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越看越是沉迷,同时也为陆震坤、为本港无数男人的沉迷找到借口——原来都因她皮囊鲜美,秀丽可餐,男人都一个两个都乐意排队为其付账。
而她看自己,像看过期食物,味道尚在,包装不改,只是印刷字体上显是保质期已过,男人再中意也不肯心甘情愿照价付款,即便不情不愿以折后价买下,仍觉吃亏,午夜梦醒不肯给她好脸色。
阿梅含着烟,烟闪着光,竟然伸长手来捏燕妮面颊,“真是靓,靓绝太平山呀!换我是男人,你要金山银山我都分分钟买给你。”
猜不到阿梅动作,燕妮被捏了个猝不及防,过后等阿梅收回手,燕妮半张脸还在疼,她摸不清阿梅在出什么招,只好揉一揉脸颊,低头饮咖啡,默不作声。
而阿梅仿佛中邪一般灼灼望住她,眼底有恨,又有艳羡,香烟快烧到阿梅手指,她仍然一动不动盯住燕妮。
燕妮如芒在背,硬着头皮,咖啡杯端起来又放下,索性与她僵持起来,也是一动不动。
时间突然无法度量,与这两个女人一同僵持在两杯咖啡之间,直到阿梅手中的烟熄灭,烈日被云遮住,窗户外迎来一片短暂阴天。
阿梅忽然轻轻一笑,随即垂下眼,如慈悲菩萨一样感叹,“可惜了……我看你,也很好……只是可惜…………”
话说一半,欲言又止,成年人最中意玩这类“我知你不知”的游戏,故作深沉。
燕妮猜到她意有所指,但她仍要装作不知道,摆弄出一张天真无邪的脸,稚嫩如婴,“可惜什么?”
阿梅继续摇头,抬手掸掉烟灰,“没什么,机票先放在我这里,登机那天,我会提前三个钟,派人去榕树湾接你。”
燕妮舍不得将要到手的“自由券”,“当晚,见到机票我才会上车。”
“那当然。”小小要求,尽量满足,毕竟在阿梅眼里,燕妮已经一只脚迈进鬼门关,她大人大量,并打算与半只鬼斤斤计较。
“多谢。”燕妮转身走,阿梅坐在原位,点燃另一支烟。她默默看少女背影,竟然眼眶发酸,为她惋惜。
怪就怪她遇错人,走错路,理所应当付上生命代价。
燕妮走入扬帆酒店迎宾大厅。
厅内教堂拱顶高挑,拱顶壁画描绘中世纪浮夸。耶稣与世人告别又降福祉,四处是云、天使、初生婴孩,蓝红色玻璃折射斑斓艳光,彻底打破教义肃穆。
接待台前,又有希腊众神雕塑高高伫立,个个空着一双眼,漠视来往人群,对所有在此发生的秘密通通视而不见。
厅中央黄金位却摆一只庞然巨大吞钱蟾蜍,坐西望东,衔币招财。
不知凌晨午夜,西方众神与蟾蜍大仙如何沟通,聊些什么。
一间酒店也做东西合璧,南北融合,就像红港终极愿望——
一切在此交汇,一切在此糅杂,冲突即创新,战争即和平。
奇怪,一座城也有自己的生存哲学。
燕妮粗绕一圈,就往电梯方向走。
经过战神阿克琉斯雕塑时,正巧遇到一位肩宽腰阔,方脸长眼的壮硕男子从相反方向走来,眼睛细、皮肤白、鼻梁高,一看就不是本港人。
果然他讲北京话,似乎为入乡随俗,刻意减少儿化音,听起来并不难懂。
擦肩而过时,他正与身后随从说:“回回来,回回都是鲍鱼海参东星斑,你回头告诉小程,这些我都吃腻了,今晚咱们吃菠萝包和鸳鸯奶茶,去茶餐厅吃。”
原来上等人要偶尔过平民生活寻找新鲜,可惜下等人没机会靠鲍鱼海参东星斑搜索快乐。
燕妮提着给BB崽准备的小礼物,脚步不停,往阮宝珠的房间去。
香江风月125
二十四楼向阳套房,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窗外即是维港,往西看眺望金紫荆广场,系核心黄金位,寸土寸金,一房难求,阮宝珠却能坐拥千尺豪宅,由四维专业女佣围绕照顾。
这与一年前还在各大片场跑龙套讨生活的她,形成天差地别距离,根本是两个世界,地狱天堂。
燕妮进门前续换鞋、消毒、戴口罩、热毛巾擦手,通过重重关卡才得以靠近半倚在床畔休息的阮宝珠。
阮宝珠穿雪白丝绸睡衣,长发辫成两股辫,软软垂落肩头,维港的水将太平洋的潮热折射成温柔,投在她侧脸,镶金嵌玉,散落富贵光环。
见燕妮出现,阮宝珠双手撑起上半身,令自己在床上也坐直一些,更抬手招呼她到自己身边来坐。
“没想到你今天来,我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找不到联系方式,所以一来都算突然袭击。”燕妮拿起手中五彩斑斓纸袋晃了晃,“我给BB买了小玩具。”
说完也不等阮宝珠发出客套夸奖,便随手放在地毯上,转而问:“怎么样?生BB疼不疼?”
自阮宝珠生产完,燕妮是头一个问她“疼不疼”的人。初产妇神经敏感,正要开口,两滴泪居然先一步登场,让燕妮都慌张,赶忙找纸巾替她擦眼泪。
阮宝珠眼泪两三颗,吸一吸鼻子就打住。
抬起头仍然荣光满面,同燕妮说:“疼,但是不如想象中疼,尤其是见到BB崽,所有疼痛立刻烟消云散,你现在叫我描述过程,我都讲不清。”
“那就好。”
“唉……做了妈妈才更疑惑,不理解我妈咪为什么能狠下心离开我,你现在叫我离开他一秒钟,我都要心碎。”阮宝珠感叹完,似乎才发现身边的燕妮与她拥有相同命运,于是企图弥补,“呀,BB刚刚被抱去换尿布,你还没有见过他……春姐……春姐……好了吗?”
春姐听从召唤,顶着一张白面馒头一般松软雪白的脸,怀抱婴儿,从隔壁房间走来。
到燕妮身边,特意弯下腰,侧抱着,向她展示婴儿睡颜。
“有名字了吗?”燕妮问。
“先叫禄仔。”宝珠柔情似水。
“Hi!禄仔……”
婴儿的脸粉白透红,蓬勃新鲜,双眼黑如深墨,熠熠有光。燕妮从未见过如此漆黑眼珠,黑得明确洁净,毫无机心,只有纯真,难怪大人们个个全情投入,奉上无限真心。
铁石心肠如同燕妮,都对禄仔一见钟情。
阮宝珠见她看到嘴角上翘,亦鼓励她,“放心,你以后也会有。”
禄仔突然间张开嘴,“哇”一声大哭起来,春姐将禄仔抱到隔壁去哄,留下燕妮两姊妹谈心。
宝珠与她讲肺腑之言,“我承认我从前恨过你,也嫉妒过你,但现在我有子万事足,眼里只剩美满。我向你道歉,燕妮,我知道你也有苦衷,你也不好过。”
“不要紧,人人都不好过,但我还熬得住。也恭喜你,得偿所愿,今后样样都好。”
“但愿是…………”宝珠对未来仍然存疑,自从与陆震坤结婚后,她鲜少与朋友联系,生完孩子更是寂寞,满腔心事无人倾诉,只能选燕妮倒苦水,“坤哥把我推荐给曾生,我很感激他,曾生也很疼我,但男人个个喜新厌旧,我同曾生能有多长时间?不过是开心一日算一日,强迫自己不去想以后。”
“你爱上他?”问出口,连燕妮自己都惊讶,她的人生重点几时调整到爱情上?先前毫无感知。
“爱?”宝珠也愣,随即赠她一缕温柔笑靥,“我当然爱他,他风度翩翩,举止优雅,最重要出手阔绰,让我以为自己被宠爱包裹,从此告别四处搵食的底层生活。”
燕妮却想,一位老人的魅力,必然因为他的权势、金钱、教养,添他风度。
如是以上一切归零,讲到底也不过是年近花甲,半白头发,在床上有心无力的糟老头子而已,大街上与他擦肩而过,都要捏起鼻,避开他身上浓厚“老人味”。
萍水相逢,宝珠怎会看上他?
权是媒人,色是欲种,权与色的交易,也要谈天长地久,实在荒唐。
燕妮想到她自己,也莫不如是。
“你呢?”宝珠抚摸她肩膀,终于摆正长姐位置,端出慈爱关心,“你打算怎么样?安安心心跟住坤哥,还是…………”一言未尽,她等燕妮自行填空。
“我?我只想读书。”
“他对女人向来大方,你想读书他一定供你读完。”
“我想去英国。”
“那他……知道吗?”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我的事情与他无关。”燕妮咬牙,挤出来两句愤恨。
宝珠皱起眉,“我看他,不像是能轻易放手的状态,他不放手,你怎么走得掉?”
“我是自由人,又不是他养的狗,天大地大,我想去哪就去哪,无需经他同意。”
被问到关隘,燕妮决心突定。世上百千人,百千个都擅长自我欺骗,庸庸碌碌,毫无抱怨,沉默中逆来顺受,面目模糊如同被丢弃在水面的干瘪易拉罐,对自己的命运毫不关心,亦无力改变。
以上这种人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能是阮燕妮。
燕妮是疾风劲草,百折不挠。
她从来要做自己的主。
宝珠见她满脸倔强,眼神坚定,忍不住规劝,“燕妮……其实女人到最后都要找个男人当依靠,读书、工作,都是装饰,为的是未来嫁的更好。但我看阿坤,他的条件已经强过本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男性,就算结不成婚,拿一笔钱当做买楼也好呀,女人活在世上总要有点依靠…………”
燕妮僵住嘴角,肩膀藏在垂落的长发里,显得愈发单薄瘦削,两姊妹相各有心思,燕妮不肯讲明,宝珠认为一腔好心换不来理解。一时间房间内二十多度气温骤然下降,冷成西伯利亚冰原。
等了又等,燕妮抿了抿唇,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又被嚼下肚里,她抬起头扬眉一笑,“你放心,我会听你的话,凡事为自己多打算。”
“那就好,女人嘛,多为自己打算就没有错,男人个个喜新厌旧,所以女人的最佳选择永远是钱。”
“嗯,你说得对。”
两姊妹的对话终于回归平和,燕妮说时间不早,要先回去,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弯下腰,紧紧抱住靠坐在床头的阮宝珠,“阿姐,你要照顾好自己。”
宝珠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打蒙,支吾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抬高手臂搭上燕妮后背,反抱住她——
燕妮说:“下次有时间再来看你同禄仔。”
“好呀,我等你。”
脱开宝珠怀抱,燕妮几乎是飞奔着离开房间。
她本以为自己对亲情已免疫,就当浮萍聚散,心态随缘。但到分别时,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怎样挣扎下楼,模模糊糊之间只记得电梯四面镜像,灯光透亮,似天梯一般通往永不熄灯的天堂。
走到酒店大堂,仍然举步艰难,人如梦游一般,记忆混乱,一时想机票,一时又想到陆震坤,焦灼、烦躁、希望、失望相互冲突,相互环绕,根本没结果。
直到她在大堂沙发椅上望见陆震坤的脸,更加确信自己被混乱思维折磨出幻觉,需要一颗安定药结束一连几日的焦虑情绪。
然而那幻觉却向她走来,一段细腰藏在西装下,摇曳之间不知几多劲爆。
香江风月 125
见她来,他单手插兜,明明是期待,却偏要摆出一张不耐烦的脸,怪她步伐太慢,多一秒都是在浪费黄金时间。
“阮小姐,还有没有其他行程?”
“回去温书。”
“真是一点新意也没有,你婚后会迅速变为无聊无趣黄脸婆。”他的抱怨言不由衷,实际他已在内心为燕妮的执着弯曲膝盖。
经他提醒,燕妮倒是想起另一件“特别事”,“我赶时间去珠宝店取货。”
陆震坤伸手揽她肩膀,强迫两人似情侣一般肩靠肩走出扬帆酒店,“王冠我已经取走,就在车上,怎么样?够不够贴心啊?BB。”
一声BB惹得她浑身发麻,脚软无力,昨夜下肚的葱油鸡都要整只吐给他。
上车后,燕妮果然在驾驶台上发现一只深蓝色天鹅绒珠宝盒,珠宝对女人存在致命吸引,她自然不例外。
毫不等待打开它,她的琥珀色瞳仁里立刻倒影红色珠光,璀璨夺目,两过天上北极星。
主钻周围环绕碎钻,颗颗晶莹,面面尊贵,却甘愿众星捧月,衬托鸽子血的闪耀光辉。
“试一试……”驾驶座上的陆震坤似撒旦低语,不断向无知少女发出致命诱惑。
车不走,燕妮将王冠捧在手心,来回欣赏,她承认自己迷失在浮华物欲中,不自觉做起灰姑娘春梦,也想放下脚步,投入王子怀抱。
但她从鸽子血的珠光中抬头,瞥见身边人俊朗却不失刚毅的脸,总免不了心潮起伏。联想起阮益明的风流,宝珠不得已的“理智”,脑海当中挥不去“秋扇见捐”四个字,谁敢保证她不会成为一柄秋后的扇?放在家中落灰,不去碰,多看一眼都惹人嫌。
到时再走,难免灰溜溜,没风度,不如及早抽身,彼此都留个好印象。
可惜陆震坤不懂。
她收好珠宝盒,“我没有其他行程了,不过我看你,好像有话要说。”
“我有事要办。”陆震坤自她身上收回视线,踩下油门,一路疾驰,“你陪我。”
燕妮未答话,沉默中她按下车窗,风立刻灌进来,吹淡了车内铃兰花的香水味。此时正是回家高峰,匆匆而过的人群变作路边沉默的影,似溪流,柔缓向西。风来时溪流急促,她一头蓬松长发也在风中摇曳出鱼尾弧度,逆着光也逆着溪流,与这座城反方向行动。
只是静谧画面未能持续长久,忽听轰隆一声,破云撕月,柔软晚风承载不住沉甸甸阴云,再一段雷声穿透耳膜,满世界都只剩下哗啦啦磅礴雨声。
陆震坤把车停在教堂前门,伞也不撑,拉住燕妮冒雨跑进教堂,像童话里一对深夜闯入的不速之客。
一进门,燕妮便忙着掸落身上雨滴,陆震坤只拨了拨他那最最要紧的头发,将注意力都落在满是西方风情的穹顶。
真是奇怪,来过无数次的教堂,他竟然心生紧张,双眼茫然,视线绕燕妮一圈最终落在遥远祷告台上。
“来教堂吃晚饭?”她将长发从前向后撩,径自向前走。
对于这座位于市中心黄金位的天主教堂燕妮并不陌生,她被迫或是无聊时,参与过许多场由某位陆姓牧师主持的“宣讲会”,场面宏大,陈词激昂,铁人来此也要为他的感人说辞落下泪来。
“我已经在银塔餐厅定好位置。”
银塔系本港最贵法式餐厅,桌桌都是达官显贵,女士们恨不能穿晚礼服,带钻石入场,唯恐在茂盛艳光黯然无色。
燕妮回过头,满眼不解地望向他。
陆震坤表情严肃,徐徐向她走来。
他天然带一股凶猛气息,当下心弦紧绷,嘴角僵木,很容易让人错认为他手中持枪,心中有鬼,要杀人——
等他走近,燕妮都下意识后退半步,怕他紧皱的眉头下暗藏杀机。
谁知他指向第一排木制长椅,表现的既礼貌又周到,“先坐这里。”
燕妮猜不透他在玩什么花朝,只能照做。
于是他也坐到她身边,闷住头不讲话,磨上三五分钟,突然弯下腰从长椅下摸出一只纸袋,再从纸袋里摸出一只心形黑色天鹅绒珠宝盒——
只一眼,燕妮心中便警铃大作,她环顾四周,急切搜寻逃跑路线,但望见陆震坤一双长腿,下一秒心中只剩绝望。
她替陆震坤想过一万种困住自己的方式,唯独漏掉这一种——婚姻,新时代奴隶枷锁,人类情感坟墓,毁灭幻象之地狱,碾碎憧憬之监牢。
原来她一直以来都低估他,知道他心狠手辣,不讲情面,却未曾想过他竟然恶毒如此,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却要让她生不如死!
另一边,陆震坤却颤颤巍巍打开珠宝盒,露出内里一颗堪比鸽子蛋的南非钻。
百万钻戒闪亮登场,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女性都要欢呼雀跃,感动落泪。
燕妮却紧握双手,想尖叫,想发疯,想一头撞死计划持戒“行凶”的男人。
这不怪女人,也不怪燕妮。或许从一千年前起算,身边所有人或事都在鼓励少女期待“白马王子”从天而降,不但解开她所有苦难,还要为她带来无限的财富与爱情。
世界从不鼓励少女独自上路,饮酒高歌,征服世界。却吹捧着一个又一个借由男人跨越阶级,颠覆命运的“灰姑娘喘气”。
所以女人哪里是爱钻石?她们爱的是钻石背后的权和钱,便如同男人爱权杖一个样。
但燕妮只想要权杖,不想要权杖背后的男人,她将婚姻当做洪水猛兽,人生牢笼。
只可惜陆震坤不能理解,在他看来,婚姻是上帝赐予每个女人的梦想港湾,零岁女婴发出第一声啼哭就在奢想嫁个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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