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还得从一九九六年说起。”严运和说。
一九九六年严打时,严运和的师父“老木”和两个师兄弟先后被捕,只有他逃脱,不是他运气好或者手段高,而是因为得到了谢金的帮助。
李明权的事情后,谢金也调离公安机关去了汽车运输公司保卫处。虽然人走了,但以前的朋友同事还有来往,其中一些人甚至主动巴结谢金,因为谢广志依旧是南安市公安局的领导,他们指望通过谢金搭上谢广志这条大船。
因此在警方即将对“老木”一伙采取行动时,谢金把消息告诉了严运和并安排他躲了起来,最终没有被警察抓到。
“那时他为什么帮你?”古川问。
严运和说,最初他也搞不懂,但当时情势危急也容不得多想,所以谢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了。他大概在外面躲了一年多,等风声过去了谢金找到他,他才明白谢金为何帮他躲过警方的追捕。
“他想要以前我师父‘老木’那条毒品线……”严运和说。“老木”和师兄弟都被抓了,只有严运和知道这条从边境运输毒品来南安的线路。谢金一直眼红,所以才冒险保下严运和,想跟他一起做这条毒品线路的生意。严运和别无选择,只好同意谢金的建议。
从一九九七年至二〇〇一年的四年间,谢金在严运和的帮助下逐渐摸顺了这条从云南边境至南安的毒品运输路线。其间借助在汽车运输公司担任保卫处处长的便利条件,谢金还收买了几个司机,以便从云南运输货物时夹带毒品。
由于是公家车辆,开具运输手续的也多是南安市各级政府和企事业单位,因此汽车运输公司的车辆很少被查,谢金贩运毒品的事情也一直隐瞒得很好。
“最初谢金比较谨慎,每次运毒品都只是顺路捎带一点儿,最多几十克,主要转给他圈子里的那些人。那些人买了也是自己吸,之所以找谢金,只是因为觉得云南那边过来的货好,不怎么掺假而已。但二〇〇〇年之后情况就不太一样了,谢金开始往圈子外面卖……”严运和接着说。
“老木”团伙被打掉后,南安一部分海洛因供应成了空白,价格也随之上升,谢金看到了其中的“商机”。加上当时汽车运输公司已经半死不活,效益很差,缺钱的谢金便开始向自己圈子外的“道友”们贩卖毒品。运毒方法还是老样子,只是数量不再是几十克。
“这样搞了一年多,二〇〇一年五月底,出事了。”
二〇〇一年五月,谢金让严运和帮他在边境那边“找条大路”,他想“多走点儿货”。严运和问走多少,谢金说二十公斤。
这个数字吓了严运和一跳。他虽然跟师父“老木”贩卖毒品,但从入行至今卖出去的数量也到不了二十公斤。他觉得谢金疯了,谢金说反正这东西超过五十克就得“吃花生米”,五百克和五千克冒的风险是一样的。这次是谢金和几个朋友合伙,这一单赚够了钱,他以后再也不碰这东西了。
这个理由说服了严运和,他联系了之前和“老木”有“生意”往来的境外毒枭,对方同意提供这些数量的海洛因。谢金便安排了两个自己的铁杆马仔,都是汽车运输公司的司机,他许给每人五千块钱酬劳,借着拉水果的机会跑一趟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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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证这事万无一失,谢金做足了准备,但结果还是出事了。二〇〇一年六月十日晚上,谢金找到严运和,说这单买卖被人举报了,南安警方已经做好准备,只等司机把毒品运回南安,警方在交货时抓人。
“谢金是怎么知道警方的动向的?”古川问。严运和说,把消息告诉谢金的是他一个叫刘阔的朋友,此人既是谢金圈子里的好友,又是这单买卖的“股东”之一。那时严运和才知道,这批毒品的买家并非谢金一人,除了那个刘阔外,还有李国华、杜强两人。
“杜强?哪个杜强?”古川问严运和。他回答说是跟谢金一个单位的,也是这几个人里唯一吸毒的。
李国华、杜强和刘阔三人在当时并不出名,出名的是他们的父辈。李国华的父亲是汇华商贸公司老板,杜强的叔叔是南安钢铁厂的厂长,而那个刘阔,其父刘安东时任南安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也就是宋庆来现在的位置。
刘安东,古川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上次是从王芸口中,她告诉古川,刘三青当年的汇报领导也是刘安东副局长。恐怕当年刘三青和李明权都没有料到,刘安东副局长的儿子刘阔竟然同是那起案件的参与者和嫌疑人。
古川没有作声,听严运和继续陈述。
“刘阔他爸在家吃饭时说漏了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安东副局长怎么也想不到这起案子还有他儿子的份儿。他说得轻描淡写,刘阔却听得直冒冷汗,转头便把消息给了谢金……”严运和说,“幸亏有刘阔的消息,不然南安市公安局不但会击碎我们的发财梦,而且等待我们的基本只有死刑。我问谢金怎么办,他让我不要着急,说他自有办法,只让我六月十一日上午去找刘阔和李国华,其他的事情不用管。”
第二天上午,严运和按谢金的指示找到刘阔和李国华,三人开车去了南湾大桥附近。因为谢金告诉他们汽车运输公司的事情他和杜强来搞定,事后警方会派人押送毒品回市局,而从运输公司到南安市公安局必走南湾大桥。如果谢金和杜强能在运输公司把事情搞定,这三人便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如果搞不定,那他们就在大桥上制造车祸,把警车撞下大桥,毁了物证。
“谢金和杜强要在运输公司‘搞定’什么?”古川追问。
严运和摇摇头,说:“这个谢金没说,只让我们等他电话。”
“后来呢?”
“后来……”严运和接着说,“后来事情又一次发生了变故。”
严运和与另外两人一直在南湾大桥上忐忑不安地等着,大概上午十一点多,接到谢金的电话,说事情已经搞定了,让他们赶紧离开。三人随即开车往回走,不久,车上的三人却因为一件事情产生了分歧。
李国华在车上又给谢金打了一个电话,得知警方只派了一名民警开车押送毒品证物返回市局后,他有了新的打算。这次买毒品的本钱绝大部分是李国华从他父亲公司的账上偷的,毒品全部被警方收缴,他补不上账,也不知如何跟父亲交代。因此,当得知警方只有一人一车押送毒品时,他便想把那批毒品抢回来。
“我们几个都有类似的想法,尤其是听谢金说他那边已经‘搞定’之后,大家都没了性命之忧,就开始心疼起那批毒品来了……谢金肯定也是这样想的,虽然他没明说,但如果他不想,为什么告诉李国华警察只派了一个人和一辆车押送毒品呢?”严运和说。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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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湾大桥本就偏僻,那个年代私家车很少,夏天的中午桥上也没有行人。三人等在桥头,终于等到了刘三青驾驶的那辆牌号为南AA6807的警车。
“刘阔认识那个警察,那个警察也认得刘阔,毕竟是大领导的公子。刘阔在路边拦停了那辆警车,说是自己的车坏在路上了,让那个警察帮忙看一下。但那个警察还挺机警的,没有下车。刘阔又说自己搭个便车回去找人来修,那个警察便同意了……”严运和说。
“然后呢?上车之后呢?”古川追问。
“上车后刘阔便跟那个警察纠缠起来,我们两个看这情况也赶紧上车帮忙。三对一,那个警察很快就被我们摁住了。我们下了他的枪,车钥匙也夺了过来,我们要的东西应该就放在后备厢里……”严运和说。
只是三人没想到的是,这辆警车的后备厢是单独上锁的。
“刘三青身上有一把后备厢专用钥匙。刘阔知道刘三青儿子患病的事情,提出给他二十万酬金,让他把钥匙交出来,但刘三青没有同意。他不但不同意,还……”说到这里,严运和停了下来。
“还什么?接着说!”古川敲了敲桌面示意。
“还……还趁我们不备,把钥匙掏出来……吞了……”
古川愣了一下:“吞了?”
“嗯,吞了。”
刘三青的做法彻底激怒了三人,他们把刘三青拖出车外,刘阔跟严运和把刘三青抵在桥栏杆上,李国华则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捅他。
“这警察也真是硬,李国华足足捅了他十六刀……他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就这么死死盯着我们几个,直到断气……”严运和说。
古川打字记录的手有些颤抖。
就这样,刘三青被三人杀害。之后,这三个人还是砸开了那辆警车的后备厢,在里面见到了那包朝思暮想的海洛因。
“车辆、尸体和毒品怎么处理的?”古川问。严运和说,毒品被李国华带了回去,后来给了谢金,因为只有他有路子能卖出去;刘阔拿走了刘三青的配枪,后来也交给了谢金;严运和按照谢金的要求,在桥上伪造了车祸现场,之后三人合力把警车推下了南湾大桥;至于刘三青的尸体,被他们塞到自己车子的后备厢里,拉到城外埋了。