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闻清鸿绷唇,眉心皱起,“她从小就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也不知道是像谁,我和她妈明明都不是内向的人。”
“还有这个,小时候带她去连云港,让她跟后面的雕塑合照,她就往人家雕塑前一站,别说摆姿势,连个表情都没有。”闻清鸿笑起来,像献宝一样,“但我给谁看,谁都说这丫头不笑也好看。”
李延时视线在那照片上落了落。
女孩儿大概三四岁的年纪,穿了黑白格子的连衣裙,梳了两个麻花辫,很乖的打扮,就是脸上没什么笑。
两人并排坐着,专注地看着相册,台灯的光线从斜后方撒过来,把两人的目光衬得都很柔和。
李延时牵着唇,温声:“确实很漂亮。”
“是吧,”闻清鸿点点照片,“不过这姑娘还是更像她妈妈一点,像我可能就没有这么漂亮了。”
李延时笑了,说叔叔也帅。
闻清鸿摸了摸闻声那张没有笑脸的照片,有些感慨:“小时候我还带她去看过医生,我怕她是有自闭。”
“医生怎么说?”李延时问。
“医生说......”闻清鸿回忆着医生的原话,“医生说没什么事,就是性子冷,他们做儿童心理疏导的时候也碰到过这种孩子,说等长大了,经历得多了,遇到热烈的人,自然而然性子就热了。”
闻清鸿往后翻着相册:“我总是希望她能有人陪,有人说笑。”
李延时沉默,跟着闻清鸿翻相册的动作,目光在这些照片上很认真地转过。
“这几次你来,我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闻清鸿笑着,“笑得多了,也会跟你开玩笑,你说的不对她还举拳头要打你,有次我还看到她翻白眼儿。”
老房子隔音不好,门没关严,李延时还能听到远处厨房的流水声,是闻声在刷碗。
身旁的小老头像几百年没见过翻白眼儿一样,兴奋地说“我女儿竟然还会翻白眼儿”。
李延时很安静地听着,也跟着笑,说闻声那个白眼儿翻得不太标准,但重在真情实感。
闻清鸿笑得声音更大了些,笑完指着李延时护犊子,说你不能说她不好看。
李延时两手举高,说实在是冤枉,她在他眼里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闻清鸿把李延时的手打掉,笑声渐淡,还是问出来:“叔叔想问,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李延时没吭声,但对于闻清鸿会这么问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
毕竟,这么多天,应该是能看出来。
见李延时没说话,闻清鸿皱了皱眉:“是闻声不让说?还是......,其实我不会反对的,但如果是没谈,”
这次,李延时接得很快:“闻声不让说。”
闻清鸿“哦”了两声,眉头舒展开:“如果是没谈的话,你当个渣男钓我女儿我肯定是不同意的。”
李延时笑,心想要是法律允许,我甚至想明天就带她去民政局。
闻清鸿把相册合上,弯腰从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个本子。
本子巴掌大小,书皮和边角都有些泛黄,但应该是被保存的好,没有一处边角是折了的。
闻清鸿把那本子递到李延时手里:“我想着这东西可以给你。”
李延时有些莫名,但还是翻开去看。
翻开封皮,扉页没有写任何东西,没有名字,也没有任何备注。
但正因为这样,才更让李延时觉得这东西貌似很重要。
他坐直了些,搭在书皮上的手顿了顿,像是做了什么准备,才接着往后翻。
入目的第一页,墨蓝色钢笔写的小字,工整但是是连笔,绝不是闻声的笔迹。
从第一行记到——
“97.5.30,她手握的力量有了很大的增长,买的玩具里最喜欢那个深蓝色的抓棒,也不知道一个小女孩儿,为什么喜欢这个颜色。”
“98.1.15,断奶之后最喜欢的早饭是鸡蛋羹。”
“98.6.27,除了鸡蛋羹还喜欢鸡蛋饼,薄一点的,不要葱花。”
......
“01.2.26,很安静,老师说她不喜欢跟别的小朋友说话,也不喜欢玩游戏。”
“02.11.07,除了安静也不爱笑,也不喜欢看动画片。”
“03.3.30,喜欢胡萝卜,不喜欢西蓝花,花生过敏。”
“03.10.5,声声她对数字很敏感。”
......
“05.4.12,不喜欢炒西蓝花,但可以水煮加调料。”
“06.11.2,喜欢喝牛奶,也长高了不少。”
“06.9.11,声声还是不爱说话,芝兰,你说是不是我带她带的有问题。”
......
不算厚的本子,每一句都很简略,中间换了很多笔的颜色,却一字不差地记了——闻声这十八年来的所有喜好和日常。
李延时翻着这本子,像在翻一个过去且完整的闻声。
和大部分男生一样,李延时不爱看故事,也不怎么看煽情的电影,更不是个容易被什么感动的人。
但此时一页页往后翻着,他喉咙滚了滚,总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跟这个本子比,都太轻。
“我这人记性差,也不太会带孩子,”闻清鸿把腿上的相册重新摊开,翻页的手有些抖,“小时候喂她吃过一次花生米,她过敏休克到差点住院,后来就一直习惯把这些都记到本子上,偶尔看看,怕自己忘了。”
男人边说边笑,白了一半的头发让他比实际年龄看着更老一些。
闻清鸿的嗓音不像是王建国或者李军那样中气,是一听就能听出带了点文人腔调的温润,平和。
闻清鸿说:“我不反对她谈恋爱,我知道我也不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男人顿了下,略微有一点哽咽。
他松了相册页,抬头,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像每一个嘱托别人照顾自己孩子的寻常父亲:“叔叔就是想跟你说......能不能对我们声声好一点?”
李延时看过去。
“麻烦你了。”闻清鸿很轻地说。
......
闻声送李延时出门时还在拽着他问,闻清鸿刚在房间里给他说了什么,两个人神神秘秘的,还锁门。
两人说这话时正巧走到楼梯口,李延时顿住脚,从口袋里摸了摸,朝闻声展示手里的珠串。
银白色的细线,穿了褐色的珠子,和闻声之前给他的那串几乎一样。
“这是什么?”闻声拿过来看。
“你爸给我的,”李延时把珠子拿回来,“说是当年生你的时候其实是想要个龙凤胎,这是给另一个男孩儿准备的,没人给,送我了。”
闻声叉腰看着李延时手里那珠串
什么龙凤胎,她怎么不知道?
还有李延时和闻清鸿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还送东西??
闻声掐着腰咬了咬唇,脸色十分得不好看:“我爸这是干什么?真要认你当干儿子吗?”
李延时故作深沉:“很有可能。”
闻声伸手想打他,被李延时顺势抓住手腕,把那串珠子套到了她的胳膊上。
“你那串不是给我了吗,”李延时垂眸,眼神柔和,帮她把珠子整好,“这串给你。”
“早知道不送你了......”闻声小声念着,念完弯腰提了脚边的垃圾塞到李延时手里,“把垃圾带走,快走,最近两天都不想看到你。”
天早就黑透了,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两人说话的声音灭了亮,亮了灭。
李延时靠着走廊的栏杆笑,抬手去摸闻声的头:“气什么,我又不会跟你抢爸爸。”
闻声气呼呼地又拍了他一巴掌,转身往家门的方向走,还强调:“最近两天都不许来!”
李延时望着她的背影,笑到不行。
把李延时轰走,闻声三两步拐回家里,看到闻清鸿摇着轮椅在擦客厅的茶几。
她把空调的温度打高,从厨房捡了块毛巾,走过去和闻清鸿一起擦。
大概是擦桌子时太用力,连闻清鸿都看出了她的不开心。
“哟,”闻清鸿把抹布放下,声音故意提高,“让我看看是谁惹我宝贝闺女不高兴了。”
闻声没说话,低着头,把手上的毛巾翻开,折了下,换到另一面。
闻清鸿手支在轮椅扶手上探头望她:“给我说说,我帮你打他。”
闻声把手上的毛巾一放,有些别扭的:“你和李延时。”
“我们两个谁敢惹你?”闻清鸿晃晃头,做不明白的样子。
“就是你们两个,”闻声垂着眼把手上的抹布折了又折,折完再拆开,闷着声,“你们锁着门说话不让我听。”
闻声搓着指尖,越想越生气,干脆把抹布往桌子上一扔,抬了头:“还多穿了一串珠子给他,你怎么对他那么好?”
闻清鸿两肘还支在轮椅两侧的扶手上,最近两年他的各个器官都开始出问题,习惯了这样坐,省力气。
因为打扫卫生,客厅里的灯比平日里多开了一盏,很亮。
闻清鸿就坐在茶几前,仰头望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女儿。
片刻后,他搓了搓手,从茶几上扔的盒子里抽出一张创可贴:“我对他好,他才能对你好啊,傻姑娘。”
闻清鸿低头,眯着已经有些老花的眼把那创可贴撕开,拉过闻声的手,把创可贴按在她食指指间并不明显的口子上。
垂头,微苟着背的动作让男人看起来不再像年轻时那个所向披靡的父亲。
闻声听到闻清鸿的声音顿了顿,低声道。
“爸爸希望有人能像爸爸这样,把我的女儿也当成他的宝贝。”
高考查分这天, 闻声又陪闻清鸿去医院复查了一次。
她从下面拿完药上来,闻清鸿已经从诊室出来了。
闻声小跑着迎上去,把装药的袋子放到闻清鸿腿上, 绕到后面去推轮椅。
工作日的上午, 省医的人还是像赶集一样多。
闻声把着闻清鸿的轮椅往左边避了避,躲开一个被护士推着往前走的病床。
“不是说等我一起进去吗?”闻声皱眉,“不然医生怎么说我都不知道。”
“能怎么说, 听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些,”闻清鸿戴了脖子上的老花镜, 眯着眼去看手机上的新闻, “是今天晚上查分吗?”
闻声点头, 还是担心闻清鸿的病。
糖尿病的缘故,闻清鸿现在看东西已经重度重影,盯着屏幕看了一分钟,已经头晕得有些受不住。
他把手机收起来,嘱咐闻声:“晚上查分, 如果我睡着了记得把我喊醒。”
“我要看看我闺女考了多少分。”闻清鸿笑呵呵的。
闻清鸿精神不好,但又睡不着,晚饭后闻声在他的药里掺了半片安定, 想让闻清鸿的身体强行休息一会儿。
没成想这半片安定还挺管用, 闻清鸿从九点多睡下便没再醒。
闻声放心不下,去他房间看过几次, 呼吸稳定, 像长久没睡好的人终于补了场觉。
闻清鸿长期失眠, 好不容易睡安稳一次, 晚上查分的时候闻声就没喊他。
虽说是高考,但闻声对查分这事还是没那种学生该有的热情。
她向来觉得考都考完了, 无论是过两分钟查还是整点查,分数就是那个分数,又不会变。
所以零点过了有几分钟,她才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坐在了客厅的电脑桌前。
斜前方的手机屏幕亮了下,显示有多条未读消息。
闻声点开查分的网页,侧眼,把再次响了两声的手机拿过来。
点开微信,入目的先是那顶着十几条未读的文童的头像。
那对话框闪着,还在不停地跳进来新消息,问闻声查到没,说是网页进不去,自己每刷新一次心脏就要停止跳动一秒,文童说怕这样下去,分没查到她先挂了。
闻声盯着手机笑,打字回复安慰了她两句。
再接着,闻声手指往下,戳开和李延时的对话框。
框里的信息还停在今天下午,男生问她有没有到家,往下,没有任何新发进来的消息,而是两条语音通话,来自两分钟前,她没有接到。
闻声拇指刚要点上拨出键,对面先她一秒,屏幕闪了下,对方这次直接打过来了电话。
“网络不好吗,我给你打语音怎么没接?”电话接起来,李延时这么问她。
闻声右手去摸鼠标,刷新网页,刷了两次,发现果然如文童所说,太挤了,根本进不去。
“刚刚去洗澡了,”闻声答,“没接到。”
“那现在下来?”电话那端的声音很清晰,像站在什么空旷的地方,“我在你家楼下。”
闻声松了鼠标,几步走到自己卧室,扒着阳台往下看了看,楼下没人。
那头的人像是知道她在干什么,笑了笑,说道:“小区门口,我找了片空地。”
闻声想到小区往左两步的那个广场。
说是广场其实也不算,临着路片的一片空地,周围有几个花坛,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会有很多大爷阿姨在那边跳广场舞。
“过来找我?”那面的李延时呼吸不太稳,像在搬什么东西,“不着急,把头发吹干。”
五分钟后,闻声喘着气跑了过来。
李延时正把脚边的牛皮纸箱踢到树下,抬头看见闻声,两步走过来,走近了用手捂上她的脑袋,说话时的语气仍旧带点混劲儿:“不是让你把头发吹干?”
闻声拨了拨头发,其实天气热,不吹也没什么,在外面走两步,热气都把头发蒸干了。
“怕你等急。”闻声咽了下气,跟在李延时身后往纸箱的方向走。
“分数查到了吗?”李延时在箱子旁蹲下,把那箱子的盖子打开了一点,在里面扒东西,动作有点避着闻声的样子。
闻声摇头:“没有,网页一直进不去。”
“你呢?”闻声问。
李延时答:“我也没。”
李延时扒了两下,站起来,走到闻声身边,看了眼表,拿手机:“再试试?过二十分钟了,说不定能刷进去。”
这广场右面有一片不大的荒地,早先说建小花园,资金没批下来,建了一半搁置下来,现在路都没铺完,只有最开始动工时移栽过来的几棵树和修缮好的花坛。
闻声和李延时就站在马路边,头顶一棵巨大的槐树,树枝往外伸着仿佛要延到天荒地老。
左侧临街的居民楼,大部分楼层都亮着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有高三的学生,都等着这个点查分。
李延时要了闻声的信息,跟她一起登系统。
两人站在路边刷了好多次,半点过,系统还是卡着进不去。
“要不明天?”闻声提议,她其实也不太着急。
“再试试,”李延时笑着看了她一眼,低头接着刷网页,“我有点着急。”
在查分数这件事情上,李延时和闻声一样,向来是觉得什么时候知道都无所谓。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李延时有点急,他看不到闻声的分,总觉得心不安。
话音落没两秒,两人同时听到从斜后方的居民楼传来一声欢呼。
老式小区,隔音不好,大夏天的又敞着窗户,很容易就能让人听到那声咆哮。
一个年轻男孩儿的声音,很激动,貌似是查出了成绩。
闻声压在网页的拇指微颤,突然后知后觉地有了那么点查分的紧张感。
如有所觉,李延时往她身边靠了靠,闻声下拉网页,再次刷新——这一次,不再是空白的网页中央转着一个深灰色的圆圈,而是弹出了闻声的信息。
名字、和考生号,但不知道是网速的问题,还是网页还是太卡,下面一排的单科成绩和总分排名全部都是空白。
闻声微微皱眉:“再等等吧。”
身旁男生的声音却顿了下。
“省前五十名的成绩好像不显示。”李延时道。
闻声闻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人就拿着手机走远了点:“你等下,我打查询热线再帮你查一遍。”
夏至过后,天气更热了点,闻声能感觉到自己鼻骨的地方有些水汽,不知道是渗出的薄汗,还是空气湿度太大凝结的水珠。
闻声抬手摸了摸,得多大的湿度才能凝成这样的珠子?
那可能还是汗吧。
身后有车轮压在沥青路的声音,疾驰而过,带的风震荡了此时寂静的空气。
闻声看着几米外李延时的背影,电话貌似打通了,他唇动了动,应该是在背自己的考生号。
她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是有点紧张。
半分钟后,男生挂了电话,大踏步地朝她走来。
“查到了吗...... ”
闻声话音未落已经被人搂到了怀里。
抱她的人手揽得很紧,从胸腔震荡出的低笑声响在她耳边:“第一。”
“721分,”李延时重复着,“是省第一。”
闻声手还搭在李延时的肩膀上,微微颤了下,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终于明白在网上总是刷到的那些,热泪盈眶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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