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明,陛下还未回宫,你如何先回来了?”姜霖喝一口茶问道。
温东明放下手中茶壶落座,三人成围坐之势。
“此次南巡,陛下挥霍无度,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一日服用的丹药是此前三日的量。”他轻轻冷哼一声,“这不,丹药快吃完了,派我回宫取。”
张重渡语气愤慨,“这次不知又有多少无辜女子被带回宫。”
姜霖感叹道:“是啊,也不是人人都能如静嫔一般,被允许生下子嗣。”
张重渡捏着茶杯不说话,也不知想些什么。
姜霖总觉得今日张重渡不太对劲,本来还想问南巡之事,但看张重渡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转换了话题,“东明,你此番约我所为何事?”
温东明小声道:“南巡路上,我发现李福在放信鸽,不知他要传信给谁,看来李福也是被安插在陛下身边的人。”
姜霖道:“你觉得有可能是谁,他平日里在宫里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李公公在宫里并无可疑之处,想来行事十分小心谨慎,此次我也只看见他放过一次信鸽,那次之后,我注意了很久,李公公都没有再放过信鸽。”温东明想了一会,又道,“李福此人喜好钱财,或许只是南巡之前有人给了他银子,让他将陛下的行踪提前告知,并非是谁安插在陛下身边的眼线。”
张重渡思索片刻道:“他升为太监总管后,陛下服药的次数是否更勤了?”
温东明道:“的确,我自入宫一直跟着李福,只知他在宫外还有家人,但具体情况他只字不提,李福为人圆滑世故,很会讨好人。之前的大总管在陛下服丹药过多时还劝阻一二,李福却为了让陛下高兴,从来不阻拦,陛下身子分明越来越差,但他却睁眼说瞎话,说陛下脸色越来越好,能长生不老。”
张重渡放下手中茶杯沉默片刻道:“难道李福是太子的人?李福所作所为倒像是盼着陛下早日归天,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绝不会留他,他这么做,会不会因为他本就是太子的人,所以有恃无恐。”
姜霖道:“太子登基后能留李福一条命吗?他既不是朝臣也不是太子身边可信赖之人,依着太子的性子,极有可能不会留他,这个道理我们都懂,李福不可能不懂。”
张重渡眼眸深沉,眉头紧锁,“若李福真是太子的人,他必定有把柄在太子手里,或是受了威胁。若他不是太子的人,谁又这么想让陛下早日驾崩呢?”
温东明道:“我将此事告诉公子和姜统领,是想让你们同他接触时小心一些,我会多多留意李福的,不论李福是谁安插在陛下身边的人,若他的目的仅是谋害陛下,于我们而言,也没什么要紧。”
的确,这样的昏君,活着还是死去,有什么所谓呢。
只要他死之前废了太子就行。
温东明又道:“我还查到一件事,太医院三月前新考入一个小医官,叫江禾煦,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医术精湛,听闻就是他治愈了三公主的眼疾。当时我想,这样的人是如何学会如此精湛的医术,经多方查证,他就是林院使的徒弟,他能为不受宠的三公主日日针灸,不去攀附其他宫的主子,想来入宫并非为了光宗耀祖和钱财,而是为了调查林院使之死。
公子,不如将林院使之死的真相告诉他,让他为我们所用,共同对付太子。”
姜霖一拍桌子道:“好啊!这么一听,此人品行不错啊。”
张重渡饮了一口茶,“林永的徒弟,但愿比林永更聪慧,更有原则。”
虽然林永是被太子胁迫的,但也是直接杀害太子的人,可以理解,却不能被原谅。
他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欲言又止,“东明,你说,你说是他治好了三公主的眼疾?”
温东明和姜霖对视一眼,两人皆感觉到奇怪,平日里张重渡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怎么突然问起了三公主。
“是的。”温东明为张重渡添茶,“听闻三公主归来后,因受到惊吓,失了遇刺当日的记忆,还瞎了双眼,陛下下旨为三公主治疗眼疾,太医院没人愿去,最后被推到了江禾煦头上。多亏了江医官,否则啊,三公主如今恐怕还是盲的。”
张重渡桌几下的拳头紧紧握了握,他正了正身子,十分认真地说道:“子溪,东明,今日我有一件事,要对你们说。”
看见张重渡这般郑重其事,两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注视着张重渡,等待着他言语。
“我请你们在宫内多照应三公主。”
姜霖:“啊?”
温东明:“这?”
张重渡道:“实不相瞒,我对三公主有意,此事说来话长,你们听我慢慢道来。”
他将那一个月所发生的事,和在黄粱寺中听到的都一五一十告诉给了姜霖和温东明,也讲明了自己所思所想。
“陛下一心享乐,心思都在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上,大公主和二公主说不愿成婚,陛下也任其作为,绝不可能主动关心三公主的婚事。三公主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困顿,定然想着出宫外嫁的,若她找到机会,敢于对陛下请旨赐婚,不论陛下准与不准,还望东明你提前告知,我好想对策。”
“子溪,你守卫皇宫,宫中发生的事自然逃不过你的耳目,若三公主被人欺负还劳烦你暗中帮一把。”
姜霖听完起身在房里踱步,走了一圈又一圈,时而兴奋时而蹙眉。
“昭为,我以为你心中只有玄甲军清白和天下百姓,真是没想到,你还能动情。”
他双手撑在榆木方桌上,俯身盯着张重渡,“你还做了那般思索,既怕三公主知道真相,又怕三公主对你不再仰慕。”
说着,一把拍在张重渡肩头,“我说,你是不是想多了?你可是三公主的救命恩人,告诉她实情又如何?用谎言解释谎言又如何?就算你告诉三公主你就是张老将军之孙又如何?若三公主怕了,告发你的身份,那她就没资格成为你的妻,我自会替你解决了她。”
在姜霖看来,辛玥虽是公主,却配不上他的挚友,一个懦弱胆小的女子,如何能成为昭为的妻子?
温东明立刻道:“姜统领,话不能这么说,三公主在宫中被人欺负惯了,忍让惯了,小心谨慎惯了,若得知真相,肯定会害怕,为自保将真相告知陛下也情有可原,罪不至死吧。”
张重渡却皱了眉头,轻轻拿掉姜霖搭在他肩头的手,“我觉得你们都误解三公主了,她并非懦弱胆小,忍让谨慎只是为了活下去,她内心坚毅纯善,是个值得敬佩的女子。”
“那你为何不敢告诉她真相?”姜霖一脸不屑。
张重渡垂眸,“我怕她会怕,这么多年,她应该从未有过安全感,我不能试探她。”
他看向温东明,“若没有把握,三公主应该也不敢对陛下提及赐婚之事,东明你要帮帮她,多在陛下面前说说三公主的好话。我记得有次群臣宴会时,二公主舞了一曲,陛下便说要答应二公主一个请求,这样的时机,若能是三公主的多好,只要她开口,不论陛下准不准,我都有办法让陛下同意。或……”张重渡沉默半晌,“陛下先为我与三公主赐婚是不是更好?”他轻轻摇了摇头,“如此,得好好想……”
“张重渡!”姜霖大喊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气鼓鼓地道:“大公主二公主还未婚嫁,这件事你能不能先别急,你放心,大晟不会有人主动求娶三公主的,与其等着陛下赐婚,不如先扶持五皇子登位,你作为功臣,直接请新皇赐婚即可。再说你怎么知道三公主不敢求陛下赐婚,听闻此次三公主能去黄粱寺,就是她主动求的皇后娘娘。”
“你不敢对三公主说出真相,便不说,我替你关照三公主,可行?”
他推一把温东明,“还有东明,也会关照三公主的,这下你放心了吗?这件事不急,不急,你现下当务之急是废太子扶持五皇子,我瞧着陛下没几日了,五皇子还没找你吗?你还在等三顾茅庐吗?时日会不会不够?”
方才听了温东明所言,姜霖是真的着急,在陛下驾崩之前没能废太子,事情会麻烦很多。
张重渡叹口气道:“废太子之事不用我们操心,自有大公主和公孙峪,我们从旁协助即可。对了,还有件事要说于你们。”
他真心想还大皇子死一个真相,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处,只是如今大公主将很多事都交由公孙峪,自己不便插手。
抿了一口茶,他将太子和五皇子邀约告知两人,又分析了相邀的目的,才说道:“子溪,我得让他明白我心之所向。”
“昭为,我看你还是算了吧,你心中的抱负,五皇子那个庸才不会懂的,你还是……”
姜霖话语一顿,“唉”了一声,拿起茶杯灌了一大口,“真憋屈,一想到今后追随的是这样的君主,就觉得憋屈。”
他转头看向张重渡,“昭为,我时常担忧,很怕五皇子登基后重用你又忌惮你,还想着杀你,就如当初陛下对张老将军做的那般,认为老将军功高盖主,趁老将军出兵镇南关,定下谋反重罪。”
一时间,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还是温东明先开了口,“公子,姜统领,你们饿了吧。”
他打开房门喊道:“小二,上菜上酒。”
姜霖来到窗边深呼了一口气,“不说了,啥都不说了。昭为,我们很久没一起喝酒了,今日不醉不归!”
张重渡笑得疲累,“好,不醉不归。”
姜霖心情不爽,很快就把自己喝趴下了。
在旁人看来,姜霖不苟言笑,浑身似裹着冰,难以接近,只有相熟的人才知道,姜霖是个性情中人,在他们面前从来不掩饰喜怒。
方才也是话赶话,才说出了庸才那样的词,可这也是姜霖的心里话,之前藏在心里不说也就罢了,如今说出来,就越发觉得难受。
张重渡和温东明见姜霖醉了,让外面守着的羽林军将他先送了回去,两人继续缓缓饮着酒。
“三公主一向深居简出,我没在意过,也未曾接触。”他为张重渡斟一杯酒,“公子放心,往后我会多加关照的。”
“别太刻意,以免她起疑。”张重渡喝下一杯酒,“东明,你自己在宫中也要多加小心。”
温东明点点头。
两人又饮了几杯,见天色已晚才出了清风居,分别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行去。
张重渡刚走进府门,就见秀竹从影壁后冲了出来,“公子,我想见一见楚姑娘。”
紧跟着的展风一把就拽住秀竹往后拉了拉,“公子见谅,我将三公主的事说与秀竹,秀竹觉得我是为了宽她的心才如此说,根本不相信楚姑娘就是三公主。”
秀竹道:“公子,是不是楚姑娘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为了让我放弃寻找楚姑娘,故意说这种无法求证的话,是不是?”
张重渡淡淡看着秀竹,语气平缓,“若你想求证,我便传信,让姜霖带你进宫,再让温东明设法带你去见三公主。”
展风劝阻道:“秀竹,自从楚姑娘消失,这两月公子如何过的,你不是都看在眼里吗?若楚姑娘当真出了什么意外,公子怎么还有心思同人吃酒闲谈?”
秀竹咬了咬唇,展风说得没错,楚姑娘刚消失那几日,公子疯了一般,白天找晚上找,恨不得掘地三尺,直到找遍了整个上京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公子没了办法,才不找了。
但公子并没有放弃,还是想尽办法四处打听楚姑娘的消息。
那段时日,外人只以为公子是忙于刑部事务,才会形容憔悴。
公子虽没说,但他们这些亲近的人都能看得出,公子对楚姑娘的感情绝对不一般。
“公子,我只想远远看一眼,看见楚姑娘是安好的,我就放心了。”
她那般用心对待过的人,当作挚友知己对待过的人,不亲眼看见,她实难心安,哪怕日后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也想知道她是安好的。
“好。”张重渡交代展风,“明日你不必跟着我,带秀竹去找姜统领,让秀竹自己同姜霖说。”
“秀竹,你记住,远远一眼即可,万不可与三公主相认,其中缘由让展风讲于你听。”
答应秀竹,是为了安秀竹的心,也是为了让姜霖对三公主有所改观,秀竹的为人姜霖清楚,能让秀竹如此舍不下的女子,怎么会仅仅只是他口中懦弱胆小怕事的人?
翌日一早,秀竹和展风就等在了姜府前。
姜霖出门上值,一开门就看见了两人,笑着摇头道:“昨日是昭为,今日又是你们二人,看来我真的很重要啊。”
秀竹福礼道:“姜统领是公子的知己,自然重要。”她顿了一顿,“姜统领,小女有事相求。”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姜霖十分惊讶,“你说你要见三公主,就为了看她一眼?”
“是。”秀竹眼神恳切,“公子和展风几人是我的亲人,而楚姑娘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她对我来说,和展风同样重要。”
秀竹见姜霖皱眉不解的样子,继续说道:“楚姑娘是我见过最纯善,最温柔,最坚强的女子。”
“她被救回来最先关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她的妹妹;她知道自己眼睛看不见后,不闹不慌张,很快接受了眼盲的事实,药那么苦,她从没有说过苦;她总是害怕麻烦别人,自己摸索着做事,因为我的失误害她受了伤,她还反过来安慰我;她为了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将自己身上仅有的一块玉佩给了公子,还为公子求了平安符;她为了让公子睡个安稳觉,弹琵琶弹到红了手指。
她陪我整理花圃,陪我下厨,给我讲很多有趣的故事,我们志趣相投见解一致,她还说眼睛好了要给我画像呢。”
说着说着秀竹就哽咽了起来,“那日她不想去听戏的,是我非要拉着她去;她的眼疾分明能早点好,是我贪心,想她多陪我些时日,才没让郎中给她施针。”
擦一把泪,她抽泣着,“我只想看看她究竟是不是三公主,她是否安好,姜统领,你就帮帮我吧。”
姜霖半张着嘴,半晌合不拢,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没想到秀竹对三公主的评价如此之高。秀竹的品行他是知道的,在他眼中,秀竹就是她自己口中所说的那种纯善温柔坚强的女子,能让秀竹如此对待的人,为何在他的印象中完全不一样呢。
这么想着,他意识到自己从来没真正去了解过三公主,都是听旁人的说辞。
他虽是金吾卫统领,管理着羽林军,保卫着皇宫安全,三公主又是宫中的主子,但他们除了知道对方是谁,连见面都是极少的,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张重渡那般说,他只觉得夹杂着个人情感,并不客观,若是连秀竹都这般说,他倒是打算对三公主重新认识一番了。
姜霖打量一下秀竹,对门口的小厮招招手耳语几句。
“你跟着他进去换衣服,我在此等你。”
秀竹面露欣喜,福礼道:“多谢姜统领。”说完跟着小厮进了府。
一炷香后她身穿羽林军军服出了门。
姜霖看着秀竹摇摇头,“真别扭,还好东明今日傍晚才启程,否则我可真不敢带你进宫,让眼尖的宫娥认出来可就糟了。”说着从身旁属下手里拿过一把剑扔给她,“别在腰间,走吧。”
到了皇宫,姜霖将秀竹交给温东明就去巡守了。
温东明了解情况后,又让她换上了紫宸殿宫女的宫服,“秀竹姑娘,你跟着我,别抬头,别说话,别害怕,一切有我。”
秀竹点了点头。
两人往揽月阁行去,边走温东明边道:“三公主不常出门,你若想见她只能进到揽月阁内,正巧我也有事要去见三公主,若不然,这一面还真是找不到什么理由见。”
昨日他回宫时看见宫门口有个小和尚同守卫说着什么话,出于好奇过去问了问,得知这小和尚是黄粱寺的僧人,今早洒扫时在梳妆台下隐蔽之处发现了一支玉簪,已经摔坏了。
方丈说这是宫里的物件,正好前几日三公主去黄粱寺就住在这个厢房,便想着是三公主的玉簪,赶忙送了过来。
若是平日,温东明定不会理会,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便对那小和尚说明身份,并承诺会把玉簪送到三公主手上。
来到揽月阁前,温东明抬头看着青砖雕刻而成的匾额,心绪复杂。
他进宫六载,从未到过揽月阁,今日是他第一次踏进。
温东明还未走入,里面洒扫的小宫女就看见了他,吃了一惊后忙迎了出来,恭敬行礼道:“温公公。”
“三公主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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