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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阕(苏易桥)


话刚落音,我便感到一缕锐利的目光穿过人群刺向了我,轻轻抬头望去,果然是武延基。
他的眼中含着不解和怒意,向我一遍又一遍诉说着他的心意。
我能读懂,他不愿意。
可是不愿意也由不得他。
“延基的品貌,的确也配得上”,陛下对我一笑,很是高兴地说,“延基如今已承袭亲王之爵,就与姊姊仙蕙结亲吧。至于裹儿嘛……”
“禀陛下”,梁王武三思急忙起身,“侄儿家中有一嫡子,刚满十六岁,正与安乐郡主年纪一般。”
“允了!”陛下高兴地说道。
“侄孙冒死请求陛下收回成命!”正是热闹相贺之时,一个清冷干净的声音打断了喧嚣。
无数目光落于武延基的身上,我也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他是识时务之人,不会不知道今日联姻的意义,可到底为什么……
“我倒想听听,你为何不愿娶永泰郡主。”陛下没有怒意,只浅浅笑着,颇有兴致地盯着武延基。
一个静默的身影渐渐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陛下面前,跪身叩首,字字分明,“父丧不过半年,侄孙实在不忍行夫妇之礼,令亡父寒心。恳请陛下恩准延基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再听陛下赐婚。”
“你孝敬父母,这我知道。可是承嗣故去之时,我便已准你循皇子旧历,守孝以日易月,二十七日之后一切如常,连亲王的爵位都已承袭。守孝在心不在行,如今就不必再说什么三年的话了。”
“陛下恩例,是陛下宽容体恤,延基全家深沐皇恩。可延基身为人子,只愿替父守孝以表诚心,还请陛下恩准。”他的头叩得很响。
陛下的神情中终于露出一丝不悦,看着武延基问道:“既然你不认可守孝以日易月,那先帝驾崩两年之内,相王的第三子李隆基便出生了,你可是觉得相王不孝?”
这是最为严厉的责问,十八岁的武延基不可能周全得过来。
“陛下……”
“阿娘……”
又是不约而同的开口,我们隔着殿内的烟火对视一眼。
身份有别,自然是他先开口表意。

第八十三章 养女
“阿娘”,他的眼睛从我身上挪开,重新镇定地说,“皇子守孝二十七日虽已成定俗,但魏王方才所言,实在令我汗颜。儿子今日回府之后,定会同三郎一起抄经祈福,以慰阿耶在天之灵。”
我知道,他不会帮任何姓武的人说话,哪怕是如此无辜的武延基。
“陛下”,我接着道,“魏王年纪小,认死理,恰恰证明品性高洁,能有这样的人为婿,太子殿下和阿姊才会放心呢。”
“团儿说的是,陛下眼明心亮,为永泰郡主择了佳婿,魏王只怕还没反应得过来,否则要千恩万谢才是。”婉儿也在旁帮腔道。
婉儿的话为武延基铺足了台阶,所有的人都等着他叩谢皇恩,可是陛下面前跪着的武延基,却只是直直地看了我一眼,像要刺透我的魂魄一般。
片刻过后,他终于收回了眼眸,将身子缓缓向下压去,重重地叩头。
我的心揪作一团,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无法再去阻止,却也毫无办法。
“阿婆可准仙蕙表明心意?”
一声柔暖的话语,仙蕙上前几步,跪在武延基身旁,向陛下甜甜地笑着。
陛下似乎也被这少女的温软打动,眼角含笑,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阿婆为仙蕙赐婚,仙蕙诚为荣幸。魏王的品性为人,仙蕙也有所耳闻,如今更是深觉值得托付终身。仙蕙明白魏王的为难之处,愿以己身解夫君之困。
“阿婆,仙蕙愿以婚姻为约,居于东宫,为去世的阿公守孝,三年之后,再与夫君行礼完婚。”
面如琼花、身若仙萼的李仙蕙跪着说完,体态骄傲而礼数周全,一身水绿衫裙铺展在深红的载绒地毯上,美得沁人心脾。
在她身旁的武延基终于起身,转头深深地看向她。
“延基,能娶到仙蕙这样的娘子,你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陛下轻声问道。
一点,一滴,时间在缓缓地流淌,武延基在半刻之后重新叩首,大声回道:“得永泰郡主为妇,此生无憾。侄孙不愿委屈郡主,但凭陛下做主定下婚期就是。”
说罢,他拉起仙蕙的手,眼神扫过我,落于陛下的身上,神情坦荡而淡漠。
陛下的表情锁住了一瞬,继而松弛地笑说:“你不愿委屈未过门的妻子,我自然也不愿委屈自己的亲孙女。还是照旧,永泰郡主与安乐郡主,今年之内一同完婚。”
话音一落,武三思的嫡子武崇训也走上前来,四人一起跪于陛下膝前,动作一致,神情各异。
一桩桩婚事,一件件交易,我不知该喜该悲。
心下落寞,不由自由地穿过人影看向他,却对上了早已探究多时的目光。那一双春水眸里,藏了深不见底的疑虑。
一瞬的凝滞,他立刻低头,与身旁的人推杯换盏。
心中憋闷不已,正要离席出殿,去外面喘口气来,却又被婉儿的笑语吸引了注意。
“今日既然双喜临门,何不再添一份喜事?”
陛下挥手让他们四人各自落座,笑着问婉儿道:“你又有什么新鲜的主意?”
“陛下如今做了曾祖母,已是四世同堂,难道还不值得庆贺?”婉儿巧笑着看向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我今日不提此事,是觉得这上元夜宴已然被武延基搅得有些沉重,并不敢再去冒险试探陛下对李守礼的心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只婉儿有这样的胆识和智慧。
“曾祖母?”陛下突然坐直了身子,很是好奇,“成器的孩子已经出生了?”
坐在李旦身旁的李成器原本一直缄默,突然被陛下提及,茫然一怔,急忙上前回话道:“元氏尚在王府中待产,还未曾有生产的消息。”
“陛下果真偏心寿春王”,婉儿蹲跪在陛下身边,半是玩笑道,“是雍王得了一个女儿,刚满周岁,还在等着曾祖母赐名呢。”
陛下的神情滑过一丝错愕,像是忽然想起雍王是谁,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叹道:“贤儿都有孙辈了。”
这几年,李氏诸王处境渐佳,陛下放李旦全家出宫为王,却丝毫不提李守礼。
我原以为是她心里仍然恨着李贤,可如今看来,更像是她已完全忘记了李守礼。
李贤还活着的唯一的孩子,就这样被遗忘在东宫的一角,无声无息地活在逼仄的院落。
“是个女儿”,陛下露出少见的沁入眼底的笑意,“小名叫什么?”
“叫奴奴。”婉儿笑言。
陛下笑着看向裹儿道:“我记得裹儿便用了小名做名字,李守礼起的奴奴就很好,当成名字也是极好听的。”
裹儿听见陛下专门提起她的名字,喜笑颜开,光彩照人。
“陛下既喜欢这个小名,也就省的再想个名字了”,我终于放下心来,轻声插话,“倒不如为奴奴想个封号,日后成年受封,也算得了曾祖母的庇佑。”
轻轻侧头,我与婉儿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
为李奴奴讨封号,便是为李守礼讨王府。
“阿婆今日高兴,仙蕙斗胆,有一不情之请。”
我急忙转头,看到刚才已经回座的李仙蕙又重新上前,神情坦然自若。
陛下也是一惊,却没有更多表情,只是笑着说:“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你有所求都可道明,我会尽力满足。”
仙蕙袅袅一拜,颔首认真地说:“长姊出嫁已是半年有余,如今我与阿妹也要离开阿娘身边。仙蕙心中不忍阿娘无人陪伴,若陛下首肯,可否令阿娘养育奴奴,也好悉心照顾?”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被无尽的惊愕和悲凉填满。
若以立长论,李守礼是李治和陛下最为年长的孙子。若以立嫡论,李守礼也早被记在了李贤嫡妻房氏的名下。若要强说李守礼是先帝和陛下的嫡长孙,也并无不可。
而李显和阿姊收养李守礼唯一的女儿,名为养女,实为人质。
我不知道,这个主意究竟是李仙蕙自己想的,还是受了阿姊和李显的驱使。
猛地抬头看去,见阿姊望着仙蕙微笑,而李显只是低头不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转头对视,婉儿的神色也终于显出几分慌张。
陛下会不会答应仙蕙的请求,我们不知道。可是李显对李贤一脉的忌惮和压制,如此赤裸地袒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四郎,阿月,这是家事,你们觉得呢?”
“阿娘”,太平公主缓缓一笑,不慌不忙地说,“仙蕙年纪虽小,却思虑周全。雍王尚未娶妻,将女儿留在他身边怕是很难教养好,阿嫂将三个女儿都调教得这般懂事,自然是奴奴最好的去处。”
“阿妹说的正是。况且三兄膝下还有一个刚满五岁的幼子,也能同奴奴作伴,是再好不过了。”李旦的声音接着响起,柔润里透着几丝焦急。
这是陛下为避日后夺嫡,对李家诸人的试探,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表白自己对太子李显的认可和忠心。
李家的人,没有谁还在意李守礼。
而我和婉儿,都没有立场去妄言陛下的“家事”。
“陛下”,一个少年的音色从李显身旁响起,李重润一身华服,恭恭敬敬地起身说道,“阿叔与阿姑所言的确在理,可雍王仅有一女,就要父女分离,不免有些不近人情。若是日后雍王又有孩子,再送至东宫抚养,岂不是就能周全情与理?”
我没有想到,肯为李守礼说话的,是与他素未谋面的李重润。
“邵王”,陛下露出一丝不悦神色,“此事是你阿耶阿娘来管,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阿姊与李显对视一眼,急忙上前叩头,请求陛下饶恕李重润的冒失之举。
方城县主的婚事波折,陛下不可能不清楚。只是如同那年太平公主一样,李武联姻是底线,只要不触及这个,陛下便愿意成全。
可愿意成全是一回事,从此对李重润心生不悦是另一回事。
“陛下”,我急忙跪下,“邵王是性情中人,遇事皆以情为先,不过是少年意气罢了。但求陛下能多给些时日,在东宫好好教习,邵王定不负陛下所望。”
李重润与李守礼不同,为他求情的声音此起彼伏,而陛下也乐得顺水推舟。
“罢了,这重情重义的性子,倒也难得”,陛下松下身子,重新半靠在凭几上,不痛不痒地说,“就依你们的,太子夫妇收养雍王之女李奴奴,择日册为金城县主。再命人于宫外为雍王整修府邸,一切妥帖之后,便可出宫开府。邵王李重润言行有失,罚其面壁一月。”
无数人的命运在这一场上元夜宴被更改、被决定,我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从前,无论日子有多惊心动魄,敌人永远都是敌人,周兴、来俊臣、武承嗣,我可以和李旦、和公主、和婉儿一起,彻彻底底地恨他们、厌恶他们。
可现在算什么呢?当李旦和公主也将手中的刀柄伸向无辜的李守礼,我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看待?
借着更衣,我一路跑到了九洲池畔。冬日的冷风刮过脸颊,疼痛让清醒又加深了几分,我没有哭,只有深入骨髓的无力。
一刻,两刻,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是想要拖住回到宴会的时间。
静默的冰面,无声无息,我却总感觉身后传来似有似无的响动,回头看去,却空无一人。
许久过去,脚步声终于渐渐靠近,我转身脱口而出,“你还是来了。”
眼前出现的人,不是李旦,而是武延基。

我自嘲一笑,摇摇头老实回答:“我本以为是相王。”
“我听过你和相王的事,看你方才的反应,恐怕不像传闻一般,你们早已恩断义绝了。”武延基兴味索然地说。
我没有接话,只沉声问道:“为何如此抗拒和太子结亲?”
“相王为何抗拒和武家结亲,我就为何抗拒和李家结亲。没来由的,何苦误了小娘子一生。”
我心有触动,低声叹道:“你应该明白,娶不娶妻,娶的是谁,都由不得你自己。今日宴席的拒绝,实在是毫无用处。”
他距我不过半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呼一吸的温度都感觉得到。
许久许久,他才道出一句,“永泰郡主是个聪明人,我的拒绝仁至义尽,她执意如此我也无法。”
“在她提及金城县主的事之前,我还觉得你配不上她。”
也许是一同经历过对武承嗣的报复,也许是武延基身上异于常人的敏锐和成熟,在他面前,我很难伪装自己,再刺人的真话都忍不住吐露出来。
他轻轻一笑,兴致颇浓地问道:“时局刚稳,李家就起了内讧,相王这明哲保身的本事,你怎么没学到?”
“武延基!”我被他说到痛处,急不择言地呵道,“相王如何,还轮不到你来品头论足!”
年少的武延基怔怔地看着我,如梦初醒一般,愣了半晌才说道:“是我唐突了。”
“无妨”,我渐渐平复下来,收敛了表情,“是我不该那么说。”
“你是关心则乱”,他轻笑一声,清冷俊逸的面容上堆满了散不去的失落和悲哀,“从今以后,我便要随着永泰郡主,唤你一声阿姨了。”
他抬手止住了我要说出口的话,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握在手心,而后抽出腰间佩着的短刀,轻轻一挑。
一段长长的弓弦,断成两截。
“ 留着做个念想,权当用它来记住我。”
说罢,他伸手拉起我的手,将半截弓弦卷好塞在我的掌心,然后一点一点扣住我的手指,直到我的手完全包裹住了弓弦,而他的手完全包裹住了我。
我缓缓抬头,四目相对,一阵异样滑过心尖,我有些慌张地想要抽出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几分。
“武延基。”我一字一顿地念着。
一瞬的迟疑,清冷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往日淡泊的神采,他缓缓松了力道,利落地转身而去。
从近到远,由慢及快,他的脚步渐渐消失在九洲池畔。
指尖的余温若有似无,武延基的样子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这一遭寒夜踱步,神色稍歇,心事未收。我明白自己不能耽误太久,估摸着武延基回到宴席已有些时候,才拖着步子回到了陛下身旁。
已是宴饮多时,众人酣歌恒舞,又兴高采烈地开始联诗。我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相王的座席上竟空无一人。
轻轻挪动身子,扯了扯文慧的衣袖,“你可有留意,相王离席多久了?”
正是联诗的高潮时,婉儿评诗寥寥数语,已屡得陛下称许。
文慧向我挨了挨,低声回说:“方才陛下赐酒时相王就已离席,算来也有两三刻的时间了。”
我心中生疑,他那样一个事事谨慎的人,怎么会在今日离开那么久?
可终究是不能再问。
开春之后,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李仙蕙与武延基、李裹儿与武崇训的婚期定在秋日,雍王李守礼只待王府修缮完毕便可出宫,其女金城县主李奴奴交由阿姊与李显抚养。
带着这些消息,我只身回到掖庭。
张敬文如想象中一般波澜不惊,只在沉默片刻后轻轻叹道:“我若离开,裴小娘子只怕要孤身一人在这掖庭中了。”
我低下头,其实早就明白,张敬文等待多年的自由,不可能因为裴露晞就甘愿放弃,可亲耳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不免难受。
若是李旦为太子,裴炎一案就一定会被平反,他的家眷便能从掖庭出来。哪怕是武家的人得势,为了笼络朝臣,此事也不是绝无可能。
可偏偏是与裴炎有着深仇大恨的李显和阿姊。
错过了尚且怜惜女子的陛下,再等到李显即位,裴露晞这一生,就只能白白埋葬在掖庭。
“我要想想办法,救她出去。”
“团儿,你心中雪亮,这谈何容易?”
“总要尽我所能试一试”,我看着她优雅清朗的面容,无奈一笑,“陛下已经答应,出宫之后,你不必随着雍王和房氏住在一处。你的宅子,我和婉儿替你选在了洛水以北的归义坊。”
“你们费了不少心思。”她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举手之劳罢了”,我笑着摇头,随口问道:“露晞几时从弘文馆回来?”
张敬文轻睨一笑,“不到掖庭落锁之时,她才不会回来呢。”
她异于平常的表情突然将我惊醒,我腾地起身问道:“她在和邵王私会?”
张敬文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将我又拽了回去,满不在乎地说道:“掖庭暗无天日,难道你连这一点快乐和热忱都要从她身边夺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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