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难叹道:“让我说话,但不让我和陶家人说话。”
“为什么呀?”
“我还纳闷呢,喏,你帮我传封信给陶先生。”阿难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珠儿,“好久没见到先生了,有些事想跟他说,在苏州也出不了门,连个传信的人都没有。好妹妹,你一定要送到。”珠儿道:“我要去济南看素云姐姐,一时半会儿不回苏州——罢了,我先收着,有机会我给你寄。”“要寄的话,一定找个稳妥人。”阿难轻叹了几口气,和珠儿告别,神不知鬼不觉地又跳回自己的大船上,在黑暗中对珠儿摇了摇手。
珠儿收好信,重又睡下,等醒来时,船已经行了个把时辰了,阿难的船也见不到了。出了运河,又转旱路,一直到了济南,来到了宋府。珠儿见过宋夫人,便迫不及待地要丫鬟带她去看素云,姊妹俩一见面,抱在一起痛哭。哭完了,素云拧着她的脸蛋笑道:“老二,你怎么吃得这么胖了?”
见到家人,素云果然心情大好,当晚便吃了一碗红枣薏米粥,珠儿吃了一桌子菜,续了十来碗饭,才将将饱了,把宋家丫头们吓得直瞪眼。素云惊讶道:“妹子,早先倒不知道,你现在的食量也忒吓人了!不会是什么病罢?”珠儿笑道:“不是病,就是能吃。”姊妹俩晚上同床歇息,珠儿将一路上好玩好看的事讲给素云听。如此过了几天,素云精神好转,也能下床走动了,宋夫人很是欣慰。
过了月余,赵敬亭忽然到了宋府,会过了宋夫人和宋好问,说想看望素云。宋夫人面上有些尴尬:“二伯伯,素云身上不自在,改天再看她罢。”赵敬亭本相信了,谁知宋好问冷不丁来了句:“素云是少奶奶,也没有见二爷的理儿。”赵敬亭一听这话就恼了,冷笑道:“哎哟,贤侄儿教起我礼节来了!别说素云还没正式过门,就是过了门,我做老叔的见自己侄女儿还不妥了?”宋好问一脸羞惭,宋夫人赶紧赔不是。
赵敬亭犯嘀咕:他们母子两个拦着不让我见素云,敢是素云受了委屈,怕我发现?索性不理他母子,径自来到别院,笑喊:“大侄女儿呢?”素云的丫鬟掀开帘子,看是赵敬亭,回头对屋里道:“小姐,赵老爷来了!”素云忙吩咐让进来。赵敬亭背着手笑道:“我哪能进姑娘的闺房,出来说话罢!”
院子里有个小凉亭,素云扶着珠儿的胳膊出来,给赵敬亭跪下行了礼,赵敬亭看她举止笨重,双手捂着小腹,顿时明白过来。在亭子里坐定,赵敬亭对珠儿笑道:“我还以为是个丫头呢,怎么这么脸儿熟!原来是珠儿,你几时来的?”珠儿笑道:“来一个月了,照顾姐姐。”素云红了脸,强笑道:“二叔从哪里来的?”
赵敬亭道:“上次离开济南,我去了山西,又往陕西跑了趟,前阵子到了北京,想着再去江南,路过济南,来看看你。”珠儿给赵敬亭倒了茶:“老叔给我们讲一段书听听。”赵敬亭笑道:“讲什么?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素云,咱们是一家人,你也是我闺女,有什么委屈的,告诉二叔,我给你做主。”
素云轻叹道:“珠儿来了,我也不觉得委屈了。”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总不是迟早的事。只是拜托二叔,去苏州见着爹了,好好劝劝他,这种事,他最见不得,他若气坏了身子,那我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赵敬亭微笑道:“这个你放心。素云,你真没事?”珠儿笑道:“有我在这儿,姐姐就算有事也没了事。”赵敬亭歪头道:“真是奇了!你小时候连句整话儿都说不利索的,怎么现在这么机灵了,敢情是青凤藏在你肚子里,帮你说话呢?”
住了两日,赵敬亭实在看不上宋好问,说话也不投机,便收拾行装告辞。珠儿将阿难的信交给他:“这是爹的学生乔阿难给爹的信,烦老叔交给爹。”赵敬亭答应了,叮嘱素云好好休养,吃了饯行酒,便离开了济南,宋夫人送的盘缠,他也没要。
不日,来到三棵柳村,提前来信通知了,陶铭心备着酒宴等着。老兄弟见面少不了又是一通眼泪。饮酒间,赵敬亭将在济南看望素云的情形说了,劝陶铭心不要介怀,陶铭心苦笑道:“木已成舟,我能怎样呢?看在老三的分上,认了罢。我要介怀,就不让珠儿去了。”
说着,赵敬亭一拍脑门:“珠儿去济南的路上遇到了大哥的学生乔阿难,阿难让她给大哥带封信,珠儿交给我了。”他在身上摸索一番,又在行李中翻拣一通,恨道:“瞧我这个老糊涂!怎么就丢了!肯定是在扬州,俩船撞了,慌乱间上岸,估计落在船上了。”陶铭心安慰他道:“算了,想必阿难也没什么要紧事,无非好久没见,写信问候我。”赵敬亭是豁达的人,也将此事抛在脑后,和陶铭心痛饮至深夜,隔日住去城里相熟的茶馆中,继续说书的营生,三天两头来村子里和陶铭心喝酒聊天。
这晚,陶铭心夜读,七娘催了几次,正要睡下,忽而听到有人叩门,七娘抱怨:“谁大晚上来串门!”隔着门问是谁,一个男人焦急道:“找陶先生的!快开门!”陶铭心听着像是娄禹民的声音,忙命开门,只见娄禹民满脸汗水,背着一个大麻袋,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
不等陶铭心说话,娄禹民就跨进来,往屋里走,陶铭心满腹困惑,跟着进来,让七娘关好大门。娄禹民将麻袋放在地上,一解开,竟露出个人来,满脸是血,陶铭心看到他的模样,大惊道:“刘神鞭?”娄禹民拱手道:“陶兄,你要帮忙!”陶铭心道:“这是怎么说?你和他认识?”娄禹民叹了口气,眼睛里闪着光:“藏鼎山和苏州城造反的事,就是他干下的!”陶铭心更加震惊,忙让七娘打热水来,给刘神鞭洗了脸。刘神鞭脑门上一拃长的伤口,汩汩冒着血,背上还插着两根断箭,气息微弱。上次受了杖刑,家里还剩些药,给他敷上,又拿来刀子,让娄禹民将带倒钩儿的箭头挖出来,用布条绕胸裹了,扶他到书房里睡下。
七娘拉着青凤去厢房了,保禄见说藏鼎山的异兽就是刘神鞭捣的鬼,深为惊奇,想问也不敢问,站在一旁静听。娄禹民拉过那个少年:“这是刘老弟的独子,刘雨禾。”刘雨禾一脸泪水,给陶铭心跪下谢恩。陶铭心让保禄带他去休息,迫不及待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娄禹民自倒了杯茶喝了,喘了几口气,缓缓道:“老兄不知,刘神鞭本名刘稻子,是八卦教的大头领!他潜伏在苏州,联络各方好汉,计划从这里起事,打下北京,夺回咱们汉人的江山。那只麒麟,就是他们造的。今天遇到官兵围剿,打了起来,他拼死逃了出来,苏州城里到处都是官兵搜捕,我藏不得他,知道老兄仁义,冒死把他带到这里避难。”陶铭心紧皱眉头:“娄兄,你这话蹊跷。他从藏鼎山杀出重围,怎么偏偏遇到了你?而且他儿子也跟来了,莫非你帮他照管儿子呢?娄兄,我可以帮忙,但你我至交,还望真诚相告。”
娄禹民犹豫片刻,终于坦白。原来在父亲死后,他入了八卦教,任离卦的点火一职——八卦教分为八大卦派,以离卦、震卦、坎卦实力最盛,各卦都有卦长,下设开路真人、挡来真人,又有总流水、流水、点火、全仕、传仕、麦仕、秋仕等教职。他所任的点火,执掌派内文书名单等事,他常外出购买书籍古董,其实多是去山东处理教务。
他继续道:“八卦教内斗激烈,如今的教主刘省过,是刘稻子的堂兄,自称是弥勒佛转世,自封什么先天中元九宫教主,其实徒有虚名,并无实权,底下的八大卦派各自行事,不奉他的命令。前几年,刘教主秘密派刘稻子来江南,就是为了招揽嫡亲信众,借着反清大业整合所有教派。之前麒麟的事,也有我的一份儿。我的两个兄长,大哥娄尧民,是震卦的指路真人,二哥娄舜民,是震卦的开路真人,常年住在藏鼎山里,为刘稻子出谋划策,我定期给他们送吃的。之前怕连累老兄,所以没说,还请老兄恕罪!”
陶铭心震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心里虽不悦娄禹民入了这种邪教,但又佩服他们反清的大志,想起当年何万林打劫官银的事,不用问,肯定是他们一起干下的,只是万没想到,文质彬彬的娄禹民竟也是他们一伙的。娄禹民咬牙道:“我们最恨的就是满人,像刘爷,他给人剃头,用辫子表演杂耍,假装最是效忠大清的,实则是幌子,私下里沟通各路豪杰,干了多少大事!他一个剃头匠,平时也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陶铭心狠下心来,毅然道:“既是反清的豪杰,我舍命也要救他。”
早上,刘稻子苏醒过来,挣扎着向陶铭心谢恩,陶铭心扶他起来:“刘兄弟,以前我错怪了你,且在这里安心养伤,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刘稻子摇头道:“这样会连累陶先生,我现在就走。”陶铭心一把拉住他:“外面到处都是官兵,你身上有伤,怎么走得脱?不要说连累的话,你的事业,何尝不是我的志向!可恨陶某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能随你打仗,只藏一藏人,算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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