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轻轻摇头:
“抱歉,我耳目不明,所以不曾听到。”
这下少年却实打实惊异了,他神色怪异的上下打量了卓清潭片刻,惊讶的问:
“女仙长是仙门弟子,怎么会?”
少年咋舌,脸上还带着一丝憾色:“白玉微瑕,如此这般,可太过可惜了。”
卓清潭轻轻笑笑,却没答他这话,只是道:
“公子既然已醒了,想来身体已没有大碍,过两日便可痊愈。起来用些饭吧。”
那少年见卓清潭没有回答他的话,也不甚在意。
他只是顺着她的话看向饭桌,然后咧开唇角,带起脸颊一侧的梨涡,笑的十分好看:
“那可真是太好了!正好我也饿了!”
他起身走到桌边,撩起下摆坐下。
明明他穿着一身十分落魄,甚至衣摆都破损了的寻常衣物,但做着一个十分寻常的动作,居然有种风度不凡、世家子弟般的风流韵味。
他坐下后,许是也看出桌上的餐食是两个人的分量。
于是含笑看向卓清潭,道:
“女仙长,请一起用吧。”
卓清潭没有扭捏的转身走向桌边,从容的落座在少年对面。
少年定定的看着她,嘴角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戏谑。
“女仙长之姿......当真举世无双,恍若天人,想必将来必定仙术大成,得道成仙,位列仙班。”
卓清潭却目光平静的看向他。
“借公子吉言。至于能否仙道大成,位列仙班,在下其实并不在意。
只要此生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不愧平生,便足以。”
那少年却不知听到这句想起了什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个‘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不愧平生’!”
卓清潭泰然若素的淡淡看着他,也不曾追问他因何发笑,亦没有丝毫恼怒或尴尬。
那少年笑了好一会,才揉着笑出眼泪的眼睛停了下来,然后笑眯眯道:
“女仙长勿怪,只是我突然想起一件很久之前的事,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好笑,失态了,没有吓到你吧?”
卓清潭缓缓摇摇头。
他拿起桌上拖盘中其中一双筷子,笑意盈盈递向对面的人。
“对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叫谢予辞,还不曾请教女仙长姓名。”
卓清潭素来讲究,不喜欢别人如此触碰她的用具。
但是她沉默一瞬,还是抬手接过少年手中的筷子:
“在下卓清潭。”
谢予辞闻言点了点头,赞道:
“寒潭千尺寻龙啸,岂惧清风天下驰——这名字真是好。
清冷绝尘,气势如虹,确实洒脱不俗,倒是与女仙长......啊不,还是叫你卓姑娘吧,这名字与卓姑娘的气质极为般配。”
卓清潭接过了筷子,却并没有下箸,只是轻轻将竹筷放置在筷枕上面,然后看向面前少年。
“谢公子好文采,倒不似是寻常百姓人家教养出来的孩子。”
“嗐!”
谢予辞摆了摆手,笑着说:
“家道中落,如今不过苟活于世,只是家事不足为外人道,倒也不必提当年勇。”
卓清潭点头,十分守礼的没再继续追问。
“这是自然,每个人际遇过往各不相同,萍水相逢,公子确实不必告知于我。只是——”
她看向谢予辞,目光澄澈。
“若谢公子当真觉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有一事还请公子能如实告知。”
谢予辞正挑着桌上一道小炒黄牛肉下箸,似乎吃的还算满意,嘴角始终带笑。
他不甚在意的边吃边问:
“哦?何事?卓姑娘但说无妨。”
卓清潭与他对话,观其气度,便知其性,与这样的人说话其实无须拐弯抹角,于是她开门见山道:
“公子日前曾误入几十里外的一处山谷外,不知你在那里,可曾还见过什么其他的人?”
“嗯......”谢予辞住筷思索。
“公子但说无妨。”
卓清潭唇角微抿,以为他顾忌凭津阁,承诺道:
“谢公子,实不相瞒,我此行只为寻师门和附近仙门失踪的弟子们下落。
所以不论之前你在山谷附近看到或听到了什么,从你口出,除我与三位同门师弟,再不会有旁人知晓,也必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倒不是怕这个。”
谢予辞轻笑一声。
“只是我见到的人,你们怕是已经没机会再见,所以我说与不说,意义不大罢了。”
卓清潭蹙眉:
“谢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确实不知怎么回事,被吸到那个什么山谷去了,在那里我还遇见了那几个衣着打扮跟你们相似的人。但我并非是在山谷外见到他们,而是在山谷内。”
谢予辞歪头面带疑惑:
“听他们说,我们是被误吸入什么秘境结界里了。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那个结界不知怎么的居然突然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缝隙。
他们说我是凡人,便先将我先推了出来。不成想......”
谢予辞微微摇头,神色遗憾:
“我才刚刚出来,那缝隙居然‘咻’的一下消失了,他们也不见了。”
卓清潭微微色变,她神色郑重的一字一句问道:
“谢公子,此事事关人命,不可半分玩笑,我只问你,你今日此言,可当真?”
“千真万确。”
谢予辞耸了耸肩,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听他们说过那个什劳子的鬼秘境结界,一旦进去就凶多吉少。
所以方才我说,现在说与不说,已经没有意义。”
他叹道:
“他们想必,再也出不来了。”
“还有我,我也觉得此举行不通。”
安罗浮紧随其后,连忙说道:“再说,那少年来历不明,他说的话能信吗?”
卓清潭静静摆弄左手食指上的掌宫指环“潮沁”,不知在思索什么。
奚宁演观察她的神色,试探着说:
“要不......我们再斟酌斟酌,从长计议?”
卓清潭沉默,她思考半响,未发一言。
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摘下食指上的指环,松开手指。
“潮沁”除了是端虚宫掌门信物外,还是一个极品仙器。
它自带仙灵,此时卓清潭松手后,便缓缓飞升至四人中间,悬浮于空中。
卓清潭轻声说:“我仔细想过,除非我们不管唐贞还有其他失踪仙门弟子的死活,否则这是此时唯一的办法。”
“我知晓一秘境结界法门,在四大秘境结界破损薄弱处以此法施法,便可短暂打开结界一瞬让我进去,这本是师父曾教与我的、结界动荡时从内由外修补结界的术法。
如今我虽灵脉被封,灵力无法在身体中运转施展功法仙术,但‘潮沁’却是可以装载灵力的法器。
只要你们三人注入足够的灵力在‘潮沁’中,我戴上‘潮沁’后,便可从中调转灵力,以供驱使。”
奚宁演却皱眉。
“既如此,师姐何不直接带上我们师兄弟三人同去?那便不需如此大费周章了。
毕竟我们三人可注入到法器中的灵力十分有限,那宿风谷秘境结界之中情况不明、变幻莫测,还不定有什么其他风险。
若是师姐一人进去,‘潮沁’中储存的灵力用完了又怎么办?”
卓清潭缓缓摇头。
“不可,你们三个之前从未接触修习过秘境阵法,更何况是这四大秘境,其间结界阵法讲究甚多,更有很多‘阵中阵’,一步行差踏错,便要出事的。”
安罗浮急了。
“可是师姐,我们虽然不通结界阵法,但是却可以给你打下手。”
卓清潭看着他轻声说道:“并非如此,进入结界的人多了,我便无法顾及每个人。
若是其中一人一步走错,踩到不该踩的地方,不仅他自己会被煞阵吸走引入‘阵中阵’与大家失去联系,便是其他人也会受到牵连被带入无尽幻境之中,不破不立,凶险万分。”
“更何况......”
卓清潭叹了口气:“若是我们四人一股脑都进入宿风谷结界之中,那外面谁来接应?
师父......便只我们五个徒弟,清越峰如今只余羽浓一人守着。
我已犯戒不孝,如今再多犯一戒擅闯他派秘境倒也无妨,你们却不要跟着胡来了。”
奚宁演的眉头皱得死紧。
“我们三个都在,却要让师姐一人赴险,这如何使得?
若是师姐有个万一,我们如何跟师父和宫中交代。”
卓清潭却笑了,她摆了摆手。
“如此境况,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解决办法,何谈结果是‘万一’,还是‘万全’呢。
若是我能寻到他们,带他们出来,那我一人去便足矣。若我都不能寻到,去再多人也无用。”
“可是这太冒险了!”
安罗浮还是摇头。
“就算师姐能从‘潮沁’中调转灵力,可若是在结界中频频遇到各种凶险状况,灵力使用过度,到时候用完了又当如何?
到时候就算空有法门,却没有灵力再破开结界,岂不是就出不来了?”
卓清潭淡笑,安慰他们道:“你们输入的灵力我自会省着用的。
再者说,就算届时灵力用完了,说不定我已找到其他失踪的弟子们了。
到时我自会让他们再帮我输一些灵力在‘潮沁’中,供我打开秘境结界带他们出来。”
“可是......”
此时,从见到“潮沁”那刻便一直沉默不语的洛岩池,却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缓缓道:“师姐,三师弟和四师弟他们或许不知,我却曾听师父说过。
这‘潮沁’,即使历代掌门宫主比武斗法之时,也不会轻易使用其储藏灵力之功能,皆是是因为调转使用‘潮沁’中的灵力,灵力便会先从心脉而入、再能游走全身。因此会冲击心脉,让使用者心口绞痛。
如今你九脉当中,就只有心脉一脉还未被打入镇骨钉,如此这般折腾......我实在担心你吃不消。”
“什么?”
安罗浮惊问:“竟还有此事?”
奚宁演立刻皱眉:“如此这般,那就更加不可了......要不我们还是再等等吧,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可行也未可知。”
卓清潭目若寒潭,直直看向他们:
“你们等得,我亦等得。但是那些迷失在秘境结界中的弟子可还等得?
我方才说了这么多,您们怎还如此婆妈?”
三人被她气势所慑,一时噤声。
沉默良久,洛岩池紧抿着嘴唇不再说话,率先结印施法,向“潮沁”中注入灵力。
奚宁演和安罗浮对视一眼,也叹了口气,施法注灵。
待片刻后,“潮沁”已被注入灵气饱和,他们才同时收手。
此时被纯正的端虚宫灵力充盈着的“潮沁”,闪着碧绿充沛的青光,缓缓飞入卓清潭手中,然后轻轻落在她的掌心。
她静静注视片刻,将指环带在手指上,轻轻呼出口气。
她决定不待天明,现在当即出发。
反正进入结界后,其中的时间也与外界昼夜不同步,不分星辰日月。
既然几时进去都是一回事,不若早点进去。
卓清潭再次看了一眼屋中沉默不语的三个师弟,不再犹豫,起身而去。
“师姐!”
洛岩池喊她。
她回过头来,见三个师弟此时都抬起头直直看向她。
洛岩池沉声道:“千万保重。”
“我会的。”
卓清潭一笑。
她不愿他们相送,而他们亦懂她,并没有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一同出来。
卓清潭出了客栈,却意外的发现那个名叫谢予辞的少年,居然正笑吟吟在客栈门口等她。
卓清潭看向他,也笑了笑。
“这么晚了,谢公子为何还在外面游荡?”
他不怕再遇到凭津阁的弟子吗?
谢予辞也笑了。
“在等你啊,卓姑娘。”
卓清潭微微蹙眉,淡淡瞥了他一眼:
“公子等我作甚。”
谢予辞耸了耸肩,笑容里一派落落大方。
“当然是等你出来,然后带你去我之前出来的那处结界裂缝啦。”
他笑吟吟道:“我这人呢,恩怨分明。
你既然救过我,如今又铁了心要进去救人,那我便不妨亲自带你过去,也省得你费心再去寻找。”
卓清潭却轻笑了一声,摇头拒绝了。
“不必,宿风谷秘境周围并不太平,公子既是凡人,还是不要涉险为佳。”
“我当然不会涉险!”
谢予辞笑眯眯道:“你放心,我只带你到那处结界外便立马走人,多一刻都不会待。
我这人啊,可最是惜命不过的了,好不容易从那里逃出来,便万万不会随你进去的。”
卓清潭微微一顿。
时间紧迫,宿风谷周围的结界圈又实在极大。若是能有谢予辞带路,想必她确是能节省很多时间,可以尽快找到距离失踪弟子最近的结界边缘。
卓清潭心中一动。
其实,只要她为他想好完全的退路,倒也不是不可。
第13章 虞美人
于是,卓清潭不再推脱,却从随身携带的储仙囊肿中掏出两张灵符,递给少年:“如此,那便谢过公子了。”
卓清潭看着谢予辞不解看向她的目光,遂轻声向他解释。
“此乃两张灵符,一张是为防御符,可抵挡一次妖邪的攻击。
另外一张是为传送符,可将你直接转移到无暇镇中。
想来如此,待我进阵后谢公子必定可以安然回到无暇镇。”
谢予辞挑了挑眉,笑嘻嘻的接过那两张灵符,随手放进胸口衣襟处口袋中,然后道:
“那可再好不过了!卓姑娘你真是个天大的好人。”
卓清潭笑笑,她抬起左手,手食指微动。
其实卓清潭结印使用仙门术法时,手势都不太复杂,也并不像其他仙门弟子施法时那般动作花团锦簇、招摇好看。
但“潮沁”中灵力却立即应心而动,飞剑泓梧应身出现在她脚下。
她将右手食指与中指相并,轻轻指向谢予辞的放下,下一刻谢予辞瞬间被她指尖的灵力吸到了她手畔。
谢予辞“啊”了一声,旋即“哈哈”大笑:“这便是仙术吗,好生有趣。”
卓清潭淡笑了一下,用右手轻轻抓住谢予辞手臂:“谢公子,我们这便要出发了,小心。”
谢予辞挑了挑眉,眼中兴致盎然:“谢某平生还是第一次有幸与仙门弟子御剑同行,还是卓姑娘这样的佳人。虽然只有片刻,但也是我赚到了。”
卓清潭微微摇头,她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名叫“谢予辞”的少年当真奇怪。白日里在凭津阁弟子和安罗浮面前,他像只锯嘴的葫芦,又像寒潭里的石砖,当真又冷又硬,安静的也不像是一个年轻人。
在她面前却总算是有了些少年人的模样,明媚又张扬,但他却总喜欢说些摸不清头脑的话。
可能是因为她是个女子,所以更好说话?
卓清潭心中思忖,暗自发笑:若他不是个凡人,而是仙门子弟,恐怕在听到她自报姓名时,便尴尬想要逃走了。
她是仙门典范、人人称颂的仙门高徒不假。但卓清潭也同样是同龄人眼中,君子慎独、克己复礼的“怪人”。
从小到大,端虚宫其他几峰的师弟师妹们也大多有些怕她,更别说在外行走除妖时,旁的仙门年轻弟子们见到她也都十分拘束。
这些她其实都感觉得到。
便是同一个师父教导出来的四个同门师弟师妹,其实对她也一直是敬重有加、但亲近不足的。
就像二师弟和三师弟总是习惯了结伴除祟,四师弟和小师妹也总是同行除妖。
谢予辞倒是第一个不怕她,还敢主动接近她的人。
泓梧御剑速度极快。
转瞬间,卓清潭便按着谢予辞指路的方向,来到宿风谷外西北处一道溪水旁。
溪水清澈,流水潺潺。
二人从天而降,卓清潭带着少年稳稳落地,站定在溪水之畔。
她环顾四下,想来这里便是豫丰年午间所说,找到谢予辞的那处溪水畔。
“怎么样?此处是不是极美?”谢予辞得意洋洋的问。
那副模样,好像此处是他的地盘一般。
卓清潭好笑的摇了摇头,她四下看看,旋即微微喟叹:“美则美矣,然花却有毒。”
只见溪水两畔,触目可见,遍地都是盛开的“虞美人”。
这花开的繁茂,各种颜色的虞美人静静随着微风摇摆在碧草流水之上,琳琅满目,当真赏心悦目。
但虞美人此花却有毒,仙门弟子倒是还好,凡人误食后轻者头晕呕吐、精神错乱、身体抽搐,重者若误食果实,还有可能死亡。
“那有什么关系?”
谢予辞笑道:“诗中有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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