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望着男生身后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旅客, 突然就感受到了那么点离别的氛围。
李延时抬腕看了下表:“时间还早, 一起去吃个饭?”
闻声点头。
机场的店都不大好吃,最后左选右选还是挑了肯德基。
两个人都不饿, 李延时没吃,但逼着闻声吃了点。
“好好吃饭,”李延时把盘子里的东西往闻声面前推了推,笑着,“别等我回来,觉得你又瘦了。”
闻声陪着李延时取登机牌,托运行李,又跟他走到安检口。
取票的时候工作人员跟李延时说,原先他没有订到的头等舱半个小时前有旅客退了票,问他现在还需不需要,并且因为他们的工作失误,现在升舱可以折一半的价格。
李延时升完舱,又托运行李,还被附赠了一份小礼物。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得让闻声觉得命运仿佛在催着李延时走,然后走了就不再回来了一样。
“那我走了?”李延时左臂撑在拉杆箱的扶手上,望着面前的人道。
身后七八米的地方就是安检口,两人面对面站着,一黑一白的T恤乍一看有些像情侣装。
闻声探头往李延时身后望了望:“12个小时,那是明天下午......”
李延时笑了下,拨了拨闻声前额的碎发:“高考完脑子退化了?12个小时是今天夜里凌晨。”
闻声反应慢半拍地点点头:“对,凌晨一点多......你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下飞机了就给你打。”李延时好脾气地应着,又想到昨天晚上接的电话,“清大旁边的房子我租好了。”
闻声抬眼看他。
机场大厅突然响起语音播报,甜美的女声,在播一条通知。
闻声皱皱眉,却觉得这播报音太大了点,几乎要盖住身前人的声音。
而男生仿佛没有意识到般,嘴唇一张一合,还在往下说:“离清大一个路口,走路五分钟,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完,李延时笑了笑,心情很好地俯低了点身体,看着闻声:“等你爸爸的病好一点了我们就去北京?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一直呆在一起。”
男生声音低低的,带了询问的尾音很好听。
仿佛被李延时的情绪感染,闻声也笑起来。
她的变化太大,以至于好几个亲近的人都在感叹,认识这么久,还真不知道她笑起来竟然有颗小虎牙。
闻声弯着唇垂眼,摸了摸李延时空着的手腕:“珠子呢?”
“放起来了,”李延时勾了下身后的包,“不舍得戴。”
磨久了,穿线断掉,换的话会可惜,总觉得不是闻声头开始给的那只。
闻声看了眼时间:“该进去了。”
李延时点头,推了行李箱。
转身时,闻声听到有雷声,她回身朝门口看了看,天色暗下来,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闻声突然想起来,今早看天气时,说是有雷暴。
没想到是这个点。
她看着航站楼外渐渐飘起的雨,一时有些失神。
热了这么久的临安终于是要凉快起来。
“我走了?”闻声看李延时再次抬腕看表。
李延时点头,抬眼时正好撞上女生的眸子。
浅灰色的瞳仁,看起来总是很亮。
确实耽搁了太久的时间,李延时伸了手,去拍闻声的侧脑:“回去吧,叔叔还在医院等你。”
李延时看着女生点头,又看着她有些犹豫地动了下,但没转身。
李延时再次拍她,温声:“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这句话像是终于安慰到闻声。
闻声终于缓过来神,把自己从离别的情绪里拔出来。
她低头再次看了眼时间,指着身后:“那我走了。”
“嗯,”李延时应声,“你走了我再进去。”
闻声没再犹豫,边后退边转身往门口走去。
李延时望着女生的背影,勾了背在身后的包,拉开拉链,想把闻声给他的那珠串戴上。
刚把手串从背包里掏出来,李延时的手肘便被人撞了下。
珠串掉在地上。
“对不起。”赶飞机的男人拖着行李箱,从李延时身边匆匆跑过,点着头示意了一下。
李延时捡起东西,再抬头时闻声已经走出去了一些距离。
长发披在肩后,正不疾不徐地往门口走。
明明也没很远,但莫名的,让李延时觉得那背影只要再缩小一些,他就再也看不到了。
李延时咽了下嗓子,突然拿手机拨了闻声的电话。
接起电话的人停住脚,下意识转回来看。
李延时追上去。
“怎么了?”闻声盯着小跑过来的人。
李延时俯身喘了两口气,再直起腰时,刚刚那丝急躁的神情已经被抹去。
他掏出口袋里的薄荷糖,上前半步,揽着闻声的后脑把人抱进怀里,同时把糖罐塞到她手上。
说出口的话带着一如既往的调笑:“还有二十几颗,你每天吃一颗,吃完我就回来了。”
“闻声,你亲我一下,”李延时松手,弯腰,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亲我一下我再走。”
很多时候我们怕分别,并不是单纯地怕分开,而是怕搞不好,这就是最后一面。
李军的病房旁边就是间休息室,李延时几乎没有回过在这边的房子,下了飞机到医院,就一直在休息室住。
他养成习惯,每天晚上九点前把要做的事情都做完,等闻声的电话。
知道她忙,不想打给她,但又怕错过她的电话,所以提前便开始等。
“谈恋爱了?”李军靠在床头在翻一本财经杂志。
李延时从门口走过来,低头看手机时,眼睛里的笑掩都掩不住。
他绕过去,坐在李军床前的椅子上,一边划着手机里的消息,一边笑着“昂”了声。
算是回李军的问题。
李军拍拍手上的杂志,十足的揶揄:“收敛点,笑成傻子了。”
说完,合上册子,盯着李延时,语气温和:“你同学?什么样的女生,讲讲。”
李延时扣了手机,卖关子似的抻了腰,腿往前面伸,脚抵着床腿。
“什么样的?”他像是在回忆。
“她不太爱说话,但笑起来很好看,有时候会有点呆,冷不丁说的话却会让人觉得很可爱,”李延时两腿大敞坐在木椅子上,垂在两腿间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机,身上那副戾劲儿敛了去,“她很聪明,也很努力,高考考了721。”
李延时抬头,笑得很骄傲:“爸,你知道吗,她是第一。”
李军扭开一侧的台灯,撇撇嘴,反复被李延时的表情肉麻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第一。”
“嗯,”李延时垂眼,两手交叉,握在一起,还是笑,“她比你儿子厉害多了。”
李军点点身旁的水杯,示意李延时给自己倒水,看着李延时满面春光的样子也笑。
笑完又说什么时候带来给他看看,他要看看这么厉害的姑娘是怎么看上自己儿子的。
完了翻身开始在枕头下胡乱摸着自己的手机,要给李延时打钱,说是小姑娘第一次谈恋爱,对人家好点,什么吃的喝的玩的,不过分的都要给买,过分的也要给买,就得宠着。
李延时把水杯放到李军的床头,压着他要转钱的手,笑得很开怀,说我知道,还说她最近没什么时间,下次带她来,你一定会很喜欢她。
......
不过李延时倒没说错,闻声最近确实忙得焦头烂额。
她在闻清鸿再次失去意识被送到抢救室时,终于从医生口中得知他确切的病情。
“肾功能有不可逆的损伤,各项指标,”医生顿了下,看了眼闻声,“你是他......?”
“女儿,”闻声答,她扶着桌子,秀气的眉毛紧锁,拧成了一道川,“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医生是个看起来比闻清鸿还大几岁的中年男人,他没有直接回答闻声的问题,而是推了下眼镜问道:“你是还在上学吗?”
“刚高考完。”闻声回答。
医生点点头,停了在键盘上敲字的手,脸上略有一丝了然,再之后便是犹豫。
他有一儿一女,都跟闻声岁数差不多。
闻清鸿的想法他大概能理解。
医生吸了口气,把桌上的笔拿起来又放下,迟疑道:“你父亲需要换肾。”
“他心脏也有点问题,我们建议是最好也要做个手术。”医生把笔放下,向后靠了靠,“换肾的事情早就跟他说过,但他自己主观意愿不强,一直选择保守治疗,但现在情况你也看到了,不太理想。”
闻声花几秒钟时间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接着第一句就是:“我能捐吗?”
“成年了吗?”医生问。
闻声点头:“生日刚过几个月。”
医生考虑了一下,坐直身体,开了张单子:“明天可以做一下配型。”
几天后,结果出来,闻声并不符合捐献的条件,那这种情况就只能排队,等适配的肾.源。
好在上天并没有把路绝完。
就在闻声配型结果出来的几天后,院方再次找到闻声,给了她一个消息。
临安本地的一家医疗公司和医院有对口的公益项目,项目是关于器官移植的,这家公司也跟国外的很多医院有合作。
两天前,传来消息,说是合作的医院中有一个日本的患者跟闻清鸿配型成功,能捐献给闻清鸿一颗右肾。
主治医生说让闻声准备一下,无论是钱还是闻清鸿的思想工作。
单纯肾脏移植的费用并不算高,十几万左右,加上心脏的手术也不过二十几万。
花钱的地方主要在后续的治疗,吃药打针这个事儿,像个无底洞,住一次院就是不少钱。
闻声理了一下手里现有的钱,其实还差点,她想先自己想想办法,不够的话,再用李延时给她的那个。
她向医院提交了国家援助申请。
不到一周时间,申请结果下来,大概是念在闻声的高考成绩,唯一一个名额落在了她的头上,手术费用可以减免80%,另外后续的药品也将在原先报销的基础上再增加30%。
医生在把申请结果交给闻声时还感叹地念了句,说学习好果然有学习好的好处,拐回头要好好教育家里的两个认真念书,说不是闻声成绩更好的话,这名额可能就要落到别人头上了,那学生也是闻声他们学校的,姓吴。
闻声想了下问,是不是叫吴封。
医生点了两下头,说好像是这个名字。
闻声拿着申请单回去,在病房里坐了会儿,趁闻清鸿睡着再次出去。
她记得上次遇到吴封是在三楼。
闻声坐电梯下去,在住院部的三楼转了两圈,终于找到吴封母亲在的病房。
顾念吴封的自尊心,她没进去,只是在门口看了会儿。
男生比高考前还瘦,头发大概是很久没剪了,前面的刘海长得已经能遮住眼睛。
他母亲面前的桌子上放了很简单的饭菜,米饭和炒的四季豆,右手边一碗紫菜蛋花汤,医院食堂免费提供的那种。
整张桌子,没有一点荤腥。
闻声背过身,靠在病房门口的墙上,看着从眼前路过的人。
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老人,穿着大很多的病号服的孩子,以及手上挂着吊瓶的女人。
都说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过更多更真诚的祷告。
生老病死,怕是让人最无能为力的事情。
没有人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离世,而什么都不做。
闻声直起身体,转了下站得有些麻的脚跟,往电梯间走去,她打算跟医生说一下,放弃援助资金,把名额给吴封。
她还有没到账的奖金和李延时给她的钱。
闻声知道,吴封比自己更需要这个名额。
住院楼的电梯间在最右边,一共四个。
闻声按了上行键,“叮——”一声,门开,她走进去。
门关上的同时,右手边的电梯同样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头发盘的很整齐的女人。
她穿了浅灰色的西装,右手拎了一个挺贵的包,紧锁的眉头仿佛她的表情一贯如此。
助理在旁边领路,把她往左侧一排的病房带。
两分钟后,吴封所在病房的门被敲响。
吴封按住想要起来的母亲:“我出去一趟。”
袁娅在门口等了五秒,看了三次表。
她向来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她唯一一点的耐心除了她家那公司外,也就是能给李延时分一分。
吴封从里面走出来,带上房门。
袁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下:“上次在学校门口问你,你不是说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月前那次烧烤,袁娅找完王建国出来,在路边遇到了吴封。
吴封瞥开眼,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使力,攥成拳。
袁娅拧眉,再度看了下表:“要说什么?我只有三分钟。”
吴封下颚骨动了动,看起来像是轻轻咬了下后牙。
片刻后,他动了动唇,开口:“他们会分手的。”
袁娅看他。
吴封转过来,盯着袁娅,声音像很久没有喝水似的哑:“我要钱。”
“我妈和我姐姐的手术费。”吴封说。
袁娅很轻地眯了下眼睛, 把包放在靠墙一排的座椅上,翘着腿坐了下来。
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吴封。
她的自尊不允许她把刚十八的孩子当成年人一样对待,面对面站着和他谈论事情。
能坐下已经代表想听吴封说下去。
“闻声的父亲需要换肾。”吴封舔了舔干裂的唇, 索性一股脑说出来, “□□来自一个医疗公司和医院合作的公益项目。”
走廊上偶有路过的人好奇地朝他们这侧看了眼。
吴封别开视线:“我前两天看到新闻,那家医疗公司刚换了最大的股东,叫亚美。”
袁娅搭在膝盖上的手很轻地敲了下, 她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腕,转了转那根黑色的细表带。
吴封看过来:“亚美是你们家的公司, 对吧。”
袁娅放下翘着的腿, 两指相互捻了捻, 没说话。
吴封定定地看着袁娅:“中断项目,或者跟闻声说志愿者突然不想捐了,把她爸和李延时放在一起,她一定不会选李延时。”
袁娅看了眼腕上的表,抱胸, 盯着吴封看了几秒,眼神略微有一些微妙。
男生很瘦,比李延时矮大半个头, 但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 都让人觉得他像匹野狼。
在山林里厮杀,杀掉同伴, 最终能活下来的那种野狼。
“你不是跟他们关系很好吗?”袁娅问。
吴封拽了拽身上的衣服, 把已经洗发白的下摆折进去, 再抬眼时, 很坦然地说:“没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只想要钱。”
走廊上很静, 回荡着他们说话的声音。
两秒后,袁娅再度看表,从座椅上站起来,对身旁的助理道了句:“你和他谈一下,要多少给他。”
......
闻声上楼先是回病房看了眼闻清鸿醒了没有,再是从抽屉里拿了申请单,出了房间,去了医生的办公室。
跟医生简单地说了下情况后,医生答应闻声帮她把递交的申请撤回来。
“但不一定撤的成,”医生跟闻声说,“要看往上提交到了哪里。”
闻声点头:“嗯,我知道。”
医生看了眼桌子上的日历:“因为申请流程比较麻烦,就算能撤回至少也要六七个工作日,下周吧,援助人选确定更换的话我再告诉那边那个孩子。”
闻声再次点头,表示明白。
怕病人家属空欢喜一场,院方大多都会在事情板上钉钉之后再通知。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闻声走到走廊尽头的座椅上坐下,拿着手机计算器,核算了一遍手头的钱。
没有援助项目的话,手术费还差两三万。
闻声往前趴了趴,用手腕抵了下额头,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是很想用李延时的钱。
她不算矫情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情。
但是在和李延时的关系上,她和很多陷入爱情的人有点相似,下意识想维持一下“你看我真的是喜欢你的人,而不是为了钱”的自尊。
或者她可以去带家教,闻声想。
先前有一个辅导机构联系过她,给得很多。
闻声长舒一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垂眸瞥到手机,习惯性地去点锁屏密码时发现,被李延时用他自己生日设的密码,她早就已经点习惯。
肌肉记忆,没过脑子,就输了进去。
闻声手指摸在手机的边框,很浅地笑了下。
一切都会好的。
等闻清鸿做了手术,身体恢复一点,她就可以和李延时一起去北京,拿奖学金,带家教,她这么聪明,只要努力,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往后的生活根本不成问题。
闻声垂眼笑着,眼底一片柔和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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