来如何。
更衣过后,我又留在侧殿整理妆发,拖延着想再晚一点去见证李武两家的“其乐融融”。
宫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正要回头张望,却被紧紧地搂在一个怀里。
无比熟悉的呼吸和体温,身体接触的每一个地方,都在提醒着我的思念和渴望。
“你出来做什么?”我压抑着哭腔问道。
他的鼻息吞吐在我的脖颈,又烫又痒,我不觉躲闪几分,却被他抱得更紧。
“我太想你了。每一次进宫,每一次远远看到你站在母亲身边,我都想像此刻一样与你贴在一起。”
我伸手环上他的腰,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无事”,他拍了拍我的后背,“只是一切安稳,结束了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才明白自己有多离不开你。”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甚至带着几分讨好,更让我觉得怪异难耐。
“失去储君之位,被砍掉左膀右臂,就是你说的一切安稳吗?”我推开他的双臂,与他澄澈的双目对视着,“我们发誓永不欺骗的,你没忘吧?”
他的睫毛轻轻抖动,以万千情绪回望着我,“这些不提了,好不好?”
心中的柔软被他戳破,我点点头,“好。那你想说些什么?”
他的双手重新抬起,捧起我的脸颊,我不禁紧闭双眼,额角和眼皮果然落下湿暖的吻。
颈间的粗糙触感逐渐松动,他的双手划过我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按在我的两臂,而后缓缓下滑。
他的呼吸声声可闻,一起一伏,毫不遮掩。
我的心被他撩拨得无处安放,连双肩也不由自主地耸起,正要开口唤他,双唇却落入了一个更深更暖的沼泽。
一年了,我已经离开这个身体整整一年了。
我已不是初遇他时十四岁的年纪,三十二岁的我,对身体渴求的东西心知肚明。
没有犹豫,没有顾忌,我们急不可耐地剥去对方的衣衫,在无人发觉之前再次拥有彼此。
只是这一次,占有和索取,早早就盖过了依偎和眷恋。
而我们躺在彼此的臂弯里,心照不宣地将一切藏起。
“嫁给我。”
我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他的双手重新捧住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嫁给我。”
“你如何能保证”,我以同样认真的眼神回看他,心中顿了一顿,仍狠心问道,“我不会成为第二个从敏?”
他手臂上的筋骨忽地耸起,又立刻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盛满了湖光山色的眼眸微微转动,低声说道:“我能保证。”
“你和太子之间有什么约定?还是你要……”我掩住双唇,不敢说出藏在心底的恐惧。

“不用担心”,他喘着粗气说,“所有犯过的错误,我都不会再让它发生。”
“我不明白。”我老实说道。
他将我搂得更紧了些,像过去一样将下颌搭在我的头顶轻轻磨蹭,“也许过不了太久,太子妃就会劝你回到我身边。到时候假戏真做,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没有再追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我越来越不明白他的心思,也越来越抗拒日后到来的变故。
“答应我”,我闷声说道,“无论到了哪种田地,不要杀我阿姊,和她的孩子们。”
搂着我的双臂突然变得僵硬,他掰着我的下颌,强迫我直视着他。
“在你心里,还需要同我提醒这些吗?”
我重新将自己埋进他的怀里,叹气道:“回宫之后,这一切远比我想得更艰难。”
“我都知道。”他不断地抚着我的后背,一声又一声地安慰着。
你不知道,我在心里默念着。
我明白你的无奈和抉择,我理解你的掣肘和苦衷,但我没有办法对你毫不犹豫的拔刀相向视而不见。
时移世异,我不能苛求你什么。可我知道,那个原本能够两心相依的身影,已经远去了。
或许你本就如此,清醒隐忍的另一面,是自私凉薄。
圣历二年的深秋,永泰郡主李仙蕙、安乐郡主李裹儿分别与魏王武延基、高阳王武崇训同日完婚,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光彩耀目,不可名状。
掩藏在这两桩李武联姻之下的,是仙源县主李花妆和薛伯阳之间低调的婚事。
薛伯阳在李旦为皇嗣时,任东宫属官。他又出身河东薛氏,与已故驸马薛绍为同宗近支,其父凤阁舍人薛稷与太平公主素来交好。
相王李旦在做什么,朝中眼明心亮之人都看得清楚,唯独陛下并不在意。
她听到消息不过一笑置之,随口叹了一句,四郎和武家的结怨还是没能解开。
太子李显既然已同武家真心交好,一个居于京城的亲王构怨武家,在她看来可大可小。
我奉陛下之命驾马前往佛授记寺,只想将这些都暂撂脑后。李旦和阿姊,一次又一次,我终于逃不开这样的选择。
佛授记寺中,一个小沙弥恭敬地将国师手抄的回向偈递与我,上面写着狄相公的名字。
“国师呢?”我有些疑虑,此事由陛下亲口交代,国师理应亲自递交才是。
“长安译场诸事繁忙,国师两日前已动身西行。”
“长安?”
我更为不解,长安的译场这几年一直由义净法师主持,国师在这个时候离开洛阳,到底有什么意图?
“是,国师交代请韦娘子亲自送到狄公府上”,小沙弥合掌回道,“韦娘子若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我不觉一笑,狄仁杰数次上书,劝诫陛下不可佞佛、不可大建寺院石窟,这送回向偈的事,的确是个烫手山芋。
“慧苑师父也一起回长安了吗?”
“慧苑师父如今在城郊的持明院。”
“何时去的?”我忙问道。
“已有几个月了。”
国师离开不过几天,可慧苑竟已在持明院住了几个月。如今佛授记寺一切安稳,到底出了什么事,慧苑才又不得不离开此处,跑到郊外避嫌?
反正时辰还早,我没有犹豫,立刻上马向持明院飞驰而去。
一阵紧促的叩门,我急不可耐地等在院门之外。
不紧不慢的脚步渐渐靠近,吱呀的开门声落在耳边,一个居士模样的中年郎君立于眼前。
我的身子僵直地钉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言语。
朗润的双眸沁入了岁月的痕迹,半清半浊地悬置着。挺拔的身子已显佝偻之态,鬓边的乌发里藏着缕缕雪色。
十五年后,那个声称要雁塔题名、进士及第的韦家五郎韦令裕,就站在我的面前。
没有喜悦,没有流泪,我只是呆呆地喊出了一句,“阿兄。”
他淡淡一笑,仿佛对我的到来毫不意外,语气平静地说:“进来吧,团儿。”
我随着他亦步亦趋,踏进了那个原本萧索零落的持明院。
“阿姊告诉我,你在信中说要寻那位陆娘子。”
他在我身侧走着,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悲,只是平和地说:“十五年了,不可能再找到停云了。”
“她叫陆停云?”
他点点头,“她如今是什么模样,我和陆家人都不得而知,就算我们今日相对而立,也未必能认出彼此。
“更何况”,他摇头自哂,“我连她过去的样子,都不记得几分了。”
“那你为何躲在这里?为何不见我和阿姊?”
“你们……”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都在宫里。如今阿姊又做了太子妃,若她知道我在洛阳,又要非给我官做不可。”
我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从前不愿蒙荫入仕,如今住在这里,难道也是为了安心预备科考吗?”
五兄停下脚步,侧过身子看着我,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空洞而响亮。
他笑得肆意,抓着我的肩膀缓了几分,才喘着气说道:“我不做官了,也不想考进士了。”
我看着他的样子,又不觉扫视了身处的持明院,突然明白过来。
“阿兄,你要出家?”
他只是回看了我一眼,便云淡风轻地转身,接着向前而去。
一个青灰色的身影迎面而来,慧苑眉眼含笑,张口喊道:“十三娘来了。”
阿兄的脚步顿了一瞬,又向前几步,站在慧苑身旁。
他们年岁相近,如今并肩而立,竟像隔了十多岁。
“你是……仅仅在这里陪着阿兄吗?”我脱口问道。
慧苑愣了片刻,眉眼之间的笑意尽数散去,抿嘴答道:“这里清净,能陪着五郎,我自己也好专心著书。”
我点点头,“没事就好。”
“当然没事”,慧苑又重新笑着,“若是裴大郎同在,即便在这小小的持明院一生,也了无遗憾。”
慧苑说起裴懿,盘桓于心中多日的难题似乎突然有了出口。
“裴懿的女儿裴露晞长在掖庭,如今十七岁了。”
“十三娘,你想救她出来?”慧苑在旁问道。
我的目光从慧苑移到阿兄身上,看着他说道:“裴露晞和邵王李重润两情相悦,邵王为此抗婚。”
阿兄闭目片刻,叹道:“即便陛下不追究,阿姊又怎么可能愿意?”
“我虽责管掖庭,可并无职权放人出宫,也无法给她良籍。不知慧苑师父可有办法?”我盯着慧苑的眼瞳,微笑着问他。
“也许……”长久的静默之后,仍然是慧苑打破了宁静,“以为国祈福为由,我求师父出面度掖庭百人为僧尼,裴小娘子之后便可还俗。”
虽说李重润一时也不会同意裴露晞做他的妾室,但是裴露晞借此摆脱贱籍,循序渐进,日后再做打算也是好事。
“若能如此,邵王和裴小娘子定会感念一生。”
慧苑轻轻一笑,“何足挂齿。”
“慧苑”,沉默许久的阿兄突然说道,“我想和团儿私下说几句。”
慧苑低头轻轻皱眉,对着我露出一笑,而后转身离开。
“阿妹”,阿兄破天荒地这样叫我,“我对你很失望。”
心中的苦涩排山倒海地涌来,我抬头看着他,不敢相信地反问道:“失望?”
“裴懿的女儿,慧苑一定会倾其所有去帮她,可你不该那么说。”
“我不该以你们之间的情义胁迫他,是吗?”
“难道不是吗?”
我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只觉好笑至极,“以情义胁迫,能救下一人、两人,又如何?”
“团儿!你为何变成了这样?”
“我变成什么样了?阿兄”,我向着他又迈了半步,半仰着头死死盯着他问道,“你远在岭南,生活自然清苦。可你知道宫里是什么日子吗?
“你会每天都胆战心惊、生怕一觉醒来就失去性命吗?你见过挚友在你面前被活活勒死吗?你被你所厌恶的人凌虐过身体吗?你被挚友的孩子当作过杀母仇人吗?你见过一波又一波的人来了又死了吗?”
阿兄沉静的神情终于被我这一连串的质问所击穿,他的眉心皱在一起,伸手紧紧握着我的胳膊,字字清楚地问道:“是谁?”
一连数月的压抑和憋闷在此刻全部发泄,我愣了半刻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
没有回答,我只是看着阿兄的眼睛,安静地问他,“阿兄,你凭什么要求我还像当年一样纤尘不染?”
说罢,推开他的双手,不再理会身后的呼喊,匆匆上马离开了持明院。
与阿兄在十五年后的相见,就这样不欢而散。
洛阳城一晃一晃地闯入了我的视线,我在心中哀叹,我又凭什么要求李旦品格依旧呢?

第八十六章 同根
相府的事极为简易,不过带着国师的回向偈和陛下关怀的口谕走一遭,当我转身欲离开时,却被狄府的管事请进内院。
我在陛下身边算来虽有九年,可狄仁杰在洛阳为官的时间却并不长久,我与他不过是见面相识,并无交情,被他请至病榻之侧,实在意外。
已是古稀之年的狄仁杰半躺在榻上,后背垫着隐囊支撑着上半截身子,面容疲惫,气色不佳。
我上前行礼,客气地说:“陛下很惦记狄相公的身子。”
“有劳韦娘子跑这一遭了”,狄仁杰喘着粗气慢慢说道,“我与韦娘子虽算不上熟识,可听过上官婕妤称赞韦娘子的为人,想来不会有错。”
“狄公若有什么要吩咐的,直说便是,我定会带到陛下耳边。”
“这份书信是我向陛下推荐的可用人选,还要劳烦韦娘子送进宫里”,狄仁杰示意身边的仆从递给我,笑着说道,“没有封口,韦娘子可随意一看。”
“不”,我急忙说道,“我如今只管掖庭诸事,朝中的官员任命我不能插手。”
“韦娘子,你的身份特殊,日后若有种种变数,只怕少不得你的助力。”
我虽心有疑虑,仍镇定地回道:“狄相公,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狄仁杰微微一笑,“陛下设奉宸府,命二张兄弟携才子宾客修编《三教珠英》之事,韦娘子有何看法?”
我有些意外,轻轻耸肩道:“陛下不愿被朝臣屡次指摘豢养男宠,交给二张兄弟一些正事来做,有何不可?况且二张兄弟本就颇具才华,这作诗修文的事,交给他们也算相得益彰。”
“二张深得盛宠,当日劝说陛下召庐陵王回京,已见其野心。如今陛下怠政日久,二张日日守在陛下身边,连你和上官婕妤都不能相比。这二人本就行为不端,收受贿赂,若是再默许他们结交朝臣,恐怕对太子不利,对相王不利。”
“狄相公是否多虑了?”我轻声说道,“劝说庐陵王回京,不过是二张兄弟受天官吏部侍郎吉顼的指点,与其说野心,不如说他们是在为日后寻找靠山。至于结交朝臣,在陛下身边的人都难免如此,若要严格论之,我和上官婕妤也不能幸免了。更何况,如今二张兄弟行事确有差池,但比之来俊臣在朝时,已是天差地别了。”
病榻上的狄仁杰沉默良久,缓缓叹息道:“陛下一世英明,岂可叫风月之事误了晚节!”
“狄公此言差矣。历来男人为帝,后宫之人不计其数,若是原配仙逝,续弦也是理所应当。先皇驾崩十六年,陛下以女子身登临帝位,所幸男宠左不过五六人,如何就被风月误了晚节?”
其实二张兄弟受宠,朝中劝谏者数不胜数,狄仁杰不是第一个,也不是言辞最为激烈的一个。
我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可二张兄弟即便言行不端,朝臣们说来说去,最介意的还是他们的男宠身份。
女人做到了陛下这个份上,还是逃不开旁人对男女情事的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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