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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室(枝呦九)


他带着三分酒气,“你还年轻,只有十六岁,就是过两年回头是岸也来得及。”
李嘉勤试探着问,“如何回头是岸?”
刕鹤春:“哥哥我是过来人,这些花儿草儿的,通通的送出去才是正理。”
李嘉勤半天没有回过神,“送出去?”
刕鹤春:“玩物丧志啊,你若是想往高处走,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笑着道:“但这也是我一家之言。我今日是自己出来找你喝酒,别人都不知道,你也不要说出去,免得家里人说我喝酒误事。”
李嘉勤回去都是懵的。他母亲等在家里面,问,“说了什么?”
李嘉勤:“叫我不要玩物丧志……”
他把话说给母亲听,“您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诚意伯夫人一琢磨,道:“怕是叫你把妾室散了。”
李嘉勤皱眉,“他怎么还管这个?”
诚意伯夫人拍他一巴掌,“你懂什么,好人家养闺女才注重这些。他这是真心疼自己的妹妹呢。这般才好,不然他要是对四姑娘不闻不问的,咱们以后能求他什么?不过是个面子情罢了。咱们要的可不是面子情,是能帮到你的大舅子。”
这般一说也是。
诚意伯夫人就道:“你这个蠢货,也不知道当场就应下。”
李嘉勤却舍不得自己的妾室,“她们都跟我多久了,总不能舍弃她们吧?”
又被诚意伯夫人打了一下,“女人算什么?等你把人娶回来,你非要纳妾,她难道还能拦得住?且人家说的也不无道理,玩物本就丧志,我早就叫你读书攻取功名,你却不肯……”
李嘉勤只能耷眉丧眼的点头。第二天特意等在都察院外头,等到刕鹤春一下值,便亲热的过去,“刕大少爷。”
刕鹤春就知道他的意思了,笑着道:“你我兄弟,何必见外,叫我刕大哥就好。”
办成了一件事情,刕鹤春回来交差的时候也得意,“他算什么好东西?也值得四妹妹如此慎重对待。”
一个没有志气的怂货罢了。
折绾:“也没见你对四妹妹的亲事上心。你既然看不起这个怂货,你去为她找个好的回来?”
刕鹤春:“火气那么大做什么,我不是已经帮你把事情办好了吗?”
折绾:“四妹妹不是你的妹妹?”
刕鹤春摸摸鼻子,“你这是怎么了?吃火药了?”
折绾却想起了今日玉姐姐跟她说勋国公的话。
“勋国公还不同意呢,觉得我们是胡来。我们算什么胡来,不过是让他在三娘面前开个口,说他对珑珑的死很愧疚罢了。”
“他难道不应该愧疚吗?”
玉岫道:“我之前还觉得他人也挺好的。珑珑去世了,三娘伤心,他便由着她,什么事情也依着她,做什么都随着她去。看着也很宠爱三娘。可今日我是看出来了,他实在是自私。”
折绾便跟着生气:为什么就不承认自己对不起自己死去的女儿呢?
她突然还想通了一件事情——刕鹤春为什么就不觉得长姐过得不快活呢?
因为他也是自私的。因为他跟长姐在一块的时候,他是快活的。人在快活的时候,就看不见对方的痛苦了。
刕鹤春办成了一件事情,回来还碰了一鼻子灰,便也不给折绾好脸色。川哥儿很敏锐的发现了这点。他今日没主动叫母亲,父亲也没有说。
他就低下头吃饭,没有说话。昨日于妈妈还是说了,说外祖母病了都是母亲的错,他就生了气。但母亲从来不怎么管他,他即便是生气了,母亲好像也不介意。
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股落寞。
在祖母那边,三婶娘总是有意无意的在祖母面前把他跟升哥儿和莹姐儿比,他不是很喜欢呆在那里。于妈妈说,他应该住在苍云阁的。那里是父亲住的地方。就跟升哥儿莹姐儿住在三房里面一样,他其实是不用跟祖母一起住的。
但等他好不容易住了回来,他也不喜欢。
父亲觉得他笨,母亲也不亲近他。于妈妈说,她不是他的生母,要是自己生母在的话,必定不会这样。
川哥儿就有些哽咽了。
他也不敢哭,只是红了眼睛。且今日要强行打起精神才行,父亲说,他今日要和升哥儿一块去见莫老先生。他已经为此准备好几天了,他不愿意失败。
刕鹤春全程没有跟折绾说话,说话也只是对川哥儿,道:“莫老先生喜欢聪慧寡言的人,你在他面前不要多嘴,只管一心说学问。”
川哥儿点头。
刕鹤春:“升哥儿比你聪慧,即便是答了你不会的,你也不要着急,只沉着冷静应对就好。”
川哥儿却开始紧张。
他饭都吃不下了。他不愿意比升哥儿差。
但父亲都觉得升哥儿比他聪慧。
折绾瞧了他一眼,眉头一皱,还是将筷子一放,“你不要总是将孩子们比较!”
刕鹤春挑眉,“啧。”
但折绾这个人却有些本事,等到他们要出门的时候,她又好像没事人一般说了一句:“你对川哥儿耐心些,无论成了没成,都不要发脾气。”
刕鹤春嗬了一声出门去了。
刕鹤春暴喝一声回来了。
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没吃。

第32章 和光而不污(32)
于妈妈看着瑟瑟发抖的川哥儿心疼得流眼泪。她也跟着哭道:“川哥儿, 您别怕,大少爷没有生气。”
川哥儿眼眶红红的,“可父亲就是生气了。他走的时候都没有看我。”
他知道自己又让父亲失望了。昨日莫老先生只问了他几句话就道:“小少爷年岁尚小, 性情不稳,我向来严厉,性子古板, 与他而言不是益事, 怕是不能教导他。”
但却一直问升哥儿课业, 最后叹息一句道:“也还太小了, 罢了,一块送回去吧。”
父亲当时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来, 但回来的时候却隐隐有了怒火, 昨晚上也在书房睡的。
川哥儿忐忑异常:“父亲必定是怪罪我了。”
于妈妈便埋怨上刕鹤春来, “您才多大啊, 大少爷怎么能这样呢。”
然后又低声咒骂,“都说严父慈母, 若是您生母在,何至于不去劝大少爷?一个后娘一个后爹, 川哥儿, 你怎么这么命苦!”
但大姑娘没福分去得早, 此时说这些已经是于事无补了。她看着依旧在小声啜泣的川哥儿,狠了狠心, “您生母不在,但老奴在。”
腊月二十八了, 陛下开恩, 各衙司开始陆续歇息,刕鹤春今日没有轮值, 但还是要出门。年节的时候,各处都要开始走动,这里吃席那边喝酒,一日都不能停歇。
但一年忙到尾,终日不可停歇,却还是事事不尽如意。越王彻底跟他生疏了,太子倒是想要拉拢他,只他不愿意折腾进党争,所以一直避开,不近不远的处着。勋国公依旧对他有所偏见,尤其是近两日,看他的眼神好像又变了——本来因着折绾和勋国公夫人的关系,他们两人私下喝了几顿酒,情况有所缓和,但近两日勋国公却突然又变冷淡了。
冷淡就冷淡吧,刕鹤春也不愿意搭理这个大老粗。只到底勋国公还是上官,平常碰见了还要打招呼,这点让他不爽快。再就是川哥儿。
为他宴请名师,他却不顶用,愣是没有被看上,跟升哥儿一比差远了。
他气得一晚上没睡,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不然折绾又要说了:“——你不是说你不会发脾气吗?”
刕鹤春一想到她会说这种话就觉得脸上挂不住。
天明了。他起来看书看公文,然后特意没有去苍云阁吃早膳,准备直接出门去见同僚。谁知道刚出门,便看见于妈妈站在外头等着。寒风天,她就那么站着,似乎已经来很久了,冻得跟个什么似的,看见他就哆哆嗦嗦的跪下去,“大少爷,川哥儿一晚上没有睡,吓得厉害,烦请你去看看他。”
刕鹤春皱起眉头,但到底还是挪了脚,却道:“把川哥儿带到正院去。”
他要是没有宽慰好,便还有折绾在。她说话温和,想来比他能安慰住川哥儿。
于妈妈本意不是这个。她是不愿意通过折绾的。但大少爷吩咐了,她也只好如此做。她哆嗦着回去跟川哥儿道:“大少爷觉得昨日对你不好,今日要宽慰你呢。”
川哥儿却依旧惴惴不安,“是吗?”
于妈妈一口断定,“是!”
孩子都这般了,只要是正常的父亲,难道还会继续打压责骂吗?
川哥儿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牵上于妈妈的手,“那我们赶紧过去吧,别让父亲久等了。”
诚如于妈妈所想,刕鹤春看见明显颓靡的川哥儿还是很心疼的,将人抱起来坐下,无奈的道:“川哥儿,你这性子怎么跟个姑娘家一般。”
折绾坐在一边,桌子上满满当当都是花,她拿着剪刀长长短短的剪着花枝,低垂着头,道:“说话就说话,胡扯什么。”
刕鹤春随口一道:“本来就是。”
然后顿了顿,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情一般,忍不住又道:“我突然想起来,你以前在娘家的时候胆子不也小么?如今这般大,可见这毛病还是能治好的——你可有什么妙法?”
真是三句话就要惹人生气!折绾啪的一下放下剪刀,“那我就教教你!”
她声音大起来:“从长姐去世开始,你亲自去教养过川哥儿吗?你可曾日日抱过他?可曾每日花费一个时辰去教他读书?他如今会读的字,会说的话,都是母亲教养出来的,跟你可没有什么关系。”
赵氏对川哥儿是真没有的说。
“你不知道为了什么缘由,竟然让长姐拼命生下的孩子整日里见不到父亲的面,他又被教着要讨父亲的欢心——这般情况下,你一直贬低他,他难道不会惶恐吗?”
刕鹤春被她说得一愣一愣,折绾一点儿也不愿意为了此事让自己动气,又拿起剪刀剪花枝,讥讽道:“你埋怨他在莫老先生面前不落落大方,埋怨他学识浅薄。但无论是性子还是学识,你作为父亲,从未去认真关心教养过,如今他没有做好,你却开始说他笨。”
“刕鹤春,你对得起长姐吗?”
刕鹤春本还要说一两句的,但被最后这一句话说得又憋了回去。川哥儿已经在他的怀里吓傻了,但他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知晓母亲这是在为他说话,只是将父亲气着了。
他惶恐不安,连忙去看于妈妈,便发现于妈妈眼眶通红,根本没有看他,而是在喃喃道:“我那可怜的大姑娘。”
刕鹤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忍气道:“我时常忙碌,哪里顾得上孩子。”
折绾无可无不可,“那你就别说他。”
刕鹤春好笑:“老子说儿子,倒是说不得了。”
折绾:“那你就出去说,别当着我的面说。”
刕鹤春就真抱上川哥儿出去了。两父子去了书房,刕鹤春将川哥儿放在小案桌前,“你先自己看会书。”
他也不出门了,在屋子里面不悦踱步,但过了一会,他又松口气,“无论怎么说,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好,并不是什么心恶之人。”
这就算是娶对人了。他当初会同意娶折绾,也是常年在大宅院里面走动,见过继母对继子的不少手段。他和父亲都想着,岳母会举荐折绾嫁过来,应该是相信她的。
人确实是没有坏心,只是她这个性子也磨人。他无奈的对川哥儿道:“你母亲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不关心你吧,她每次又劝我对你好些。说关心你吧,又只把你给奴才们抱着。”
川哥儿不知道的父亲的意思,但母亲不亲近他,他要是有落寞的。他低下头,“也许川哥儿也惹母亲生气了。”
刕鹤春摆摆手,“你才多大,她那个性子不会跟你计较的。”
可能……可能是生性不喜欢孩子?
两人成婚这么久,也没见她着急孩子。
正想着,便见着外头的茗妈妈带着小厮丫鬟在搬东西进苍云阁。他身边的孙管事也带着人从库房里面搬东西出来。他从窗户里看了会,叫松亭进来问,“少夫人这是做什么?”
松亭:“少夫人要把西厢房改成书房。”
刕鹤春:“……又在瞎折腾。”
平日里也没见她看什么书,花花草草的倒是一大堆。
苍云阁里人少,他的书房也在苍云阁旁边,虽然只是几步路,但还是没占用这里面的屋子。所以空屋就多,川哥儿住在东厢房,西厢房确实是可以做书房的。
他要是没把书房搬出去,也是要用西厢房做书房。
而后又看见孙管事亲自搬了张麒麟案桌出来。他好笑道:“她倒是识货,这是除去我那张案桌外最好的一张。”
孙管事把案桌搬进西厢房去,出来的时候才进书房跟刕鹤春道:腾熏裙号吴而四旧0八义92更新漫画音频呜呜视频“大少爷,大少夫人画了图纸,也去库房看了东西,统共要搬出大件小件的东西六十四件。”
刕鹤春咋舌:“她要的可真不少。”
他就带着川哥儿回苍云阁去,“走吧,你母亲这脾气我也是没法子了。”
她管你生气不生气,她自己做自己的呢。
何况他也不是真生气了。他的气量还没有那么小。他只是觉得……她也许说的是对的。
他在阿琰去世之后,确实没有教养过川哥儿。当时看见川哥儿便想起阿琰,也不愿意看见母亲和三弟妹,久而久之,便连山海院也少去了。
他对川哥儿确实缺少了关心。但他也很无奈,他确实忙得很。女人不知道外头的艰辛,等知晓了,便能知晓他为什么连教导川哥儿的时间都没有。
折绾正在忙活自己的小书房,便见刕鹤春又牵着川哥儿的手回来了。
他没有变得薄情寡义之前,这脾气倒是不错。折绾淡淡看了两人一眼,又招手叫孙管事去库房取些古画来。
“最好是画了花的,大概要三四幅左右。”
等孙管事走了之后,刕鹤春来了兴致:“我帮你看看。”
折绾:“我已经布置好了,你最好别乱动。”
刕鹤春进去瞧了瞧,发现里面大变了样子。四个角落都放了花花草草,只有中间有一排博古架,架子上面空空荡荡的,还没有放书。倒是临窗的案桌上有不少笔墨纸砚,什么都有,光是砚台就有三个。
眼花缭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骤然富贵的人乱买东西,称不上一个雅字。但转念一想,折绾不就是骤然富贵么?他乐了乐,还没笑出声,就见折绾的眼神扫了过来。
他那句“不雅”就咽了下去。
好嘛,这才几个月,气势已经很足了。想来是在外面跑久了练出来的。
折绾不惯他这个毛病。她上辈子一直被他的自持傲气伤害。有时候自己画个花样子,他看见了要么不说话,要么就说上一句:“不成个样子,还需要多练练。”
本来高兴的心就落了下去。
但他这时候还没有后面那般寡言,且在她面前好似话越来越多了。他很快又道:“你不要放这么多笔上去……”
兔毫,狼毫,鹿毫,鼠须,石獾毫,山马毫,猪鬃……简直了。他笑了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摆摊呢。”
折绾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你用!”
她就是喜欢。
她以前没有过这么多好东西,后来有了,她也担心如同刕鹤春这般的人说她。所以就一直学着雅致的去。但什么是雅致呢?什么才是对的呢?
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得出个结论,只能是自己怎么喜欢怎么来。她也不是今日突然之间就想要个书房,是一直以来都是想要的。但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书房了。
重活一次,她最开始也没想起这件事情来,还是今日见刕鹤春抱着川哥儿去了书房,她就在恍然一瞬中就想起来了。
哦,原来我之前还有这么一个念头。
那今日无事,不用出门,便将此事做了吧。
她如今最佩服自己的就是这点,她可以不拖延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孙管事又拿了几幅古画来,折绾让蝉月去挂上。刕鹤春又碰了一鼻子灰——但因为碰的时候太多了,他倒是不在意,而是好笑道:“那我就给你一些书吧。”
库房是有书的。
折绾点头,“到时候我亲自去挑。”
今天没时间。
这般匆忙布置了一个时辰,倒是像模像样了。折绾很是高兴,跟蝉月道:“这般下回素膳来的时候,我就可以跟她在这里谈事情了。”
那屋子里面就可以多放些其他的东西。
玉岫下午登了门。看见乱糟糟的屋子笑着道:“不是明日才收拾东西吗?怎么今日就收拾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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