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琛等人快步赶到天台,见人已脱离生命危险,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他的目光从王小铭身上移开,在看到白鸽的瞬间,眼前一亮:“小白!你咋搁这儿了?”
“别这么叫我,你当我不知道你家的狗就叫小白是吧?”白鸽拍开陆琛搭在肩上的手,没好气地说,“昨天偶遇美女投湖,今天撞见痴汉跳楼,我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陆琛竖起耳朵:“美女投湖怎么回事?你展开说说!”
白鸽此刻脑子一团乱,唯一清楚的是,这些都与周倩倩有关。他叹了口气说:“我先回去睡觉,睡醒了跟你说吧。”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刚刚这男的说什么......听黄晓雯说表白要剑走偏锋?好像是叫这个名儿,你查一下吧。”
“行啊!你小子真不错!”陆琛高兴地拍了一把他后背,“你师父我很是欣慰啊!这回志愿者队立大功!”
白鸽心想,这不还是在骂我狗吗?嘴上懒得和这位老相识计较——毕竟自从成年后加入志愿者救援队,他就认识陆琛这个没正经的刑侦队长了,也经常和警方打交道。
他所在的组织,是一个民间救援队,专门招募成年志愿者帮助警方一起解决部分民事案件。
自打加入以来,白鸽只参与过找宠物、抓小偷之类的小案子,这种救人于生死一线的,还是头一回。
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当时他强装镇定,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打颤;这会儿更是筋疲力尽,下楼后环顾一圈,并不见周倩倩的身影,便径直走进对面男寝,上楼睡觉了。
回去以后,他倒头就睡,直到被安琪的电话叫醒。
一接起来,电话那头就跟放炮仗似的噼里啪啦数落起来:“白鸽你几个意思?不是说好今晚排练?你人呢?变成和平鸽飞走了?”
白鸽看了眼时间,17:10pm,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连连抱歉:“睡过了睡过了,不好意思。”
“赶紧收拾过来!都等你呢!”安琪说,“对了,听说今天早上有人跳楼,你也在现场啊?”
白鸽烦躁地抓抓头:“你听谁说的?”
“还能有谁?你那帮小迷妹呗!你都快成咱们学校男明星了,走哪都有小姑娘认识,啧啧!”安琪滔滔不绝,“我听说这帮小姑娘还给你建了个后援团呢,最近正为谁当团长争得不可开交,口号也有的,什么白鸽放心飞,在你身后追!”
白鸽:“......”这帮小姑娘可真能整活儿。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安琪,你也是辩论队的,认识周倩倩的吧?”
“认识啊!”安琪爽快地说,“上次她把咱们院队赢了嘛!该说不说,小姑娘能力嘎强了,长得也蛮灵的......”
白鸽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急匆匆穿起衣服:“我现在去找你们,你跟我说说,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啥意思?你看上人家了?”安琪说,“我劝你还是打住吧,就是吧,呃......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听别人说,她申请退学了.......”
入秋以后,白昼愈来愈短,时间仿佛也跟着步履匆匆。
落日的余晖透进窗户,正好打在周倩倩脸上,刺得她眼睛酸痛。面前的人逆光坐在对面的沙发里,双腿大喇喇岔开,抱着手臂问:“黄晓雯你认得吗?”
周倩倩:“她是我师姐。”
“你们熟吗?”
“不熟。”
陆琛烦躁地挠挠后脑勺,把手机“啪”地拍在桌上,拔高音量说:“就这么说吧,警方怀疑王小铭跳楼是有人唆使的!这是非常恶劣的行为!我劝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对警方隐瞒。”
周倩倩一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冷笑:“陆警官,你是在把我当嫌疑人审吗?这好像不合规定吧?”
陆琛一噎,周倩倩手指在屏幕上点击播放视频,若有所思地观看起来。
两条视频,一条是王小铭在阶梯教室下跪表白,另一条是王小铭在女寝天台闹轻生,由一位匿名用户上传,正在 F 大校园论坛内广为流传。
“我记得我们寝室楼的天台,必须走楼内通道才能上去。”周倩倩冷静分析,“王小铭一个大男人,是怎么进到女寝的?你们查过监控没有?”周倩倩记得,寝室阿姨早六点才会打开楼门,并且对来往的学生会严格把控,绝不允许男生进入。
陆琛也纳闷儿:“起初我们以为他是早上六点前撬锁进来的,后来查监控发现,今天早上没有任何人进出。”
默了半晌,周倩倩开口说:“你们刚刚不是说怀疑黄晓雯吗?去搜搜她寝室有没有假发和大码女装。”
陆琛不解:“为什么?”
“既然监控显示今天早上无人进出,那么王小铭只可能是前一天晚上就混进来了。他是不是受人唆使我不知道,但他的确需要一个接应他的人,因为去到天台的那个通道还挺复杂的,我自己去过几次,差点迷路。”周倩倩说,“他很有可能是昨晚男扮女装混进来,把假发之类的证据放在‘同伙’的寝室了。”
陆琛茅塞顿开,激动得一拍大腿:“你这个思路很正确!我马上派人去搜!”
刚从走廊饮水机接好保温水的汪雪儿推门进来,恰好听到这段对话,为难地说:“陆警官,您如果没有搜查令的话,恐怕也不好去搜女寝,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注重自己隐私的......”而且普遍心理脆弱,汪雪儿心想。作为新闻学院的辅导员,她可不想黄晓雯被刺激到,成为第二个王小铭,不然别说优秀教师,她的工作可能都要保不住了。
只有掌握指向性证据,才能申请搜查,这点陆琛心知肚明。之所以没怎么在意,是因为从警这么多年、先斩后奏的事情没少干。不过他也要对大学生的心理健康负责,搜查一事便暂时搁置,交代几句后就匆匆离开了。
偌大的办公室内,只剩下汪雪儿和周倩倩两个女人。汪雪儿只比她大几岁,平时素面朝天、穿着朴素,样貌和女大学生没什么两样。可她的城府却比学生要深许多,虽然刚参加工作,但已对学校内部的潜规则一清二楚。她坐下来,把保温杯敞口放在桌上,对周倩倩说:“这件事闹得很大,王小铭已经休学了。”
保温杯放置在两人中间,周倩倩撩起眼皮,透过氤氲的水蒸气直视汪雪儿的眼睛:“是你们为了校方声誉,劝他休学的吧?”
汪雪儿的回复模棱两可:“他有抑郁症,不适合再呆在学校,需要休整一段时间。”
她用食指叩了叩手机屏幕,温和地说,“倩倩,网上很多人正在关注此事,这对你非常不利。要知道,你成绩非常好,专业排名一直是前三名,上周你不是还跟我咨询过申请 Y 大的流程吗?以你的绩点完全可以竞争保送名额,你......”
周倩倩一眼看出她的托词,直言不讳道:“汪老师,您就直说吧——需要我说学校什么好话?”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这也是为了你的个人发展呀!”汪雪儿在心里措了下辞,缓缓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需要你发条微博,写清你和王小铭是正当男女朋友关系,今天一事是王小铭吵架后一时冲动,现已在校方的积极调解下和好如初......”
“和好如初?”周倩倩冷笑,“汪老师,视频里我说得挺清楚的,王小铭一直在骚扰跟踪我,何来男女朋友关系?又何来和好一说?”两条视频已被搬运到某大眼仔平台,评论区骂声一片,那些辱骂校方不作为的声音正被一条条删除,热搜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倩倩,你很聪明,我就不卖关子了。”汪雪儿长腿一翘,抬起下巴说,“你还想不想保送了?”
“汪老师是在威胁我吗?”
“是又怎样?”
时隔多年,她早已不是那个被校园霸凌后、向老师求助的小女孩。周倩倩站起身,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一字一顿道:“保送名额就留给那些乖小孩吧,至于 Y 大——我会凭实力考进去的。”
说罢,她拿起手机,头也不回地离开。
门“啪”地关上,汪雪儿的身体随之一抖。她气得浑身打颤,颤抖着掏出手机,给周倩倩所在班级的团支书——那个一直被汪雪儿当成狗腿子的男孩,发去一条伪造的信息:
“周倩倩要退学了,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天已经完全黑了,窗内外皆是一片死寂。汪雪儿按灭手机,用手臂遮住眼睛,逼迫自己在暂时的黑暗中冷静下来,思考应对优教评选的对策。桌上,水汽缓缓升起,如同一缕无声的炊烟。
与此同时,校园内一隅角落,真实的烟气正弥漫在荒废许久的墙根周围。
黄晓雯面无表情地看着火堆里的假发和衣服,火舌在月色下熊熊燃烧,在她的脸上摇曳出妖艳的红色光影。
视频发出去以后,舆论一边倒站在周倩倩这边,这是黄晓雯没有想到的。并且她只是把视频发到了校内论坛,不知是谁搬运到公众平台,引来这么多人关注。
不过没关系,黄晓雯想,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周倩倩已经在风口浪尖上坚持不住,然后申请退学了,不是吗?她抑制不住狂笑起来,为沉沉的夜色平添一丝诡谲。这两天她忍得太辛苦,此刻终于能在这没有监控的地方好好发泄一场。
可报仇雪恨的快乐没持续多久,她的手机就收到一条消息,是一个陌生号码,IP 归属地显示为上海。
“匿名发视频的人,是你吧?”
一股寒意顿时爬遍全身,黄晓雯疯狂打字询问对方是谁,消息尚未发出,那边又发来一条:
“明天上午 10 点,来学校门口那家星巴克。”
发好这条消息后,白鸽按灭了手机屏幕,向对面那人不满道:“我说你能不能注点儿意,就不能吃慢点?汤都溅我身上了!”
“你还好意思说!”陆琛疾风扫落叶般狼吞虎咽,然后把空碗往桌上一拍,“咱俩得有大半年没见了吧!你就请我吃这?”
“你们北儿京儿人儿不就喜欢吃卤煮、喝豆汁儿嘛!”
“呵!”
白鸽无心再吃,干脆放下筷子,问:“说正经的,你怎么能确保这样发,黄晓雯就一定会赴约?”
陆琛一边剔牙一边道:“她论文马上要发了,又是那种每年拿奖学金的学霸,你觉得她能允许发视频这一污点被别人知道?”
“不就发个视频吗?怎么就成污点了?”白鸽不解。在他心里,这连把柄都算不上,顶多算煽风点火性质的小瑕疵。
“你啊,还是太年轻!”陆琛用牙签隔空点点他,“这个视频被人搬微博上了,还上了热搜,舆论影响极其恶劣。校方正在暗中调查,如果被查出来,发视频的人受处分都是轻的——所以,如果是她发的,她一定会来赴约。”
白鸽懵懂地点点头。作为一个被家庭保护得较好的富二代,许多事情他习惯于只看表面,没能往更深入的地方联想。
他把前几天英雄救美一事讲给陆琛听,末了,问:“周倩倩这个人,你有没有调查过?”
陆琛没好气地说:“我哪有内闲功夫儿!”事实上,他堂堂一个刑侦队长,是不必搭理这种没杀人也没见血的民事案件的,要不是局里的同事一个两个都“冠”上了,轮不到他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见白鸽又要追问,陆琛随口玩笑道:“干嘛这么关心,你也喜欢她啊?”
白鸽秒答:“对啊。”
“我勒个去!”
“所以你快帮我查!”
“不行,这属于秉公谋私......”
“请你吃日料。”
“三次。”
“两次。”
“成交!”陆琛一拍桌子,想了想,道,“小白啊,为师再教你一招——”
陆琛曾作为指导老师,给民间救援队的志愿者上过几节侦查课,自称白鸽的师父倒也不为过。他拿过白鸽的手机,输入王小铭的号码,给他发送了一模一样的信息。
“等着瞧吧——”他嗦了嗦牙花子,微微笑道,“好戏要开场了。”
上午九点五十分,星巴克内。
王小铭背着黑色双肩包,出现在白鸽和陆琛的视野里。按照短信提示,他来到靠窗的木质圆桌旁,蹑手蹑脚坐下。
他把背包放在胸前,怯生生地东张西望,当服务生走到他身旁、询问他要喝点儿什么时,他差点儿被吓了一跳。几天不见,他的头发更油了,过长的刘海紧贴着额头,白鸽坐在离他一桌之隔的位置上观察,很难把这个社恐人士和那个当众表白的极端轻生者联系在一起。
十分钟后,黄晓雯踩点儿抵达。不同于王小铭的紧张,她先是直奔吧台从容地点了杯咖啡,然后转身,看到王小铭坐在约定位置上时,她好像并不惊讶,大步朝他走去,高跟鞋与地面撞击清脆的声响。她坚信自己妆容得体,完美遮住脸上一夜未睡的痕迹。
“叫我来做什么?”黄晓雯并未坐下,站定在王小铭面前,俯视着他,正如他们初识时那般居高临下。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王小铭双手插进头发里,抓狂地大吼,“你已经害得我休学了,还要怎样?我现在很后悔!我不该那么冲动的......”
黄晓雯冷哼一声。接收十万块封口费时,她可没见他有多后悔。在她眼里,王小铭不过是一个失败的小丑,而她也正是利用了抑郁症患者具备的表演型人格,唆使王小铭上演天台表白的闹剧。
原本,她只是想恶心一下周倩倩,没想到视频被人搬运到网上,热度愈闹愈大,搞得校方和警方都在调查。当事人之一已经被迫休学,作为补偿,黄晓雯打给王小铭十万块钱,也是作为不把她供出去的封口费。
她拉开椅子坐下,点开短信界面,问:“这是你发的?”
王小铭讶异地摇摇头,并表示他也收到了一模一样的短信,所以现在才坐在这里。
两人低头,盯着手机看了许久后,黄晓雯率先打破沉默:“有人发现我们是‘同伙’了。”
王小铭暴躁地说:“别用这个词,我们又没犯罪!”
黄晓雯不语。一旦东窗事发,她免不了要吃处分,这对优等生将是巨大的打击。因此,于她而言这与犯罪并无两异。
她拨通那个陌生号码——突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黄晓雯迅速转头,发现身后的座位空无一人,只剩两杯喝剩的咖啡并排摆在一起。
她唰地起身,拉起王小铭就往外跑,道:“快走,我们被监视了!”
“2035!2035 在吗?”吧台的咖啡师扯起嗓子呼喊,无人应答。他分明记得一位年轻女士点了单,一抬头却不见她的踪影了。他只好把做好的咖啡暂放在吧台,然后走到桌子旁收拾垃圾。他并未注意到的是,那位年轻女士坐过的桌面下方,黏着一枚小小的录音设备,此刻正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你这样取证是不合法的,就算真录到什么也没用!”从洗手间出来后,陆琛就一直在抱怨。要不是他刚刚反应及时,拉着白鸽往临近的洗手间躲,恐怕他“杨浦第一刑警”的名声今天就要因违规监视学生而毁于一旦。
白鸽充耳不闻他的话,取下录音设备,用蓝牙把录音导进手机,戴上耳机,并分给陆琛一半。
“他们果然是‘同伙’。”白鸽面色凝重,对陆琛说,“周倩倩要退学,恐怕和他俩脱不了干系。”
“你现在都是猜测!猜测懂吗?办案要讲究证据的!”陆琛抢过他的录音设备,这是白鸽向电子专业研究生学长借来的实验产物,“这玩意儿我没收了,留你手里太危险!”
他语重心长道:“你呢,就专心念你的书,剩下的事交给我们警察就好!”
“万一他们又针对周倩倩怎么办?”
“不会的,她不是要退学了嘛!”
白鸽的胸口一阵抽疼,一股难过的情绪缓缓淌过他的心脏。
他早向安琪等人打听到周倩倩的情况,听说她成绩优异,保送出国完全没问题,学校也正在拟定保送名额,结果出了这档子事。一个本可以有光明前途的女孩被逼退学,真是一件憾事。而陆琛接下来的一席话,更加剧了白鸽内心的痛苦:
“小姑娘不容易啊,高中时父母离异,好不容易从小县城考来大上海,现在还不念了!恐怕只能回老家嫁人咯!她每年都申请贫困补助,估计家里情况不太好,也不知将来能不能找个好人家......”
白鸽:“你是说,她很缺钱吗?”
“缺啊!我问过她辅导员,说这孩子对家庭总是闭口不谈,估计是不好意思吧!”陆琛喃喃,“没准儿就是因为没钱,才念不下去书了呢!要我说,你能出生在上海,就偷着乐吧!你知道我当年有多苦吗,想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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