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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5:遥远的重逢 (戴安娜·加瓦尔东)


这让人不禁要问,他走进书房时想,从前父业常由子承,那仅仅是出于便利的考虑吗?是希望家族的事业得以保持,还是因为家族世代遗传了对一种职业的偏向?是否真的有人生来就该是铁匠、商人或者厨子——拥有与生俱来的偏爱与天资,同时也拥有着一样天赐的良机呢?
显然这点因人而异。总会有一些人离开家园,浪迹天涯,尝试着他们家族圈子里历来不为人知的新鲜事物。如果没有这些人,也许就不会有发明者和探险家。然而,即便在不安分的现代社会,教育普及,旅行便捷,不少家庭依然同某些职业有着不可分割的密切联系。
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布丽安娜。他观察着低头伏案的克莱尔,一头鬈发闪着金光,他发现自己很想知道布丽安娜随她母亲的会有几分,而又会有几分像那个神秘莫测的苏格兰人——那个武士,那个农夫,那个宫廷说客,那个庄园领主——那个其实是她父亲的人。
一刻钟之后,当克莱尔合上她那堆文件里的最后一个文件夹,罗杰还在想着类似的问题。克莱尔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给你一分钱,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她一边拿起杯子一边问。
“不值那么多,”罗杰从冥想中醒来,笑着回答,“我只是在想,究竟是什么让人们走向他们的使命。比方说,你是怎么成为医生的?”
“我是怎么成为医生的?”克莱尔深吸了一口杯中可可冒出的热气,觉得可可仍旧太烫,就把它放回桌上,书桌堆满了书报和满是铅笔涂鸦的纸张。她朝罗杰浅浅一笑,搓了搓双手,像要把茶杯里的热量散布开来。
“你是怎么成为历史学家的?”
坐在牧师椅子上的罗杰仰起头,靠在椅背上,向他们周围堆积如山的纸张和林林总总挥了挥手。他轻抚着桌上摆着的一个便携式镀金小闹钟,每到整点、半点和刻钟都会轻奏报时铃,彰显着精细雅致的十八世纪工艺。
“说实话,我多多少少是在这个环境中长大的。从我识字起就开始跟着父亲在高地搜寻各种文物了。继续这么做下去,我想不过是自然而然罢了。可是你呢?”
她点点头,伸了个懒腰,放松一下长时间伏在书桌上的肩膀。布丽安娜一小时前已经撑不住上床睡了,而克莱尔和罗杰留下继续搜索着英国监狱的行政记录。
“其实,对我来说也差不多,”她回答,“我也不是突然决定要成为医生的——只不过是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已经当医生当了很长一段时间——一下子不当了,感觉缺了点儿什么。”
她把双手展开在桌上,活动了一下手指,纤长而灵巧的手指尖上,椭圆形的指甲整齐而富有光泽。
“‘一战’的时候有一首老歌,”她回忆道,“从前兰姆叔叔的老战友去我们那儿,深夜喝醉酒的时候,我常能听到那首歌。唱的是‘你怎能把他留在农田里,当他早已见过了巴黎?’”她哼唱了第一句,便狡黠地笑了。
“我见过巴黎。”她流连在自己双手之上的眼睛抬了起来,轻柔地说。她坐在那儿,清醒而真实,而那双注视着罗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丝回忆,显然看见的是另一番景象。“我也见过许多别的地方。康城和亚眠,普雷斯顿和福尔柯克,还有天使医院,以及理士城堡的那个所谓的手术室。我其实早已是一名医生了,从每一层意义上来说——我接生过婴儿,做过接骨手术,缝合过伤口,治疗过高烧……”她渐渐地停下来,耸了耸肩,“当然,我不懂的还非常多,但我知道我有能力学习更多——所以我去了医学院。不过,你知道,那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她把手指伸进热可可上漂浮着的掼奶油,然后舔了舔手指,“我的文凭上写着医学博士——然而在我踏进医学院大门之前,我早已是个医生了。”
“不可能像你说的那么轻巧,”罗杰轻轻吹着他自己的热可可,饶有兴味地研究起克莱尔来,“那时候医学界没有多少女性——即使在现在女医生也并不多见,而且——你还有家庭。”
“嗯,那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克莱尔有点调笑地看着他,“当然,我等到布丽安娜上学的年纪,并且我们有了足够的经济能力能雇人到家里做饭和清洁——不过……”她又耸耸肩,自嘲地笑了,“打那时起,我有几年没有睡觉,那也有点儿用。而且,说来也怪,弗兰克帮了大忙。”
罗杰从杯子里尝了一小口,证实可可已经不是很烫了,于是双手捧杯,开始享受那透过厚厚的白瓷渗入他的手心的暖意。虽然已经到了六月,但清凉的夜里电炉仍旧是必需品。
“是吗?”他好奇地问,“光凭你对他的描述,我绝对猜不到他对你想要学医会感到高兴。”
“他没有。”她紧紧闭上嘴唇。从她的反应中,罗杰读出了比语言更多的信息,仿佛她正回想起那些争执,那些半途而废的对话,回想起那些抗争,所对抗的并非是公然的反对,而是种种固执己见与迂回的阻挠。
观察着她,他开始惊叹于那张极富表现力的脸。他突然怀疑自己的脸是否也这样一读就懂,这个想法立刻使他不安地把脸埋进杯中,大口地喝了起来,虽然那热可可仍旧有点儿烫。
直到他从杯子里抬起头来,才发现克莱尔正略带戏谑地望着他。
“为什么?”他马上用问题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他怎么会改变主意?”
“是布丽。”她回答。一提到女儿,她的脸马上舒缓了下来:“布丽对弗兰克来说是唯一真正重要的东西。”
像我说的,我确实等到布丽安娜上学了才开始上医学院。但即便如此,我与她的作息之间有很大的空当,于是我们胡乱找了一些多多少少还够格的管家和保姆来填补这个空当,他们之中有些人够格得多点儿,有些少点儿。
我无法忘记那可怕的一天,我在医院里接到电话,说布丽安娜受伤了。我冲了出去,都来不及换下那绿色亚麻的医院制服,无视一路上的所有交通限速飞驰着回到家,看到的是警车与消防车血红色的闪灯照亮着夜空,门口的街上挤满好奇的左邻右舍。
事后我们拼凑出事情的经过,显然,最后的那位临时保姆对我的又一次晚归很是恼火,于是一到下班时间便穿上外衣扬长而去,抛下一句“你等着妈妈”,便把七岁的布丽安娜独自留在家中。听话的布丽安娜等了一个小时左右,当天色渐暗,独自在家的恐惧使她决定出门找我,结果在家附近穿过一条拥挤的马路时,被一辆转弯拐上大街的汽车撞倒了。
感谢上帝,由于那辆汽车开得很慢,她没有伤得太重,只是受了点儿惊吓,擦破了点儿皮。说起来,我所受的惊吓应该比她还严重。而且事实证明,她擦破的那点儿皮也无伤大雅。我走进客厅时她躺在沙发上,见我出现,那哭湿了的脸颊上重新淌满了新的泪水:“妈妈!你去哪儿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几乎用尽了职业生涯所有的沉着冷静,安慰她,为她全面检查,处理伤口,向所有的救援者表示感谢——在当时头脑发烫的我看来,那些救援人员无一例外地对我怒目而视,眼里充满谴责。最后,直到把她放到床上,让她把泰迪熊安全地抱在怀中,我才终于坐到厨房的饭桌前,尽情地哭泣起来。
弗兰克尴尬地拍拍我的肩膀,低声说了些什么,但不久便放弃了,转而更实用主义地开始泡茶。
“我决定了。”他刚把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在我面前,我便宣告道。我感觉头昏脑涨,一切都堵塞着,我呆滞地说:“我会去辞职。明天就去。”
“辞职?”弗兰克尖锐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奇,“向医学院辞职?为什么?”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喝茶从不加糖和奶的我,此时在茶杯里同时加了这两样东西,一边搅拌一边呆望着杯中奶白色的漩涡,“我无法忍受明知布丽不开心还要扔下她不管,终日牵挂着她有没有得到良好的照顾。你知道她不喜欢我们请的任何一个保姆。”
“我知道,是的。”他坐在我对面搅着自己的茶。过了很久,他说:“但我认为你不应该辞职。”
他会这么说,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我以为他会释怀地赞许我的决定。我诧异地盯着他,然后又用口袋里的一团面纸擤了擤鼻子。
“你不认为?”
“哎呀,克莱尔,”他不耐烦地回答,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怜爱,“你一直都清楚你想要做什么。难道你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这有多么难得?”
“没有。”我用那张破烂的面纸轻轻擦了鼻子,依然小心地把它完好地折叠为一体。
弗兰克仰靠在椅背上,摇头看着我。
“嗯,我猜你没有。”他说着,沉默了片刻,低头看着自己交合的双手。他手指细长,光滑而没有汗毛的手好像属于一个姑娘。这是一双天生用来轻比手势、激扬文字的优雅的手。
他把双手摊开在桌上,仿佛从没看过似的端详着它们。
“我就没有你那么幸运。”最后他安静地说,“不错,在专业上我很在行,无论是教学还是写作,事实上我他妈的非常出色。我也很喜欢我的专业,做得很开心。可是——”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那双棕色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我,“我完全可以去做别的事情,也做得同样好,对那件事也可以在乎得一样多,或者说,一样少。我缺少的是一种绝对的信念,一种此生决意要做某件事的信念——而这正是你所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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