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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响(州府小十三)


她嗓子上下一滚,没吐出字来。
但现在也不好出去,不然则更是欲盖弥彰。
就在这说话的十几秒功夫,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已经到了门口,同时还伴随着不太清晰的说话声。
“好像是这间……?”
“好像是吧。”
闻声心下一紧,当即往门口转身,下一秒李延时从后贴上来,捂住了她的嘴。
清淡的薄荷气,以及贴在后背的温热皮肤。
闻声挣扎着动了下,向左偏头,紧接着看到男生俯身靠向她的耳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别出声。”
在此时阴暗无光的储藏间,更多了些混哑的男音。
说话间带出的热气,掉在闻声的耳尖,让她觉得有些痒。
闻声扣在李延时小臂的手下意识卸了力。
同一时间,杂乱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房门被扣响。
闻声呼吸一凝。
然而门外的人还没出声,身后的人却先开了口。
“有人。”吊儿郎当的腔调。
闻声瞪大眼睛向后转头。
哪有不打自招的!!
李延时在闻声惊恐的注视里笑了下。
“名字。”门口那人又张口。
李延时:“王启胜。”
闻声:.........
门外顿了下,扬手再次叩门:“是不是还有一个?”
闻声一紧张,手臂无意识扬起,撞到右侧书架。
书架往右一歪,“哗啦”一声,向闻声倒过来。
因为捂嘴的动作而半抱着闻声的李延时,眼疾手快,另一手扶上她的后脑把人往怀里再次带了带。
闻声被强迫转身,鼻尖撞上李延时的前胸。
长久无人的房间,因书架的晃动而荡起一层灰尘。
厚重的土气,滋味不太好闻。
好在此刻闻声的脸是埋在李延时的衣服里。
逼仄的空间,照明仅来自斜后方那个巴掌大的小窗。
李延时护住闻声头的手下滑,拇指擦去女生后颈的薄汗。
空间狭小,多了丝闷热粘腻。
闻声身体一颤,揪住李延时腰侧的衣服,仰头,撞进男生带了热气的呼吸,以及深黑色的眸子里。
在这一片沉默的对视里,李延时开口,依旧是混不吝的声音。
“哥们儿,打个商量。”
“这事儿给女生留个面子,”李延时垂眸,眼神重新和闻声的视线纠缠,笑道,“罚一个就行了。”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闻声才意识过来,后撤身体,从李延时的怀抱里离开。
她抬手摸了下鼻尖, 那里的皮肤刚蹭到了男生胸前的布料, 此刻仿佛还沾了他的体温。
阴暗的储藏室仅有的照明来自斜后方那个巴掌大的窗户,月光从那里挤进来一束,斜洒过来。
许是在这房间呆了有段时间, 眼睛适应了这种强度的光线。
闻声低头,竟然看到了因这微弱银光, 而投在脚边的影子。
黑糊糊的一小团, 和李延时的叠在一起。
空间太小, 他们两个几乎脚尖挨着脚尖。
闻声下意识抬手,再次摸了下鼻尖。
“走吗?”
身前靠着桌子的男生,轻叩了一下桌面。
有些沉的闷响混着男生独特的嗓音。
闻声轻皱了眉,找回自己的声音,抬头。
“你怎么报王启胜的名字?”不赞同道。
李延时很轻地嗤了一下:“你还挺关心他。”
“不是这个意思, ”
是让别人背锅不对......
闻声还未来得及说下半句,身前的人已经从她旁边挤过去,拧开了储物室的门。
门被从里推开, 微凉的风兜进来, 吹散这狭小房间里的潮湿和燥热。
李延时勾着肩带把包往上背了下,低头开手电, 回她:“反正学生会的人也不会真把名字报上去。”
男生拇指点了下屏幕, 一束银白色的光从手机背后射出来, 把门前的空地照亮。
闻声跟上去, 还是纠结:“那也不行。”
“你这人怎么这么较汁儿?”李延时停住脚,回头看她, “那把你名字也报上去?”
闻声跟着李延时的脚步停下来,垂眸看着地,像是思考了一下,点点头,紧接着两秒后,又摇摇头。
“我也没有早恋。”女孩儿思考时说话的声音有点低。
半垂头看地的样子,让人觉得有点......
楼道没灯,但也不算暗,从中央天井散下来的光,勉强能够照明。
光线暗淡,会让人下意识做出本不该有的举动。
李延时伸手,想捏一下闻声的脸。
闻声察觉到他的动作,向后躲开。
倏然向左偏开的头,让男生的手停在空中。
右侧天井里,槭树的叶子随风动了下,发出“沙沙”声。
男生像是忽得回过神,手指微蜷,手垂了下来。
闻声沉默了一下,又想到这一段时间的传闻。
她轻咽了一下嗓子,再次摸了摸鼻尖,刚在房间里蹭到男生衣服的地方。
开口,打算说清楚。
“李延时,我们两个不要走这么近。”闻声是个知执着了一个问题,就会一直执着下去的人,无论这中间是否有发生过变故,“就是不要搞暧昧。”
她话音落,看到身前半米外的人微皱了下眉。
男生说话的语调降了半分:“什么意思?”
“就是不要搞暧昧啊。”闻声以为李延时是没听懂,看向他,把话说得更清楚了点,“不然总有人来问我,我们又没有谈恋爱。”
因为苦恼,闻声最后半句话里还带了些不解。
这句话落有两秒,闻声没得到对方的回应。
她再次看向李延时,眼睛里有没得到答案的问询。
“随便。”男生轻呵了一声,视线转到另一侧,隔空抛了两下手机。
从闻声的方向看,男生骨节修长的手染了月光,连抛手机的动作都漫不经心,让人看不出情绪。
“那我们说好了?”
闻声以为李延时同意了保持距离,语气有些欢快。
男生抬眸,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来是好是坏。
手机再一次落回手心时,他转了身,再一次道:“随便你。”
大概是因为这晚的“说清楚”——当然,是闻声视角的说清楚。
总之,往后两周李延时和闻声之间的关系都有一些......微妙。
因为温九儒的调班,王启胜被调到了李延时前面,原先温九儒的位子。
被期中考试整整折磨了一周。
好不容易卷子讲完,得以舒口气。
王启胜抽着闻声不在的空档,压着椅子转过来,问李延时。
“你跟闻声又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李延时正在写题,笔尖抵着王启胜的椅子靠背把他怼回去,“别撞我桌子。”
王启胜把压着的椅子翘回去,转身,抱着椅背。
“你俩有两三天没说话了?”王启胜回忆,“上次说话还是三天前,闻声催你交作……”
王启胜话没说完,被李延时笔敲在本子上的声音打断。
“你烦不烦?”李延时抬眼看他,一脸不耐。
王启胜厚脸皮,乐呵呵地凑近:“我就想问问你俩咋回事。”
“跟我说说呗。”王启胜磨人的功夫真是一顶一好,“咋回事就不说话了。”
李延时最近每周末去外面约的那老师那儿补课。
物理竞赛。
手上现在刷的也是那老师留的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问烦了。
一手按着本子,一手刷刷写题的人笔顿了下。
“她说……”李延时回忆了一下那晚女生的表情,一讪,“她说不想跟我搞暧昧。”
王启胜瞬间“啊”出声。
李延时抬头看他。
“闻声还是想和你在一起啊?”王启胜道。
李延时一愣,手上的笔再次停住,拧眉看他:“什么意思?”
“不想单纯的搞暧昧,想在一起啊。”王启胜解释。
李延时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你想啊,”王启胜抱着椅背又翘过来,“之前闻声想跟你告白,你拒绝了吧。”
李延时想到先前那次模棱两可的短信,微挑了下眉。
见李延时默认,王启胜又接着道:“那你把人家姑娘拒绝了,人家能不伤心吗,伤心了能不跟你保持距离吗?”
“光搞暧昧,不谈恋爱,你不渣男吗?”王启胜抨击他。
是这样?
所以…….
李延时右手夹着笔轻转了两下,目光移向窗外的走廊。
闻声跟文童约着去上厕所。
下课就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女生就是麻烦。
王启胜把李延时转着的笔抽过来,点了点他摊着的练习册。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王启胜故作深沉,“人家姑娘伤心了,你不哄哄?”
李延时一把把笔抽过来:“你脑子有病吧?”
他疯了?
哄闻声?
他长这么大没服过软。
王启胜叹了口气,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掰着手指:“首先,你伤了人家的心,其次,你看人家小姑娘心里难过了不愧疚?”
“她哪儿难过了?”李延时冷笑。
他看闻声那天晚上高兴得很。
“这你就不懂了。”王启胜砸咂舌,“那不高兴还能让你看出来?”
“都要跟你保持距离了,可不难过吗?”王启胜说得“头头是道”。
有些人真的,也就先天有这天赋。
瞎几把乱说,还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哄哄。”王启胜临把椅子压回去之前,再次挤眉弄眼。
李延时愣了一会儿,把刚扔在桌子上的笔捡起来,食指和中指转着敲在书页上。
所以……哄哄?

临上课前几秒, 闻声才出现在教室门口,踩着铃声回来。
她突然来姨妈,找文童借了姨妈巾, 在厕所收拾了一番, 耽搁了些时间。
等回到班里,落座,才觉得气氛有一些……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但挺不对劲的。
这不对劲一直延续了两节课,直到——
身旁人拿起她空掉的水杯, 轻敲了一下桌沿:“接水吗?”
问这话时的语气依旧屌了吧唧, 仿佛说的不是“接水吗”而是“不接就滚”。
闻声:………
烧水房在五楼走廊的尽头, 虽然在三班的方向,不远,但一般谁出去接了,都会同时抱几个人的杯子,帮一下。
就比如——
“周佳恒, 帮我也接一下!”文童隔着两人把空杯子扔过去。
周佳恒被砸的一晃悠,嘟囔了一句,拿着杯子从前门出去。
闻声视线转回来, 看了看李延时手里自己的水杯。
但李延时帮干这事儿就挺迷惑的。
毕竟大少爷自己都不接, 天天喝矿泉水。
闻声搭在课桌上的手,食指微蜷, 迟疑了一下。
两秒后, 把李延时手里的水杯抽回来。
她小幅度地摇了下头:“不用了。”
“嗯。”少爷点头, 手揣回口袋, 接着看自己的书。
他腿从桌子下伸出去老长,鞋底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王启胜椅子下的横杠。
闻声抬手, 食指蹭了下鼻梁。
不知道是觉得尴尬还是怎么,总之想说点什么。
“你的物理作业......”
闻声话音未落,桌面上被拍了练习册。
男生做这动作时眼都没抬,右手两指夹着的签字笔,转得让人眼晕。
进入十一月底,饶是临安再靠东南,温度也降了下来。
今天天气不算好,多云,上午十点多的天昏沉得像下午四五点。
闻声摸了下鼻尖,不自觉地又想到那天晚上的储物间。
阴沉,逼仄,就像此时闷得人头痛的天气。
闻声因为想事情,维持这个动作维持了太久。
李延时转过来,勾着冲锋衣的拉链往上提了提,小半张脸埋在里面。
懒洋洋的半挑了眉,看她。
意思是问“有事?”。
闻声当然没什么事,摇头,转了回去。
周五下午的活动课照例需要大扫除,这次的值日组轮到了闻声他们六人小组。
周佳恒、王启胜、闻声李延时和文越文童,正好六个。
一周就这么一次活动课,班里一小半的男生都拿着篮球去了操场,一小撮女生晃去了校园超市,还剩了一些则抓着这个时间趴在课桌上刷题或者补觉。
只有闻声她们六个,要苦逼地打扫卫生。
每个人的具体打扫任务是周佳恒分的,闻声被分到擦前后黑板和窗沿讲桌。
后黑板上还有上周留的黑板报。
闻声先用板擦擦了一遍,又洗了抹布。
王建国对流动红旗这种东西有着谜一般的热衷,要求垃圾筐里不能有垃圾,前后黑板不能有粉笔灰。
闻声拿着洗过的湿抹布从后门进去时,发现自己刚搬到黑板前的椅子不见了。
估计是谁看那椅子放得挡路,随手给搬走了。
闻声走过去,手上的抹布折了两下,叠成方块,下面的大半部分擦完,伸手去抹最上面时犯了难。
纵然闻声已经不算矮,但扬起的手跟黑板最顶端还是差些距离。
她往后两步,转身,想去搬自己的椅子。
“要帮忙吗?”
文越刚从楼下倒完垃圾上来,放下右手提着的蓝色大桶,往闻声的方向过来。
闻声正打算摆手说不用,突然手上一空。
走动间会发出窸窣响声的冲锋衣布料擦着闻声的肩膀,从背后过去。
男生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了阴雨天的凉气。
微凉的的触感从闻声的后脖颈略过,她不自觉地打了个机灵,转头看过去。
李延时跟不怕冷似的,身上一天到晚就是那几个颜色的冲锋衣。
此时右手抄了口袋,左手拿着刚闻声手里的那块抹布,从右到左,几下把黑板最上层擦完。
接着,抹布抛还给闻声,弯腰去捡墙角的拖把。
男生做事没有女生细致,打扫卫生这种事更不在李延时擅长的范畴。
湿溻溻的抹布从黑板上略过,水渍下仍有若隐若现的白色痕迹。
闻声直勾勾地盯着那处,咕哝:“没擦干净......”
李延时拎着拖把杆,觑她一眼:“帮你你还挑?”
“是真的没擦干净。”闻声执着。
李延时无奈,丢了拖把,再次捡回闻声手里的抹布。
下巴点着黑板,问她:“哪儿?”
“我帮她吧。”文越从后面走上来。
李延时手里的抹布抛了两下,没给文越:“你去拖地,她难伺候的很。”
站在一旁,正研究那处白色痕迹是不是用抹布擦不掉的闻声:?
她侧身过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李延时。
觉得这人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的定位都非常不准确。
这普天之下有比他还难伺候的人?
真是奇了怪了。
“到底是哪儿?”跟文越说完话,李延时又往闻声的方向走了两步。
看到闻声手指戳着的地方时,轻“啧”了一声,抹布重新塞回她手里:“那是油漆,擦不掉。”
“但王老师说.......”闻声还在纠结。
李延时俯身,从她背后拿拖把:“差不多得了,拿流动红旗又不给发奖金,王建国想要,他自己怎么不扫。”
闻声一愣。
还有这种思路??
闻声正站在后门旁边,刚被李延时扔在地上的拖把,倒在了门后。
本面对面站着的两人,因为男生弯腰拿拖把的动作,中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李延时肩膀处的布料蹭着闻声的下巴过去。
闻声一愣,往后退了小半步,眼看后脑就要撞上后门门框。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和她身体完全不同的温热触感。
被不熟悉的气息瞬间包裹,闻声的呼吸无意识地顿了一拍。
再抬头时,有些恍然。
李延时的手还垫在闻声的脑后,看她愣神,拢着她后脑把人往前带了半步。
“你干什么?”语调里浓浓的不悦,“擦不干净黑板要寻死?”
闻声抬眸。
脑后的手已经撤掉,同时消散的还有仿佛并不存在的潮湿气息。
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刚被李延时碰过的后脑。
说寻死不至于,但钢木结构的防盗门,真实实在在地撞一下,眼前黑两秒可不止。
闻声视线往下滑,落在被李延时甩了甩的右手上。
男生手背略有些红,可能是刚垫的那一下硌到了关节。
“李延时!”王启胜的声音从门外走廊传来,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你拿个拖把怎么这么慢?”
“来了。”男生半扬声答着,第三次弯腰,这次终于捡到了墙边的拖把。
“快点。”王启胜扒着门框催道。
李延时不耐烦:“你催命符?”
临走到门边,拎着拖把的人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回了头。
目光落在闻声身上,轻拧眉的样子让人下意识把他划进脾气不好的一类:“再有擦不到的等我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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