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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5:遥远的重逢 (戴安娜·加瓦尔东)


他握住的那只手很温暖——异常温暖——却坚硬而无动于衷得像一块大理石。桌上的一切都静止着,只有雪利酒中的火焰在闪动。他抬起双眼,遇见了弗雷泽的目光。
“把你的手拿走,”弗雷泽说,声音非常非常和缓,“否则,我就杀了你。”
格雷掌心之下的那只手没有动静,前方的那张脸也一样,然而,他可以感到一种充满厌恶的颤抖,一阵仇恨与嫌恶的痉挛从此人的躯干之中向上升腾,渗透他的肌肤向四下里辐射开来。
他忽然又听见记忆中夸里的警告,清晰得仿佛他此时就在耳边——“假如你单独与弗雷泽进餐——记得不要背对着他。”
那是没有可能的。他无法背转身去,甚至无法移开目光或仅仅眨一眨眼睛,因为那样会打断那道已经将他冰冻的深蓝色目光。他非常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慢得就像站在了一个尚未爆炸的地雷之上。
一时间,寂静的屋子里只听见雨点的拍打和炭火的唏嘘,似乎他们两人都停止了呼吸。然后,弗雷泽无声地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牺牲


十一月底的雨水噼噼啪啪地打在院子里的石板上,一排排犯人脸色阴郁地挤在瓢泼的雨中。看守的红衣士兵显得不比那些湿透的囚犯开心多少。
格雷少校站在屋檐下,等待着。如此的天气实在不适合对牢房进行搜查清理,但在这个季节指望好天气出现更是枉然。对于有两百多号犯人的阿兹缪尔,很有必要每月至少清洗一次牢房,以防止严重的疾病暴发蔓延。
主牢房区的大门打开了,一小队犯人走了出来,这是一批值得信赖的囚犯,他们在狱卒的严密监视之下对牢房进行清洗。邓斯特布尔下士从队伍最后走出来,手里满是各种各样小小的违禁品,这类搜查的结果通常都是这样。
“全是寻常的垃圾,大人,”他报告道,并把一堆微薄的无名物件倒在少校肘边的木桶里,“只有这个东西,您可能需要仔细看看。”
“这个东西”是一小块绿色格纹织物,大概六英寸长四英寸宽。邓斯特布尔迅速地扫了一眼所有列队的囚犯,似乎想要捕捉任何暴露动机的举动。
格雷叹了口气,挺直了肩膀说:“恐怕是的。”英国服装法对苏格兰裙的禁令中严格禁止持有任何苏格兰式的格纹花呢,这道法令既废止了高地人的武装战备,也压制了其传统服装的穿着。邓斯特布尔下士一声锐利的立正令下,格雷站到囚犯队列前方。
“这是谁的?”下士高举起那块花呢布料,也将声调提高。格雷看了看那亮色的料子,再看了看所有的犯人,开始在脑海里的囚犯名单上一一画钩,努力把每个名字与他自己对苏格兰格纹的有限了解对应起来。即便是同一个氏族的传统格纹图案,有的也相差甚远,因而要确定任何一种图案的归属都不容易,然而每个氏族的标志色和图案还是有一定的普遍模式。
麦凯勒斯特,海耶斯,英尼斯,格雷厄姆,麦克默特里,麦肯锡,麦克唐纳德……停,麦肯锡。就是他了。格雷如此肯定,与其说是源于他对某个氏族格纹的鉴别,更应该说是源于他作为一个军官对手下人等的了解。麦肯锡是个年轻的犯人,他此时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一丝超乎平常的自我控制。
“是你的,麦肯锡,对吗?”格雷质问道。他从下士手里抽出那花呢布料,突然冲那小伙子眼前一举。年轻的囚犯布满尘土的脸变得惨白,艰难的鼻息里隐约听得出一丝啸音。
格雷有点儿得意地紧紧注视着他。这个年轻的苏格兰人跟他们所有人一样,有着那种骨子里的仇恨,但他尚未垒起一座坚忍而漠然的城墙把他的仇恨包藏起来。格雷能感到小伙子的恐惧正在慢慢堆积,仿佛再过一秒就要爆炸。
“那是我的。”一个平静的声音说道,说得如此平缓而冷漠,几近厌烦,麦肯锡和格雷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两人站着对视良久,直到一只大手越过安格斯·麦肯锡的肩膀,轻轻地从长官手中接过了那块布料。
约翰·格雷退后一步,感到那几个字像一记重拳打在他的腹部正中。他把眼睛抬起了那么几寸,好足以面对詹米·弗雷泽的脸,全然忘却了麦肯锡。
“这不是弗雷泽氏族的格纹。”他感到自己的话像从木头做的嘴唇里挤出来似的,整个脸都麻木了。对于这点他隐约有些庆幸,至少在这群旁观的囚犯面前,他的表情不会出卖自己。
弗雷泽的嘴略微咧开了一点。格雷紧紧盯着那张嘴,没有敢正视它上方的那对深蓝色的眼睛。
“确实不是,”弗雷泽附和道,“这是麦肯锡氏族的,我母亲的氏族。”
在格雷的意识里很远的一个角落,有个刻有“詹米”字样的镶着珠宝的盒子,他把这又一条小小的信息存放进盒子——他的母亲姓麦肯锡。他清楚这是事实,同样,他也清楚那条格纹布并不属于弗雷泽。
他听见自己冷静而平稳的声音说道:“拥有任何氏族格纹呢都是非法的。你一定清楚刑罚是什么吧?”
弗雷泽笑了,宽宽的嘴唇朝一侧扬起。
“我清楚。”
这时,一排排囚犯之间开始有响动和低语,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动作,但格雷可以感觉到他们的阵形在改变,正被弗雷泽吸引着,朝他靠拢,将他环抱。这个圈子一度曾被打破,而后又恢复了原状,此时,格雷孤身一人被排斥在外。詹米·弗雷泽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归属。
格雷努力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眼前宽厚柔软而显然经风吹日晒而略显皲裂的嘴唇上移开。嘴唇上方的那双眼睛里有一种他一直害怕见到的眼神,既非恐惧,亦非愤怒——是漠然。
他向狱卒示意:“把他拿下。”
约翰·威廉·格雷少校伏在案头,心不在焉地签署着物资申报表。他很少工作到这么晚,但一整天没有空闲,文件已经堆积如山。这些申报表必须在本周递交到伦敦。
“贰佰磅小麦粉,”他写着,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羽毛笔下整齐的黑色字迹上。这些例行公文最糟糕的地方在于它们只能占领他的注意力,却无法控制他的意志,于是白天的记忆不知不觉地蔓延开来。
“陆大桶麦芽酒,用于营房。”他搁下笔,快速地搓着双手。他依旧能感觉到早晨庭院里渗入骨髓的寒气。屋里烧着火,但火似乎不能解决他的问题。他没有走近壁炉,因为他试过一次,站在炉火边的他出了神,任由午后的画面一幅幅在火焰之中展开,直到回过神时,裤子上的布料已经开始焦黄。
他提起笔,又一次试图将庭院的场景驱逐出脑海。
类似这样的判决最好不要延期执行,否则,囚犯们会在等待之中日渐紧张不安,从而变得非常难以控制。相反,立即执行的话,惩戒的效果最为有利,既能让犯人们看到应得的惩罚会来得多么迅即,又能巩固他们对监守人员的敬意。可是不知何故,约翰·格雷怀疑这次事件并没有巩固犯人们的敬意——起码,对他没有。
当时,除了感觉到血管里滴淌着冰冷的雨水之外,他没有任何其他感觉。冷静而迅速地下达了命令,之后,他的命令被同样彻底地一一执行。
囚犯们被带到方形的庭院四周列队站好,狱卒们排成较短的队伍面对着囚犯,刺刀装备就绪,用以防范不合时宜的骚乱爆发。
然而,没有任何骚乱爆发,合不合时宜的都没有。囚犯们在冷寂中等待着,细雨洒在庭院里地面的石板上,只听得见偶尔的咳嗽和清嗓子的声音,就像在任何的集会人群里一样。冬天刚到,呼吸道结膜炎的祸害在兵营和潮湿的牢房里同样常见。
他两手握在背后,站在那儿无动于衷地看着犯人被带上高台。他看着,感觉雨水从制服肩膀的缝隙里渗透进去,汇成细小的河流从衬衣的领口向下流淌,詹米·弗雷泽站在一码之外的高台上,脱去了上身的衣服,不紧不慢,就好像这是他早已做过的、习以为常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向两位二等兵点头示意,他们于是抓住犯人毫无抵抗之意的双手,高举并捆绑在鞭刑柱两边的支架之上。他们堵住了他的嘴,弗雷泽站直了身体,雨水从他高举的臂膀顺着背脊的深谷流下,一直湿透了他薄薄的马裤。
他又朝手握判决文书的中士点了点头,这个动作把他帽子上的积水从一边倾倒而下,他心里涌上一小波恼怒。正了正帽子和湿透的假发,他及时地恢复了威严的姿态,正赶上中士宣读到指控与判决。
“……因以触犯国王陛下由议会通过的禁止苏格兰裙的服装法令,其罪判处鞭刑六十。”
格雷用他职业的超然瞥了一眼即将施刑的那位兼任骑兵蹄铁匠的中士。眼前的事情对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第一次了。这个当口,他没有点头,雨仍旧在下。他只是稍微闭了一下眼睛,按惯例宣布道:“弗雷泽先生,刑时已到。”
他就这么站着,双眼平静地正视前方,旁观着,耳畔传来每一鞭的砰然下落,以及随着那每一记鞭打,犯人被堵住的嘴里撞击出的每一声喘息。
犯人绷紧的肌肉在抗拒疼痛的来袭。一次又一次,直到每一丝肌肉的纤维在肌肤之下竖立起来。他自己的肌肉紧张得生疼,冗长乏味的酷刑继续着,他尽量不惹人注意地在两腿间交替着重心。沿着犯人的脊梁骨有几道鲜血掺着雨水顺流而下,染红了他的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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