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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阕(苏易桥)


仙蕙吐出的秽物顺着他的手腕流淌到地上,他也并未在意。
“去传医佐来看看,将郡主贴身侍候的婢女都唤来此处。”我转头对内侍吩咐。
“我也去照顾阿姊吧!”裹儿有些焦急道。
我心想仙蕙现在未必愿意裹儿在耳边聒噪,笑着劝她:“你在她身旁待着,魏王反倒不好体贴了,我们还是都走吧。”
裹儿斜斜地撇了撇嘴,倒也没再坚持,只说先回阿姊身边。
气候转暖,春和景明。
大足元年的三月,裴露晞的身子渐好,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面对两个月之后重新去找她的李重润,她选择了谅解他。
她有足够的勇气对抗陛下,却没有足够的决心拒绝李重润。
裴露晞和张敬文,还是不一样的人。
仙蕙的身子一直虚弱,尚药局的几位医佐几乎日日守在郡主府,宫内宫外各处也时有家眷探望。
玉娘为我卸去钗环,正要梳洗歇下时,芳媚带着挑好的物件来到我的内室,请我一一过目。
我对她轻轻一笑道:“你我同为孺人,这些事你做主就好。”
“豆卢孺人避世不出,除了教习崇昌县主,向来是不愿理人的”,芳媚轻盈坐下,笑说,“若不与你商量,我一人也实在辛苦。况且永泰郡主的喜好我并不知晓,让你过眼也算是令郡主欢喜罢了。”
她如此说,我也不好再推辞,只能起身一一去探看,心里却很困惑,相王府遣人送去永泰郡主府的东西少说也有三四次了,怎么偏偏这一次要来问我的意见。
“郡主说到底也是个十七岁的小娘子,你挑的这些再合适不过了。”
“那便好,我遣人明日送去”,芳媚点头,又含着几分忧心道,“相王近日忙碌,常常夜不归宿,连你这里都寻不到了。”
我心里一惊,急忙问:“你是来寻相王的?可有什么急事?我有宫门龟符,可遣人进宫知会相王。”
她摇摇头,勉强地笑道:“不是什么急事,只不过隆业今年已有十五了,是该为他娶个郡王妃了。”
我放下心来,打趣笑着,“四郎巴陵王才刚娶妻,你就巴望着要给五郎讨个新妇了,想当阿家可有这么着急?”
“你混说些什么”,芳媚斜睨一眼,轻轻嗔道,“不过希望他早些成家,我也算对阿姊有个交代,这往后余生也就不必再操心什么了。”
往后余生……我忽然想起,李花妆已经出嫁生子,等李隆业顺利结婚,芳媚本该拥有自由的以后,和她心爱之人的以后。
“为着突厥再犯边关、又再求和联姻一事,相王已连日不曾歇息了,我若能见到他,无论宫内还是宫外,一定替你转达”,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若五郎心中有了可意的小娘子,或是你自己相中了哪家,也可一并告诉我,我在陛下面前也会美言的。”
“你常常在宫里,哪家的小娘子才貌双全,你定然比我知道得清楚,倒是要拜托你了。只一样,与哪家结亲,还是要相王首肯的。”
我点点头,虽知李旦对子女的婚事极为上心,也表示绝不与武家、张家结亲,却还是惊讶芳媚对他的遵从。
“相王他……可曾对隆业的婚事说过什么?”我好奇地问,想知道李旦对芳媚坦白了多少。
芳媚摇摇头,“只说不可贸然定亲,这么多年了,我也看得明白,在这险象环生的境地里若要求生,跟着相王是最保险的。”
心中卷起一阵苦涩,我不敢去反问她,李旦其余的妻妾结局如何,甚至包括她的阿姊。
“我说的是隆业,不是我自己。”她见我半天不语,又补上了一句。
苦涩被震惊驱赶,我呆呆地看着她,一波又一波的悲凉将我吞没。
“芳媚,我们做女人的,大可不必随着夫君一同受难,更不能白白受了冤屈,闷不作声。”
“你不明白”,芳媚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再次勉强着自己笑出来,“团儿,你去安宅看过了吗?”
我缓了半刻才想起,阿罗在年前生下了一女,安平简有孩子了。
“芳媚”,我不甘心地又接着劝她,“你不必为了相王牺牲什么,也不必为了安平简牺牲什么。”
“不,你不明白”,她再次认真地说,“你在宫中那么多年,有藏经论典,有文书之事,有掖庭职责。可是我只有隆业、花妆、相王和安平简。
“团儿,他们是我的亲人、我的眷恋,他们就是我的一切。”
比起她,我父母双亡、家族获罪,是不幸。可同样比起她,我有过十七年独自的生命。
那十七年,除了陛下,除了皇权,我不必被一个妻子的身份、被一堵高高的院墙所限。
至少,除了阿兄阿姊,除了李旦,我还有别的东西。
“芳媚”,我慢慢靠近她,握住了她的双手,恳切地说,“你才三十岁,往后余生,你还可以重新开始。故雍王的张良娣,在掖庭里等了十七年,才重获自由的。”
“我听过她的故事”,她轻轻一笑,眼中已无悲伤,“可我不是她,我要做隆业和花妆礼法上永远的阿娘。”
是啊,张敬文只有一个。裴露晞不是她,王芳媚也不是她。

第九十二章 往复
数日过去,李旦终于在各坊落锁前回到相王府,他径直走进我的房内,只随口说了一声“我先歇息一会儿”,便倒头沉沉睡去。
夜阑人静,灯火如织,明明暗暗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将深深浅浅的纹路照得清楚分明。
他的眉头紧紧锁着,眉间的剑纹就更是浓烈难掩,他似乎被噩梦缠绕,嘴里总是嘟嘟囔囔些不太分明的呼唤。
我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背上,触及到彼此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在睡梦中反握住我,用力地贴合在一起。
如溺者遇舟航,将希望紧紧锢于怀中,不论这过于沉重的动作会不会令船只摇摇欲坠。
许久过去,他身子虽有挪动,却还是死死扣着我的手,我也只能和衣在他身边躺下。
一阵痒痒的凉意贴着下颌传来,我在恍惚中转醒,却看到了他正半撑着头,一只手轻轻地抚过我的脸颊。
“我竟睡了一整夜,害你还没能睡好。”他笑着说。
我也笑着摇摇头道:“今日不必进宫了?”
“母亲和三兄准我歇息几天,多日劳累不曾回府,我这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若不是如此,我昨夜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睡着。”
“风疾之症,还是须万分当心,不要太过劳……”
话至一半,我却突然意识到,这如此平常的关心之语,听上去却像极了阿姊的说客劝告放权。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见我不再说话,轻轻覆住我的手,“永泰郡主月份大了,身子却还是不好,太子妃一心一意都扑在女儿身上,恐怕也没有精力再管相王府了。”
“相王府近一年平静无澜,阿姊还当是我的功劳,倒是我要多谢你,替我省了不少心力。”我无力叹道。
“别再说这些了”,他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我不愿你左右为难,所以朝政之事都避着你,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安心在王府住着就好。”
我不想再说下去,只胡乱地点头敷衍着。
“可是近来有一件事,恐怕你想知道。”
“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默啜可汗再次议和求婚,陛下将义兴王李重俊的婚事提上议程,却遭到些许反对。朝中有人称可汗一再悔婚,就是因为我朝不愿以李家嫡长子许婚,若再以太子的庶出第三子联姻,又要给默啜可汗起兵的理由。”
“默啜可汗反复无常,岂是一桩婚姻就能怀柔的?”我不禁冷笑道,“可我觉得奇怪,朝中怎会有人赞成邵王娶突厥公主?”
“是啊”,他也叹道,“未来的大唐皇帝,娶突厥公主为正妻,岂非要为天下所笑?有这般建言的臣子,也定然没安好心。”
“我不是觉得天子娶妻突厥不应该,而是不可能罢了”,听到他的话,我忍不住反驳道,又疑惑起来,“你的意思是……朝中有臣子里通突厥?”
他愣了一瞬,随即解释道:“虽说凡事没有绝对,可我不觉得有谁会里通突厥,只是邵王的婚事,恐怕牵扯了太多的利益纠葛。”
“先是武三思的女儿方城县主,又是二张的女侄,李重润也因此事得罪了不少人,还有武延基也……”我顿觉失言,急忙解释道,“我是说……魏王。”
“你和武延基……倒颇有渊源。”他带着些醋意试探道。
“算是比旁人多一些往来,旧时在魏王府,他也算帮过我。”我低声说着,却忽然想起了昔年骊山之事。
那时他以为我的心上人是安平简,见到我们在一起,也只是想要抽身离去,并不曾多问什么。
不知是他待我之心变了,还是他自己变了。
“今日既然得空,可要做些什么?”我见他只是笑着不说话,便随口问道。
“一起去白马寺,看看你阿兄如何?”他将双手枕在颈下,望着屋内的覆海微笑着说。
“你得闲了,陛下可没给我准假,况且今日也该去掖庭了”,我推搡着笑道,“你便自己去吧,若是想有人陪着,不如带上芳媚,她也想寻你说一说五郎的婚事。”
“这些事在府中说即可,白马寺人多口杂,倒不方便了”,他从榻上起身,故意装腔作势地摇了摇头,“本想与我家娘子携手共探舅兄,却不料被娘子抛下,只得形单影只唉。”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显出了鲜有的活泼风趣来,我不觉笑得明朗肆意,抓着他推出门去。
“还不快叫齐郎为你梳洗更衣,再晚些赶上阿兄坐香,你可是一盏茶汤都讨不到了。”
回到宫中,我的脑中一直盘旋着李旦说的话。
好奇与忧心搁置不下,做完手头的事已是入夜,便径直往婉儿的屋室走去。
本该静谧安宁的内室,却传来娘子的轻盈笑声,一起一伏,肆意挥洒着明媚的温情。
婉儿正着男装骑服,圆领窄袖、间色条纹裤,脚蹬如安锦靴,腰间束起蹀躞带,头上系着幞头,整个人散发着不同往日的神采。
文慧随意跌坐在一旁,看着她不停转身,哈哈笑着,拍手称好。
“婉儿素日不喜男装,怎么今日这样有兴趣?”我一面迈着步子走近她们,一面笑着问道。
文慧招手示意我一同坐下,又对我笑言:“这是我专门为了她的生辰裁出的,可是好几晚都没有歇息,她若还不肯穿,可不是辜负我了?”
我急得拍了拍额头,“该死!竟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
“你一向不在这些事上留心,连自己的都不记得,更何况是我的?”婉儿也同我们一起坐下,对我嫣然一笑。
“从未见你如此装扮,今日一见觉得焕然一新,很是精神”,我笑说,又看向文慧,“倒多亏了你的巧手。”
“娘子着男装原本常见,可这一身却是我花费了许多功夫,团儿你细瞧瞧,这纹路、材质、配色,可都是洛阳独一份的。”文慧颇为得意地说。
“知道啦”,婉儿会心一笑,宠溺地回道,“整个洛阳城就数你对我最上心。”
正说笑间,宫婢们纷纷端上羊肉汤饼、醋芹、巨胜奴、酪浆等吃食,我举起盛满酪浆的杯盏笑道:“今日便借花献佛,用这盏酪浆祝你福寿双全。”
“借你吉言”,婉儿轻轻举杯,我们三人一同对饮。
“你今日过来定然是有事,说吧”,婉儿放下杯盏,对我笑道,“不必瞒着文慧。”
我想了想,这件事也算不得秘密,便开口问道:“朝中为何有人要邵王娶突厥公主为正妻?”
婉儿愣了一瞬,“陛下定然不会同意此事,你不必忧心。”
我摇了摇头,皱眉道:“这提议愚蠢又轻浮,我只是好奇,究竟谁能从此事中获益?”
婉儿低头思索片刻,正要开口,却被文慧的一声惊呼打断。
“平恩王?”
“李重福?”我极为困惑。
“邵王若娶突厥公主为正妻,日后即位便有困难,平恩王身为庶长子,夺嫡岂不是水到渠成?”文慧补充道。
婉儿听后与我对视一眼,不禁摇头,“就算此事能成,邵王是太子殿下唯一的嫡子,不会仅仅因为正妻的身份,这名正言顺入主东宫就受了波及。”
“这些道理我们三人清楚,可平恩王未必懂得啊。”文慧提醒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点头道:“文慧说得有理。平恩王无智无谋,与邵王素有罅隙,现在又有二张兄弟为靠山,未必不会做出这般荒唐事来。”
“如若真是平恩王,也掀不起什么水花,只要提防着别叫他和张氏兄弟联手对付邵王便是。”婉儿轻声说。
“如今看来,倒是应当提醒阿姊,对张氏示好,将邵王的婚事做诱饵,或许……”我犹豫着,终是说了出来,“邵王与张氏结亲,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婉儿露出震惊的容色,不禁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想?”
“有些事情一时看不清楚本相,等明白过来,才知当时愚痴。”
我叹了一口气,连自己也分辨不出,我说的究竟是裴露晞、李重润,还是我自己。
流光易逝,春去秋来。
仙蕙还有一月便要临产,可身子仍旧薄弱,这一次身孕,她足足难受了九个月。
朝中关于邵王李重润娶突厥公主的建言虽不成气候,可总屡禁不止。随着阿姊对张氏兄弟不断示好,他们又一次打起了与李重润联姻的主意。
从他们二人第一次提起此事,已过去了近两年,而他们口中那位才貌兼备的女侄,却始终没有与旁人提亲。
自神功元年二张入宫算起,四年来盛宠不衰,有了爵位、官位,又依靠奉宸府收拢了为数众多的文官,除了不懂收敛锋芒,收受贿赂明目张胆,其实算不上大奸大恶、愚昧蠢笨之人。
联姻向来是政坛中的大事,他们手中拿捏着族中女侄这样一个棋子,却只反复试探陛下对她与李重润婚事的意思,除去阿姊这半年的笼络,更大的可能,便是陛下也对此事举棋不定。
中秋刚过,张氏兄弟的说客便带着许多奇珍异宝,呼奴携婢,乌泱泱地踏进了东宫。
令我惊诧的是,张氏兄弟派来的说客是平恩王李重福。
半年前我将文慧的猜测说与阿姊,又加上阿姊一向不喜欢李重福,我总以为,阿姊挑拨二张与李重福的关系,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今日来看,张氏兄弟与李重福的交好未曾有变。
阿姊吩咐我与邵王于晚食作陪,恰逢武延基被阿姊召入东宫回禀仙蕙的情状,便也一同赴宴。
李重润来时,不过对我轻轻点头,连正眼都不曾看向李重福和武延基,就径自落座。
我已许久不曾同时见过他们二人在一处,不知何时、又是为何,李重润和武延基变成了陌路之人。

第九十三章 水火
李重福容貌不佳、性格古怪,自小便不得李显与阿姊的待见,又与家中的嫡出弟妹关系不和,身为庶长子,境况还不如一向受李重润庇护的李重俊。
回宫后屡次碰到他,皆不免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易怒又孤僻。今日有二张兄弟做底气,李重福更是难掩小人得志的嘴脸。
他搁下手中的杯盏,得意洋洋地说:“既受邺国公与张府监兄弟所托,我定不能有辱使命,不知父亲母亲何时能为二弟定下婚期,好叫我们东宫同张家亲上加亲啊?”
“平恩王慎言”,李重润满脸不悦,对着李重福瞪起双眼怒道,“我邵王的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郡王做主。”
李重福的笑意停滞几分,又接着露出自得之态,“我们一家人不分彼此,二弟如此说可就生分了。等你与张小娘子喜结连理,你我既是兄弟,又是连襟,可再没有能越过这样的关系了。”
“你闭嘴!”李重润腾地站起,对着李重福毫不客气地吼道,“为了我与那两个男宠攀上亲,你自己沾上光,你费了多少心思,只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今日便告诉你,我李重润就是一生不娶,也断然不会与男宠沆瀣一气!”
“二郎!你胡说些什么!”阿姊厉声喊道。
阿姊的声音绕在殿中,我的恐惧和疑惑无休止地翻涌。
恐惧,是因为李重润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遭到二张兄弟的报复。疑惑,是因为李重福竟真的极力促成李重润与张氏的婚事。
那……朝中关于邵王联姻突厥的建言,背后究竟又是谁?
“母亲息怒,二郎不过一时失言……”
“母亲,我没有胡说”,李重润打断了武延基的劝说,走到阿姊座前,郑重地跪下,“我要娶裴炎的孙女裴露晞为为妻。母亲若一日不同意,我便一日不娶妻,母亲若一年不同意,我便一年不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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