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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送鹅毛(长弓难鸣)


这一日,高阳和阿蛮各自挎了个装满野果的竹篮,蹦蹦跳跳地往山下竹棚走去,忽地听见身后有人吟诵诗文:
“一天一天又一天,三四五六七八天。”
“食尽千般离别苦,今日终于又相见!”
两人听这声音有些耳熟,齐齐回头。
阿蛮眨了眨眼睛道,“阿娘,那边好像有一头驴子在吟诗……”
高阳白了他一眼,“别胡说!那是一个人!”
阿蛮摇了摇头,眯着眼睛望向沙尘滚滚处,“您也说错了!那是一个骑着驴子的人……对了,阿娘,咱为什么每天都要走这条山路啊?”
“傻瓜,我们每天来这边当然是为了摘野果啊……不对!我们是为了等你阿耶回来!”高阳说到此处,忽然惊醒,把竹篮一扔,激动地指着远处的一人一驴,“那是你阿耶!是张牧川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阿蛮定睛一瞧,来人果真是张牧川,立刻跟着高阳一起迎了上去,猛地扑进张牧川怀里。
这让原本想扑进张牧川怀里的高阳很尴尬,只能站在一步之外,羞答答地捏着衣角。
张牧川搓了搓阿蛮肉乎乎的脸蛋,说这孩子几个月不见又胖了不少,肯定没少吃独食。
阿蛮红着脸推开张牧川,急忙转移话题,“阿耶,你怎么在山上待了这么久,我差点都以为你回不来了……”
张牧川拍了他脑袋一下,“呸!我福大命大,怎会回不来?”
阿蛮吐了吐舌头,又问,“哎哎,孙姨娘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下来?”
说起孙小娘,张牧川脸上笑意立时僵住,眼前不禁浮现出几日前他刚刚苏醒,与药王孙思邈在山洞里叙话的场景:
那是一处幽静宽阔的山洞,其内遍布花草,碧树青青。洞中还有一方寒潭,飞鸟游鱼穿行其间,别有雅趣。
这寒潭中央有一草庐,庐中有一药缸。
张牧川在这药缸里泡了数月,终于苏醒。
他一脸茫然地扫视四周,发现药缸右侧的床榻上盘坐着一位身披红袍的老者,床边还放着轧药碾和铡药刀,稍一思忖,便猜出了老者的身份,当即抱手行礼:“不良人张牧川谢过药王救命之恩!”
孙思邈缓缓睁开双目,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是老夫要谢谢你才对……真难得啊,我很久没有这么专注地救治一个人了,你是我见过最能作死的病患,你不仅受过重伤,还中了剧毒,一般人这种时候都是病怏怏的躺着,至少也不会再与人打斗……欸!你不仅打了,还很激烈!这也罢了,居然还学人跳悬崖玩,骨头少说摔断了七八根,最后不知怎的还把自己折腾得染上了风寒,了不起啊!”
张牧川一怔,表情苦涩道,“您就别挖苦晚辈了,晚辈也是被逼无奈,此番受您大恩,无以为报,愿为您当牛做马……”
“牛马就算了,你抢了牛马的活儿,让人家干什么啊!”孙思邈摆摆手,平静地说道,“而且,此番你能侥幸活着,并非全是我的功劳,你应该谢谢那个小娘子……以及那头白驴!”
张牧川听了这话,皱眉道,“那个小娘子……您说的是孙小娘?她不是您的孙女吗,反正都是一家人,不用分的那么清楚。”
“什么孙女?”孙思邈偏了偏脑袋,一脸严肃地说道,“哎哎,你可别给我瞎传八卦啊!我只有俩孙子,没什么孙女!现在外面关于我的桃色八卦已经很多了,你这要是再加一个孙女,百姓还以为我有多么风流呢!”
张牧川登时愣住了,“那孙小娘……”
“她可不姓孙,人家复姓公孙!”孙思邈瞪了他一眼,神色古怪道,“那小娘子为你付出良多,你怎地连人家叫什么都没搞清楚,也太马虎了!”
张牧川环视整个山洞,都没瞧见孙小娘的身影,“她在哪里?”
孙思邈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你的情况非常危急,我本来不想插手的,万一你死在我手上,会很难看的……但因为那天我毁了张果的药田,差点就被他打死。幸好那白驴及时出现,张果失而复得,非常高兴,不再计较,所以我算是欠你一个人情,只好答应那公孙小娘子尝试一番。不过你病情严重,需得一味奇药为引,这奇药非常罕见,只听说魏王府里珍藏了些许,所以那公孙小娘子就去了长安……一个月前,张果把那味药引送了过来,说是公孙小娘子托人捎来的。”
他说道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件,递给张牧川,“对了,同时送来的还有这封信,应该是给你的。呐呐,别摆出这副表情,我没偷看啊!”
张牧川接过信件,打开一瞧,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墨字:
“张牧川,你要记着……我是一个刺客!”

贞观十三年八月七日,寅正。
晓色刚刚映在山头,长安城外的灞桥上便迎来了一支灰头土脸的队伍。
这队伍并不雄壮,只有寥寥数人,外加一头白驴,他们正是失踪数月的使团队伍。
原本张牧川回归之后,有人提议干脆别去长安了,就在中条山下过着闲散日子,但张牧川想去魏王府打听一下孙小娘的下落,以及搞清楚当年案子的真相,所以否决了这一提议。
缅伯高也不赞同,他是使团头领,必须代表缅氏前去长安,哪怕明知没了祥瑞,去了只有一死,他也必须到长安进贡,否则必会牵累六诏的父母妻儿。他已经写好了放妻书,届时圣人真要怪罪,他便可呈上放妻书,一人闯祸一人担。
焦遂肯定是要回长安的,他的儿子已经出生,有了牵绊,不可能在这中条山下长住,能等到现在,已是极限。
高阳自然是不想去长安的,这建议本就是她撺掇阿蛮提出的,但少数服从多数,另外她也想回去查一查孙小娘的事情,弄明白到底是谁在布局,让公孙小娘冒充药王的孙女接近她又有何阴谋。
于是,他们在休整筹备了两日以后,再度踏上了前往长安的旅程。
他们翻过高山,越过河流,穿过密林,不畏艰险,途径青泥驿、蓝田驿,最终抵达灞桥。
为首的正是缅氏贡使缅伯高,紧随其后的是焦遂,但骑在驴上的并非张牧川,而是他们在山里从虎口下救出的倒霉鬼马周。
因为马周的右腿被那头吊睛白额大虫抓破了,皮肉少了一大块,难以行走,故而张牧川便将白驴让给了他。
张牧川自己则在前面负责牵驴,毕竟这白驴认生,没他在前面牵着绳子,根本就不迈腿。
高阳和阿蛮无精打采地跟在驴屁股后面,眼神幽怨地看着驴背上的马周,要不是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累赘,此刻舒服坐在驴背上的就该是他俩。
马周浑然没有察觉到二人的犀利目光,笑呵呵地摸了摸驴脖子,“真是一头上好的坐骑啊!行得四平八稳,速度还不慢,耐力好,吃得少,可谓居家旅行必备之良骑!牧川,这头小毛驴是在何处采买的,能否也帮我代购一头?”
“帮不了,这白驴只有一头,而且它不是我的,虽然我当初为了救下它,也花了些银钱,但那只能算作租金,人家的原主子并不打算售卖。”张牧川斜眼瞟了马周一眼,淡淡地解释道,“要不是它的老主人张果前些日子失而复得太开心,三口吃了一只猪,最后把自己噎死了,这白驴也不可能再跟我下山,待到此间事了,它还是要回到中条山的……”
“张果?”马周瞪大眼睛道,“修成金骨炼归真,洞锁遗迹不计春……自是神仙多变异,肯教踪迹掩红尘?你说的可是这位老神仙?”
张牧川点点头。
马周又问,“这世上真有仙人?”
高阳像看大傻子般瞥了他一下,嗤笑道,“他如果真是仙人,怎会被噎死?”
马周喔喔两声,“那为何坊间都说通玄先生倒骑白驴,日行万里,自尧帝之时出生,至今已活三千余岁……”
张牧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本答应了他,不与外人说起这事儿,但你们也不算外人……只不过,切记别往外传!这张果其实只是个隐世的凡人道士,因为他们这一脉祖祖辈辈都叫张果,再加上长相近似,所以很多人都以为张果是长生不老的仙人。”
焦遂听完之后笑了起来,“妙极!我之前还是太保守了,只想着让自己的儿子也叫焦遂,该当效仿通玄先生,把这个名字一直传下去才是!”
张牧川表情一僵,不过转念一想,眼下喜妹已经跟王二狗成亲了,自己这辈子怕是很难有子嗣,随即释然,“那你还得努努力,想让你儿子一生衣食无忧,至少需要三万个朋友……你之前说的找个富贵朋友一直薅是不妥的,就如这灞桥柳一般,每天都被薅一下,早晚会光秃秃的。”
听他这么说,众人才反应过来,此刻竟已身在灞桥之上了,长安近在咫尺。
马周抬头看向远处的春明门,感叹道,“我马……吉终于又回来了!过了灞桥,便是长安!诗经小雅里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柳又与留音韵相近,所以那些送友人离开长安的墨客,都喜欢折一节柳枝赠别,久而久之,即便灞桥两岸栽种了上千棵柳树,也不够薅。”
张牧川补充道,“又因为很多人一旦离开,此生再难相见,所以这灞桥又叫情尽桥、断肠桥,墨客骚人在此折柳也算是在发泄,这柳枝就像一条条离别恨,折断柳枝,就是断了离别恨,希望后会有期。”
高阳听到情尽二字,望了望灞桥尽头的那一座雄城,眼神瞬时黯然,她走到张牧川身旁,扯了扯对方的衣袖,“我有话想对你说。”
其他几人闻言都很识趣地拉开距离,给他俩留出说话的空间。
张牧川面色尴尬地咳了一声,问道,“你是想问进了长安之后的安排?原本我是想直接送你进宫的,但你若是想要在外面多玩几天,也不是不可以……”
高阳咬了咬嘴唇,“你知道我不是想问这个!”
说着,她忽地抬起头,往前又踏出了一步。
张牧川却是在这时退后了半步,躬身俯首,抱手行臣子礼。
高阳一怔,呆呆地看了他许久,惨然笑道,“我明白了……张牧川,你真是一个胆小鬼!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你不愿争取,我自己去想办法!”
张牧川轻声叹道,“殿下,我此番来到长安,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你何苦执着?我以为这一路上的开心快活已是足够,不必非要有个结果。你若是真的不喜欢房遗爱,我可以为你杀了他……但你我是不可能的,朱门对朱门,很多东西是你我无法改变的。”
高阳红着眼道,“我不管!我只知道如果没了你,我就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会疯掉的!你家是竹门不要紧,我会让你成为朱门大户!如果你住不惯豪奢府宅,我也可以搬进竹门!”
“怎么搬?”张牧川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你是圣人的女儿,天生的贵胄,他是不会同意的!清河公主也闹过,结果呢……汝命如此!”
高阳身子微微轻颤,垂下脑袋,不知道是在偷偷掉眼泪,还是在思索什么破局对策。
张牧川见状,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语气温柔地说了句,“好了,别耍公主脾气了,缅伯高他们还在前面等着呢,不要让人家看笑话。”
说完这句,他上前半步,轻轻拥了拥高阳,而后果决转身离去,快步追上缅伯高等人,嘻嘻哈哈地朝着城楼已经挂上霓纱的春明门行去。
隔了一会儿,高阳也跑了过来,脸上满是轻松的笑容,仿佛已经放下了,又好像是想到了对策,她指着正在装点城门的胥吏说道,“快到仲秋节了!难怪这些官吏一大早就在布置,今年比往年更加隆盛,署吏也会更加忙碌,听说要把长安城的大大小小街巷都铺上花卉,遍插彩旗,绾上绢花……还会在东西二市表演马戏,东边的是太子筹办,西边的是魏王监督,十分精彩!”
就在缅伯高想说什么的时候,忽地从路边草丛里爬出一个老者,他手里捧着半个沾满泥土的面饼,拖着两只断腿,用屁股一点一点挪动着。
几条野狗藏在他身后十步之外的杂草之中,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半个面饼。
马周立即跳下驴背,挡在断腿老者与野狗之间,捡起石头威吓之。
野狗并不退却,反是被激起了怒火,露出挂着些许碎肉的森森獠牙,慢慢地踩着一堆白骨缓缓靠近。
张牧川看到那些白骨,这才想起此处紧邻乱葬岗,不由地皱了皱眉,他噌地一下拔出障刀,踏步前行,一刀切了头前那只野狗的耳朵,一脚踹飞另外一条野狗,目光冰冷地扫向其他野狗。
对峙了片刻之后,那些野狗知道遇到了不好惹的杀星,迅速退去。
张牧川转过身子,斜眼看向老者,冷冷说道,“你这副模样,还想跟野狗抢祭品吃?”
老者苦着脸,唉声叹气:“小老儿也是没法子啊……但凡能在别的地方找到吃食,我都不会来这乱葬岗。”
马周从身上摸出几个铜钱,交给老者,想了一想,觉得几个铜板也非长久之计,于是问道:“老翁,你家可还有什么人?你腿脚不便,我可以用这驴子送你过去。”
老者摇了摇头,“我们家七兄弟,贞观四年老大丢在了河西,贞观六年老二丢在了兰州,老三死在了打僚人的战事里,老四去年埋在了松州……老六今年五月去岭南做买卖,得罪了刚刚调任广州都督的党仁弘,不仅被强夺了货物,还害死了自己。老七最惨,他六月去滕州找朋友,凑巧那李元婴受封滕王,大肆征调男丁修建楼阁,他被朋友出卖拉去凑数,谁知中途横梁倒塌……”
他一边说着,一边擦着眼泪,几度哽咽得无法继续。
马周叹息连连,“其他的……我或许管不了,但党仁弘害死你家老六的事情,我必会为你讨个公道!来,来,我扶您上驴,咱先进城,等到仲秋之时,我带您邀车驾!”
老者摆摆手说不必了,他可熬不住邀车驾之后的那几下板子,肯定会如封德彝那般吓得原地逝世。
马周还是坚持,“您不必担心那几下棍棒,大不了我帮您挨着……走吧,您总不能整天在这吃祭品,还是进城搏一搏吧!”
老者略作思忖,点头应下,“行吧,那我就听先生您的,莽撞一回!只是,我这双腿不便,恐怕骑不了这毛驴,须得有人背着……”
马周当即扎起了马步,说老翁你快上来吧,我这就背您进城。
一旁的缅伯高和焦遂却是不同意,指着马周的伤腿,劝阻对方不要逞强,还是让他俩背负老者最为合适。
可这老者却是不同意缅伯高和焦遂背负自己,说他俩一个是外族,一个浑身酒味,肯定不稳当。
张牧川两眼微眯,觉得这老者有问题,冷笑着来到对方身前,蹲了下去,“老翁,还是我来吧……总不好让女子或者娃娃驮你!”
这一次老者没有拒绝,他笑眯眯地趴了上去,说道,“那就有劳侠士了!”
张牧川立马感到不对劲,这老者看着瘦弱,背在身上却好似一堆精铁,差点让他在起身时险些踉跄着摔倒,实在古怪得很。

第九十九章
高阳等人不知内情,见他行走艰难,没走几步就满头大汗,只以为他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嘻嘻哈哈地开起了玩笑。
缅伯高更是打趣道,“牧川兄弟,你行不行啊,这才走出数十步而已,小腿竟都开始打颤了,我之前劝你大病初愈不宜太过放纵,你偏不听,每天晚上都要跟阳子出去看星星,这一看就是一整夜,纵然身体没毛病,像你俩这么折腾也得虚啊!”
张牧川白了他一眼,低头瞧见地上影子有些异样,遂对其他几人说道,“你们先进城吧,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把酒菜备好,不必与我一起在路上浪费时间。”
焦遂归心似箭,自然点头赞同,缅伯高一路奔行,疲乏不堪,早就想租个沐桶,舒服地泡一泡了,也不会有什么意见。阿蛮是小孩子心性,以前只听说过长安城,从未亲眼见识过,此刻临近长安,心痒难耐,巴不得肋生双翅,尽快进城游玩。
马周腿上有伤,拖得越久,越是不利,也想快些入城找医师瞧瞧,以免落下残疾。
高阳倒是愿意留下,陪张牧川慢吞吞走着,但她转念一想,早些进城去把那件事办妥,给张牧川一个惊喜也是不错的,于是也没刻意放缓脚步,匆匆往春明门行去。
张牧川见其他人都已经走远了,长舒一口气,眼帘低垂道,“老翁,你还挺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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