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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响(州府小十三)


互相……写了名字的吗?

最前面的王建国, 脚踩着台阶,一手背在身后,开始读剩下的两人小组。
王建国每读一组, 下面就要“嗡”两声, 交头接耳一下。王建国被“嗡”得烦,扬手拍了拍黑板,维持秩序。
闻声还盯着李延时, 而男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也没转开视线。
“你写了我的名字吗?”闻声犹疑。
二十分钟前, 她拿着那张纸, 在身边扒拉来扒拉去, 勉强找了个李延时填上去。
只是没想到李延时也写了她的。
“春捂秋冻”这词放在李延时身上要再改一下。
改成“春冻秋冻”比较合适。
一年四季穿得都比平常人薄两件的结果就是——早上一起来,嗓子就疼得冒烟。
病情经过一上午的发酵,此刻已经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李延时微阖眼,手腕顶了下眉心,回答闻声的话。
“不知道, 王建国老花眼,可能看错了。”
看错了......吗?
因为生病,导致男生说话时带了鼻音。
这让闻声也下意识地揉了下鼻子。
她抬手, 向前面示意:“老师......”
刚叫出声, 胳膊被身旁的人压下来。
李延时睁开眼睛看她:“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老师看错了,”闻声动了下被男生压住的小臂, 解释, “我想让老师再核对一下。”
“不用了。”李延时松开手, 拽了卫衣帽子扣在头上, 上身往后靠了靠,不太在意, “就这样吧。”
闻声犹豫:“可是......”
“可是什么?”李延时复又看过来,“不愿意?”
闻声一愣:“也不是......”
“不还是你写的我的名字?”两句话的功夫,男生眉心再次拧起,混着闷闷的鼻音,让他比往日看起来更凶了点。
李延时拽了拽衣领,抱胸,重新闭上眼。
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颇有点“明明是你想跟我一组,现在还这么多事叽叽歪歪”——的意思。
闻声:.........
怎么搞的跟她倒贴,很想跟他一组一样。
闻声手指抠着桌沿,想跟李延时解释清楚,但在目光落到男生因为生病而变得苍白的侧脸上时,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她抠着桌沿的手松开,身体半转回去。
要不算了。
毕竟他人还生着病呢。
王建国宣布完分组,捡了第一排人的习题册,趁着下课前的五分钟讲了两道题。
题是踩着下课铃前两秒讲完的,教室里的人是铃声落了的两秒后跑没的。
抢饭时间,跑慢了就要多排十几二十分钟的队。
谁都不想耽误这个事儿。
王启胜扫了眼空空如也的教室,扭了身子转到后面,抬手磕了磕李延时的桌面。
“哥,你真没写闻声的名字?”
李延时头抵着右侧的墙面补觉,闻言睁了眼,捂着嗓子咳了两声。
头昏脑胀,人心情更差。
回话的语气自然不可能好:“你管呢。”
王启胜不在乎,嘿嘿一笑,从抽屉里掏出拿牛皮纸袋:“这个是不是也是你买给闻声的。”
李延时掀眼皮看了他一下,没说话。
王启胜举着那袋子左看右看:“我课间操走得晚,可看见是某人放到闻声......”
李延时蹬了脚他的椅子:“有屁快放。”
“不是,”王启胜抱着那袋子扑上来,扒住李延时的桌子,“你可真舍得,这他妈两万三啊!”
李延时撑着已经困得睁不开的眼睛,目光先是在王启胜怀里那袋子上落了落,再接着视线不经意扫到闻声桌子上那堆“破宝贝习题”。
他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两万三的裙子不如那堆宝贝破题。
真是服了。
“哎,你干什么?”王启胜怀里一空,袋子被李延时抽走,塞回自己的抽屉,“你不是说送我吗?”
李延时踢着椅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冷哼:“你又没女朋友送。”
王启胜坐在位置上,仰头看着李延时扬长而去的背影,怒吼:“那你有???”
不一样都是单身汉。
谁比谁高贵?
中午闻声被文童拽去了小食堂开小灶。
回来得早,路过医务室时进去拿了两盒药。
文童在外面等她,看到她出来时,手里拎着的药盒:“你生病了?”
“没有。”闻声打开袋子,把袋子里的药盒拿出来,翻过去看说明,“李延时感冒了。”
“李延时?”文童挽上闻声的胳膊,“你们两个和好了?”
闻声确定完药量,把盒子重新塞回塑料袋,不明所以:“什么和好?”
“哦哦哦,说顺嘴了。”文童解释,“班里人都说你俩分手了。”
闻声:............
一天一个版本,故事完整得起承转合,开始和结局都有。
就是当事人自己不知道。
“什么分手?”闻声莫名其妙。
文童翘着腿,像踢正步:“那会儿不是都传你俩谈恋爱,这段时间你们两个不怎么说话了,大家就又都问你俩是不是分手了。”
闻声点点头表示了解,左手握上右手手腕,不小心勾到塑料袋时,眼神下滑,盯着那两盒药顿了下。
琢磨着还要不要把这药给李延时。
给的话,班里的“连续剧”是不是又该演第二部 了——破镜重圆,再续前缘。
闻声有些发愁,拎着那两盒药一琢磨就琢磨到了班门口。
二高中午吃饭带午休的时间一共是两个小时。
这会儿才十二点半刚过,还能再刷一个多小时习题。
从教室前门进去,还没走到位置,闻声就看到了趴在座位上补觉的人。
男生连睡觉的姿势都透着放荡不羁几个大字,一条胳膊往前伸着垫在侧脸下,另一只手抄在身前的卫衣口袋里,脸上歪歪扭扭地盖了本书。
闻声往座位走的最后几步下意识放轻了一些,然而还是吵醒了在睡觉的人。
头疼得像有闷锤子在敲眉心,李延时本来就睡得不熟。
听到闻声落座的声音,他抬手拿掉盖在脸上的书,按着桌子坐直身体,右手撑在桌沿,尝试了两下,才终于把眼睛睁开。
大概是脸微微侧向了闻声的方向,所以睁开眼,首先入目的就是被闻声放在桌子上的塑料袋。
红色加粗的“医务室”字样,里面貌似还装了两个药盒。
闻声也瞥见了男生落在药盒上的视线。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她下意识手盖上那个袋子,往自己的方向移了一点。
就像......护上午那几本习题一样护着。
李延时:.........
男生捏了下鼻骨:“你生病了?”
“没有。”
“那你买的什么药?”
“感冒药。”
话音落,气氛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仿佛有什么东西激荡在安静的空气里。
班里人到的不多,偶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像是背景音般,衬托出此时这个角落的不同寻常。
李延时脚踩着椅子下的篮球轻晃了一下,目光没转,还直直地落在闻声盖在那塑料袋上的手。
下一秒,就见女生捂着那药袋子再次往自己的方向移了点。
李延时的目光扫向女生的脸。
不是感冒药吗?
不是给他,那买了干什么......
至于另一侧的闻声,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
但之前说了要保持距离,现在又买药,是不是有点越矩?
况且......正常感冒的话,不吃药也能好?
李延时不是之前说自己身体挺好的。
正犹豫间,闻声听到面前男生开口:“你家人生病......”
李延时的话还未完全问出口,被从几步远外走过来的文越打断。
文越把手上的两本练习册放在闻声桌面上:“李老师让带给你的。”
“改过了?”闻声翻了下册子问。
“嗯。”文越点头,“错的不多,最后两道的解题思路老师说明天上课会讲。”
李延时背靠着椅子,右手轻敲桌面,等两人把话说完。
文越说完,手虚握成拳,咳了两声。
“你也感冒了?”闻声下意识问。
一旁李延时敲桌面的手顿了顿。
目光落在女生散着头发的后脑勺上。
文越点了下头,解释:“最近降温太快,衣服穿得有点薄。”
闻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身体半转回来,不期然地对上李延时的视线。
再接着,手心一热,又想到手掌下那像烫手山芋一样的感冒药。
她抿了抿唇,一咬牙,想着干脆眼不见为净,把药给文越算了。
打定主意,闻声抬了头。
“我有药,你要吗?”她把手里的药推向文越。
“什么药?”
“感冒冲剂。”
等文越接了药走到后座,闻声再转回去时,看到了李延时黑得不能再黑的脸。
男生像是想到了什么,半磨着牙问她:“你那药是专门买给文越的?”
闻声一愣,摇头:“不是,是路过医务室顺便买的。”
“你又没生病,顺便买什么药?”
“就,随便买的。”闻声解释不清。
李延时刚中午那会儿要昏过去时头都没现在疼。
他指关节顶了顶眉心,拉着卫衣帽子罩在头上,留给闻声一个侧影,一副完全拒绝交流的样姿态。
闻声握着手里剩的半盒药,绷了绷唇。
虽然李延时平常脾气也不好,但跟他呆多了,即使不敏感如闻声,也偶尔能感觉到他什么时候是调侃,什么时候是真的不高兴。
闻声往右侧看了一眼。
侧脑抵着墙面,闭眼窝在椅子里的人,从眉眼到唇都冷得可以,貌似是真的不开心。
闻声握着药盒的手紧了紧,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李延时?”她伸手拽了拽李延时的袖子。
男生睁眼看过来,眉宇间都是煞气。
没说话也知道他是在问“干什么”。
闻声把药往李延时的方向推了推:“给你。”
那药文越只拿走了一半,现在袋子里还剩了半盒。
李延时眸光在那袋子上落了下,随后轻呵:“我凭什么要剩的。”
闻声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能还这么龟毛。
“又没人吃过,怎么能算剩的。”闻声无语,“能治病不就行了。”
“不吃。”男生眉心拧得跟麻花似的,盯着那药盒的眼睛要多嫌弃有多嫌弃,“你爱给谁给谁。”
闻声寻思自己不能跟病号一般见识,忽略李延时这呛人的语气,解释:“我没爱给谁。”
李延时冷着脸:“我看你挺爱给文越的。”
闻声道:“他不是生病了吗?”
李延时呵了一声:“我没生病?”
“所以不是也给你药了吗?”闻声皱眉。
“不吃。”大少爷坚决不配合。
“.........”
事已至此。
闻声盯着李延时那冻得跟冰块一样的脸,拿起药袋子塞进了自己的抽屉。
人转过去,摊开练习册开始写题。
爱吃不吃。
闻声不吭声,李延时也不想讲话,两人这冻住的气氛一直延续到晚修。
中间周佳恒转过来问了一次,王启胜也扭过来问过一回,但两人统一口径,都说没事。
眼见问不出来,他们也没再管。

第三节 晚自习下课,文童收了东西,从后面绕过来找闻声回寝室。
闻声说想再呆二十分钟,刷完题再走。
文童怕打扰她学习,嘱咐了两句早点回去,背着包先出了门。
等花了十几分钟,研究完最后一道大题,闻声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再抬头时,才发现教室里的人已经走空了——除了她和她身边的李延时。
闻声捏着笔,侧眸看向身旁的人。
男生从第三节 晚修就趴在桌子上睡觉,睡到现在连姿势都没换两个。
闻声抬头看了眼表,握着笔的手动了动,犹豫着要不要叫李延时起来。
虽然开学那段时间李延时经常不来上课,但几乎从来没有在课上睡过觉。
现在想来,即使当时翻漫画,他也是认真听了课的。
闻声唇线抿紧,迟疑再三,还是抬手轻碰了碰男生的手臂。
“李延时?”她喊道。
男生没反应,像是完全睡死了过去。
闻声环顾四周,确定整间教室再没别的人后,手上力道加大了些,拽了拽李延时的袖子,再次喊了两声。
叫了三四声,男生终于被喊醒。
他枕在脸下的胳膊,手指动了动,随后按着桌子缓慢起身。
动作迟缓地仿似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打眼一瞧就知道人已经睡得有些懵。
李延时用手掌的下半部分顶了下前额。
闷着声音问:“下课了?”
晚上七八点那会儿,他就开始有些发烧。
眼皮连带脖子都是烫的,约莫温度不会太低。

这会儿太难受,实在走不了。
闻声第三次抬头看了眼表,视线再落回男生脸上时,看到了他眼下不属于正常肤色的潮红。
“你是不是发烧了?”闻声眉心皱紧,伸手去摸李延时的额头。
微凉的手背触到男生前额处的皮肤时,被烫了一下。
李延时反应慢半拍地往后避了避,抓住闻声的手腕:“你别摸我。”
滚烫的掌心,毫无阻隔地贴上闻声手腕处的肌肤。
“你发烧了。”闻声晃了晃手,想挣脱男生的桎梏去拿药,“我中午还买了退烧的。”
“我不吃。”还拉住她手腕的人固执地拒绝,“还没病死。”
闻声甩了两下,终于把李延时的手甩开,手伸进抽屉里,把那揉巴在一起的塑料袋拿出来。
“等病死就不用吃药,可以直接去火化场了。”闻声难得的怼人。
“要什么火化场。”李延时少爷脾气又起来,“我要水晶棺材。”
“………”
闻声真是服了。
她拆了那瓶退烧糖浆的外包装,拧开盖子,往小量杯里倒了合适的剂量,又伸手在李延时的抽屉和书包里找水。
但摸了半天没找到水杯也就算了,连矿泉水瓶都没有,只有两听易拉罐的可乐。
“………”
真是他不生病谁生病。
“没水。”闻声把药塞进李延时手里,“你凑合喝吧。”
男生背靠着身后的墙面面对闻声。
烧得脑子都不清醒的人,眼皮耸拉着,眼下微微泛红。
动作迟缓,言语温吞。
他捏着手里的小量杯,嘴上还死犟着:“我不喝。”
闻声轻拍着桌面,第一次觉得有人这么难搞。
“你喝不喝?”
“我为什么要喝文越的药?”
“这不是文越的药。”
“那是买给谁的?”大少爷不食嗟来之食般,扬手就想把手里的药倒掉。
闻声瞪大了眼睛,单腿跪上自己的椅子,倾身想要抓住李延时的手腕。
“给你买的。”闻声急道,绷了绷唇,终究没忍住,“你是不是有病?!”
李延时手一顿,空着的那只手扶住朝他扑过来的闻声,手握在她的腰上。
“什么?”
“什么什么?”闻声一急,话变得多起来,“我说你是不是有病!”
好好的药,不喝就算了,倒什么倒!
“前一句。”
“什么前一句?”
“说我有病前一句。”
“给你买的。”
闻声急着把李延时手上的小量杯解救出来,没注意此时两人的姿势。
男生靠墙而坐,单手扶在她的腰间。
而她则两条腿跪在自己的座椅上,一手撑在李延时斜后方的窗框,另一手拿着刚解救下来的量杯。
半跪着的姿势让她比男生高了点。
此时她垂了头,对着仅离她二十公分的这张脸嚷嚷。
“给你买的!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全世界没见过比你还……”
“给我买药干什么?”李延时打断她。
闻声启唇,还没出声。
“算了,不重要。”李延时道。
男生两指抵上闻声的脸颊,往另一侧拨了点,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嗓音因生病而微哑。
“感冒呢,别理我这么近。”

男生呼吸间带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锁骨上。
和周围不知道低了多少度的空气不一样, 灼热、滚烫。
甚至带了人呼气时的轻微潮湿感。
让闻声仿佛能感受到飘坠在此时寂静空气里的细小水珠。
闻声扣着量杯的手微微松动。
锁骨处的那块皮肤像被烫到一般。
她扬手,想把身前的人推开,下一秒, 左肩却被轻撞了一下。
男生额头抵上她的肩, 声音含混:“靠一会儿。”
李延时左手还虚握在她的腰上。
闻声低头。
下巴蹭到男生有些硬的发丝,扎扎的。
她眨了下眼,下意识觉得这姿势有些奇怪。
和原先还隔了二十公分距离的样子不同, 两人此刻......这握腰抵肩,中间却留了几寸距离, 没有完全贴在一起的姿势——有些像因为某种规章制度, 隔了楚河汉界, 却情难自已的暧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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